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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30

作者:乌栀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1章 变故


    “请进。”门内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


    彭光复推门进来, 楚瀚的办公室内混杂着消毒水和咖啡的味道。


    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透过金丝眼镜有着说不出的灰败。


    短短几天,楚医生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楚医生, 我来取冯丁三的报告。”彭光复说。


    楚瀚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报告, 用两根手指推了过去


    彭光复他上前一步,拿起报告, 眉头渐渐锁紧。


    “尘肺病二期, 合并陈旧性结核钙化灶?没有肺癌?”彭光复紧紧盯着楚瀚,“这肯定?”


    “低剂量螺旋CT,薄层重建, 三维成像,肿瘤标志物五项, 全部在正常阈值内。”楚瀚的声音透着满满的疲惫, “影像学表现具有典型性:肺实质弥漫性结节、网格影伴牵拉性支气管扩张, 陈旧钙化灶边界清晰,无毛刺、分叶或胸膜凹陷等恶性征象。病理活检虽未做, 但结合临床及影像,肺癌的概率低于千分之一。”


    “这……”


    楚瀚抬起眼皮, “不相信的话, 你可以带他去别的医院复查。”


    “楚医生, 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彭光复顿了顿,紧握着那份报告, “是这结论太关键了,我必须百分百确认。”


    楚瀚微微点了下头,“冯丁三完全不具备肺癌晚期患者的特征, 连我的实习生都能看出来。”


    “那就好,有了您这份报告,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撬开冯丁三的嘴。”彭光复深吸一口气,“小楚……楚淮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醒。”楚瀚吐出这三个字,沉重得像有千斤,“感染指标在上升……命虽然暂时保住了,但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看天意吧。”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阳光落在楚瀚苍白疲惫的侧脸上,毫无暖意。


    彭光复喉头滚动了一下,“楚医生……关于吴执……”


    “吴执。”


    名字出口的瞬间,彭光复清晰地看到楚瀚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猛地攥紧,皮肤下的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楚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彻骨寒意,“他交代了吗?”


    彭光复沉默了一下,“还没有。”


    “猜到了。”楚瀚笑了一下,笑得冰冷麻木,“我弟弟现在的状态不好不坏,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彭光复皱着眉,点了点头。


    “楚淮如果醒了还好。”楚瀚看着彭光复,眼里是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森然,“如果楚淮要是没挺过来,死了或是成植物人了,那我楚瀚下半辈子什么也不做,我跟吴执磕到底。”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何冲瘫坐在文川家的真皮沙发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烦。


    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攥着浸透的纸巾团,擤鼻涕的声音响亮又含糊,“我……我就是个暗桩啊!当初说好的‘非必要不启用’吗?呜呜……现在怎么就可着我一个人往死里霍霍啊?”


    文川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阳光灿烂的世界,烦不胜烦。


    “在仙界好好的一把手不当,非得下来,下来就消停的呗,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啊?天天还指挥这,指挥那的,知不知道牛马的命也是命啊,呜呜呜呜呜……”


    “……”


    “我现在……现在这日子……算是全他妈废了!”何冲哭声里带着崩溃,“你……你知道的……我媳妇是会计啊!她……她最近查了公司的账……她觉得……觉得我在外面养人了!”


    “你外面不是一直都有人吗?”文川的声音冷冷地飘过来,但没有回头。


    “不一样!!!”何冲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恶狠狠地眼睛瞪着文川的背影,“那些小妹儿顶多……顶多是要点钱!要个包!哪像将军啊!开口就要巨钱!要豪车!要大房子!还……还要人命!!!”


    文川终于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对你来说,问题也不算太大吧?”


    “放屁!”何冲彻底炸毛了,他激动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沙发扶手,“你他妈是做正经生意的!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


    “你知道现在钱有多难赚吗?你知道现在钱有多难洗吗?啊?!呜呜呜呜……”


    “……”


    “你知道我前段时间,为了搞垮那个凤凰男,付出了多少吗?!!”何冲几乎是吼出来的,气喘吁吁,唾沫星子乱飞,


    文川敷衍地点着头,“知道,知道,你最辛苦了。”


    “何止是辛苦?!我他妈费力不讨好!王东帮他炸了个地方,之后稳稳当当地就回去了。我呢?啊?我最近过得,那叫人过得日子吗?”何冲用力擤了下鼻子,“他那帮朋友,都他妈是怪鸟!!!”


    书房里只有何冲粗重的抱怨声声,文川没有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何冲自顾自地开口,“我媳妇……她找人查我了……知道那车……落给了楚淮,我说那是行贿,她还不信,非说我在Gay,我他妈Gay什么Gay啊,我他妈最烦死基佬了。”


    “……”


    “我媳妇说自己是同妻,她要告我!让我身败名裂……”


    “……”文川抬手捏了捏眉心,实在听不下去了,“那你……哎……那你倒是去找将军解释一下啊?”


    “我去了。”何冲颓然地向后倒进沙发里,用手臂盖住了眼睛,泪水又滑了下来。


    “然后呢?”


    “将军让我去死,呜呜呜呜呜……”


    “……”


    何冲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前两天……体检中心那事……你看了吧?”


    文川点点头。


    “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不知道。”


    “楚淮……为了救他哥……中枪了!”何冲深吸一口气,“将军……当时就要跟着自杀!结果将军被射了一针麻醉剂,就是……动物园里射大象的那种。”


    “……”


    “也不知道他是被麻过去了……还是看到楚淮没死……停手了……结果就是……他也没死成……”


    文川难得露出惊讶地表情。


    “后来……将军就送医院控制起来了……”何冲已经不哭了,打着嗝儿,“后来……将军醒了,看着挺平静的……还问了问楚淮的情况……大夫跟他说楚淮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被转移到ICU了……”他顿了顿,“然后……将军……说他想上厕所……结果就逃走了!”


