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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葡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窗外的晨钟沉闷地敲响,如同蒙着湿布的重锤,在尚未完全苏醒的死寂里,一下下撞击着冰凉的窗棂,声音滞涩又磨人,刮得人头皮发麻。


    张幼怜猛地从紫檀雕花榻上坐起。


    额角的冷汗冰冷粘腻,如同爬行的毒蛇,将珍珠抹额浸得湿漉漉、沉甸甸地压在眉骨上。


    檐角那只该死的铜铃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细碎凌乱的“叮铃”声钻进耳朵深处,竟诡异地扭曲、拉长,渐渐化作了冷宫深处宁妃断气时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绝望的喘息。


    那声音一下下,重重砸在她心窝上,沉闷得令人窒息。


    她死死攥紧了身上绣着并蒂莲的锦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如同寒冬里冻僵的枯枝——又是这个梦魇!


    梦里永远逃不开窗外那棵在狂暴风雨中绝望挣扎的白海棠,惨白的花瓣被无情撕扯下来,铺了满地,如同无数从幽冥伸出的、了无生气的手掌,冰冷地抓挠着窗棂。


    她赤足下榻,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寒气直透脚心。走到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如同糊了一层惨白的桑皮纸。


    指尖无意识地抹过眉心那点殷红的朱砂痣,那点红此刻竟滚烫得像一块刚烙下的印记,灼烧着她的神经,带来尖锐的刺痛。


    公主府的金丝楠木梁柱上垂着流光溢彩的鲛绡帐,墙角博古架上供着江南织造局进贡的秘色青瓷瓶,瓶身上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晨光熹微中扭曲、游移,活像一条条冰冷的、伺机而动的毒蛇锁链。


    这地方富丽堂皇得连皇子府也逊色三分,可张幼怜只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窒息。


    她像一只被精心豢养在黄金牢笼里的雀鸟,笼子越是华美,那无形的枷锁就箍得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更漏单调冰冷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她裹上厚重的玄色鹤氅,如同披上一件沉重的铠甲,走到巨大的雕花木窗前。


    惨淡的天光如同泼洒的冷水,将庭院里那株虬枝盘错的老槐树投影在地上,拉出无数狰狞扭曲、如同鬼爪般的暗影。


    看着那在晨风中摇曳的树影,她眼前猛地闪过前几日金銮殿上那令人心悸的一幕——盛康帝当众宣布秦景铄高中状元时,那看似欣慰实则冰冷如同千年寒潭的眼神。


    这些年在父皇默许下接触朝政暗流,她心如明镜:这道看似荣耀的旨意,不过是父皇抛给秦家的一颗裹着蜜糖的剧毒诱饵,只为试探那头盘踞江南的巨兽,獠牙究竟有多锋利。


    所以,第二天她就跪在了乾清宫冰冷的蟠龙金柱下,用少女怀春般娇羞又执拗的腔调,求父皇赐婚。没过几日,又在府中大张旗鼓地操办赏花宴。


    池中晨露未晞的睡莲正缓缓舒展,她摇着象牙柄的缂丝团扇,在满座贵女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中,绘声绘色地编织着对秦景铄的“倾慕”。


    那些情真意切的谎言,如同最高明的绣娘手中的银针金线,将父皇深藏的疑心和秦家巨大的不安,严丝合缝地缝合在了一起。


    “幼怜,你可委屈?”三日前,御书房里,盛康帝的声音空荡荡地在弥漫着沉水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那时正绕到沉重的龙椅之后,纤纤玉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按揉着僵硬的肩颈。


    氤氲的檀香烟雾模糊了视线,她锐利的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御案上摊开的一角奏章——秦家在江南盐税上那触目惊心的黑幕,终究还是捂不住,被人狠狠捅到了御前。


    “父皇~”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甜腻得如同幼时向嬷嬷讨要蜜饯,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儿臣真心喜欢景铄,欢喜都来不及,怎会委屈呀?难不成……父皇舍不得我嫁人啦?”


    盛康帝沉默了。


    那沉默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御书房内,久到她几乎以为他已在龙椅上阖眼睡去。


    他突然站起身,高大魁梧的身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厚茧的大手重重按在她单薄的肩上,那掌心粗粝的厚茧隔着薄薄的衣料,磨得她肌肤生疼,那力道沉得让她肩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微颤。


    “父皇老了,”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粗糙的石壁上反复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疲惫,“阿怜,你得往前看。等眼前这事儿了结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深不见底的宫苑,“父皇放你走。”


    那一个“放”字,他咬得极重,如同金印盖在诏书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张幼怜这才看清他鬓角新添的霜雪,如同在饱经沧桑的宣纸上洇开的点点冰冷墨痕,刺眼得让她心头莫名一空。


    一股巨大的、难以名状的空洞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窗外渐起的蝉鸣如同潮水,猛地将她从思绪的泥沼中拽回冰冷的现实。她坐回繁复的紫檀妆奁前,拿起一支沉甸甸的累丝金凤钗,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这冰冷的触感,又让她想起了昨日那条诡异的弹幕:汲魂石?听起来像勾魂索命的玩意儿……


    “含翠,”她屈指,在光滑如镜的紫檀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声音清冷得像两块碎冰相撞,在寂静的寝殿内激起微小的涟漪。


    “府门当值的侍卫,三班轮换,月钱加倍。”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指令,“若发现有不明身份者晕倒在府门附近,无论死活,即刻带进来见我,不得延误!若有半点差池——”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冰封的目光已说明一切。


    含翠神色一凛,立刻躬身领命:“是!奴婢明白!”随即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下。


    珠帘刚刚停止晃动,一阵更加急促的“哗啦”声便猛地响起!


