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十七年,头雪降临京城。
温小镜去商贩那买了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刚咬下一口,街头就传来了一阵惊呼。
她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
黑衣少年驾马路过街巷,那人模样极好,眉眼冷峻,体态挺拔,也难怪会引起骚动了。
糖衣在嘴里弥漫出甜,温小镜侧了下眸子,正巧看见一旁的小师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少年。
“……你认识?”
楚宁诶呀一声,抬手戳了戳她的胳膊,笑着说:“师姐你都不常下山,什么都不知道……这位可是将军府的公子,京城大红人,叫什么…江尘令。”
温小镜对这些没多少兴趣,就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倚着酒楼的柱子,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楚宁。
“我去办点事,你逛累了回客栈就行,别乱跑啊。”
楚宁接过糖葫芦,好看的眉皱一下,说:“师姐,我不是小孩子啦!”
温小镜笑了一下,“好好好,那大师妹,我走啦?”
“大师妹是什么东西……你,你还是喊小师妹吧。”
她弯着眼睛,揉了揉楚宁的脑袋,柔声说:“小师妹,我真的要走了,再晚就要不到情报了。”
楚宁点点头,转身红着脸颊进了酒楼听曲儿。
在京城这些天来也算是摸清楚了这片地方的大致构造,城北的醉青楼是世间最大的青楼,楼内的男子女子数不胜数,但那些风月事终归只是些表面。
温小镜在醉青楼门口将囊中纸条摸出展开,默念一遍后将其撕毁。
楼内白天卖艺,悠扬琴声回荡,温小镜眼睛一转,正巧就看见了方才那位黑衣少年。
温小镜对这人没多少兴趣,当即移过视线抬脚找了老鸨。
“城南园中见悲喜。”
温小镜低声答:“城北楼中寻真情。”
“姑娘随我来。”
老鸨引着温小镜去了三楼最里间,食指微屈,轻叩房门三声。
“请进。”清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温小镜推门入内,眼前坐着两个人,左边的是那位黑衣少年,右边的则是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
她眉一皱,一句话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少年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波澜:“难道我们见过很多面吗?”
温小镜摇了下头,懒得再理他。
“想必您就是醉青楼的大当家了,”她抿了抿嘴,思衬一会儿才说:“我想要知道关于十年前那场屠村案的真相。”
面纱女子垂了垂眸,半晌,说:“叫我曲娘就好。”
“你与他,问的是同一件事。”
醉青楼的机密向来只能透露给一个人。
而根据先来后到的规矩,温小镜自然也是拿不到醉青楼的这份线索了。
左边的少年垂了下眸子,再抬眼时便又变换了神色。
他眉头一皱,稳着情绪问:“你这玉佩哪来的?”
温小镜闻言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我娘给我的。”
那人垂眸,半晌后轻嗯了一声。
温小镜舔了下唇,同二人道了别。
京城的雪早停了,路上许多凌乱脚印,她半垂着眸往酒楼走。
半路就被截胡了。
温小镜看着面前站如青松的黑衣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莫名有点烦。
江尘令星眸微弯,语气有点欠踹:“你想知道关于屠村案的真相,我可以同你讲。”
“当真?”
他点点头,声音里混了点笑:“姑娘不能白听吧?”
温小镜皱皱眉,问:“你想要什么?”
“告诉我你的名字呗。”
“温小镜,”她咬了下嘴唇,抬起眼睛又说:“你只要这个么?”
江尘令笑了一声,思索一会儿,说:“暂且这样,其他的先欠着。”
“哦……”
京城雪景美如画,满地银亮稀薄的雪,街道边的小贩叫卖着,童子的打闹声就响在耳边,烟火气息浓厚。
温小镜沿着街道走了两步,往旁边一看,江尘令就也转头,看着她轻轻地笑。
她转过脑袋,叹了口气问:“江尘令,你跟着我干嘛?”
江尘令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咬了下嘴唇,一开口,声音里还是带着笑:“顺路。”
他索性就笑了一下,接着说:“温姑娘知道我啊,啧,这将军之子没白当。”
“今天才知道的。”温小镜淡着声音说。
“哦……”
满京城哪有人不知道江尘令这号人啊?温小镜肯定没在京城待多久。
他挠了挠下巴,偏头问:“那你以前在哪?”