    “逃走?”文川疑惑地看着他,“已经回去了吗?”


    “没有……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潜进了楚淮的ICU!要去拔楚淮的管子!结果当场就被楚淮他哥,给摁住了!”


    “他疯了?!他要干什么?!”文川失声惊问。


    “他不信!他不信楚淮真的救回来了!”何冲赖唧唧地摇着头,脸上混合着恐惧,和一种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复杂神色,“他觉得……肯定又是哪个仙逼跑下来,占了楚淮的身子,在春岚人间历练。”


    “……”


    这荒谬绝伦却又透着无比合理且逻辑自洽的猜测,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凝滞了。


    两人久久无语。


    过了一会儿,何冲带着百思不得其解开口,“我就是不理解,将军怎么会打不过那个医生?”


    一种更加诡异的沉默笼罩了整间书房。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何冲继续说道,“昨天,将军找到了我,他让我去死……是真的去死。”何冲绝望地看着文川,“他让我死回仙界……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看看楚淮……还是不是楚淮……”


    “……”


    何冲说着,又拭去了眼角一颗滚烫的泪珠,“可……可我……我还不能死啊,文总……真的……那些小妹儿……她们还在等我养啊……”


    “……”文川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冷静,“那领导发话了,你能怎么办?”


    何冲瞬间从沙发上滑跪下来,一把抱住文川的小腿,“文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他仰起头,眼里满是祈求的狂热,“从小到大!都是你在给将军收拾屁股!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


    文川低头看着脚边这个涕泪横流的何冲,试着抽了抽腿,却被何冲抱得更紧。


    半晌,文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俩的事儿,我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职场哪有隔夜仇啊?!”何冲急切地摇晃着文川的腿,“文总!这……这多好的台阶啊?!你不下啊?!”,


    “……”


    “我跟你说,将军现在一□□子事儿!一堆人要告他,他还把前几世那些事儿……全他妈抖搂出来了!他根本都解释不清!”


    “何冲!你能不能别总屎尿屁的?!”文川低头瞪着他。


    “真的!文总!”何冲抬起头,“你帮帮我吧,也……也帮帮将军吧……前几天,我听敏都提了一嘴,说将军前段时间,想回去来着。当时,他在司命神像前,交代了几件事,其中……”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文川的表情,“就有关于你的。”


    文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关于我什么?”


    “将军怕你留在广寒宫,会觉得尴尬,就让司命,帮你谋个新的去处……”


    窗外的光线似乎偏移了几分,在文川挺直的脊背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过了许久,何冲幽幽开口,“文总,将军……他一直很在意你的,他从来都最听你的话。你帮帮将军吧,好歹让他说说话,解释一下啊。”


    文川满目苍凉,“九天神雷都没撬开他的嘴……我能有什么招?”


    第222章 去死


    何冲推开市局厚重的玻璃门, 脚步匆匆。


    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彭队!”何冲大喊道。


    彭光复闻声抬头,脸上紧绷的线条在看到何冲时略微松动,他挥手示意旁边的警察先去忙。


    “何董,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吴执手里了?”彭光复神态轻松, “上次出门都要哭了,这么快又整理好心情了?”


    何冲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侧过身子,让出了身后的文川,“咳, 彭队,我……我带了个朋友来。文川, 文律师。我想着再跟吴执谈谈。”


    彭队闻言, 目光落在那位气质冷冽、一身精英范儿的文川身上。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但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无奈,“我看是白费!”


    “怎么?”


    “这两天, 春岚市叫得上号的大律师事务所,都派律师过来了, 想要援助吴执, 结果更殷切的笑容, “彭队,我们试试吧,文川是……我们认识很久的朋友了, 跟吴执也……有些渊源。万一……万一成了呢?”


    彭队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静如水的文川,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俩人跟着彭光复往里面走。


    “彭队,体检中心那案子, 现在有进展了吗?”何冲稳。


    彭队脚步未停,但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兴奋,“有!那个冯丁三,知道自己被误诊了,根本不是癌症后,终于吐口了!我们现在正查呢!”


    “太好了!”何冲眼睛一亮,“彭队,我在医疗口和慈善基金会那边,认识不少朋友和人脉。案子后面如果需要查什么账啊、查哪些机构啊、或“嗯,有心了,何董。需要的时候,少不了麻烦你。”


    几人停在了一间隔离拘留室门前。


    厚重的铁门紧闭,透着冰冷和隔绝的气息,门前还肃立着一名年轻的警察。


    彭队转过身,面对着何冲和文川,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规矩你们都懂,这次就不搜身了,你俩自己检查清楚。”他的目光锐利地在两人身上扫过,“身上所有东西,钥匙、钱包、钢笔、打火机……哪怕一张纸片都不行!绝对、绝对不能递任何东西进去给吴执!明白吗?”


    何冲与文川再次对视一眼,之后俩人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文川注意到拘留室的门缝正往外丝丝缕缕地冒着一丝烟雾,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伸手拽了拽何冲,“他该不会在里面……自焚吧?”


    何冲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指着门缝说道:“烟!彭队!这……这怎么回事?!里面怎么冒烟了?!他……他想干什么?!”


    彭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挥挥手,示意门口年轻警察开门,“别担心,是烟!也不知道吴执年纪轻轻的,烟瘾怎么这么大!一根接一根地抽!我都怕他呛死在里面!”


    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汹涌着从门内喷涌而出!


    “咳咳咳……!”


    “咳……咳咳咳!”


    “呃……!”


