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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赐婚

作者:南禺砂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月已至,俗语有云:‘正月雷,二月雪,三月无水过田岸’。今春二月并未落雪,故钦天监推测,三月当无旱情。”钦天监监正奏报道。


    帝王执朱笔,闻言略一顿,抬眼望向阶下:“依监正之意,这俗语便是不灵验了?”


    监正躬身叩首,声线沉稳:“俗语乃民间累年经验所积,然天道流转,亦有变数。今春二月无雪,已破前序,后续旱情自难循旧例。臣等夜观星象,北斗天玑星明润,主水泽丰沛;且东南巽位云气聚而不散,料三月必有几场透雨,可解农耕之需。”


    帝颔首,将朱笔搁于砚台:“既如此,传朕旨意,令各地官府不必急于开渠引水,先候天恩,再视墒情调度。”


    监正再叩:“臣遵旨。”


    阶外东风拂过,吹得檐角铜铃轻响。


    “浮白,中军都督佥事可在外候?”皇帝道。


    “禀陛下,谢都督已在外恭候多时。”


    “让他进来。”


    浮白应喏,转身退下。


    不过片刻,皇帝抬眸之际,阶下已肃立一人。


    “臣谢斐叩见陛下,恭请圣安”只见阶下青年敛衽俯身,恭声禀道。


    “免礼。”皇帝道。


    “谢斐,你随朕从军已有几年了,”皇帝望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沉吟。


    “禀陛下,臣追随陛下十载,随军征战已历七春。”青年恭声回禀。


    “是了,十年前你还是个少年,如今早已过了弱冠,不似从前年岁了。”皇帝微顿,转而温言道,“对于成家之事,可有打算。”


    谢斐没想到皇帝会说这个,不由怔了一下,随即摇头,“臣并无娶妻之想。”


    “既如此,”皇帝见他这般说辞,便不再迂回,直言道,“朕今日召你前来,正是为此事,朕欲为你赐一门婚事。”


    “陛下——”谢斐忙要推却,皇帝却抬手止住他:“你大败漠北,凯旋归来,朕念及军功,总想着该如何嘉奖,几番思虑竟至寝食难安。忽忆你尚未成家,便觉此事最是妥帖,故有此赐婚之意。”


    “今日召你,便是问你心中可有属意之人?若尚无人选,那朕便为你择一位妻室。”皇帝道。


    闻言谢斐忙伏身叩首,恭声道:“陛下圣恩浩荡,臣已心领。”


    “谢斐,朕的霁月公主,素来端华持节,性情温雅大方,配你如何?”皇帝道,他语中已带威意,谢斐心中一凛,瞬时明了。


    陛下今日召他前来,恐怕是已经敲定了他必须成一门婚事。


    可他与三殿下实无男女之情,谢斐脑中混沌,一时急道,“陛下,臣本不该挑剔,可臣心中实有倾慕之人,实在…”


    “哦——是谁?”皇帝眉峰微挑,语气里添了几分兴味。


    殿中静默了一息,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浮动。只听那青年深吸一口气,垂首朗声道:“承曦郡主,虞鹤凝。”


    皇帝闻言一怔,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个名字。


    片刻后,他缓缓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承曦这孩子性子沉稳,只是自幼身子骨弱些。你若真心求娶,往后须得好生照料,万不可辜负了她。”


    “臣谢陛下成全!”谢斐心头巨石落地,深深叩首,“臣日后定护郡主周全,绝不负她。”


    “旨意朕已拟好,稍后便令浮白送去承曦郡主府中。”皇帝将朱笔搁回笔架,语气已恢复平日的沉稳,“你且回去准备着,待郡主那边接了旨,便由礼部择个吉日,操办婚事吧。”


    谢斐再叩:“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殿外日光渐斜,映得金砖地泛出暖融融的光。


    皇帝离去后,谢斐这才缓步退出殿外。春日的风卷着檐角铜铃的余响掠过耳畔,他却半点赏玩的心思也无,心头那股犹疑像潮水般反复翻涌。


    陛下今日这番举动,看似顺遂了他的心意,可那份先抑后扬的姿态里,究竟藏着什么深意。


    他一时想不透,只恍惚记起方才脱口而出的名字,耳根竟有些发烫。


    旋即又垮了脸,暗自道声罢了,横竖是躲不过婚事的,不如与虞鹤凝那个总爱捉弄人的大坏蛋一同苟着。


    他离去后,另一处的中和殿却已聚起人声。


    黎相一身朝服尚未来得及换下,面色虽带倦意,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一手按着盛放证物的锦盒,一手引着两位证人,疾步趋至御前,躬身叩首时声音因激动而微颤:“陛下!臣已寻得自证清白之物,恳请陛下验看,还臣一个公道!”


