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狱
大殿之中,王座之上。元释听着下面的传来的各种声音,兴致索然,他的注意力突然被身下的这张千年兽皮吸引;这兽的毛为何从根部开始是雪白的,到中间成了褐色,到尖端又呈现黑色?
下方之人滔滔不绝,元释仿佛一切事不关己,拔下两根纤长的兽毛在手中仔细观察;下面的一众魑族看得清楚,但没一人敢表现出一点不满的神色。
他是谁?他是元释,当今魑族魑尊,当年凭一己之力杀光四大家族,成为天下之主。
传闻他法力深不可测,喜怒无常;传闻他嗜血无情,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传闻他性情狂躁,杀人不眨眼;传闻……
靠着柔软的兽皮,元释睡意愈发浓烈,干脆一抬脚,大半个身体都躺在了王座上,不一会儿大殿内就响起了细微而绵长的呼吸声。
“尊上?”
“尊上?”
万龙官连喊了两声也没得到回应,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鼻息往外吹动发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看上去格外滑稽。
虽说魑尊随性,这些年不理会魑族中事,可这是议事朝堂,百余人等着汇报,他却酣然入睡,成何体统!
万龙官想是这么想着,却不敢贸然打扰他,惹怒魑尊的代价,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不知该如何自处,他将目光看向左右两位护法,引川见状道:“尊上今日累了,你们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引川发话,万龙官也只好作罢,其他人就更不敢有异议了,行了大礼之后纷纷退了出去。
延尧看着熟睡之人,临走前对一旁的魑奴嘱咐道:“看好魑尊。”
“是。”
引川和延尧都退了下去,不多时,大殿之中只剩了元释和随身伺候的几人,只要细心观察就会发现,静谧的同时一名魑奴身体紧绷,暗中变换站位,元释的嘴角忽然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魑奴看着王座上的人,眼中嗜血的杀意闪现,风云变幻之间,泛着冷光的厉剑如愿刺入了元释心口,元览喊道:“你去死吧!”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突然间的变故吓得其他魑奴惊慌失措,还不待他们呼救,就被元览扔出的剑尽数绞杀,连个尸首都没留下,灰飞湮灭。
刺杀之人随后抹去幻化之术,露出那张元释熟悉至极的面孔,他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看着他曾经的弟弟——元览。
元览手中的剑明明在颤抖,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剑在他的恨意中一寸、一寸深入元释的身体,直至刺穿他整个胸膛,“元释!你作恶时可曾想过有今天?你去地狱和他们忏悔吧!”
元释没有挣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元览看着他逐渐微弱的气息,明明他应该高兴的,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不想的,他不想……
是他逼他的,是他活该!他活该!活该!
虽是这么想,元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砸到地上,溅起水痕。
“元释,你活该……”
元览明白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魑族一旦发现元释尸体,必定盛怒攻去人族,趁着他们还没发觉,得抓紧回去告知各个家族做好防御。
他擦去眼泪,将剑从元释的心口拔出来,而就在他拔剑之时,元释竟没有任何预料的睁开了眼睛……
元览浑身僵硬,看着他的眼睛,头皮发麻、红眼欲裂,一瞬间,他好像被施了什么定身术,动弹不得,连脑子都没法思考。
片刻后,见他只是睁着眼并没有其他动作,没有一丝气息,只是睁着眼看上去平静的渗人而已;元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用力拔出了剑,咒骂道:“你也会死不瞑目吗?就你做的那些事,你有什么脸面好不甘心的?看在…看在你曾……”
后面的话元览说不下去了,缓了一会儿后道:“就给你留个全尸!元释,下辈子做个好人……”
元览伸出手想合上他的眼睛,元释眼睫却在他掌心一张一合,动了。
元览触电般缩回了手,就见元释诡异至极的看着他露出笑来,而他身上的气息也都回来了……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下意识再次将铁剑狠狠贯穿元释的身体,只是这次在他拔剑之时,元览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怎么……怎么会这样!”
只见刺入元释体内的那部分剑已经消失不见,随着剑被抽离,铁水从他的洞口涓涓流出,与此同时元览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
元释调整了坐姿,看着地下狼狈之人;元览抬头看向他,他嘴角扬起轻蔑的弧度,周身之势无法无天,霸气至极,任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跪倒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元释:“你胆子大了,孤身一人就敢来赤炼狱找本尊。”
元览不甘心的敛去目光:“你早就发现我了是吗。”
虽然他并没有回答,但元览心中已然知道了答案,或许无论如何自己也奈何不了他,但即使无用,他要去做!