    所有人都被这极具侵略性的浓烟呛得咳嗽了起来。


    半晌,咳声减弱,浓烟散开些许,拘留室内昏暗的景象才勉强映入眼帘。


    吴执坐在那张铁椅里,双手被手铐铐着,正以一种诡异地姿势抽着烟。


    他满脸颓丧看到有光投射进来,才将目光缓缓地从虚无的地面抬起,越过缭绕的烟雾,看向门口。


    待看清楚来人后,表情瞬间转为毫不伪装的烦躁,“你怎么还没死?”


    听到这话,何冲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他瘪了瘪嘴,默默地退了一步,让出身后的人。


    文川,出现在了门口。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乱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低发髻,拎着一个巨大的公文包。


    吴执看清楚来人后,眼神晃动了一下,之后还微微挺直了脊背。


    警察示意文川进去后,便重新关上了厚重的铁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文川安静地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并没有走近。


    吴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恢复得……不错啊,孩子谁看着呢?”


    “老魏。”


    “自己看两个?”吴执微微挑眉。


    “还有张姨。”


    吴执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断奶了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文川一边扇动着面前的空气,一边向前走了一步。


    “故意伤害罪,非法持有枪支罪,故意毁坏财物罪,逃脱罪,”文川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钉在吴执脸上,“还有故意杀人罪……”


    “是未遂。”吴执纠正道。


    “对,未遂。”文川从善如流地补充道:“ICU属于医疗机构核心区域,你还有扰乱公共医疗秩序,数罪并罚,实际刑期可能超过20年,根据您现在的态度,检察机关可能建议顶格量刑,那您直接收获的,就是一个无期徒刑。”


    吴执微微勾起嘴角,手腕上的镣铐随着他抬手挠鼻子的动作,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无所谓啊,我又待不了多久。”


    “您不觉得您现在像是一个疯子吗?”


    吴执歪着脑袋自嘲一笑。


    “您觉得楚淮会想要和一个疯子在一起吗?”


    “那不是楚淮。”


    “那您怎么没有直接去死?”文川毫不畏惧地又向前走了一步,直视吴执的眼睛。


    吴执抿起了嘴巴,半晌后开口道,“概率学上来讲,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还是楚淮。”吴执忽然笑了一下,“我运气实在太差了,我不敢赌。”


    “我刚从医院过来。”


    吴执看着文川,脸上没有了表情。


    “楚淮已经醒了。”


    吴执下颌线紧绷着,一眨不眨地看着文川,“他……还是楚淮吗?”


    文川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想他是吗?”


    吴执顿住了。他看着文川,眼神复杂。


    “如果我说是,您能按着原计划老老实实,消消停停,本本分分地把这辈子过完吗?”文川问。


    吴执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抿紧嘴唇,内心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厮杀。


    几秒后,他抬起头,看着文川,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文川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不再犹豫,“那我告诉你,他是。”


    吴执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成了无语,“就……这么潦草吗?”


    “前段时间,司命仙君来找我,跟我详细核实了清暑殿的情况,所有我们帮助过的,关于人间历练的资料,都被收走了。之后,司命仙君很明确地告诉我说,春岚市的人间历练通道已经被全部关停,还包括周边几个地市的。”


    吴执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暂缓了。


    “以仙界的办事效率来讲,估计几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有仙家下来人间历练。”文川的目光稳稳地对上吴执的眼睛,“所以,您可以放心。楚淮就是楚淮,不会出现您担心的那种情况。”


    吴执从胸腔深处吁出了一口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浊气。


    随着这口气息吐出,他绷紧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塌陷、放松了下来。


    一种久违的平静笼罩了他。


    “那楚淮的事情,咱们就算是说完了?”文川观察着吴执的反应。


    吴执缓缓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那您……是准备留在人间了,对吧?”


    这一次,吴执没有立刻点头,他卡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文川走向前,拉开椅子坐下,把公文包放在了脚边。


    她打开包,从中取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放在了两人中间的铁皮小桌上。


    “除去刚才我说的那些指控,您在体检中心的人质劫持事件中,精准无误地报出了八八大案涉案人员姓名、工作、家庭情况和罪行,随后更是口述了该案的详细经过;还包括前段时间,您在《春岚故事会》上说的那些本地奇闻轶事,尤其是身临其境讲出关于白明朗的一切。”文川直视着吴执,“将军,关于这些,您打算怎么解释?”


    “……”吴执的眼神开始明显地飘忽,像是一个作弊的学生。


    “看样子,”文川了然地点点头,带着一丝早就预料到的无奈,“压根没想过还用解释,对吧?”


    吴执左顾右盼,最终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


    “那行。”文川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那行,将军,您现在,还信得过我吗?”


    这一次,吴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文川的指尖在档案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她将袋子往吴执面前推了推,“来,将军,下面开始,熟悉一下您的新人设。”


    沉重的铁门在文川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拘留室内浓重的烟味和令人窒息的沉重氛围。


    走廊明亮的灯光瞬间刺入眼帘,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何冲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像一只等待主人归来的大型犬,几步就蹭到了文川面前。


    “牛逼!”他对着文川竖起一个大拇指,“太牛逼!还得是你!文川!我就知道!”


    文川没有理会兴奋地何冲,她微微侧过身,向前迈了一小步,将身体的重心靠在了墙上。


    她将自己颤抖不已的手,死死地贴着墙壁,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几小时后。


    拘留室的门再次打开。


    这一次,坐在吴执对面的人已经换成了神色威严、眼神锐利的彭光复队长。


    而吴执的姿态,与几小时前那个淹没在烟雾中的颓丧身影判若两人。


    他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膝盖上,他清了清嗓子,带着朗朗大方开口道:“彭队,我的故事,得从7岁那年,跟着我奶去双寒大集,看跳大神说起……”


    第223章 白眼狼


    肺科住院部的护理台, 何枫一边喝着牛奶,一边跟整理信息的莫小羽比划着。


    “……你是没看见,小羽,楚老师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杵在那儿一动不会动。” 何枫拿起桌上的一支圆珠笔, “我在地上摸到楚老师那把小笔刀,咔一下削断了笔管, 然后我摸索着楚淮的肋骨, 还问楚老师:‘是这里吗?’他就愣愣地点了下头。我手起刀落,切开皮肤,直接把笔管插进胸腔, 楚哥那口气,一下子就喘上来了。”


    何枫叼着牛奶的吸管,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怎么样?厉害吧?”


