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在早晚有些许凉意,午间依然烈日炎炎。
太阳明晃晃,青石地面上仿佛汪着一层水,一眼望去,令人头晕目眩。
屋内闷热得呼吸都艰难,鸣蝉卯着劲嘶鸣,平添了一层烦乱。
宫女芳荷掀帘进屋,喘着粗气将食盒扔在案桌上。阿箬听到动静,将针线放进笸箩中,从次间走出去,低声与她说起了话。
“天气这般热,怎地又是些腻味的菜式,连只冰碗都见不着。”阿箬抱怨道。
“膳房有的是山珍海味,只怪你我不在重华宫,慈宁殿伺候!”芳荷嗤笑一声,将碗碟哐当摆到案桌上。
“你小声些。”阿箬压低声音提醒了句。
“怕甚,难道还能惩处了你我不成!”芳荷不服气顶撞了回去。
话虽如此,手上动作还是轻了几分。
撷芳阁的主子不得宠,尚食局上至陈尚宫,下至女史,惯会捧高踩低。若是摔碎了碗碟,少不了一顿责罚。
两人的对话,悉数传进江舲这个主子的耳内。对于她们的怨念,江舲无动于衷。
因为,她穿进了一本宫斗书中,书中宫斗高手如云。
原书尚在连载中,江舲看书一目十行,思维跳跃,习惯了碎片化阅读,脑中仅留下了一些碎片化的记忆。
外挂是有了,可惜只开了十分之一。
原身只是书中凑数的背景板,不得宠的五品才人。江舲本人则重度社恐喜欢独处,一旦与人打交道说话,不出两句就会心慌气短,紧张得像是做了亏心事。
综上所述,要凑上去与宫斗高手们过招,她倒有一个应对之法。
那便是下跪求饶:“高手饶命!”
不得宠的后宫嫔妃,一应吃穿用度,除去穿戴关乎着皇家脸面,他们不敢做得太过明显。
其余如吃食被克扣,盛夏见不到冰碗,再也正常不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江舲这个才人被冷落,被差遣来伺候她的阿箬与芳荷,跟着没了前程。
江舲理解她们想要吃香喝辣的心情,毕竟,她也想过得舒舒服服。
可惜,她们都没那个命,也没那个本事!
江舲能确定的一件事,她过得比她们还要苦逼。
穿来短短两月,简直度日如年。
从前江舲的心愿,乃是每天都能无所事事躺着。现在她也算得上是无所事事,两者之间,相差岂止十万八千里。
最根本的区别则是,以前的她自由,独立。且只要手机在手,十天半个月不出门都无所谓。
现在的江舲,无聊得快与失去孩子的可云差不多状态。
按照短视频与宫斗文总结的经验,御花园等人群扎堆之处,则是危险的高发地。
人心隔肚皮,江舲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又听不出那些言语机锋,暗藏的陷阱,便干脆闭门不出。
同住撷芳阁的其他几人,会不时来串门。江舲实在避不开,硬着头皮陪坐一会,便成了她所有的社交生活。
屋中仅有的几本书,如《女戒》,闺阁诗词,是江舲的第二宝贝,蹲恭桶时的必须之物。
第一的宝贝,便是每天所得,三分之一盆冰。
江舲坐在罗汉榻上,守着面前用薄被包裹着的铜盆,默默念着清心咒。
她并不会念清心咒,脑中一遍遍胡乱念叨:“清心咒,清心咒,清心咒……急急如律令,速速降温!”
鬼天气,只能靠着意念与玄学降温。可惜这些都没甚用,江舲身上仅着薄绸里衣,豆大的汗水,如雨点一般,不时滚滚滑落。
“才人,用膳了。”阿箬走进来回禀道。
江舲嗯了声,依旧端坐着不动。
既然菜式腻味,定是些肥腻的羊肉,配着炊饼与煮得稀烂的蕹菜豆芽菘菜等。
早膳吃的羊肉馅太学馒头,打嗝还散发羊膻味。对午饭,江舲兴趣缺缺。
阿箬神色复杂打量着过去,没有多劝,回到南窗边,继续做起了针线。
这偏僻深宫中,如撷芳阁等宫殿,皆住着不得宠的宫女子。以前连着江舲,苏月两个才人,加上其他无品级的贵人,郡君,御侍等,挨挨挤挤住了八人。
如今的撷芳阁,住着江舲与苏才人,两个御侍,统共只余下四人。
谁生了癔症,谁无声无息死去,皆稀松寻常。
过了一会,江舲打开薄被,伸手探到碗冰冰凉,不由得暗喜。她宝贝地将碗端了出来,脸凑上去,感受着余下碎冰散发的凉意。
恐冰化掉,又担心凉着的茶水转热。江舲很是忙碌,裹好薄被护着残冰,捧起碗,喝着她做的“冰茶”。
碗比茶冰,且是陈茶,滋味算不得好,江舲却吃得美滋滋。
当然,世上并无十全十美之事。江舲轻晃着碗,遗憾轻喟:“要是有高脚杯就好了。”
瞧她这该死的仪式感!
