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景明惊魂未定地再次提及退婚,云织忽然变戏法似的捧出个雕花木匣。
掀开瞬间,周景明如遭雷击,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他这些年赠予云家的所有信物,每件都贴着泛黄的纸条。
“建安三年春,赠劣质玉镯一对,市价二两银。”
“建安五年冬,赠霉变茶叶半斤。”
最新那张墨迹未干:“建安七年夏,赠退婚书一封,附赠忘恩负义白眼狼一只。”
“周公子清点一下?”她歪头时珠钗轻响,像个讨赏的孩子,“这些年您施舍的厚礼,我可都好好供着呢。”
周景明脸色由青转紫,突然暴起掀翻木匣。玉佩香囊滚落泥地,他却看见云织眼底闪过诡谲的兴奋,这女人竟在享受他的暴怒!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我云家自知高攀不上周家,我同意退婚。”
周景明怒火翻涌,咬牙切齿道:“你……哼……果然是没教养的乡野丫头!”
他冷笑一声,恶意满满地补充道:“官奴与妾室,也没什么区别,云家女眷,也就这点价值了!”
她微微偏头,眸光冷冽,唇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周公子说得对。”她轻笑一声,“官奴与妾室,确实没什么区别。”
她笑盈盈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在周景明眼前晃了晃,“所以,我决定换个身份。”
周景明猛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玉佩,只见那玉佩上赫然刻着“靖”字!
“这是靖王府的信物?!”
云织笑意更深,眸光如刃:“不错,昨日靖王殿下亲自登门,向我提亲。”
她慢条斯理地将玉佩收回袖中,轻声道:“周公子,现在该是我退你的婚了。”
“不,这不可能。”周景明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两步。
“靖王府的信物?!”周景明不可置信地瞪着她,随后恼羞成怒反驳,“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般,厉声喝道:“不可能!靖王怎会娶你这种贱人?这玉佩定是假的!”
“靖王特许,见玉佩如见靖王,你敢对靖王不敬?!”云织冷笑,眸中闪过凌厉光芒。
周景明想伸手打云织,却在看到玉佩时又僵在半空,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只能咬牙收回。
他恶狠狠地盯着云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云织,你别得意!靖王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以为你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云织将玉佩收入袖中,淡漠道:“周公子,慎言。辱骂皇亲,可是要掉脑袋的。至于飞不飞得上枝头,就不劳周公子费心了。”
周景明咬牙切齿:“云织!你以为攀上靖王就能翻身?你云家满门罪臣,靖王不过是玩玩你罢了。”
云织不再看他,转身对院外轻声道:“来人,送客。”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冷声道:“周公子,请吧。”
周景明脸色铁青,最终只能咬牙甩袖离去,“云织!你等着!我迟早让你跪着求我!”
云织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冷冽,唇角微勾,“周景明,这才刚刚开始。”
她的声音轻快,甚至带着几分愉悦。
随即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轻轻拍了拍祖母吴氏的手背,安抚道:“祖母,不必担心。这婚,退得好。往后,这日子还长着呢。”
当夜,云家女眷被安置在蜀州城西一处破败院落,三间漏雨的瓦房,连张完整的织机都没有。
云织安抚好哭晕过去的母亲,悄悄来到云瑾的房间。
“阿姐!”十岁的男孩扑进她怀里,瘦小的身子不停发抖,“他们说爹爹要流放三千里。”
“嘘,别怕。”云织轻抚他的后背,声音坚定,“阿姐会想办法救爹爹。你先告诉阿姐,出事前爹爹可有什么异常?”
云瑾眨巴着大眼睛,抽噎着回忆:“前日爹爹收到一封信,看完后脸色很难看,说要去找赵家理论。”
“赵家?”云织眯起眼。脑中迅速搜索赵家信息,原是云家在蜀锦行当最大的竞争对手。
“嗯,爹爹说赵家”云瑾突然压低声音,“说他们偷了云家的‘织金秘方’。”
云织心头一震。看来云家被陷害,与这“织金秘方”脱不了干系。
她正欲再问,忽听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谁?”她迅速转头,却发现窗外月光如水,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云织打开门,只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墙头,那颜色,赫然与白日里周刺史的官服一样!
她轻蹙眉头,看来这场阴谋,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阿姐,我们真的能靠织锦活下去吗?”云瑾看着打开门沉思的云织,仰着脸问。
云织转身揉了揉他的脑袋,目光扫过破败的屋内。
虽前路未明,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想必也是能渡过难关的。
她安慰好云瑾后,去到院落里,只见祖母坐在角落捻着佛珠,母亲神色恍惚地缝补旧衣,几个丫鬟围在一起低声啜泣。
看见她来了,母亲眉头轻蹙,连忙拉着云织,仿佛看见主心骨,“织儿,我们身外之物都被抄没了,哪来的本钱成立锦坊呢?”