    莫小羽本来没无表情, 听到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就你?平时抽个血手都抖, 还临危不惧、手起刀落?你当拍电影呢?你怎么不说你顺手还给他做了个开胸检查呢?”


    何枫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了,涨红着脸颊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还不信呢?” 她急吼吼地猛吸了几口牛奶, 之后愤愤地吧牛奶盒扔进垃圾箱, “楚老师当时就在旁边!不信你去问他!”


    “我疯了?”莫小羽无语地看了何枫一眼, “现在谁敢靠近楚老师?今天早上院长去他办公室,我都怕他踹院长两脚。”


    正说着,莫小羽忽然愣住了。


    何枫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也愣住了。


    片刻后,何枫双手叉腰堵在走廊中间,“哟, 这是谁啊?”


    吴执站在她面前,即使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住他的满脸笑意。


    “这不是我们白眼狼吴老师吗?”何枫仰着脸看着吴执,一副不畏强权的样子。


    何枫永远忘不了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回了楚淮,结果换来吴执一句:


    “你救他干嘛?”


    那寒心与错愕,这些天搅得何枫百思不得其解。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何枫眼睛瞪得溜圆,像只炸毛小兽,“哼!白眼狼!不识好人心!”


    “你再说。”吴执前倾身体,阴恻恻地来到何枫面前,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再说我就把你那俩小兔牙掰下来。”


    “!!!”


    何枫所有的叫嚣瞬间冻结在喉咙里,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她死死抿住嘴唇,仿佛下一秒那两颗略显硕大的板牙真的会不翼而飞。


    何枫看了看满是人的走廊,试图找回一点气势反击时,只见吴执周身那股危险的气息骤然消散。


    吴执挺直脊背,眼神里的疯狂瞬间被恭敬取代,目光越过何枫,朝着她身后的方向,极其乖顺地点了下头。


    “都显得没事儿干是不是?用不用再给你们加两篇论文?”楚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如同被教导主任抓包,走廊上探头探脑的实习生和路过的护士瞬间作鸟兽散,动作快得惊人。


    偌大的空间顷刻间只剩下楚瀚和吴执两人。


    楚瀚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眼镜,身形挺拔,他走到吴执面前,毫不掩饰其敌意,“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楚淮醒了,过来看看他。”


    “还要再杀一次?”楚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吴执滚动了一下喉结,“真的是意外,你误会我了,我当时在……”


    “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允许你再靠近我弟。”楚瀚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看楚淮一眼还不行吗?”


    “不行!”


    “要不我再给你讲讲沈银河的事儿?”


    “快走,别让我叫保安。”


    楚瀚带着一身寒气推开病房门,楚妈正小心翼翼地用小勺给楚淮喂水,楚爸则戴着老花镜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爸妈,你俩吃饭去吧,马上饭点了,一会儿食堂人该多了。”楚瀚的声音刻意放平。


    “我不饿。”楚妈说。


    “我也不饿。”楚爸从老花镜上方瞥了楚瀚一眼,附和道。


    楚瀚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加重语气,“快去吃!多大岁数了,吃饭还得让人盯着!”


    那语气里的烦躁与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温馨的画面瞬间被楚瀚打破。


    话音未落,楚爸楚妈就利落起身,抓起外套就走。


    几秒钟后,VIP病房里只剩下楚家两兄弟。


    “我没惹你吧,哥?”楚淮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楚瀚转回身,寒意满满的眼神像刀锋一样刮过楚淮的脸。


    “你把……爸妈支走,要……干什么啊?”楚淮的声音开始有点哆嗦,他太熟悉楚瀚这种状态了。


    “我要拔你管子!”楚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来。


    楚淮苦笑一声,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咧了咧嘴,“哥,嘶~这事儿怎么还没完啊,我都说了,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啊,我亲眼看见的!”


    楚淮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他忍着痛,微微侧头看向门口,“刚才是不是吴执过来了?”


    楚瀚没有回答,只是用更加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楚淮。


    “肯定是误会,哥,你忘了,吴执都要跟我殉情来着。”


    说到“殉情”二字,楚淮的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甜蜜和感慨。


    看到弟弟执迷不悟的状态,楚瀚只觉得血往脑子里涌,他怒不可遏地瞪着楚淮。


    楚淮无奈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我也看出来了,从我醒,你气儿就不顺,路过的蚂蚁,恨不得都让你揪过来骂一遍。”楚淮叹了口气,“其实主要是想骂我是吧?骂吧骂吧,快骂吧,注意身体,可别憋坏了。”


    “楚淮!”楚瀚猛地欺近病床,咆哮声震得楚淮脑子嗡嗡作响,“你是不是缺心眼?!多大个人了?!明知有危险还往上冲?!你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你让爸妈怎么办?!”


    楚瀚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嘶哑变调,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不敢想象失去楚淮的后果,从体检中心,再到ICU。


    此消彼长的恐惧日夜啃噬着他,让他几乎崩溃。


    楚淮被楚瀚吼得头皮发麻,他慢慢睁开眼睛,“那不还有你呢吗?爸妈最优秀的儿子楚瀚楚医生。”


    “你少跟我扯!那不是我爸妈!”楚瀚口不择言地吼了回去。


    “……”楚淮一脸无奈地看着楚瀚。


    “还有那个他妈的神经病吴执!!!”


