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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宫闱

作者:shan山fan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胤王朝的皇宫,矗立于东玄洲临海沃土。琼楼玉宇,飞檐如剑,在日光下折射着刺目的金辉,一派人间极致的威权气象。然而这煌煌殿宇之内,空气却凝滞得如同铅块。


    简音赤着双足,踩在冰冷光滑的汉白玉宫道上。每一步落下,脚底娇嫩的新生皮肉与坚硬地面摩擦,都带来钻心刺骨的锐痛,如同踏在烧红的刀刃之上。痛楚沿着神经直冲脑髓,让她每一步都忍不住在体内微微绷紧,面上却竭力维持着死水般的平静。她穿着最低等宫婢的粗布灰衣,颜色黯淡,却遮掩不住过于惊人的容颜。冰蓝色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塞进同样灰扑扑的头巾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半张脸。那双深海般的眼眸,低垂着,掩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疏离。


    她像一个突兀闯入精密仪器的异物,却又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被迅速淹没。周遭是奔流不息的宫人潮水。宫女们穿着比她体面些的宫装,步履匆匆,如同被无形鞭子驱赶的工蚁,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刻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她们捧着金盘玉盏、抬着箱笼锦帛、传递着文书卷宗,彼此擦肩而过,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给予,更遑论关注角落里这个赤足行走、形貌奇特的哑女。空气里弥漫着香烛、汗水和某种冰冷秩序混合的复杂气味。


    偶尔有宫女因步履过急,几乎撞上正在擦拭廊柱的简音。对方会猛地顿住,眉头不耐烦地蹙起,不是出于歉意,而是如同看到挡路的石头。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被打乱节奏的、公事公办的烦躁。嘴唇无声地翕动一下,大约是“让开”或“碍事”的口型,随即绕开,继续投入到那永无止境的、机械的奔忙中。她们的欺辱,都带着一种冷漠的效率——打翻她刚擦净的水桶,溅湿她本就单薄的灰衣,也只是换来一声压低的不耐斥责:“废物!还不快收拾干净!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语气平板,如同宣读一条既定的规章,没有个人情绪的起伏,只有完成“训斥”这一流程的冰冷。


    引路的太监终于在一处气势森严的殿宇前停下脚步。殿前匾额高悬,铁画银钩三个大字——东宫。太监尖细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刻板:“进去,偏殿候着。低头,噤声,莫要污了贵人的眼。” 他甚至懒得看简音那双沾了尘土的赤足一眼,仿佛那只是地面微不足道的污渍。


    简音微微颔首,沉默地踏入殿门。一股清雅淡远却透着距离感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墨锭的冷香和阳光晒过紫檀木的味道。殿内陈设古朴大气,紫檀木的书案上奏疏堆积如山,墙上山水意境深远,青铜兽炉吐纳着袅袅青烟。一切都纤尘不染,秩序井然,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与不容僭越的界限。


    她安静地立在偏殿最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努力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至虚无。时间在死寂中流淌,脚底的剧痛早已麻木。她的目光看似放空,实则敏锐地捕捉着殿内每一丝空气的流动。


    终于,一阵沉稳有力、节奏精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门无声滑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暗金云纹的常服,身姿如孤松临渊,步履沉稳,每一步的距离仿佛都经过丈量。阳光勾勒出他清晰而冷峻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硬。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目光扫过殿内时,带着一种俯瞰尘埃的沉凝与绝对的掌控感。他周身的气息内敛至极,但简音源自深海、对能量异常敏感的灵觉,却清晰地捕捉到一股隐而不发、却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锋锐剑意——正是方怀远,大胤储君,亦是她情劫所系的转世剑仙!


    引路太监立刻躬身上前,脸上堆砌出标准化的谄媚:“殿下万安!此女乃前日禁军于西海滩巡防时所救,口不能言,来历不明。陛下有旨,暂安置于东宫听用。” 话语简洁,如同汇报一件待处理的物品。


    方怀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淡淡扫了过来,落在角落阴影里的简音身上。


    那一瞬间,简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绝对上位者审视的冰冷压迫感!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直抵本质的锋锐,仿佛能轻易撕裂她精心维持的凡人伪装,看到她体内那由“蜕凡引”强行塑造的脆弱根基,以及那来自深海的、格格不入的微末气息!