    殿内侍立的宫人皆屏息凝神,方才因赐婚而缓和的气氛,此刻又被一股急切与肃穆取代。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皇帝眉峰一蹙,语气沉了几分,“朝堂殿宇,岂容这般失仪?”


    见皇帝皱眉,黎平忙收了声,叩首于地:“陛下,求陛下为臣昭雪!”


    “你要昭雪,总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黎平深吸一口气,扬声道:“陛下!那人死在臣的府邸周遭,分明是有人蓄意嫁祸!而布下这局的真凶,便是嘉信侯柳晋白!”


    这一声掷地有声,恰似惊雷劈落,殿中众人无不色变。


    “竟是嘉信侯?”“柳大人怎会……”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先前的肃穆瞬间被哗然取代,朝臣们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你他爹的污蔑老子!”柳晋白怒道,他火气顿时上来了,“老子才不干这种龌龊事!!你少污蔑我清白啊!!”


    “柳晋白你放肆!竟敢在此咆哮朝堂!”黎平赤红着眼怒视。


    柳晋白的声音因盛怒而发颤,他指着黎平道,“黎平!是你血口喷人!这般阴私构陷的龌龊事,岂是我柳晋白所为?!”


    黎平却冷笑一声,抬手掀开身侧的锦盒,里面露出半枚染了墨痕的玉珏。“柳大人何必动怒,您曾与死者在侯府密谈,临别时他不慎碰落您腰间玉珏,摔碎的正是这一枚。您敢说此物与您无关?”


    话音未落,他又指向身后一位垂首的老仆:“这位是死者生前的贴身仆从,当日他亲耳听见您二人争执,说要‘让他永远闭嘴’——这话,您总不会不认吧?”


    柳晋白脸色煞白,指着黎平的手抖个不停:“你……你伪造证物,买通下人!血口喷人!”


    皇帝端坐龙椅,指尖轻叩扶手,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殿内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檀香在凝滞的空气里无声盘旋。


    垂首的老仆跪在地上道,“回陛下,奴才……奴才不敢欺瞒。”


    老仆身子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几分怯懦,却字字清晰,“那夜奴才隔着窗纸,确是听见柳侯与我家主子争执。柳侯说……说‘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定要让你永远闭嘴’……奴才当时吓得没敢作声,直到主子出事,才……才敢将此事说出来。”


    他说着,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肩膀微微耸动,似是想起当时情景仍心有余悸。


    “柳晋白!”皇帝的声音沉如寒潭,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悦,“证据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龙椅上的目光如芒在背,柳晋白额上青筋暴起,却梗着脖子道:“陛下明鉴!这老仆定是被黎平收买,那玉珏更是他设下的圈套!臣与死者确有争执,却绝非害他之人啊!”


    他急得往前膝行半步,声音嘶哑,“臣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天打雷劈!”


    黎平在旁冷冷插言:“柳大人既敢发誓,何惧验看玉珏?那上面的刻痕与您书房印章的纹路恰好相合,一验便知真假。”


    皇帝抬手止住二人,沉声道:“传朕旨意,将玉珏交宗人府查验,老仆暂押刑部看管。柳晋白,即日起禁足府中,不得与外人接触——待查明真相,再论功过。”


    话音落时,殿内侍卫上前,柳晋白挣扎着回头:“陛下!臣是被冤枉的!陛下!”喊声渐远,殿内只剩下檀香缭绕。


    黎平垂首立于阶下,无人看清他眼底神色。


    宗人府的查验倒快,不过三日便有了结果——那半枚玉珏的刻痕,竟真与柳晋白书房私印分毫不差。


    消息传回中和殿时,皇帝正翻着谢斐递上的婚事筹备章程。他指尖在奏折上顿了顿,看向侍立一旁的总管太监:“柳晋白那边可有动静?”


    “回陛下,嘉信侯府这几日静得很,柳大人除了每日在院中踱步,再没出过房门。”总管低着头回话,“倒是黎相那边,今早递了折子,说找到死者生前的账册,上面记着几笔与柳府往来的银钱,数额不小。”


    皇帝“嗯”了一声,将章程合上:“账册交刑部,让他们一并审。”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负责看管老仆的侍卫慌张闯入:“陛下!不好了!那老仆……在牢里自尽了!”


    皇帝猛地抬眼,龙椅上的威严骤然冷了几分:“自尽?何时的事?”


    “就在方才,狱卒送饭时发现的,他用囚服布条勒了颈子,死前……死前攥着半块啃剩的窝头,没留只言片语。”


    黎平恰在此时求见,听闻消息后脸色微变,随即躬身道:“陛下,老仆一死,更显柳晋白心虚灭口!此等罪证确凿,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皇帝却没看他,只望着殿外飘落的几片柳絮,淡淡道:“再查。查老仆入狱后的所有接触者,查那账册的笔迹真伪——朕倒要看看,这盘棋里,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檀香依旧在殿中浮动,只是这一次,连空气里都似裹着几分说不清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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