    一提起这个名字,楚瀚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像是要狠狠掐住什么。


    “哥,骂人可不是好文明啊。”楚淮虚弱地试图提醒。


    “你给我闭嘴!”楚瀚的怒火彻底燃烧,“那个傻逼、疯子、缺心眼,二百五!!!”


    “……”


    “我操他大爷的,他他妈的咋想的,还混ICU里面去了,我他妈的真想把安保全问责一遍!!!”楚瀚气得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揪过来空气给两拳。


    “……那你让他过来解释一下多好啊。”楚淮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吴执这个人……确实……有点不正常……”


    “你还知道他不正常?!”楚瀚猛地停下脚步,像看傻子一样瞪着楚淮,声音拔得更高。


    “哥,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楚淮无奈地叹了口气,胸口的疼痛让他气息不稳。


    “楚淮,我就告诉你。”楚瀚指着楚淮的鼻子,眼神锐利如刀,“有我没他。”


    “干嘛啊,哥。”楚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微弱的反抗,“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


    他看着楚瀚那几乎能杀人的的眼神,慢慢闭上了嘴巴。


    在希特勒哥哥的专制统治下,以认真休养为名,楚淮的手机被无情没收,彻底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浑浑噩噩地在病床上辗转,时而陷入昏沉的睡眠,时而被楚瀚因为一点小事而爆发的余怒炮轰。


    痛苦、煎熬、漫长。


    终于熬到月上枝头,楚瀚靠在陪护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可是楚淮毫无睡意,他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放缓,生怕哪个呼吸不对,又招来楚瀚的怒火。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自己憋屈的心跳声。


    忽然,窗外似乎掠过了什么,短暂地遮挡了一下月光。


    楚淮看向窗外,忽然,他发现窗外似乎有个人。


    看仔细后,楚淮松了一口气。


    不是人,是一个气球的边,像是人脑袋一样。


    楚淮以为是楼下哪个熊孩子的气球没拿住。


    正想着,气球猛地向上窜升了一大截。


    是氢气球!还是好几个!


    熊大熊二!!!


    楚淮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还没等他消化这不可思议的景象,那几个画着熊大熊二的氢气球又猛地向上窜升了一大截!


    这一次,气球下方赫然出现了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吴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楚淮屏住了呼吸,忘记了胸口的疼痛,忘记了身后的哥哥,忘记了所有。


    他隔着厚厚的双层玻璃,贪婪地望着窗外那个悬浮在夜色中、如同天神降临般的身影。


    他的神明来救他了。


    月光勾勒出吴执的轮廓,但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具体表情。


    但那份不顾一切的姿态,让楚淮无比笃定——吴执一定在对他笑。


    他很担心吴执的位置,可是他又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执。


    只见吴执用双手紧紧扒着窗台边缘,似乎低头在衣服里摸索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吴执从怀里掏出了三四朵金灿灿的向日葵,对着楚淮挥了挥。


    向日葵们被捆扎在一起,在清冷的月光下绽放着蓬勃的生命力。


    在向日葵的茎上,系着那几根连接着熊大熊二光头强氢气球的细线,吴执扒着窗台调整着细线的长度,让氢气球刚好能够出现在楚淮的窗口中。


    月光如水,洒在氢气球和向日葵上,也洒在楚淮的心头。


    忽然,身后“咣当!”一声,将楚淮拉回现实。


    他缓缓转过头去,只见病房门还忽闪着,而旁边的床位已经空了。


    第224章 红痕


    楚淮切身体会到了不中用的感觉, 因为他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干不了,一分一秒都觉得漫长无比。


    一个世纪后,他终于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楚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也不知道希特勒大战神经病, 到底谁赢了?


    门锁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轻轻推开。


    楚淮慢慢转过头去,看向门口。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欣喜感席卷了他。


    是吴执。


    楚淮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几乎要笑出声来, 可是他不能。


    他死死抿住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呼之欲出的笑意压回心底。


    他强迫自己板起脸,营造一种高岭之花般的疏离感,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没走?”


    吴执一只脚刚迈进病房,闻言整个人又关上门退了出去。


    月光照在楚淮的侧脸, 他眼底掠过一丝错愕和茫然, 紧接着他不管不顾地大吼道:“吴执!”


    病房门口没有一丝光影晃动, 楚淮真的慌了。


    他本能地想要坐起,却被伤口的疼痛扯得倒吸一口凉气。


    忽得, 门又开了,楚淮听到“咔嚓”一声落了锁。


    吴执带着一股匪气, 边走进来边说:“我好不容易才上来的, 才不走呢。”


    楚淮鼻头发酸, 一脸委屈地看着吴执。


    吴执走到楚淮床边,身体微微前倾,在楚淮脸上一寸一寸地扫过去。


    过了许久, 吴执扯出一个笑容,“怎么样啊小英雄?听说你恢复得不错?”


    楚淮瘪了瘪嘴,“疼……”


    吴执的目光瞬间柔软下来,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轻轻捋了捋楚淮略显汗湿的额发,“那怎么办啊?这就是当英雄的代价啊。”


    月光澄净,楚淮享受了几秒这难得的温情。


    片刻后,楚淮迟钝的脑子忽得转回现实,“我哥呢?”


    吴执收回手,一脸理所当然的平静,“埋了。”


    “……”楚淮顿了顿,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那你要不要下去再把土拍拍实?他现在怨气特别大,我怕他化作厉鬼,回来寻仇。”


    “哈哈哈哈哈哈——”吴执笑了好一阵,才喘着气说:“放心吧,他个纸老虎,也就能吓唬吓唬你。”


    楚淮忍着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到底去哪儿了?”