    简音立刻将头颅垂得更低,所有翻涌的情绪被死死压入眼底最深处,只留下最卑微的恭顺和一片空白的茫然。身体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哑女面对天潢贵胄时该有的瑟缩与恐惧。


    方怀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三息。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没有任何惊艳,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评估与审视。如同工部的官员在检视一件材质不明、用途待定的器物,思考着该如何处置才能物尽其用,或弃之不顾。


    “嗯。”他最终只发出一个极淡的音节,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如同玉磬轻叩,“既是父皇旨意,留下。带下去,分派洒扫。” 声音低沉悦耳,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绝对的疏离与不容置喙的权威。仿佛在安置一件需要占用库房角落的杂物。


    太监连忙应诺。简音顺从地跟着太监退下,转身的刹那,她冰蓝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深海冰层裂痕般的凝重。情劫的开端,比她预想的更加绝望。这位转世剑仙的心,如同万载玄冰,比这深宫最坚硬的汉白玉还要冰冷、厚重,难以撼动分毫。在他眼中,她连被“欺辱”的资格都没有,仅仅是一个需要被“安置”的、无足轻重的物件。


    东宫的差事繁重而枯燥,如同永不停歇的磨盘。简音被分派到最偏僻的花园角落,日复一日地清扫落叶,擦拭石径上永远擦不尽的尘埃。


    她赤着双足,忍受着脚掌每一次与地面接触带来的、早已深入骨髓的钝痛。那痛楚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她付出的惨烈代价和悬于头顶的、不断滴落的沙漏。她沉默地劳作,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傀儡,精准而机械,小心翼翼地收敛着属于鲛人的一切特质,只留下这具卑微、沉默、近乎透明的躯壳。


    然而,这躯壳包裹着的,是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容颜。即便冰蓝色的长发被粗布头巾包裹,依旧有碎发在偶尔透下的阳光中流淌出神秘的光泽。那双深海般的眼眸,即便低垂着,也掩不住那份惊心动魄的空灵与疏离。她如同一颗被强行嵌入灰暗齿轮的明珠,格格不入,却也因此更加刺眼。


    这份刺眼,在等级森严、容不得半点“异样”的深宫秩序中,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它引来的并非激烈的妒火,而是一种冰冷的排斥与无声的挤压。


    “喂!那边的!” 一个平板无波、缺乏起伏的女声打破了花园角落的死寂,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简音停下手中磨损的竹扫帚,抬起头。一个穿着浅青色宫装、梳着一丝不苟圆髻的掌事宫女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的低等宫女。为首的女子面容端正,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是东宫负责洒扫杂役的管事之一,名唤素锦。


    素锦的目光像尺子一样在简音身上量过,最终落在那片她刚刚清扫干净、此刻又被一阵风卷落几片枯叶的石径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看到计划表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误差。


    “这片区域,辰时三刻前必须清扫完毕,片叶不留。”素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宣读宫规,“你慢了。误了贵人晨起散步的时辰,谁担待?” 她身后的宫女如同影子般沉默,眼神空洞地看着简音。


    没有辱骂,没有耳光,只有冷冰冰的指责和不容辩驳的规则。


    简音沉默地低下头,加快手中的动作。


    素锦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落在简音那双依旧赤着的、沾了些许湿泥的脚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看到什么不合规范之物的不悦。“宫规森严,仪容不整亦是失职。去杂物房领一双最下等的布履,记档扣除你本月一半的份例。” 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处罚流程,与个人好恶无关。


    “是。” 引路太监不知何时出现,躬身应道,随即转向简音,声音刻板,“跟我来。”


    简音放下扫帚,沉默地跟在太监身后。她能感受到背后素锦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芒刺。这并非针对她个人的恶意,而是整个庞大冰冷的宫廷机器,对任何一个“不合规”零件的本能排斥与修正。她的存在,她的赤足,她的容颜,甚至她清扫的速度,都是这台机器运转中需要被抹平的“毛刺”。这种无处不在、带着公事公办冷漠的挤压,比直接的欺辱更令人窒息,因为它剥夺了反抗的对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规则之墙。


    当她领到那双粗硬硌脚、散发着霉味的旧布鞋,穿上它继续回到角落清扫时,脚底的疼痛似乎被另一种更沉重的冰冷覆盖了。一年之期,如同无形的绞索,在日复一日的漠然与规则的挤压下,正一分一秒地、不可抗拒地收紧。而那个能解开绞索的人,他的心,早已与这冰冷的宫墙融为一体,坚不可摧。


    “你,”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简音耳中,“叫什么名字?”


