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弦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再也没有在解说台上见到过高音的身影。
接下来的赛季中,他并没有保持全胜纪录。队伍目前处在第四名的位置,除了萧弦以外,所有人都对这个成绩感到满意。
有些输掉的比赛,萧弦心中始终无法释怀。
他总觉得,队伍本可以走得更远。每次输掉比赛,他都会独自复盘比赛,试图找出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他知道,只有不断突破自我,才能在下一次机会来临时抓住它。而高音的缺席,总是会隐隐牵动着他的思绪。
他和高音通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因为萧弦比赛失败,比赛失败的具体原因并不在萧弦身上,但他那天的心情的确是糟糕极了。
本土的电竞环境对选手不算太友好,再来上他们作为垫底战队忽然赢了不少强队,树立了不少的敌人。
失利那天的深夜,凌晨一点半。
萧弦的手机震动起来,那时他正靠在训练室的电竞椅上复盘比赛录像,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得他眼底发青。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还好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高音?”萧弦站起身立刻回到了房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叹息,“是我。”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卧室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萧弦模糊的倒影。
“你...还好吧?”萧弦听见自己问。
高音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我现在还好。你呢?你今天输比赛了啊。”
“我心里有过这样的预期的。”
“原来如此,看来我对你的担心有些多余呀。”
萧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么快就在解说台上消失了?容先生的手还是厉害啊,忽然一下子见不到你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萧弦听见高音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这可不能作为你输掉比赛的借口。"
“我怎么可能会一场不输呢,现在所有的俱乐部都在对我们进行战术研究,而且说实话,我的队友水平有时候真的太差了,我已经拼尽全力了,但还是无法战胜对手啊。”
“所以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呀。”
“嗯?”
“就是那种,你拼尽全力去弥补事情的漏洞,即使问题的根源与你无关,你却依然不得不一个人扛下所有。可最终,你发现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只是一场比赛而已,我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自我内耗这种事上。高音,你怎么了?”萧弦又感到一阵紧张。
“还以为你会伤心呢。”
“我在伤心啊。”
“把伤心化作动力啊?”
“这个时间段所有人都在训练呢,大家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打算,我困得要死。”
“那抓紧时间休息吧。”
“现在不想了。”
“哦,在想我的事情。”
“是...萧弦的喉结动了动,训练室里未关的电脑主机发出细微嗡鸣,你正在长时间被这种无力感折磨吗?”
“不会的,我和我的家族还是存在着希望的。虽然现在情况不太好,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我,容默那边我会跟他拉扯的。总之,还记得列车上我们说的事情吧”
“当然。”
第二次是因为那只名叫沙漏的猫。
"喂?萧弦?"
萧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鼠标垫边缘的战队LOGO,喉咙发紧。
“你怎么每次电话号码都不一样啊?你这样搞,每次那些电信诈骗和卖保险的给我打电话都会让我心头一颤。”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高音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就是想问问,沙漏今天还好吗?"
"沙漏?"萧弦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只已经在俱乐部奖杯陈列柜里安家的猫。
中国传统的狸花猫,只有耳朵和尾巴是浅棕色,眼睛却像两颗蓝宝石一样。
“对,就是那只小狸猫。”高音顿了顿,“它是我养的,容默讨厌猫,就将它给寄养在俱乐部了。”
萧弦想起那只猫,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那个空空荡荡的陈列柜里,蜷成一团打着瞌睡。
“它很好。"萧弦说着,起身走向柜子里的猫窝。沙漏正趴在那里,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着,”就是有点挑食,今天喂的猫粮它只吃了一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它就是这样,我家还没出事的时候,被我给惯坏了。你明天试试给它加点生骨肉,它喜欢那个。”
“它有时候会趴在我的腿上,很乖的猫。”
“是,”高音突然说,“它很喜欢往帅哥身上蹭。”
萧弦想起某天下午训练时,那只猫非要趴在自己腿上,让他的操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它只对喜欢的人这样。看来它很喜欢你啊。”
房间的空调开得很足,萧弦却觉得房间忽然热了起来。他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轻微呼吸声,还有纸张翻动的声响。
“我是不是打扰你训练了?”高音问。
“没有,”萧弦连忙否认,“我正闲的发慌。”
“那就好。”高音顿了顿,“听别人说经常看你训练到很晚。”
“有人跟容默说的吧?”