    “不知道。”吴执耸耸肩,“反正我说今晚我陪你,让他天亮再回来。”


    楚淮带着笑意抿了抿唇。


    吴执拉了一把椅子,坐到楚淮病床旁边。


    清冷的月光倾泻在楚淮脸上,照亮了他脸颊细微的汗毛和下颌冒出的青色胡茬,让他看起来没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吴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楚淮也回望着他,俩人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楚淮缓缓开口道:“你去我ICU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杀你啊。”吴执平静道。


    楚淮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别闹!到底去干什么?”


    “真的。”吴执的目光异常认真。


    楚淮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现在就跟一神经病似的,你知道吗?”


    吴执脸上的戏谑慢慢褪去,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着楚淮的眼睛,“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死吗?”


    “不愿意!”楚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吴执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他看着楚淮坚定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无措。


    “你死都不怕,怕跟我一起好好活着吗?”楚淮问。


    吴执愣住了。


    “再说了,就以我哥现在的那个暴虐程度,就算死了,他为了跟我较劲,也会找个女的给我配阴婚,也不能是跟你。”楚淮煞有介事地说道。


    吴执又愣住了,随即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捏了捏楚淮没什么血色的脸蛋,“行啊,楚二!现在这民俗知识了解得不少啊!”


    笑声骤停,吴执把手从楚淮脸上移开,转而覆上他的额头。


    触手微微发烫。


    吴执站起身,又将手探进楚淮病号服领口,摸索着伸向他的身体。


    身上更热。


    “楚二!你是不是发烧了?”吴执问。


    “有吗?我没感觉啊……”楚淮慢慢地抬起手,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有些茫然地嘀咕着,“但这几天晚上,我哥也总会过来摸摸我热不热……”


    话音未落,吴执的脸忽然在他眼前放大。


    吴执俯下身,将自己的太阳穴,紧紧地贴在了楚淮的太阳穴上。


    猝不及防的接触让楚淮整个人瞬间僵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吴执皮肤的微凉,还有他额角细微的脉动。


    吴执身上那股熟悉又久违的气息包围了他,混合着夜风的清冽和淡淡的烟草味。


    楚淮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觉得自己是真的是发烧了。


    吴执贴了几秒,眉头锁得更紧,他退开身,环顾着病房。


    楚淮从僵直中缓过神,轻轻抬起手指,指了指旁边的床头柜:“那里面……可能有退烧药……”


    “你说话了吗?”吴执看向楚淮。


    楚淮指着旁边抽屉说:“这里面应该有退烧药。”


    “那不用,你温度还没那么高。”吴执站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视房间,“你这有没有酒精?”


    “那我不知道啊……”


    吴执风风火火的,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吴执拿着酒精、棉球,还有体温计回来了。


    他甩了甩体温计,帮楚淮夹好。


    漫长的等待后,吴执抽出体温计,对着月光看了一眼:“38.2,问题不大。”


    说着问题不大,吴执还是拧开酒精瓶盖,倒出一些在盖子里,拿出一把棉球浸湿。


    吴执拉过楚淮的手,用酒精棉球擦拭他的手心。


    微凉的液体接触到滚烫的皮肤,带来短暂的舒爽感,楚淮觉得舒服极了。


    接着是脚心,吴执捧着他的脚踝,用同样的方法擦拭着。


    可是楚淮的脚心有痒痒肉,被这样对待,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一股奇异的麻痒感沿着小腿蔓延上来。


    然后轮到腋下,吴执的动作轻柔,楚淮更觉得心痒难耐。


    体验完这些皇帝般的礼遇,楚淮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吴执伸手就要扒自己的裤子。


    “你……你干嘛?!”楚淮一脸惊恐地护住自己的腰腹。


    吴执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防备的样子,“帮你散热啊!大腿根散热快!”他说着,手已经不容抗拒地探了进去。


    隔着薄薄的内裤布料,吴执直接摸到了楚淮的大腿,他在楚淮硬得像铁块的大腿肌肉上按了按,语气带着点无奈:“放松点,楚二,你这样我怎么擦?”


    楚淮滚动着喉结,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微凉的酒精棉球擦拭着敏感的肌肤,吴执的手不可避免会在隐秘地带出现划过、拨弄。


    每一次无意的触碰,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在楚淮四肢百骸里乱窜。


    那凉意非但没能降温,反而像火星溅入了油锅,点燃了楚淮的燥热和渴望。


    楚淮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吴执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看了一眼,满是无奈。


    “其实……你帮帮他,我体温就能降下来不少……”楚淮朝着吴执眨了眨眼。


    “先生,我们是正规医疗服务,你说的这种……得加钱。”吴执说。


    “我有钱!”楚淮说。


    “你有个屁钱!败家子!”吴执毫不客气地瞪了楚淮一眼,“你真该庆幸生在了和谐家庭。”


    楚淮撇撇嘴,没再反驳,眼巴巴地看着吴执。


    吴执再次站起身,俯身贴了贴楚淮的太阳穴。


    微凉的触感让楚淮舒服地眯了眯眼。


    “来,胳膊伸出来。”吴执说。


    楚淮顺从地抬起胳膊。


    吴执调整了一下坐姿,左手稳稳地托握住楚淮的手腕,右手则并拢几指,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楚淮手腕内侧开始,向胳膊肘的方向刮去。


    没刮几下,楚淮就觉得那一小片皮肤像被点着了一样,火辣辣的。


    楚淮轻轻抽了抽胳膊,吴执抬头看向楚淮。


    “这是在……干嘛啊?”楚淮问。


    吴执手上动作没停,“推拿。”


    “推拿?”楚淮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你还会这个呢?”


    “怎么?”吴执抬眸瞥了楚淮一眼。


    “我以为你只会作威作福呢……疼疼疼疼疼——!”


