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研究所里那台半成品的蜀锦织机,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闺房。
檀木床架上雕着繁复的云纹,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
“这是哪里?”她下意识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纤细得惊人,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却有着长期挑丝留下的薄茧。
正疑惑间,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原身是大晟王朝蜀州锦商云家嫡女,年方十八,与她现代名一样,名唤云织。
“有意思。”指尖划过锦被上精致的缠枝纹,她眼底泛起病态的兴奋,“居然真穿到那本烂俗小说里了。”
她这个现代蜀锦研究所的主任因为熬夜赶项目而猝死,最后居然穿道这本破小说里。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她瞬间收敛表情。当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时,看到的已是位面色苍白、我见犹怜的闺阁小姐。
“小姐!不好了!”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官兵……官兵把府上围了!说是老爷私贩禁锦,要抄家问罪!”
云织攥紧被角,心下大骇。
禁锦?在原身记忆里,那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她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恶意,再抬眼时已是泫然欲泣:“我要去见母亲。”
她掀开锦被下床,双腿却一软险些跪倒。
丫鬟连忙扶住她:“小姐当心!您昨日听闻老爷被带走就晕了过去,大夫说您是急火攻心。”
她不由暗自吐槽原身这脆弱不堪的身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云织深吸一口气,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铜镜上。
镜中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眉如远山,眸若点漆,只是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给我更衣。”她声音分外沉静,“要最素净的那套。”
丫鬟手忙脚乱地取来一件月白色襦裙,更衣时,她故意让系带松垮几分,露出纤细脖颈。
穿戴整齐后,云织对着铜镜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镜中女子虽然面色苍白,但脊背挺直,眼神锐利如刀。
她刚准备转身走出,却在转身之际发现打开的梳妆奁里有一块龙形玉佩。
只见龙背高高拱起,挺颈向后回曲,龙首勾盼,与龙尾相呼应,玉佩上写着“靖”字。
她不由拿起玉佩,仔细观摩,发现这块玉佩质地温润细腻,如和田玉般有着独特的油脂感,摸起来滑如婴儿肌肤,柔和亲切。
看这质地及形状,想必定是皇家之物。她想起之前看的这破小说,原身云织竟在机缘巧合下救了被追杀的靖王。
靖王为报恩特送了一个玉佩给她,见玉佩如见他,他可应下一个要求。
云织将玉佩揣入袖中,或许这块玉佩有用得着的地方,必要时可成为保命符。
“走吧。”她转身向门外走去,步履沉稳,似乎一点也不像刚穿书的人,“带我去见那位抄家大人。”
穿过回廊时,云织的大脑飞速运转。
根据原主记忆和小说背景,云家世代经营蜀锦,在蜀地颇负盛名。
原身父亲云衡倒是个正直的人,怎会私贩禁锦?
看来是有人栽赃啊!
前院已是一片混乱。
身着绛色官服的差役正在翻箱倒柜,女眷们哭成一团。
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负手立于庭中,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根据原身记忆,这个周刺史是个心狠手辣且贪得无厌之人,不少人对其避如蛇蝎。
她缓缓福身,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大人明鉴,云家世代忠良……”
周刺史眯起眼睛打量她:“云小姐倒是镇定。令尊私贩皇室专用的五色锦入西域,证据确凿。这也叫世代忠良?按律,男丁流放,女眷充官奴。”
他故意拖长声调,“云小姐这般品貌,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云织面上不显,心下却冷笑,清冷的眉目中藏着一丝锐利:“大人说笑了。若真如大人所言,云家私贩禁锦多年,为何偏偏在进贡前夕事发?”
周刺史脸色微变。
“再者,”云织向前一步,声音压低,“蜀锦工艺复杂,若无人传承,怕是明年进贡的锦缎要逊色不少。”
周刺史眼中精光一闪:“你威胁本官?”
“不敢。”云织微微躬身,“民女只是陈述事实。家父虽被冤枉,但云家织锦之术确实独步蜀中。
若大人肯给个机会,云织愿以织锦赎罪,保证来年进贡的锦缎比往年更胜一筹。”
周刺史捋着胡须沉思。云织知道他在权衡,一方面想彻底整垮云家,另一方面又需要云家的织锦技艺完成朝廷的贡品任务。
“口说无凭。”周刺史浑浊的双眼微眯,继而冷笑,“来人,取织机来!本官倒要看看,云小姐有何能耐!”
不到半个时辰,院中便架起了一台织机。
云织缓步上前,手指抚过光滑的经轴,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脑中不由想起原身父母以前如何教她技艺。
而这台织机虽然古朴,但基本原理又与她蜀锦研究所里的相差无几。
“请大人命人取丝线来。”云织端坐织机前,腰背挺直如松,“要上等的蚕丝,红、黄、蓝三色。”
丝线很快备齐。
云织熟练地排经梳纬,手指翻飞如蝶。
她改良了传统织法,加入现代才有的挑花技巧,织梭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院中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行云流水般的织锦技艺吸引。
就连周刺史也不由自主地凑近观看。
一个时辰后,一段锦缎已然成形。云织剪下锦缎,双手捧给周刺史:“请大人过目。”
那锦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红色如朝霞,黄色若金箔,蓝色似深海,三色交织处竟自然过渡出落日余晖般的瑰丽效果。
“这……”周刺史瞪大了眼睛,“这竟然比官锦还要精美!”