官府虽允她们织锦赎罪,却未给半分本钱,连丝线都要自己筹措。
云织早就料到周刺史定不会如此好心,于是她趁乱藏了一根金簪。
思及此,云织起身,从包袱里取出这根金簪。
“春桃,明日悄悄去东市丝行,换三斤生丝回来,谨慎行事,别被官府的人盯上。”她将金簪递给贴身丫鬟,“记住,只要蜀南的蚕丝,别被商贩拿次货糊弄。”
春桃瞪大眼睛:“小姐,这可是您及笄时老夫人给的。”
“现在它是我们的本钱。”云织语气平静,“明日一早便去。”
翌日一早。
春桃刚走,院门就被暴力踹开。
三个膀大腰圆的地痞闯进来,为首的三角眼气势汹汹走来,身后两人手持包铁木棍,一进门就砸翻了晾晒的丝线架。
“听说这儿新开了锦坊?”三角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哥哥们来收点抚慰金。按规矩,每月十两!”
云母哪里见过这世面,一时之间吓得一哆嗦,穿针的针头不小心扎破了手指。云瑾拿起扫帚就要冲上去,被云织一把拽住。
云织闪身挡在家人前面,“这位爷。”她忽然绽开明媚笑容,倚在门框边的姿态慵懒又娇媚,“您这抚慰金是抚慰您祖坟冒的青烟吗?”
三角眼脸色骤变,伸手就要抓她衣襟:“贱人找死!”
“啪!”
云织拿起门边的洗衣槌,狠狠砸在对方手腕上。
趁着混混哀嚎时,她一脚踹翻院中晾衣架,竹竿噼里啪啦砸下来,吓得另两人连连后退。
“哎呀。”她看着惨叫的混混,红唇微张,“手滑了。”
另外两个混混抡棍砸来,云织掀翻水缸,趁水向他们泼起时,操起洗衣槌精准朝着一名混混的膝盖敲去。
“你们赵家养得狗都不戴项圈?”她踩住倒地混混的□□,绣鞋慢慢来回碾压,只听得倒地混混的一阵凄惨的哀嚎。
另外两名混混目露惊恐,她怎么知道是赵家指使?
云织勾唇一笑,她看到为首的三角眼在刚刚一番争斗中露出赵家腰牌,原来赵家这就开始急不可耐了。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她眼神凌厉如刀,随即弯腰拾起沾血的木棍,狠狠捅进三角眼嘴里!
“再伸爪子……”棍头抵着喉咙慢慢推进,直到混混翻起白眼一阵作呕,“我就把蜀锦塞进他肠子里。”
她居高临下地轻轻说道,“从下面塞哦。”
三人连滚带爬逃走时,云织突然娇呼:“等等!”
她笑吟吟扔出个破荷包:“抚慰金没收成,医药费倒是有哦,绝不让你们白来一趟。”
荷包落地散开,里面赫然是给死人用的纸钱!
混混们惊恐逃走,院门刚关,云织便疯狂擦拭染血的手指。
哪怕帕子磨破皮肤也不停,直到云瑾哭着抱住她:“阿姐!你手流血了!”
她这才发现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
云母看着方才谈笑间敲膝盖的恶魔,此刻却在弟弟怀里发抖,顿时一阵心疼,连忙上前查看伤势。
“没事的。”云织温柔呢喃:“等阿姐把赵家人的血放干就再也不会弄脏手了。”
看来得尽快想办法寻找靠山。
云织想来想去,还是应先发制人,于是云织站在靖王府门前,拢着袖中那卷根据小说剧情与原主记忆提取线索,一番思索后默写出的织金秘方,深吸一口气缓缓敲开了靖王府大门。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处境,若想翻盘,必须找个足够硬的靠山。
而靖王萧珩,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将龙形玉佩给侍卫看,侍卫将她引入书房。
只见书房内,烛火摇曳,沉香袅袅。
云织站在案前,她抬眸,只见一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姿挺拔如松,玄色锦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他缓缓转身,脸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语气慵懒:“云姑娘携玉佩造访,是想向本王讨债?”