    痛感直冲脑门,楚淮哀嚎出声,下意识想往回缩,却被吴执稳稳地钳制住了手腕。


    “别动。”吴执铁手无情。


    也不知道是推拿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发烧让自己头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楚淮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


    楚淮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偏头,就被旁边椅子上的人吓了一跳。


    希特勒回来了。


    楚瀚像一尊气息凛冽的雕塑,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楚淮恍惚了一瞬,他怀疑昨天那一切是不是个梦。


    心脏往下沉了沉,恐慌感还没完全升起,他就看到了窗台上的一小捧向日葵和安静漂浮在上面的氢气球。


    不是梦!


    楚淮心中的大石头一下落了地,他轻轻吁了口气,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笑意,“哥,吴执呢?”


    楚瀚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眼睛从楚淮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他露在被子外的那条手臂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靠近手肘内侧、那片异常显眼的红印上。


    楚瀚的眼神在那片红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抬眼,目光重新锁住楚淮,“这怎么弄的?”


    楚淮扬着脸,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我昨晚有点发烧,吴执帮我推拿来着,他说这叫推天河水,沈银河小时候就这么帮你退过烧。”


    第225章 改名


    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 正好落在蓬勃灿烂的向日葵上。


    金黄色的花瓣吸饱了阳光,像一个个茁壮成长的小太阳。


    吴执每晚过来,都会带来三四支,如今花瓶里的向日葵已经颇具规模。


    楚妈坐在沙发里, 眉头微蹙着, 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些向日葵。


    楚淮的心悬了起来。


    妈妈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这念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紧张的涟漪。


    生死面前, 一切都是小事。


    自己刚经历过鬼门关, 此时不说等待何时。


    趁着爸爸出去扔垃圾的间隙,楚淮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妈,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楚妈倏然回神,有些茫然地看向楚淮, 然后, 点了点头。


    楚淮双手交叠在小肚上, 气沉丹田,“说吧。”


    “你哥上午又去市局了?”楚妈略略皱眉。


    “……”


    原来不是关于自己。


    楚淮略显失落地叹了口气, 顺着母亲的话题点了点头:“对,是去市局了。”


    “怎么还总去市局啊?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啊?”楚妈面露担忧。


    “前几次是为了沈银河的事儿, 如今沈银河都平反了, 应该是为了八八大案的事儿。”楚淮说。


    “那沈银河平反了, 怎么也不出个新闻什么的?”


    楚淮如今不在单位,消息也没有那么灵通,他想了想, “我估计沈银河的情况,应该会跟八八大案到时候一起公布吧。”


    楚妈走过来,坐在楚淮的腿边, “我听说……沈银河这个人,以前帮助过很多人?”


    “是啊。”楚淮点点头,“体检中心那事儿之后,网上闹得特别厉害。好多当年被沈银河帮助过的人,都站出来了,都要求给他平反。再加上我哥,还有周局、葛局他们的证词……沈银河已经洗白了。”


    楚妈眉头拧得更紧了,轻轻叹了口气。


    “妈,你就没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的?”楚淮再次抛出橄榄枝。


    楚妈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有。”


    楚淮努力控制好表情,还拽了拽被面,双手再次交叠于小肚,压低嗓子开口道:“说吧。”


    “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想让你哥,改回原来的名字。”


    “什么?”楚淮觉得莫名其妙。


    楚妈叹了口气,“你哥哥啊,从小就心思重,什么事儿都爱闷在心里。以前呢,可能是觉得自己叔叔……是那样的人,不好意思提。现在好了,洗白了,还是个……大英雄,你哥心里肯定……是为他骄傲的。”


    “骄傲就骄傲呗,为什么要改名啊?”楚淮满脸的不理解。


    “那个沈家,好像也没什么人了……让你哥改回去,也算是……延续个香火,留个根儿……”


    “……”


    楚淮一时间无语凝噎,他本来就对这种无稽之谈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如今一听香火、留根之类的,更是敏感得不行。


    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期待频频落空,楚淮心态有些崩,“妈!你要是接下来跟我说什么‘延续香火’之类的话,我马上就翻脸……”


    “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走廊的凉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楚瀚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冷空气大步走了进来,楚爸跟在后面,默默关上了门。


    “你要跟谁翻脸?”楚瀚眉头一挑,锐利的视线射向楚淮。


    “……”


    “大老远就听你嚷嚷,你嚷嚷什么呢?”


    “……”


    “咱爸咱妈大老远过来照顾你个废物,你能不能消停的。”


    “……”


    看着希特勒还要说,楚淮果断举起手,指着妈妈,“咱妈要让你改名!”


    楚瀚脱掉外套,正要去洗手,他步履不停,随口一问:“改什么名?”


    “咱妈要让你改回沈思东。”


    楚妈:“……”


    楚爸:“……”


    病房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楚瀚手轻推着卫生间的门,动作停住了。


    被活生生出卖的楚妈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叛徒。


    楚爸坐在沙发上,看了眼门口,似乎在规划一会儿的逃生路线。


    只有楚淮躺在病床上,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还伸了伸脖子。


    楚瀚缓缓地、骇人地转过头,看向楚妈,“妈,小淮说的是真的吗?”


    楚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鼻尖上的汗珠密密麻麻渗出来,她慌乱地摆手,“不是的!小瀚,你听妈解释……”她急得向前迈了一小步。


    楚瀚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兀自地开口道:“爸、妈、小淮。”


    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母亲慌乱的脸,又掠过沙发上的父亲,最后在楚淮欠揍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我,永远是楚家的长子。”


    楚瀚的声音斩钉截铁,“不会改名,也不会离开你们,我会永远,看着你们,管着你们,直到给你们养老送终。”


    门轴的声音响起,楚瀚走进了卫生间,水流声响起,伴之一起的还有楚瀚没说完的话:“这辈子,你们都休想甩掉我!”