“专注,别管那种事情了。”
“对了,”高音突然转移了话题,“我可能会把猫接回去。”
“啊?这么说你要离开容默了?”萧弦低声说。
“是。”高音的声音里带着解脱。
“母亲过去投资的科技公司在成果上一直没有什么进展,都快要破产了,原本是没人要的负资产。但近期他们在人工智能和太空探测方面取得了相当不小的成就,于是股价就飞涨了起来。债主们同意暂缓债务偿还,政府方面也愿意给予一些政策支持,银行重新放款了。总之,有希望了。"
“真是太幸运了!你最好在学校学到东西了我跟你说高音。”
高音笑出声来,“是,还好我没摆烂。但这好像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是有人给我带来了好运。”
萧弦此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听到高音的声音,大腿忽然伸的笔直,小腿突然感到一阵痉挛,他抽筋了。
“哎。”
“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
“我跟你讲。”萧弦用手握住自己的脚,随后像沙漏一样蜷缩起身体来。
“小秘密,我甚至有过极端的想法,有时候我想要打假赛,然后让你摆脱容默那个混蛋你知道吗?但几十亿的负债,我就是把键盘和鼠标都搓出火星来,所有的比赛都造假也拯救不了你啊。我甚至还想过,用自己赚来的钱去投资,也像你妈妈那样,运气好的话,投资到一家类似于谷歌苹果那样的公司,把股票一卖就财务自由了。哈哈,现在想想我真的好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不要打假赛,萧弦。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吗?你要实现你的梦想。要多为你自己考虑,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要多为你自己着想。”
“我明白,我不会那么做的,我答应你。”
“辛苦了,萧弦。”
“什么?”
“我说辛苦了。”
萧弦还想问高音他们何时可以见面。
“等我安顿好了一切,再同你见面。”
高音说完挂断了电话。
萧弦久久无法平静。
月光透过卧室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
萧弦离开卧室,靠近奖杯陈列柜旁蹲下,看着熟睡的猫咪,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温柔。
他轻轻摸了摸沙漏的头。猫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往他手心里蹭。“
原来你是他的猫啊...”
萧弦一边撸猫一边想着高音。他想起之前在酒吧的那次谈话,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好险啊。
萧弦偶尔会在训练结束后的凌晨去那家酒吧,酒吧墙上的挂钟坏了,经常在十二时十七分的位置发出怪异的声响。
但高音没再来过,那段时期,他们没有见面。
他不喝酒,习惯点一杯冰水,然后盯着漂浮在玻璃杯中的冰球发呆,杯子里的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析出细小的气泡。
酒吧的空气中时常漂浮着威士忌的气息,墙上挂的几幅抽象画,盯久了总是把画中的线条看作是高音被风吹乱的头发。
调酒师换成了一个年轻人,面部看着整洁舒适,手腕上戴着一只老式机械表。
他同调酒师有过一次聊天,话题是关于电竞比赛的。
调酒师似乎对电竞队伍的实力很感兴趣,试图从萧弦那里得到一些评判和分析。
萧弦喜欢吃他做的油炸面包。
他决定不会再来这里光顾的那天,调酒师将一盘金黄酥脆的油炸面包递到萧弦面前,面包散发着黄油和焦糖的香气,盛在橡木盘子里,显得格外诱人。
“银狐队要换掉他们的一号位选手了,你觉得这能扭转他们的败局吗?”
“或许吧,对手太强了,不改变的话只会一直输下去。”
“这么说,海鹰的赢面还是更大?”
“抱歉,我不能在这里和你讨论海鹰。”
“拜托,难道你不会心动?我来应聘那天,可是看到你的朋友跟着那人上了迈巴赫。”
这之后,萧弦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