“此乃‘落霞锦’,是云家秘技。”云织面不改色地扯谎,“若大人允准,云织愿带领家中女眷开设锦坊,专为朝廷织造贡锦。”
周刺史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若本官允你所请,你能保证每年上贡多少这样的锦缎?”
“每月十匹,其中两匹专供大人。”云织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只求大人开恩,允许幼弟随女眷一同生活,他年方十岁,经不起流放之苦。”
周刺史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假意思索片刻,终于点头:“念在云小姐一片孝悌之心,本官便破例一次。但若贡锦有误……”
“云织愿以性命担保。”她深深一拜,额头触地,却无人看到她眼中锋芒乍现。
云织刚送走周刺史,院中尚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丫鬟们四处逃散,云母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众人只听得一道清朗却带着几分倨傲的声音传来,“云姑娘,别来无恙啊。”
云织抬眸,只见周景明一袭月白锦袍跨步而入,腰间玉佩叮咚作响,身后跟着两名周家护卫,气势凌人。
他唇角微勾,下巴微抬,目光居高临下扫视破败院落,眼底尽是轻蔑,仿佛踏入的不是未婚妻的宅院,而是一处腌臜之地。
按照原书剧情,周景明今日是来退婚的。书中剧情因着原主哭闹着不肯,最终只换来更深的羞辱。
思及此,云织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云织冷眼看着周景明用折扇轻掩口鼻,仿佛嫌弃云家的“穷酸气”
“周公子今日登门,莫非是来送聘礼的?”云织轻笑,指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可惜云家如今怕是摆不起宴席了。”
周景明脸色一僵,随即冷笑:“云姑娘倒是风趣。”他从袖中甩出一纸文书,“今日我来,是退婚的。”
“哦。真巧,我正打算去贵府退婚呢。”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既无愤怒,也无哀怨。
周景明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他原以为会看到云织痛哭流涕、跪地哀求的模样,却不想她竟这般淡然。
“退婚书”三字刺目猩红,落在院中石桌上。
她缓缓抬眸,目光从退婚书上扫过,唇角笑意不减,反而更深了几分。
她轻笑一声,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周公子倒是心急。”
“云姑娘,事到如今,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周景明轻蔑一笑,“如今云家已被抄家流放,一个罪臣之女,也配进我周家大门?”
“不配吗?” 云织轻笑一声,眸光陡然凌厉,“那周公子今日来,是特意来羞辱我的?”
周景明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但很快又恢复倨傲之色。
“羞辱?”他嗤笑一声,“云姑娘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本公子今日来,不过是给你一个体面。”
“若我不要这体面呢?”云织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
“那便休怪本公子无情!”周景明冷笑,看着周围青红交加的脸色,心中暗爽,“听说云姑娘即将充为官奴?正好,本公子最厌脏东西。”
他的语气充满恶意,云织还未开口,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景明!”
云家祖母吴氏踉跄着扑过来,老泪纵横,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周景明的衣袖。
“你不能这样啊!云周两家世代交好,你祖父在世时最疼织儿,这婚约可是你祖父亲口定下的啊!”
周景明后退半步,面露不耐,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厌恶。
“老夫人!周景明奋力甩袖,吴氏险些跌倒,“您莫不是老糊涂了?如今云家是什么东西,也敢高攀我周氏?”
祖母吴氏转而死死拽着云织的袖子,眼中满是哀求。
如今她们云家已然落败,若是再被退婚……
原书剧情就是因为原主被祖母的哀求打动,死也不肯退婚,最终落得个被周家羞辱、沦为妾室的下场。
云织轻轻按住祖母颤抖的手,指尖微凉,却坚定有力。
他转头对云织恶意一笑:“不过若云姑娘愿为妾室,我倒是可以……”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周景明猝不及防,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仿佛从未想过这个曾经温婉的未婚妻竟敢对他动手。
“你……”
云织收回手,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浅笑,眸光却冷如寒冰。
“这一巴掌,是给你侮辱云家的惩罚。”
身后护卫见自家主子受辱,立马抽出刀,却见她不知从哪拿来的剪刀,漫不经心转着剪刀:
“哎呀,手滑。”
刀尖瞬间在周景脖颈处划出一条细小血线,她却对着阳光欣赏刃上血珠,“这剪刀钝了,连畜生皮毛都割不破呢。”
“你疯了?!”周景明暴退三步,摸到颈间湿热才确信这女人真敢动手,真是个疯子。
云织忽然掩唇娇笑,方才的阴鸷仿佛幻觉:“玩笑罢了。”她掏出一方帕子,当着他面将剪刀包好,“我这般娇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呢。”
云织看着周景脖颈处溢出一丝鲜血,满意地笑了笑,再深半寸就能看见颈动脉喷泉了呢……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