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傍晚。
戏班由于经常换地演出。
演员经常会临时搭建一个地方休整。
黎沐白最终还是没有逃得过惩罚。
他对着黑漆的天空,双目无神的练着胡。身后还偶尔传来师傅的呼噜声。
他支着京胡,冥思苦想。
【没想到啊……他贱嗖嗖的竟然是戏班的金主……?也就是我得罪了金主!?】
黎沐白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忍气吞声,再一声不吭好了……
“好困啊……!”
他对着天空大喊道。
黎沐白此刻想赶紧睡一觉。
不仅是困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明天他哥回来了。
梅田玉的亲儿子,忱辞言。
忱辞言从小对戏曲没有兴趣,索性离家外出,一年才回来几次。
但每次回来都会给黎沐白带新礼物,这也是黎沐白期待他回来的小部分原因。
剩下的原因就是,忱辞言是他从小的玩伴,是对他最好的哥哥!
黎沐白手握弓杆,准备继续练习。
但琴弦刚拉响,他突然瞥见远处有一个人影。
距离太过遥远,有些看不清。
黎沐白眯起眼睛,这才发现那人影正朝他招手。
“沐白!”
“哥?”
黎沐白有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在得到对方回应后,他站起身向忱辞言跑去,“哥——!”
忱辞言面容俊秀,戴着黑框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位书香世家的少爷。
“你不是明天回来嘛?怎么提早回来了?”
黎沐白迅速上下巡视了个遍,直到忱辞言将一个长型包装盒递给他。
“别瞧啦~你的礼物在这儿。”
“我的礼物!这是什么?这么大!”黎沐白迫不及待的想打开,却被制止了。
“你回去再打开。”忱辞言放低声音,“我这次是偷偷回来,只有你知道,别让妈看见了……”
话音未落,棚子里传出梅田玉的声音,“黎沐白!你去哪了?怎么声儿停了?”
忱辞言后颈一紧,立刻将盒子扔给黎沐白,准备溜走。
可下一秒,就被梅田玉逮个正着,只听冰冷的声音响彻耳边。
“忱辞言!你给我回来。”
“……”
……
……
梅田玉披着外套坐在棚外,在黎沐白和忱辞言的身上来回盯去。
两人都不敢抬头,眼睛都快钻到脚缝。
许久过后,梅田玉终于开口:“你们俩商量好的?”
黎沐白仍低着头,小声说道:“不是的,师娘。哥回来我也是刚知道。”
“哈哈哈。”忱辞言尴尬的笑了两声,附和道:“是啊,我没和他说。这不是怕你们演出没时间,才没和你们说嘛……”
“别瞎放屁。”
梅田玉直接揭穿了二人,“昨天不知道是谁对着手机屏幕乐呵呵的,嘴里还说着‘我的礼物会是什么呢?’”
“黎沐白,除了你哥,谁还会给你买礼物?”
黎沐白:“不是……师……”
“啪!”
梅田玉猛拍了一下黎沐白的头,“不许狡辩!”
她手掌又调了一个方向,在忱辞言还没反应过来时,“啪!”,第二声落下。
“回来也不告诉我,天天在外面不知道回家,把自己搞得像流浪狗一样,惹我厌!”
两人捂着头,梅田玉的力道太大。
忱辞言被打的一瞬间,又找回了母爱的感觉。
“妈,不是我不说,那不是怕你……”
“怕我又不让你走?”
忱辞言听闻,低头不说话了。
梅田玉叹了口气,语调也放低了下来,“之前你才那——么小,就吵着嚷着要出去。那我肯定不愿意啊,要是被人骗了拐了,那你妈我怎么办?”
“……现在你长大了。”
“自己的生活能自己选择,我就不会管你了。再说,小时候就拦不住你,现在大了,我更拦不住你。”
“多回来见见我,总比不见好。”
“……”
忱辞言低着头许久,依旧没说话。
黎沐白薄唇微张,就在准备替哥说几句时,忱辞言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妈,我饿了。”
“……”
梅田玉撇了撇嘴,她徐徐站起身,将肩上的外套扔给忱辞言,“在外面也不知道多穿点,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饭。”
蝉鸣彼伏,繁星闪烁。
黎沐白望着梅田玉离开的背影,大喊:“师娘!你去哪啊?大晚上的,哪有做饭的地方啊!”
“前面有家店开着,不用担心你师娘!我有的是办法!”
梅田玉大声回应着,身影很快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
月色朦胧。
只剩坐在长凳上的二人。
四目对视。
“哥,你又要走了吗?”
