暴雨在挡风玻璃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助威。
许澈在车里,透过单向玻璃窗望着远处废弃工厂的轮廓。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他抬手看了看表:21:27,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十三分钟。
“许支,目标建筑已完全监控。”
“突击一队、二队,攻击位置待命,完毕。”
“狙击手报告视野良好,突击队准备完毕。”
许澈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那座黑黑的建筑。十四个月的潜伏,今晚终见分晓。他想起那个叫于栖迟的缉毒警,是他主动请缨完成这次化装侦察任务,并多次伪装成买家与赵加鸿交易并卧底十四个月。
“目标最后确认位置,五楼东侧,第三车间。”技术员调出建筑平面图,“根据他的情报,今晚的交易涉及五公斤□□和一批新型芬太尼。”
许澈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战术板上敲击着。五公斤,足够枪毙好几次了。他见过一些毒贩,那些被毒品腐蚀的灵魂早就没了人性。那个叫于栖迟的警察,是怎么在狼窝里活过这十四个月的?
“许支,还有五分钟。”一旁的副支队孙森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许澈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雨水混合的味道,他拿起对讲机:“全体注意,行动开始。记住,优先确保卧底安全。”
雨水顺着他的防弹背心流下,冰凉刺骨。许澈带队悄无声息地接近工厂。他的心跳平稳,呼吸均匀,这么多年的生命中,有七年是在这样的紧张中度过的。刑侦支队最年轻的支队长,不是白叫的。
工厂内,灯光昏暗。
于栖迟通过假身份“何深”混入,那里的人总叫他“深哥”。他正站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桌上摊开的是几包样品,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许澈在车里的如出一辙。
“深哥,验验货?”对面的毒贩推过来一包。那人面色发黄,脸上的刀疤格外显眼,牙齿因吸毒已经腐蚀,叼着烟盯着“何深”。
于栖迟笑了笑,左手手腕那道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熟练地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又凑近闻了闻。
“纯度不错,”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价格还得再谈谈。”
对面的人脸色一变:“深哥,这不合规矩吧?都说好了的。”
于栖迟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六个保镖,每个人腰间都鼓鼓的。他的耳朵里藏着微型接收器,但已经半小时没有信号了。警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信号干扰是标准程序。
“规矩是人定的,”他漫不经心地说,同时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我的人在外面车上,钱一分不少。只是……”他故意拖长音调,“最近风声紧,得加点保险。”
赵加鸿刚要发脾气,工厂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闪光弹。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警察!放下武器!”
于栖迟旋身避至掩体后,拔枪时瞥见突击队破门而入。领队的男人动作凌厉,他一眼认出是行动简报里的许澈。但现在,他必须演完最后一场戏,确保自身安全,并在可控情况下协助抓捕首要目标,他不能主动暴露,那会引来所有残余毒贩的火力。
房间里的毒贩乱作一团,赵加鸿怒吼着:“操!有内鬼!”
子弹开始横飞。于栖迟必须继续扮演他的角色,至少在被队友识别前不能暴露。他朝门口开了两枪,故意打偏,子弹从许澈身旁擦过,同时寻找掩体。
许澈是第一个冲进房间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桌边的男人。修长的身形,利落的动作,即使在混乱中也保持着可怕的冷静。
“深哥!”一个红了眼的毒贩突然调转枪口,似乎怀疑是他引来了警察,“你他妈……”
枪口火光一闪!
千钧一发之际,许澈来不及细想,身体本能反应,一个精准的点射!
“砰!”
那名毒贩持枪的手腕爆开血花,武器脱手。于栖迟猛地抬头,隔着弥漫的硝烟与飞溅的灰尘,与许澈的目光在空中悍然相撞,那双眼睛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锐利、冰冷,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
许澈内心一种极其强烈的、毫无来由的熟悉感击中了他,不是档案照片上的瘦削,也不是录音里的冷静语调,而是这双眼睛深处透出的某种东西……像冰层下燃烧的火焰,像绝境中淬炼的钢刃……在哪里见过?某个案发现场?记忆深处一片模糊的漩涡,只有那瞬间的悸动无比真实。
但眼前这个男人正举枪对着自己。
许澈没有犹豫,一个箭步上前,在对方转身的瞬间扣住其手腕,不过对方好像并没有反击,许澈索性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人按在墙上。
“警察!别动!”许澈厉声道,膝盖顶着对方。
被他压制的人突然笑了,笑声低沉而危险:“许支,你压错人了。”
许澈一愣,随即感到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自己腰间。是枪。
“我数到三,”那人声音很轻,“我们一起松手。一……”
许澈的瞳孔收缩。他认出了这个声音。行动前的简报会上,他们播放过于栖迟的录音。
“二……”
许澈慢慢松开力道,同时感到腰间的压力也在减轻。
“三……”
两人同时转身,枪口相对。在闪烁的警灯和硝烟中,许澈第一次看清了于栖迟的脸,相比较记忆中照片上的瘦了很多,但那双眼睛很亮。
“许澈?”于栖迟挑眉,低声道。
许澈点头,枪口仍未放下。
两人对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实际上不过三秒。然后于栖迟突然调转枪口,朝许澈身后开了一枪。许澈回头,看到一个举刀的毒贩应声倒地。
“现在信了?”于栖迟咧嘴一笑,那个笑容痞气十足,与警察身份格格不入。
许澈收起枪,迅速进入作战状态:“东侧走廊有后门,赵加鸿往那边跑了。”
“跟我来。”于栖迟转身就跑,动作十分敏捷。
子弹壳清脆落地声中,于栖迟换弹匣的手指稳得可怕。“后门。”他简短示意。
许澈紧随其后,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穿行。于栖迟对这里了如指掌,每个转弯都毫不犹豫。
拐角处突然冲出两个持枪毒贩。许澈反应极快,一枪击中一人肩膀,于栖迟几乎同时出手,另一人手腕中枪,武器落地。
“配合不错。”于栖迟喘息着说,背靠墙壁换弹匣。
许澈没有回应,但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两人继续追击,最终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赵加鸿。
“何深!你他妈.……”赵加鸿满脸是血,枪口在于栖迟和许澈之间摇摆,“老子待你不薄!”
