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各世家高手云集,随便一人就可和魑族打得有来有回,秦淮临更是顶尖的存在,可就是那样的人,最后都死在他手中。
得罪过他的、没得罪过他的全都被他杀完了,侥幸活下来的人,带着一身伤不说,还要接受最亲人都已经离世的事实,如此噩耗,谁还有活下去的意志。
大殿中安静了好一会儿,须臾,元释道:“不可能!那天后,我明明带着魑族回到赤炼狱,不让他们为难你们,给你们时间重建……”
元览沉声道:“你是给了我们十三年的好日子过,只不过这一切在魑族开始修建妄海道的时候就不复存在了。”
元释顿了一下,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若真的如你所说,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罢元释化作一道流星消失不见,他要亲自去看,他骗他的,不可能,不会的……
芜州秦家
元释站在高高的云层下俯瞰整个秦家,昔日所有人都向往的武学之都,汇聚成千上万勇猛的斗士,如今里面只剩几百余名残弱的人。
画廊天池
先迎接他的是扑鼻而来的恶臭,越往池林深处,恶臭味道就越浓郁,曾经仙气缭绕的一汪汪清绿的池水如今变得污浊不堪,目光所到之处,均是漆黑。
往日他们几人在此戏水的画面浮现在元释的脑海中,当年他连进都差点进不来的密林仙境,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要是那人还在,看到秦家现在这幅模样,只怕会气得和他拼命。
元释接着去了半山天索,两座山头中间的索道已然断裂,垂落岩峭之下,他掌心聚出一道法力,山崖下的索道被召唤,发出璀璨的光芒,上万斤的索道跟随元释的意愿连接上了对面。
修复完天索,元释接着又去了元家和西径山,他抬头远远望去,虽然很多地方顽强的长出了新芽,却难掩更多烧焦的树干,而原本灵气充沛的灵杰之地现如今被一团黑雾包裹,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再育结法器……
“什么人!”两名身着蓝袍的人在远处就看到元释的身影,惊叫道。
元释缓缓转身,周身的气场压迫得两人不敢直视他,颤颤巍巍的道:“你是…你是魑族中人?”
“我是元释。你们是石家的人?”
听到他的名字,两名修士哆嗦着匍匐在地:“我们…不!属下确是石家人。”
元释:“石家如今家主是谁?”
左边那人犹豫了两秒,道:“是石远止家主。”
石远止,元释对此人毫无印象。他道:“带我去见他。”
当年的石家可是天盛公认的壕无人性,其名下产业、珍宝数不胜数,当之无愧的天盛第一首富;如今早已没了往日的恢宏气派,如果不是早年间来过这里,他也许会以为这里只是一处遗留的废弃地址。
几名小弟子路过,问安道:“参见两位长老。”
他们好奇的眼神往元释瞅了瞅,立刻就受到训斥:“乱看什么,快去禀告家主……”他朝元释看去,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才敢表明他的身份:“禀告家主,魑尊大驾光临。”
魑、魑尊?
几名小弟子闻言面露惶恐之色,慌忙跑没了影。
元释看向那两人,原本以为他们两人只是石家的普通修士,毕竟他们灵力实在太弱;看穿着,从材质到款式做工,甚至连当年的一些小家族都不如。
曾经的石家,也许法术在各世家之中不是最强的,但财力一定是最雄厚的,因为拥有资源最丰富的西径山,可以说如同拥有了十座金山,靠着卖灵宠就能富可敌国,何况其他一掷千金也难求的罕见法器。
当年石家普通修士穿的衣裳,图案、花纹、石家徽章等等都是用金线绘制的,而石家现在的长老,竟然就穿着这等粗糙烂制的布料。
元释很快见到了现在的石家家主,那人头埋得很低,不但很年轻,法术也低弱到他以为路边随便拉过来凑数的,但想到石家现在的长老都这样了,家主如此也说得通了。
他直接问出此行的目的:“西径山上方的黑雾是怎么回事?”
石远止弱声回道:“回尊上,十年前被烧之后便有了那团黑雾,此后灵兽所剩无几,也不再有新的法器问世……”
元释道:“引川烧的?”
