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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金玉扶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黄昏下,远处村落在漫天飞沙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昏昏朔气吞噬。


    这是春风吹不到地方,本是人间四月芳菲天,村子里却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村子南边,几个老弱妇孺或坐或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一个素衣女子轮番诊着脉,白玉般的额头微微沁着汗。


    “阿婆,您右腿摔着了,看着有些肿,其实没有大碍,您别害怕,我给您开几副药外敷,卧床休息几日就能好。”


    “多谢姑娘。”老妇又叫了几声痛,虚弱地呼气。


    这次不知何故,匈奴人闯村便走,未曾耽搁,只沿路顺手抢夺了几个小娘子,否则,她今日哪里还有命。


    浑浊的眼睛缓慢溢出几滴泪,她抬手用满是尘沙的衣袖捂住脸,忍不住哽咽起来。


    “可怜的孙女......芷儿......”


    蝉衣诊脉的手一顿,转头看着隐忍哭泣的老妇,不知如何安慰。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震起尘沙无数,妇孺们只当是匈奴人去而复返,惊慌失措,害怕间忘了躲藏,只是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沙土飞扬,眸中满是怵意。


    蝉衣眯起眼睛看向南边,飞扬的沙土形成一道朦胧的屏障,高举的玄色旗帜忽隐忽现。大汉尚玄,军中旗帜多以玄色锦缎为底,赤色描边,再配以金龙暗纹。


    “各位莫慌,那是我们大汉的骑兵。”


    不出片刻,骑兵进了村子,他们勒紧缰绳,战马发出“嘶嘶”低吼,堪堪停在众人之前,马蹄扬起的灰土让原本破败的村落又添几分萧条。


    骑兵们身穿玄色铁甲,手持长刀,后背箭弩,端坐马上,威风凌凌。


    突然,他们让出一条道,一名小将从中打马上前,一副未及弱冠的模样。


    “什么人!”


    老妇被灰尘呛得咳嗽数声,“我们本就是这村子里的人。”


    言毕,又见那小将军皱着眉,生怕惹恼了他,继续开口解释,“不久前,一群匈奴人闯进来,村子里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人。”


    村中精壮男子携家眷悉数奔逃,只余老弱妇人,这世道,她们被视作累赘。


    穿过一群妇孺,小将的视线后移,只见一个女子掩着半张脸藏在人群最后。


    女子身着素色麻衣直裾,黑发半挽成垂髻,以素色发带系着,未着粉黛,灰尘扑扑,可露出的半张脸却难掩白玉之资。


    “你也是?”


    蝉衣见那小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轻轻摇头,“我不是,刚巧路过而已。”


    小将:“捂脸作甚?”


    “灰尘大。”


    小将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腕间的铃兰银镯,欲言又止。


    战马“呼呼”喷着热气,不耐烦地左右踏着蹄子,小将轻勒缰绳扭转马头,又抬眸看一眼少女,大声道,“走!”


    还没骑出几米,他又急急拉紧缰绳,回头看向众人,“我定会打退匈奴人,让他们后悔辱我大汉百姓。”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蝉衣,一字一句道,“我叫霍去病。”说完掉转马头奔驰而去,留下滚滚尘沙。


    蝉衣皱眉,少年将军眸中翻涌的深意令她心中一滞,脑中浮现过去岁月的人与事,却找不出半点他的影子。突然,手上传来粗糙的触感,拉回跑远的思绪。


    “姑娘,可否请你在村子住上些时日?王婆她们伤的重些,匈奴人时常侵扰,附近也没有其他大夫,求姑娘多留些日子吧,求求了。”


    蝉衣垂首,握住的手枯瘦且布满厚茧,瞧得人胸中微堵,她抬头看向老妇红肿的双眼,安抚浅笑,“阿婆,你不说我也会留的,我是医者,定等你们没有大碍再离开。”


    蝉衣刚刚随着妇人在村子安顿下来,霍去病那边也追上了匈奴人。


    单于大父行藉不屑地扬了扬刀,“小儿只带区区八百人也敢追上来,这么急着见阎王!”