于栖迟的表情变得冷酷:“警察,放下武器。”
赵加鸿狂笑起来,突然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下巴。于栖迟眼疾手快,过去抢下了那把枪。
“想死?没那么容易。”许澈冷冷地说,上前一脚踢开武器。
于栖迟利落地给赵加鸿铐了手铐,动作娴熟得不像个“卧底”。他抬头看向许澈,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滋长,又被赵加鸿撞得粉碎。
就在许澈上前时,赵加鸿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他利用于栖迟铐住他左手时身体重心前倾的微小破绽,以及身后那扇早已腐朽不堪、玻璃碎裂的木窗,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和体重,狠狠撞向于栖迟,不等许澈反应便冲破窗户跳了下去。
“滚开!!”
“小心!”许澈疾扑。
但赵加鸿这拼死一撞的力量出乎意料,于栖迟被撞得后背重重撞在生锈的机器上,赵加鸿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借着冲势,用肩膀和头颅狠狠撞向那扇破败的木窗。
哗啦——
腐朽的窗框和残留的玻璃应声碎裂,赵加鸿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充满诅咒意味的嚎叫,消失在窗外的雨夜中。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重物落地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澈和于栖迟冲到窗边,只见楼下水泥地上,一片刺目的暗红在雨水中迅速晕开。
“收队。”许澈声音略显沙哑。
走出工厂时,雨已经小了。于栖迟站在警车旁,许澈盯着他看。他比许澈想象中要年轻,也更好看。十四个月的卧底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但没磨灭那股锐气。
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不仅仅是那双眼睛……他握枪的姿势?侧脸的轮廓?还是那在极致危险后的反应?许澈的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被尘封的影子似乎在轻轻晃动,却始终无法清晰。这感觉让他烦躁又莫名地专注。
“许支,”于栖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残留着一丝深重的疲惫,他难得主动伸出手,“合作愉快。”
许澈握住那只手,并没有应有的那么粗糙,修长的指节微微凸起,淡青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辛苦了。”他顿了顿,“于副支。”
于栖迟嘴角微动,这个近似笑容的表情转瞬即逝,声音轻得像自语:“十四个月没听人这么说了,感觉不错。”
警灯在他们脸上投下红蓝交错的光影。许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连忙松开。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于栖迟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但是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种陌生的、带着探究和强烈既视感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上车吧。”许澈转身向车走去,“还有很多后续工作。”
于栖迟看着许澈的背影,然后他跟上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雨夜中。
市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许澈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里面赵加鸿的小弟董强。他一言不发,眼神愣愣盯着某个地方。
“他这样多久了?”许澈问监控室里的警员。
“快一小时了,许支。他一直不肯开口,说要见律师。”
许澈冷笑一声:“涉毒重案,哪来的律师。”他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正准备进去会会这个董强。
吱呀——
门被推开,于栖迟喝着可乐,手上却端着咖啡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警服,深蓝色的制服衬得他身形挺拔,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那个“深哥”的影子。
“许支,”于栖迟递过一杯咖啡,“你喝不喝?”
许澈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触感微凉。“谢谢,”他抿了一口,黑咖啡,苦得纯粹,正合他口味。“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黑咖啡?”
于栖迟耸肩:“猜的,你看起来像是这种人。”
许澈挑眉,不置可否。他转向监控屏幕:“董强认识你吗?”
“不完全认识。”于栖迟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我只跟他们的老大直接接触,下面的人只知道我是深哥,没见过真容。”他凑近屏幕,几乎贴着玻璃观察董强,“蠢货。”
许澈注意到于栖迟靠近时身上淡淡的烟味,像是刚从外面抽过。任务期间养成的习惯?许澈不动声色地呼吸着这股气息,十四个月的卧底生涯,究竟有多少秘密藏在这具看似单薄的身体里?他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跟我一起审。”
于栖迟被他突然的正经逗笑了,轻笑一声跟了进去。
嗯对大概就是全文有50多万字的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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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