    知了鬓发散乱,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惊恐的颤抖:“公主!秦夫人来了!她……她直直就闯进来了!奴婢们拦不住!”


    张幼怜眼底寒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慵懒地歪回紫檀榻上,身体陷进柔软的锦垫里,隔着晃动的珠帘,看着秦念薇的身影款款而入。


    这女人今日倒是换了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身素净得近乎寡淡的月白襦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简朴的素银簪子,脸上脂粉未施,乍一看倒有几分清雅脱俗的病弱之态。


    可当她走到近前,屈膝行一个标准的福礼时,广袖随着动作翻飞——张幼怜的瞳孔骤然缩紧!


    袖底寒光一闪即逝,快如毒蛇吐信!


    虽只一瞬,但那冰冷的锋芒,绝逃不过张幼怜在深宫中淬炼出的毒辣眼光。


    “看来秦小姐昨日回去,规矩学得颇有进益。”张幼怜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冰凉如玉的指甲在腕间那只温润的羊脂玉镯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刮擦声,如同毒蛇在岩石上摩擦鳞片。


    “公主莫要取笑妾身……”秦念薇直起身,脸上挤出一丝柔弱的笑意,可那双微微抬起的眼眸里,却像淬了剧毒的银针,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疯狂,直直刺向张幼怜,


    “倒是您,与京中传言里那位痴情柔顺的昭宁公主,大不相同呢。”


    “说吧,”张幼怜懒得与她兜圈子,指尖在玉镯上停住,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今日擅闯本宫寝殿,所为何事?本宫耐心有限。”


    秦念薇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侍立的宫人,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这里,人多眼杂。”


    张幼怜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殿内侍立的宫人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厚重的殿门被无声合拢。


    待确认再无耳目,秦念薇猛地向前一步,凑得极近!一股混合着廉价脂粉和某种奇特冷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我能帮您扳倒秦家!”


    “扳倒秦家?”张幼怜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眉梢微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讥诮,“秦小姐莫不是得了癔症?全京城谁人不知,本宫对秦二公子痴心一片,情深似海?你身为秦家女,竟对本宫说这等悖逆之言?”


    “圣上早已容不下秦家了,屠刀早就悬在头顶!”秦念薇眼睛眨也不眨,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您求赐婚,不过是投石问路!想先用这桩婚事稳住他们,麻痹他们,再寻机……一击毙命!永绝后患!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话如同一柄无形的、沉重的玄铁重锤,裹挟着冰冷的杀气,狠狠砸在张幼怜的心口!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身体猛地绷直,广袖带着凌厉的风声猛地扫过旁边的小几——


    “啪嚓——!”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青瓷茶盏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砖地上,瞬间碎裂成无数锋利的残片,茶水四溅!


    就在这令人心惊胆战的碎裂声里,张幼怜如同猎豹般闪电出手。


    冰凉的指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掐住了秦念薇的下颌。


    力道之大,指甲几乎瞬间就嵌进了那细腻温热的皮肉里,留下深红的掐痕!


    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你一个深居内宅的妇人,竟能窥破圣心?本宫如何得知,这不是秦家派你来试探本宫虚实的催命符?”


    “秦家早就疑心圣上要动手了!”秦念薇被迫痛苦地仰着头,声音因下颌的剧痛和窒息感而扭曲变形,眼神却更加疯狂,“倒是公主您,您这一出情深似海,把自己和秦家捆在一条船上,才让他们暂时松了那口提着的气,以为还有转圜余地!”


    “哦?”张幼怜眼底的寒冰风暴骤然平息,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暴怒只是错觉。她猛地松开手,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重新坐回紫檀榻上,姿态恢复慵懒。


    慢条斯理地端起知了新奉上的热茶,氤氲的白雾升腾而起,模糊了她冰冷如霜的脸庞,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寒潭般的眼眸,


    “这么说,你倒是比秦家那几个在朝堂上浸淫半生的老狐狸,看得还透彻几分?只不过昨日见本宫处置了几个不安分的下人,便断定本宫对你那好兄长并非真心?”


    张幼怜的声音透过袅袅茶雾传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冰冷的试探:“拿出你的诚意——”


    话音未落!


    殿门外陡然传来内侍尖利急促的通传,如同淬毒的匕首划破紧绷的丝弦:“公主,驸马爷求见,说有急事。”


    就在这一瞬间!