云织唇角微勾,从怀中取出那枚龙形玉佩,轻轻放在案上。
“殿下说笑了。”她抬眸,眼底清澈如无辜少女,声音却带着钩子,“民女今日……是来献宝的。”
只见她眸光清亮如雪,“今日,我是来与殿下做一笔交易的。”
萧珩终于转身,他缓步走近,面具下的眼眸深邃如渊,带着几分玩味的审视,“哦?”他轻笑,指尖忽然挑起她一缕发丝,“云家的宝不是早被抄没了吗?”
萧珩不由轻嗤,“云家如今风雨飘摇,你又能拿什么与本王交易?”
她取出那卷织金秘方,缓缓展开,“云家祖传的织金技法,换殿下一个庇护。”
萧珩并未立刻接过秘方,而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忽然轻笑一声:“云姑娘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对这秘方感兴趣?”
只见萧珩眸光一暗,轻轻掐住她下巴迫她抬头。面具下的眼睛深不见底,像毒蛇盯上猎物:“云姑娘,知道戏弄本王的下场吗?”
云织不躲不闪,反而笑得愈发甜美:“知道呀。”她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会像三年前户部侍郎那样……被做成人皮灯笼?”空气骤然凝固。
的亏她看这破小说,知道一些剧情,这个靖王可是杀人如麻的恶魔。
世人皆以为是山匪所为,但没想到户部侍郎灭门案是萧珩的手笔。
萧珩低笑出声,忽然松开她,忽然松开她,优雅地摘下面具。
烛光下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脸,眉目如画,唇角含笑,偏偏眼底漆黑一片。
“有意思。”他温柔抚掌,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那云姑娘想要什么?”
云织缓缓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要赵家满门的命。”她歪头,“还要殿下做我的共犯。”
萧珩凝视她许久,伸手抹去她唇角的唇脂,然后将染红的拇指含入口中轻吮。
倒是小瞧了这位女子,竟然窥探到他的一些隐秘。
当时若不是他一时不察被人暗算,也不至于被这女子所救。
他怒极反笑,忽然俯身,修长的手指撑在案几边缘,将她半困在方寸之间。
“云姑娘好大的胆子。”他嗓音低沉,带着危险的意味,“欺瞒本王,可是死罪。”
云织不退反进,仰头迎上他的视线,红唇轻启:“那殿下不妨现在就拿我去问罪?”
她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勾唇笑道:“只是不知陛下若知晓靖王竟是那杀人如麻的恶魔,是先查云家,还是先查……”
她故意停顿,眸光流转:“靖王府?”
萧珩眸色骤深,双眼紧紧盯着云织,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这是威胁本王?”
云织任由他钳制,却忽然莞尔一笑:“不敢。”她语气无辜,“我只是在提醒殿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萧珩眸光一沉,终于伸手去接秘方。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
云织的袖口勾住了案几边缘的雕花,她下意识一扯。
因着力道有些大,萧珩逼近而来,她来不及躲闪,只听“撕拉”一声,萧珩的衣襟被她扯开半边,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旧伤。
此时此刻,书房门被推开,秋雨持刀冲入:“殿下!”
场面一时凝固。云织僵在原地,手指还捏着那片撕裂的衣料。
看着秋雨生怕对他家殿下不利的神色,她勾唇一笑,用指甲轻轻划过那道伤疤:“殿下这伤”红唇凑近他耳畔,“是去年腊月被影卫所刺?”
萧珩双眸不由微怔,那正是他遭遇暗杀的日子!
『这丫头怎么知道?!』
萧珩的心声响彻在云织脑海。她尚未回神,又听见更可怕的后续:
『难道那晚的黑衣人是云家?不对,她当时应该还在闺中绣花。』
云织听着他的心声,眼底不由闪过兴奋,原来这男人也会慌乱!
“民女猜的。”云织勾唇一笑,手指却被萧珩狠狠攥住!
“云姑娘。”他笑得温润如玉,指尖却捏得她生疼,“懂得太多容易短命。”
『靠!这狗男人手劲怎么这么大!』
萧珩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由眯起眼:“云姑娘。”他嗓音低哑,带着探究,“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眸光微闪,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云织心跳如鼓,但面上不显,镇定道:“在想……殿下。”
萧珩眯起眼,低笑一声,缓缓贴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是吗?可本王刚刚似乎听到……”
“你在心里骂我装模作样的狗男人?”
云织浑身僵住,他能听见?!
云织:“……”
云织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殿下误会了,我在夸您风华绝代。”
云织娇弱一笑,抬眸,红唇险险擦过萧珩的唇。
『完了完了这变态不会把我做成人皮灯笼吧』
萧珩轻嗤,『人皮灯笼?倒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