    是方怀远!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


    方怀远的目光重新落回简音身上,依旧是那种审视的、评估的、不带丝毫温度的眼神。他缓缓走近一步,玄色的衣袍下摆几乎触碰到简音沾着泥土的脚趾。


    简音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情劫…让他爱上自己…眼前这个心深似海、视众生如蝼蚁的储君?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海渊深处的寒流,瞬间淹没了她。


    简音沉默。她无法开口,只能抬起手,沾着地上的尘土,在冰冷的汉白玉石板上,艰难地划出两个字:“简音”。


    指尖划过粗粝的地面,带来轻微的刺痛。


    “简…音…”方怀远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在她指尖的尘土和地上的字迹间流转。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微尘,转瞬即逝。


    “名字尚可。”他最终只丢下这么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无波。随即,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去。玄色的背影在花木扶疏间渐行渐远,决绝得不带一丝留恋。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简音红肿的脸颊和沾满尘土的赤足上。那抹孤零零的身影,在空旷华丽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渺小与凄清。脸颊的刺痛,脚底的麻木,远不及心底那不断蔓延的寒意。一年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正在一分一秒地无情斩落。而那个能救她的人,他的心,比这深宫最坚硬的汉白玉还要冰冷,难以撼动分毫。


    时光如梭,在东宫沉闷压抑的空气中悄然流逝。简音如同被遗忘的影子,在花园的角落日复一日地清扫、擦拭。脚底早已磨出了厚厚的茧,最初的钻心之痛变成了麻木的钝感,仿佛那双腿生来就该承受这种苦楚。


    她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死水般的沉寂。只是偶尔,当她独自一人,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朵沾着夜露的昙花时,那沉寂的眼底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像是月光投入了千年的古井,转瞬即逝。


    方怀远的身影,依旧如同高悬于天的冷月,遥远而不可及。他偶尔会出现在花园,或独自漫步沉思,或与幕僚议事。每一次,简音都垂首恭立,如同最不起眼的背景。方怀远的目光有时会不经意地掠过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沉静,读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厌恶,没有好奇,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愫。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简音曾试图靠近。一次风雨突至,她抱着几卷被风吹落的画轴在廊下奔跑,正撞见方怀远。画轴散落一地,她慌忙跪地收拾,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玄色袍服的下摆。那一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调动起体内源自深海的、最微弱的一丝灵性气息,如同月光般清冷柔和,试图去触碰、去感知那转世剑仙灵魂深处可能存在的“涟漪”。


    然而,她“听”到的,只有一片浩瀚的、冰冷的“空”!


    那感觉无比诡异!方怀远的灵魂核心,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屏障彻底封锁!屏障之外,是储君的威严与深沉;屏障之内,是绝对的虚无与沉寂。没有情绪的波动,没有记忆的流淌,甚至没有属于生命最本源的温热!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空”!


    简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绝非正常!即便是修炼太上忘情之道的修士,灵魂深处也必然存在某种本源印记或执念。这种彻底的“空”,更像是某种人为的、强大的封印!她的试探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未曾激起。


    方怀远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低头看了一眼被雨水打湿的袍角和她沾满泥泞的手,眼神淡漠:“不必收拾了,退下。”


    冰冷的话语,彻底碾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


    情劫?让一个灵魂被彻底“放空”的存在爱上自己?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彻头彻尾的骗局!海巫婆那张布满褶皱、闪烁着猩红光芒的脸,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天真与愚蠢。


    绝望如同深海的淤泥,一层层将她覆盖、窒息。距离一年之期,仅剩三月。


    小说灵感来自于网游脑洞:


    修仙版《美人鱼》


    小美人鱼一族死了之后就会消失,不会进入轮回,也不能修炼成仙。只有人才能修仙,小美人鱼想要修仙,就得先有人形,小美人鱼用自己尾巴换了一个神药,可以变成人形,但是这个药有条件,得渡过情劫,让王子爱上自己才行,不然就得死,或者失败的时候杀王子给自己续命,也失去修仙机会。小美人鱼就赌一把,结果单恋王子失败,又不愿杀王子给自己续命,就等死。然而小美人鱼死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鬼,变成鬼后就可以修炼。小美人鱼有了通向最初目标更宽阔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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