冰茶喝完,想到还有整整一下午要消磨,江舲略微吃了几口饭,回到次间午睡。
天气太热,江舲紧挨着冰盆,才勉强睡了过去。冰盆的碎冰终于熬不住,全部化成了水。江舲一个翻身,冰盆被打翻,掉在地上发出震天响。
江舲像是一尾梆硬的鱼,惊得瞬间弹坐起身。阿箬芳荷从耳房赶来,看到地上的盆,打湿的薄被,暗自骂骂咧咧,上前收拾。
这时,苏月出现在门口,好奇打量着屋内的混乱,屈膝盈盈施礼:“江姐姐这是怎地了?”
两人的年纪相仿,不过十七八岁。不过,后宫主要以品级高低,谁先得封号来区分大小。
原身比苏月先封才人,她住在卸芳阁的主屋,苏月住在东侧跨院。
苏月五官清秀,肌肤白皙,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漾起一个梨涡,甜美娇俏。
原身也是美人,五官秾艳,正值青春年华,盛放的牡丹都要逊色几分。
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美人,撷芳阁其余两个御侍,同样花一样的年岁,姿色过人。
她们皆在深宫中,寂寂无名到凋零。
“苏妹妹请坐。”江舲见到苏月,虽与她算熟悉,还是感到局促。与她打了声招呼,先去净房更洗。
磨磨蹭蹭好一阵,江舲只能回到次间,苏月还在,与阿箬讨论着针线活。
江舲连扣子都不会缝,她插不上嘴,不禁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在一旁坐下了。
“江姐姐。”苏月放下了针线,言笑晏晏与江舲说起了话。她的笑容真诚而热烈,带着几分讨好地道:“阿箬的针线做得真好,江姐姐真是有福了。”
阿箬的针线做得好,为何会成为她的福气,江舲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
苏月笑着问道:“德妃娘娘后日寿辰,江姐姐可是打算送德妃娘娘针线活当做寿礼?”
原书中,中宫崔皇后早薨,林贵妃以及赵德妃,柳贤妃等共掌宫务。
江舲听到得宠的赵德妃,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她肯定不会前去凑热闹,且她压根不知赵德妃即将过生,更不知宫中嫔妃生辰的规矩,打算拐弯抹角打探一番。
“照着规矩,该送什么?”
话一出口,江舲虽然面上不显,内心却快抓狂。
好一个拐弯抹角!
苏月一愣,掩面咯咯笑起来:“江姐姐真是有趣,宫中姐妹们多,生辰也多,哪有什么规矩。交好的姐妹,互相赠送些寿礼,聚在一起吃杯薄酒罢了。”
也是,后宫有封号的宫女子四十余人,无品级的近三十余人。若都要送礼庆贺的话,后宫比早间的菜市场都要繁忙。
江舲潜意识认为苏月的来意不简单,定是在打探什么,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干脆不做声。
苏月眼珠转了转,眉间笼起轻愁:“德妃娘娘深得皇上宠爱,赏赐不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就算掏空家底,也拿不出像样的寿礼,只打算前去请个安,道声喜。江姐姐可要一道前往?”
她们同住撷芳阁,苏月去了,她不去的话,就显得轻狂了。
无奈之下,江舲就点了点头:“我也去。”
苏月听罢,复又笑起来,“那后日,我与江姐姐一道前往。”
待苏月离开,阿箬拿着笸箩上前,拿起快做好的罗袜道:“这是奴婢替才人做的,明朝就能做好,才人拿去给德妃娘娘做寿礼。”
江舲微微张了张嘴,掩饰不住地惊讶。
尙衣局只做宫女子的外衫,贴身的衣物,如里衣罗袜等,皆要自己做。
阿箬平时在一边闷不做声做针线,江舲以为她是做来自己用。没曾想到,她竟然是做给赵德妃的寿礼。
“苏才人先前问来问去试探奴婢,哼,奴婢才不会告诉她。”
阿箬愤慨不已,撇嘴道:“才人不要被骗了去,苏才人不安好心,她定早早就备下寿礼讨好德妃娘娘。若得了娘娘赏识,好在皇上面前露脸,让皇上再翻她的牌子。”
江舲听得瞠目结舌,她估计,除她之外,后宫的蚂蚁都擅长宫斗!
苏月的举动,连阿箬都能看出来用意,赵德妃岂能不知。
既然决定远离高手局,江舲主意愈发坚定,她只随大流前去道声恭喜。
到了赵德妃生辰这天,苏月一早就收拾装扮好,与江舲一道前往赵德妃住的福宁殿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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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后宫嫔妃品级设定为:
1、皇后
2、妃(正一品,贵妃最高,其余不分高低)
贵妃
淑妃
德妃
贤妃
3、嫔(正二品)
4、婕妤(正三品)
5、美人(正四品)
6、才人(正五品)
7、其他无品级庶妃
贵人
郡君
御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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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