    霍去病冷着脸不发一言,挥起手中长枪便冲了上去,“杀!”


    尘土飞扬,两军叫嚣着厮杀在一起,喷涌的鲜血混着扬起的黄沙模糊了视线,下一秒来不及挥刀,兵士的头颅便被割去。半个时辰后,匈奴人后知后觉,自知小瞧了这个小将,这哪是年轻人,明明是杀神!


    大汉八百勇士以一当十,打得匈奴人一退再退到退无可退,直到星子西斜,尘沙中再没有站立地匈奴人。


    单于季父罗姑跪在黄沙之上,围在四周的大汗轻骑死死盯着,眼神嗜血而蔑视,似乎在说到底谁去见阎王!


    他瑟瑟发抖垂下头颅,生怕惹恼谁而丢了性命。


    大漠夜晚的天空是深黑色的,钩子般的玄月发出清冷的白光,照的远处林木的剪影更加可怖。


    霍去病坐在战马上,战甲的披风被烈烈大风吹的高高扬起,他仰头看向天空,此时已是寅时了。


    “收拾好战场,回程!”


    兵士们激动地大声应着,“诺!”


    霍去病本是卫大将军的外甥,背靠卫大将军才能进入军中成为校尉,可今日一战,八百兵士歼敌数千,让他们明白将门无弱男,这才真正信服。


    赵破奴眼神炽热,抱拳恭敬道,“霍校尉,战场清理差不多了,那边还发现几个昏死的女子,要怎么处理?”


    霍去病转头,见几个女子身着本朝服饰,挥手道,“带到最近的村子放下安置。”


    “诺!”


    回程路上,霍去病焦急一路扬鞭,不似返程,倒像在追击匈奴人。


    兵士们骑马不觉得什么,只是苦了那些个被俘虏的匈奴人。他们先是求饶,又骂骂咧咧一路,用着汉人听不懂的匈奴语嘶吼着,咒骂着,控诉他们虐待俘虏。


    再赶到来时经过的村子时,卯时刚过,村里安静的似乎从未有人生活过。霍去病心中一沉,环顾四周,发现村子似乎被整理过,白天战马肆虐的痕迹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整洁,宁静。


    忽然村子东头升起一阵炊烟,飘飘渺渺融入清晨的天色里。


    霍去病的心又漏跳一拍,他吩咐下属原地待命,自己下马寻过去。转过院墙角落的草垛,只见素衣女子手持草扇,轻哼着歌,围着一个炉子忙活着。


    不知怕是惊扰了她,还是怕惊扰了自己,他一直憋着气,待到窒息感充斥喉间,这才惊觉慢慢呼出一口浊气。他下意识整理身上的战甲,抚平被烈风吹乱的鬓发,又抹了一把脸,才敢迈出脚步。


    “姑娘。”


    “呀!”蝉衣煎药煎的入神,被这一声轻唤惊地扔了草扇,腕间银镯上坠着的铃兰被晃地叮当作响。


    霍去病也似被吓到,愣了神,一会儿他平复心绪,捡起地上的草扇递给她,“姑娘莫怕,是在下唐突。”


    蝉衣接过草扇下意识遮住半张脸,秀眉微蹙,她已认出,此人正是白天那位自称“霍去病”的小将。


    见她神色戒备,霍去病暗道自己鲁莽,连忙退后一步抱拳道,“在下有事想请姑娘帮忙。”


    “何事?”


    霍去病诚恳道,“看姑娘似乎会些医术,昨夜与匈奴人打了一场,军中兄弟多有受伤,希望姑娘施以援手。”


    蝉衣反问,声音轻柔,“军中没有军医?”