石远止摇摇头,道:“是右护法延尧。”
前魑尊囚荧有两大心腹,左护法引川,右护法延尧,为他的左膀右臂,囚荧死后,魑族一直由他们二人做主。元释坐上魑尊之位后,大大小小的事还是交由他们二人负责。
“石家如今人丁稀少,是因为被带走修妄海道。”他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石远止:“是、是……”
妄海道就是破刃妄海上面搭建的桥道。
千年前扶尤和囚荧各自为王,两位首领为了争夺人间资源常常打架,破刃妄海便是当年二人交战时形成的。起初只是一个大坑,并没有水,后面因为两人打斗得实在太厉害,竟将天给打破了,于是天怒了,大量的水倾泄而下,就有了将魑族和人族隔断的破刃妄海。
破刃妄海中的水一旦接触,先从皮肤破溃开始,若一直留在海中,便会慢慢分解掉血肉,直至连骨头渣都不剩。
法术高强的人或魑可以凭着自身法力护体穿过破刃妄海,但也只是少数,大部分人或魑只能乘船而过;因为里面的水自带的腐蚀性,船只在里面也坚持不了多久,需要有法力高强的人一同前往,施展法术保驾护航,方能平安抵达。
半山天索和人族一战后,元释大仇得报自然不会再为难他们,带着魑族远离了人族,吩咐不许任何一个魑族再与人族起纷争,魑族不敢不听他的话,此后两族一直相安无事。
多年前引川说想建一道可以通往人间的桥梁,方便人族和魑族来往,魑族从大臣到普通魑民都对此事很赞成;既然他们要建,那就建了,元释答应建成后会在上面倾注法力让妄海道得以久存,此后便没再关注这件事,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引川和延尧竟然是奴役人族去修建妄海道。
元释眼中怒意顿生,一眨眼消失在石家,转头来到破刃妄海;即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
海水拍打着岸边石头,石缝中,大片已经死透但还没被海水完全消化掉的残骸,另一边,尸体高高堆砌的人墙……
一眼看不到头的桥道,男的女的、年少的年长的,一大片乌泱泱的人没有任何防护的浸泡在妄海中劳作,他们上臂、脚下,只要露出皮肤的地方无一不被海水腐蚀溃烂。
刹那间,元释的脑子嗡嗡作响。
当年延尧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您父尊离世后,魑族被人族欺压百余年,魑民东躲西藏、民不聊生,求您回来,带领魑族崛起,不受人族欺辱!”
“尊上,人族杀了您的父亲,我们的魑尊;你的母亲姜惋也是被他们逼死的,还有你的养父,元建钦……”
他一开始就只想要周公义和石晋兴的命为父亲报仇,他没想把他们都杀光的,更没想如此折辱他们后世弟子……
元释看着下面奴役人族的魑族,他们脸上张狂的笑意,手中毫不留情鞭策人族的刑具,元释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
“死了没,没死就赶快爬起来,别想偷懒!”
啪啪两声,那两道鞭子好像抽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元释的心尖,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明明吩咐过不许为难人族的,他们怎么敢——
忽地,元释嗤笑一声,他们怎么不敢!
在破刃妄海修建桥梁,多么庞大的一道工程,引川和延尧那样的人,怎么舍得魑族受这种苦。
是他同意修妄海道的,是他……
被抽打的男人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一眼看到了上空的元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他的身后是数以万计在妄海中劳作的人。
他什么都没说,只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说不尽道不明的情绪,元释所有的信念全部土崩瓦解……
他应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尊上?是尊上,参见尊上!”不知道是谁先认出元释,魑族紧跟着跪倒一片,原本在干活的人类也通通停止了手里的活,匍跪在地,只有那个男人挺直脊梁望着元释。
认出元释的那名魑道:“尊上可是来查看进度的?这些下作的人族惯会偷懒,效率实在慢,十年了也才建成一半;不过尊上放心,属下前几日已经让他们再送人过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直通人间。”
他话音刚落,便被元释一掌打得灰飞烟灭;引川和延尧等人此时也赶到了破刃妄海,双双跪在沙砾上。
元释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朝着矗立的那人走去:“你法力不弱,为何不逃?”
男人面无表情的道:“我逃,便是更多的秦家弟子过来。”
“秦家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秦然。”
秦然,原来他就是自愿被带走的秦家家主。
元释这时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引川:“妄海道修多久了?”
引川道:“回尊上,将近十年。”
“还需几年能建成?”
引川:“快则五年,慢则八年。”
十年…五年…八年……
元释嚼着这几个字,他静静的看向妄海,道:“引川,你再跟本尊说一遍,为何要修妄海道?”
引川和延尧对视一眼,回道:“希望每一个魑族有朝一日都能畅通无阻的去人间。”
“为何要去人间?”
引川:“人间繁华、多姿多彩,魑族一直向往;妄海道建成,魑族可以去人族耍玩,人族也可以来魑族做客,互通友谊之路。”
引川的回答几乎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元释呢喃:“友谊之路……”
元释寒光一现,心中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凝结而起的术法遏制住引川、延尧二人的喉咙:“西径山被烧毁,天狗山被摧残,秦家清修天池污浊不堪;他、他们,是自愿在这里做苦役的么?这就是你说的友谊之路!”
所谓的友谊之路不过是魑族为一己私欲编造的借口,他们二人不止一次想要占领人族,妄海道建成之际,只怕就是人族灭种之时!
万龙官见此情况,佝偻的身体站出来道:“尊上息怒,两位护法所做所为皆是为了魑族啊!”
延尧:“尊、尊上,请听属下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