他眸光霎时间变得凶狠,孤注一掷般拔出腰间的短刃朝他而去,毫无意外,元释还是并没有任何反抗,就像一块木头随他想戳几个窟窿就戳几个窟窿。
利刃割破喉咙,那种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元览下手极重,元释脖颈间那道口子极深,奇怪的是看不见任何一点红色的血液流出,并且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下意识又朝着他心口看去,那里哪还有一点受伤的痕迹。元览接着又看向自己的短刃,原本锋利的刀口,平了……
他费尽周折寻来玄铁所铸的两样神兵利器,在他面前,犹如玩具?
元览惊愕不已:“你、你这个怪物!”
元释看着他手中那玩意儿,一脸纯真的道:“刺杀的游戏好玩吗?”
多少年没有人拿剑指他了,或者应该说,如今敢骂他,敢拿剑指他的,只有他一人……
元释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怒意,带着曾经的语调,他此刻的模样和当年的元释如出一辙,刹那间迷了元览的眼,只是还没怔愣两秒,元释接着又道:“没用。”
那话语中已然带着浓浓的讥诮,元览回过神,他怎么可能还是那个元释,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元览看着他这幅模样就恨得牙咔哧作响,冲过去对他赤手空拳肉搏。
然而更让他备受侮辱的出现了,元释就这么站着任他打,他都奈何不了他,而他只是轻轻一挥手,自己就被甩退几十米远。
他根本都还没出招,元览这时才深刻的明白了自己和他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出手啊!为什么不对我出招!”
比起他一招要他性命,他这样的做法更让他难以接受!
无论他怎么发起进攻,元释都不还手,就像看个跳梁小丑。元览怒道:“你什么意思,侮辱我是么?你以为我怕死?还手啊!”
元释:“我出手你就死了。”
元览一滞,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厌恶:“你以为我怕死?我告诉你,父亲死后的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他们人人惧你,可是我不怕,我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元览自然知道和他的差距,从小自己就样样都不如他,以前最恨他装作什么都不争不抢的样子蒙骗父亲,后来最恨他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一再假装仁慈,留他痛苦的活在这个世上。
元释:“回去吧,以后不要来了。”
元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会再次失控,每次发作的时间都在缩短,神智清明的时候不多了;要是他那天再来,运气不好撞见,他就真的没命了……
“回去?元释,你为什么不肯杀我,这就是你折磨我的方式?让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带走却没有任何办法。还不够么?究竟要怎么样你才会罢休?元释,你放过他们吧,也放过我……”
元释听罢皱起了眉头:“你在胡说什么?谁被带走了,我怎么不放过你们?”
元览怒道:“……我胡说?元释,元家没了!四大家族也快没了!为了修那条该死的妄海道,你们杀了多少人,抓了多少人难道你不知道么!”
修妄海道的事元释是知道的,他隐约预感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有些底气不足的道:“你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元览冷笑道:“魑族在人间大肆打杀,隔三差五抓走一批人修妄海道,凡是去的人没一个能回来。天狗山数不清的仙草异宝被随意采摘摧残,钱越良含恨而亡!西径山被烧,灵兽死的死、散的散,灵杰之地再也孕育不出法器。半山天索被引川损毁,周家被迫分裂两个山头,能靠法术过山的不足三人。还有画廊天池,自从被魑族独占后,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如今那还有一点曾经的模样?”
元释越听心越惊,他的样子不像说谎,如果真的发生这些事,可……
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四大家族身上,道:“若如你所说,他们就不管?”
闻听此言,元览便更气愤了:“管?你当年杀了那么多人,都被你杀光了!谁能管?石家两年换了三个家主,唯一管事的秦家家主秦然为了保护秦家人,甘愿被引川带走至今了无音讯。你告诉我,谁敢管?谁能管!”
“秦花灵呢?还有石兆林、周本生,他们不是没——”
元览听罢更加怒不可遏,打断道:“死了,都死了,全死绝了!你以为你最后大发慈悲饶过我们,我们就都能活下来么?你知不知道他们伤势有多重,苟延残喘了几年,也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