黎沐白虽纯,却不傻。
他知道忱辞言并不是真饿,只是想支走梅田玉。
忱辞言表情微怔,随后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这么久没见,沐白你变聪明了嘛……”
“以前我再怎么骗你,你都看不出来,下回就像是忘事儿的人似的,还被我……”
“哥。”
黎沐白打断,他的语气些许低沉。
“怎么……”
“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
忱辞言听闻,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皱。
黎沐白也随之停顿一秒,他语气忽变激奋。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每次回来就走,一天都待不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师娘知道,那你告诉我啊!我一定不会告诉师娘的,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
面对黎沐白一连串疑问。
忱辞言脸上最后一抹笑也淡了下去。
直至没有。
“我得走了,沐白。照顾好爸妈。”
忱辞言一句解释都没有,他披着外套,拎起行李。
起身就走。
“……”
黎沐白抿唇低着头。
他想不明白,哥到底有什么事连他都不能告诉。
脚步声逐渐远去,黎沐白终于抬起头。
他冲了上去,厚着脸皮死死抱住了忱辞言。
“哥!你今天不告诉我,就别想走了!我一定缠死你不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忱辞言有些无奈。
他睨着黎沐白,轻轻将手放在他的头发上。
月光下,男人表情愈发晦暗。
他淡声说道:“沐白,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别这么幼稚。”
一股温热打湿忱辞言的衬衣,黎沐白哭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小孩。
但小时候,每次这样哭着求着忱辞言,他都会心软。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种方法不知何时不起效了。
黎沐白却仍想抓住最后一丝机会。
但终究还是失败。
亲情终是抵不过离别。
他眼眶含泪。默默的松开手。
忱辞言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他彻底看不见忱辞言后,积在眼眶中的泪又掉了出来。
黎沐白抹着眼睛,失落的回到木凳坐下。
长凳一侧,些许空荡。
他想不通,他不明白。
是他和哥之间的感情淡了?难道遥远的距离真的会让十几年的感情消失?
直到浓郁的饭香味嗅进鼻腔,梅田玉将一碗炒肉饭递在他眼前,她眸中闪过一丝消沉,低声道:“你吃了,别浪费。”
黎沐白都能明白的事,梅田玉何尝不会明白。
她只是和黎沐白一样,还抱有一线希望。
她希望忱辞言能念及母子之情。
回来时。
木凳上仍坐的是两个人。
……
……
棚子内。
黎沐白躲在隔间。
他借着微光注视着忱辞言送的盒子。
那是一个足有六十多厘米长的长方形盒子。
轻撕开一角,木质纹路逐一显现。
是一个新的西皮京胡。
“切。”
黎沐白沉默须臾,低喃:“我才不稀罕你给的礼物。”
……
清早。
黎沐白耷拉着眼皮。
他坐在戏台边,敲着小锣鼓。
今日胡老爷子回来,拉京胡用不着他。师娘让他去打闹台,在戏台上跟着乐队打鼓揽观众。
“哐…哐…哐!”
黎沐白无精打采的配合队伍敲着小锣鼓。
轻风吹起他蓬乱的发丝,他不以为意。待蒲公英被风拂起,搭在他的眼睫。他才缓缓回过神。
“嘶……”
黎沐白抬眸望了眼台下,微微蹙起眉。
【不对啊,这里是郊区。再怎么说,听戏的老人也会比昨日城里的多。怎么到现在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停下锣鼓,轻拍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师兄,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
被他称作师兄的男人仍吹着唢呐,眼神直盯着斜上方,没有任何要回话的意思。
“?”
就在黎沐白疑惑之际。
——砰!
台下传来一声巨响。
黎沐白被吓得一颤,他转头看去。
原先搭的遮阳棚不知何时断了一个支架,整半边都搭落在地上,被风轻轻拂动着。
黎沐白迅速站起身,将小锣鼓放在木凳上。三两步就跳下台。
演出即将开始。
正面戏台被遮阳棚完全挡上。这可不行。
【不对啊……木头支架足有七厘米厚,怎么会突然断开?】
黎沐白怀着疑问跑到断开的支架旁。
他定睛一看。
才发现支架断裂处,竟是被平整的切开!
不像是突发事故,而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来不及多想,黎沐白迅速迈开步子,他要去拿锤子和长钉给支架重新接上。
“嘡嘡嘡!!!”
锣鼓的响声突然大了一倍。
黎沐白握着锤柄的手轻抖了一下,疑惑的看向乐队。
【平时发生这种情况,再怎么说也会下来几人一起帮忙才对,今天怎么……】
黎沐白将长钉对准木头,就在下锤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黑。
“咳、咳咳……”
尘土飞进黎沐白的嘴鼻,他控制不住的咳嗽着。等从棚子里钻出来,看见整个塌下的遮阳棚,他眼角一抽。
“我K……”
【怎么整个棚子都塌下来了?!】
【……这我可解决不了,得喊师娘来了。】
他掸了掸头发上的灰,正欲回后台喊人,一道急切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
“黎沐白!”
他循声望去。
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只不过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
衬衣很薄,被汗打湿紧贴在肌肤上,腹部流畅的线条时隐时现。
【没那件红的好看……】
黎沐白盯着那件衬衣思索着,“你……”
还没等他说出口,游燃迅速冲过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