    秦念薇眼中那点疯狂骤然化作实质的凶光!那光芒如同饿狼扑食前的最后锁定!张幼怜甚至来不及看清她衣袖下的动作——


    只见秦念薇猛地抄起旁边矮几上一个沉重的青瓷花觚,那花觚足有小半人高,釉色青翠欲滴,沉重异常。


    她用尽全身力气,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自己光洁白皙的额角狠狠砸了下去!


    “砰——哗啦——!”


    令人头皮瞬间炸裂、魂飞魄散的碎裂声轰然炸响!


    鲜血如同决堤的熔岩,“唰”地一下从她额角那瞬间绽开的、狰狞可怖的伤口里喷涌而出!浓稠、滚烫、带着刺鼻的铁锈腥气。


    瞬间染红了她身上那件素雅的月白裙衫。


    如同在无瑕的雪地里骤然炸开一朵巨大、妖异、刺目到极致的红梅。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整个寝殿的咽喉。


    就在这血腥爆裂的同一刹那!


    殿门被“砰”地一声暴力撞开!


    秦景铄如同一头发狂的、双目赤红的雄狮冲了进来!映入他充血眼眸的,正是张幼怜因极度震惊而下意识伸出的手(那姿态,在电光火石间,极似要去推搡或阻止),以及秦念薇满头满脸被刺目鲜血覆盖、如同破败人偶般软软倒下的身影。


    在他眼中,这伸出的手,就是行凶的铁证,是昭然若揭的罪证!


    “张幼怜——!!!”


    秦景铄目眦欲裂,双眼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血丝!


    那一声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淬着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意,他如同旋风般扑到秦念薇身边,一把抱起那血流如注、昏迷不醒的娇躯,朝着被眼前惨状吓傻的下人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都瞎了吗?!叫府医!快叫府医!!滚去叫!!!”


    “景铄!你听我说!是她自己——”张幼怜强压住翻腾的气血,想上前一步解释清楚。


    然而,秦景铄猛地抬头。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厌恶、憎恨,以及一种看世间最肮脏、最卑劣之物的冰冷鄙夷!那眼神,比万载玄冰更冷,比淬毒的匕首更利,狠狠地将她钉在了原地。


    所有的解释,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闭嘴!”他嘶吼着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我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喜欢你这种心如蛇蝎、歹毒无耻的女人!”


    他抱着秦念薇,那沉重的脚步如同踏在张幼怜的心尖上,每一步都留下血淋淋的、无法愈合的印记。


    他抱着他的“珍宝”,如同抱着被恶魔摧毁的圣物,朝着殿外冲去,留下如同诅咒般在血腥空气中回荡的嘶吼:“薇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秦景铄对天发誓!定要你血债血偿!!十倍!百倍!!”


    那饱含恨意的嘶吼在殿内盘旋、撞击,如同索命的魔音。


    而秦景铄的身影,已抱着那朵刺目的“血梅”,旋风般消失在回廊尽头那渐盛的晨光里。


    沉重的脚步声彻底远去。


    张幼怜浑身脱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她踉跄一步,身体失去支撑,重重跌坐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尖锐的碎瓷片瞬间刺破了她薄薄的丝质寝衣,狠狠扎进腿侧的皮肉,带来一阵清晰尖锐的刺痛!


    暗红的血,从她腿侧渗出,混着地上秦念薇留下的、尚未完全凝固的、同样刺目的血迹,在光滑冰冷的青砖缝隙间蜿蜒流淌,诡异地扭动着、交汇着,像一条条在晨光中无声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冰冷地爬向她的裙裾。


    [???女主根本不爱男主??信息量爆炸!]


    [卧槽!这女配是个狼灭啊!对自己下手这么狠!是个狠角色!]


    [剧情走向突然刺激!歪得有意思了!]


    [刚才那一下,花瓶砸头,血花四溅……嘶,够狠!不去梨园唱武旦可惜了这身手!]


    [笑死,男主彻底成瞎眼冤种了哈哈哈!好惨一男的!]


    那些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字迹再次如同幽灵般浮现,跳跃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里,如同看客冷漠而兴奋的窃窃私语。


    张幼怜用力按压着突突狂跳、仿佛要炸裂开来的太阳穴,只觉得脑子里有千万只毒蜂在疯狂嗡鸣、冲撞,震得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这该死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像一匹失控的疯马,彻底挣脱了那所谓“原定剧本”的缰绳,朝着无法预知的深渊狂奔而去。


    她低下头,看着沾染在自己指尖和素白寝衣上的、属于秦念薇的、尚带余温的暗红血渍。


    那刺目的红,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这座金碧辉煌、华美无双的黄金囚笼,那冰冷坚硬的铁条,正发出令人牙酸的、令人绝望的“嘎吱……嘎吱……”声,又悄然收紧了一圈,死死勒住了她的脖颈,冰冷地嵌入皮肉,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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