    霍去病:“这次出兵急没带上。”


    蝉衣垂眸,“我有规矩,只医百姓。”


    霍去病一怔,抱歉道,“既如此,叨扰姑娘了。”


    蝉衣安静看着他,见他耳下还留着血渍,微微出神。片刻,她从袖中取出面巾系在脑后,只留下一双干净的眼睛和洁白的额头,“罢了,人在哪?”


    少年喜怒皆在脸上,霍去病勾起唇角,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道,“这就带他们来。”


    霍去病追击的那群匈奴逃兵,恰好就是洗劫村子的那一批,救回的那些女子正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姑娘,婆婆的孙女孙芷也在其中。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孙女,如今见她安然无恙,祖孙二人顿时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蝉衣蹲在受伤的兵士前,眉头紧拧。小兵血肉之躯被大刀掀开一个窟窿,皮肉外翻,涓涓流着鲜血。


    身为医者,她虽一路行医,治病医疾多是内调,少见这么狰狞的伤口。她先止血清理伤口,取出麻沸散,又将银针过滚水、醇酒,一点点将伤口缝合,配以药膏纱布,帮助伤口愈合。


    霍去病在一旁打下手,见她手法堪比军中医者,暗自惊叹。


    “愣着干什么?给我纱布。”


    霍去病回神,连忙递出白布,“给。”


    蝉衣接过纱布,狐疑地看他一眼。


    直至日落,最后一名受伤的兵士裹上纱布,蝉衣重重呼出一口气,想站起身揉揉腰,却不想医治时间过久,一时没站稳。


    霍去病眼疾手快,伸臂护住,落在胳膊上的手掌传来柔软的触感,如同触电般,他又收回双手,连忙告罪,“姑娘,对不住,刚刚......”


    “无妨”。


    蝉衣打断他的话,刚刚是她没有站稳,他扶住自己也是好心。视线一转,发现他的左臂上溢出些许鲜血,想必是刚刚用力,牵扯伤口再次裂开。


    “过来。”


    霍去病见她看向自己臂膀,笑着摆手,“不碍事。”


    如此说着,却还是被她不由分说拉了过去。


    少女神色疲累,他心中不忍再添麻烦,可见左臂衣袖已被剪开,便也不再阻止。


    他专注的看着,觉得她变了很多,却又好像没有变。少了带着锋芒的暖,多了温柔疏离的药香,可眼神还是原来的样子,干净通透,像极了祁连山上的雪。


    “麻沸散用完了,你需忍着些。”


    霍去病回过神来,女子声音温柔,心脏也跟着软了几分,“没事,我不怕疼。”


    蝉衣看他一眼,安静清理伤口,一刻钟后,见他真的一声没吭,不由又瞧了几眼。


    霍去病捕捉到她的目光,轻轻笑了,“姑娘手法轻柔,真不疼。”


    蝉衣手一顿,接着在伤口抹上药粉,又用纱布缠紧,“好了。”


    她转身整理药箱,结束后拿起案几上的陶杯,靠着院门席地而坐,动作利落不显粗俗,反倒不羁潇洒,有老庄之风。


    她掀开面巾一角,露出小巧洁白的下巴,白水浸着微粉的唇色,仿若芙蓉沾露,清丽异常。


    霍去病默默在她身边坐下,双手交错,后背挺直,眼珠有意无意瞥向身边的少女。


    蝉衣端着陶杯,语气冷冷,眼神戒备,“还有事?”


    霍去病轻咳一声,十指摩挲,“没事,就是此次辛苦姑娘,还破了姑娘的规矩,多谢。”


    “没什么,医者仁心,况且,你们也是为保卫大汉受的伤。”


    霍去病唇角微勾,“恕在下唐突,敢问姑娘名姓?”


    蝉衣睫毛微颤,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蝉衣。”


    霍去病:“蝉衣?”


    她握紧陶杯,装作不经意反问,“怎么,有问题吗?”


    蝉衣又名蝉蜕,放弃过往,脱壳新生,生出蝉翼于盛夏高鸣,正如她一般。心似乎被揪紧,有些疼,霍去病掩饰般地垂眸,“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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