“青云山星河剑门。”温小镜睫毛颤了一下,“不要聊闲天了,我比较需要情报。”
江尘令轻嗯一声,从袖口拿出来了个小纸片,和醉青楼用来写密语的纸差不多。
他把纸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递过来,笑了一下:“你既到地方了,那咱们三天后再见吧。”
温小镜接过纸片,扭头看了一眼,确实是在酒楼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江尘令轻轻戳了下她的脑门,轻笑道:“笨,这方向就只有这儿能留宿,你不住这儿,难不成睡大街啊?”他收回手,“走了,再会。”
温小镜咬了下唇,盯着江尘令渐渐远去的背影皱眉。
这哪里顺路了……
算了。
京城繁华,酒楼人群吵嚷,各类酒饭香气扑鼻。
温小镜视线逡巡一圈,最终定在了靠近楼梯的那一桌。
楚宁姿色出众,乌黑的长发在靠末端处扎了个小结,樱粉色的簪子就隐在她乌黑的发间。
她对面坐了位气宇不凡的男人,丹凤眼,左眼下有痣,五官精致的不像话。
那男人手里握了把折扇,饶有兴趣地听师妹说话。
温小镜往那里走了几步,楚宁似有感应地回头,然后笑一下,起身去牵她的手。
牵到后还不忘回头介绍:“赵景时,这是我师姐,温小镜。”
她转头看着温小镜笑,酒窝甜甜地陷进去:“师姐,这位是请我吃饭的好人,叫赵景时。”
温小镜嗯一声,视线越过师妹,打量了一下赵景时,那男人笑了一下,起身说:“阿楚,时间也不早了,改日聊。”
“嗯。”楚宁轻声应下。
酒楼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变得安静,温小镜坐在桌边,把折成正方形的纸条拆开。
上面有五个娟秀的字:西南宫墙外。
周围是一圈字迹明显差好多的小字:三日后,子时,余下的见面说吧。
温小镜笑了一下,把纸揉成团塞进衣袖。
一抬眼就对上了师妹那好奇的眼睛。
她轻咳一下,先发制人:“你和那个赵景时聊什么了?”
楚宁把筷子放好,笑说:“也没什么,就是聊了点门内的八卦,我看他挺喜欢听的。”
好机会!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话题移走。
温小镜把小青菜咽下肚,眉眼弯弯:“跟我也讲讲八卦吧,我应该也挺喜欢听的。”
楚宁眼睛一亮,坐直身子,刚准备说话就被她打断了。
“先回房间吧。”看这架势,感觉师妹能讲蛮长时间的。
果不其然。
门内八卦属实多,楚宁舔舔唇,伸手在木质桌面上圈圈点点。
“星河剑门去年招的师弟有很多都喜欢师姐你哦。”
温小镜无波无澜,只淡淡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内门弟子不允许谈恋爱。”
楚宁脸颊贴着桌面,笑声轻轻:“就知道师姐你会这样说……”
她直起身子,胳膊尽力往前伸了一下,最后舒舒服服地呼出气,说:“师姐,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她并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毕竟从她记事起,那场关于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就贯穿了她的所有。
温小镜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玉佩,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情绪,过了一会才说:“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楚宁咯咯笑两声,没把话题进行下去。
窗外景色渐近黄昏,商贩陆陆续续收了摊,温小镜坐在窗边,垂着眸子看世间百态。
熟悉的黑衣少年在人群里抬头,冲她笑了一下,又转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温小镜眉头轻皱了一下,打算今天早早睡了。
第二日辰时,温小镜洗漱完下楼,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边喝茶的江尘令。
那人换了一身冰蓝色的劲装,唇角一勾,抬脚朝她走过来。
同时走来的,还有昨天一面之缘的赵景时。
江尘令双手抱胸,身体倚着楼梯扶手哼了一声。
赵景时就弯着眼睛,问:“温姑娘,你师妹呢?”
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温小镜侧头看了一下,冰蓝色衣裳的人摸了下鼻尖,没说话。
“还在睡,赵公子可以午时再来。”
“多谢。”
“嗯。”
温小镜看着赵景时的背影,偏了下脑袋,问:“你来干嘛?”
倚着楼梯的江尘令舔了下唇,站在了温小镜面前,笑说:“姑娘没看纸条吗?余下的见面聊。”
“见面聊”三个字说的一顿一顿的。
温小镜嗯一声,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语气淡淡:“那说吧。”
“就在这儿说?”
“嗯,”她就近找了张桌子,“我还没吃饭,边吃边聊。”
而且这个时间酒楼的人也不多,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一对喝粥的夫妻。
江尘令坐到她对面,支着头笑了一下,“你先吃,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咱们边走边说,这样保险一点。”
温小镜找小二要了胡饼和粥,抬起眼睛,问:“你吃过了?”
江尘令勾着唇角点头嗯一声。
她把饼咽下肚,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