    午后,阳光慷慨地泼洒进来,将消毒水味的空气都晒得暖融融。


    楚爸楚妈刚刚接了个闹钟,就慌慌张张地跑路了。


    VIP病房里,再次余下了楚家兄弟。


    楚淮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看着希特勒·强制爱大哥·楚瀚,不仅勾起了嘴角。


    楚瀚正在沙发上小憩,他抱着双臂,摘掉了眼镜,没有穿白大褂,姿态放松得看上去人畜无害。


    这段时间,哥哥确实累坏了。


    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自己,还要负责爸妈在春岚的一切事宜,还时不时地总被叫去市局配合工作……


    楚淮想着,心里也柔软了几分。


    “有屁就放。”沙发上的希特勒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祥和。


    “……”


    挺好个人,怎么就非长了个嘴呢?


    “哥,”楚淮不怕死地开口,“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跟你的患者说话……也这样吗?”


    楚瀚纹丝未动,依旧闭着眼,任由午后温暖的阳光铺洒在脸上。


    “看,肺癌晚期,回去等死吧。”


    “感觉好点了就把药停了?下次看病的时候,记得在本上标上,您是‘有主见型患者’,让我们省点力气。”


    “对,回去继续抽烟,你这肺烂得还不够彻底。”


    楚淮学着楚瀚的语气调侃道。


    “你皮子又紧了,是不是?”楚瀚眼睛没睁,可那慵懒的腔调里,威胁意味丝毫不减。


    “你说你这个人,明明是暖心的话,为什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一股子惊悚片的味儿。”楚淮笑容里带了几分促狭,“所以嫂子能忍你这么多年……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楚瀚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你猜,我今天在市局看见谁了?”


    “谁啊?”


    “我看见你那个神经病男朋友了。”楚瀚说。


    楚淮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吴执?!他也去市局了?!”


    “我问了,市局的同志说他现在,每一天,都在市局。”楚瀚终于掀开了眼皮,睨了一眼这缺心眼弟弟。


    “每一天?他去干嘛?”


    “官方说法是提供线索。”楚瀚说。


    楚淮更迷惑了,“什么线索?跟八八大案有关?”


    “具体不知道。”楚瀚一下子坐了起来,“重点是,你知道是什么形式吗?”


    楚淮摇了摇头。


    楚瀚戴上了眼镜,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跳大神,见过吗?”


    时间凝固了一秒。


    “跳……跳大神?”楚淮脸上的表情碎裂了,他张着嘴问。


    “对。”


    楚瀚想比划一下那个震撼他三观的场景,但是自己学不出来;想用语言描述那荒诞绝伦的景象,又觉得自己的语言实在苍白无力。


    什么也别说了,楚瀚点开手机来到了楚淮面前。


    那是一段他偷拍的视频,楚瀚摁了播放键。


    看过视频之后,楚瀚眼睁睁地看着楚淮的表情,从碎裂进化成了彻底的空白。


    “这是……在……干嘛?”楚淮目瞪口呆地看向楚瀚。


    “提供线索么。”


    “这……穿的……这是……什么?”


    视频里吴执穿得,像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公鸡!他左手拿着个皮鼓,右手举着个铃铛,整个人在那儿摇头晃脑,嘴里还念念有词……


    楚瀚关上了手机,又走回沙发,“说实话,吴执这个人,他现在做出什么事儿,我都不会惊讶。”他微微偏头,满是困惑地看向楚淮,“但我就是想不通,市局那帮人,他们是怎么想的?!吃毒菌子了吗?唯物主义都白学了吗?病急乱投医也得有个底线吧?!”


    “……”


    “你想想那个画面!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神经病,在那请神!”楚瀚的手在空中画着圈,“而他周围坐着的,是一群穿着笔挺制服的市局同志!”


    “……”


    “更绝的是!他身后的背景板上,印的就是国旗和国徽!”


    “……”


    楚瀚摊开双手,对这魔幻现实主义,彻底无语。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病房也依旧温暖安静。


    “楚淮,你告诉哥……”楚瀚缓缓开口,“你到底喜欢这神经病什么?”


    第226章 跳大神


    吴执从卫生间回来, 甩着水,将那串饱满得发亮的葡萄搁在床头柜上。


    楚淮斜倚在病床上,眉头微蹙,看着那一整串葡萄, “你这……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啊。”吴执一脸理所当然, 顺手揪下一颗葡萄,送到楚淮唇边。


    楚淮没张嘴, 反而抬起手, 一把把住了吴执的手腕。


    他捏着吴执的手,将那粒葡萄举到吴执自己眼前,“你看看, 这地方,都是脏东西……”


    楚淮还没说完, 吴执已经张口把那粒葡萄吞了下去。


    “不干不净, 吃了没病。”吴执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上面有农药。”


    “抛开剂量谈毒性的都是耍流氓。”


    “你歪理怎么这么多?”


    “你就是过的太细腻了, 天天跟个小姑娘似的。”吴执瞥了一眼床下,“住个院, 拖鞋弄了三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六脚爬行动物呢。”


    楚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吴执看着楚淮愤愤的表情, 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又揪下一粒葡萄, 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粒葡萄的表皮,然后将这颗“净化”后的果实, 塞进了楚淮微抿的唇缝间。


    楚淮嚼着葡萄,腮帮子微微鼓起,“我哥今天看见你了。”


    “嗯?”吴执皱着眉, “你说什么?”


    楚淮快速嚼了几下,咽下甜美的大葡萄说:“我哥今天看见你了。”


    “在哪儿啊?”吴执漫不经心地塞自己嘴里一颗葡萄。


    “在市局。”楚淮盯着吴执,“他说你穿的跟个大公鸡似的,还拿个铃铛,你在……干嘛啊?”


    吴执咀嚼的动作停了。


    他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重起来。


    刚才的嬉笑、促狭瞬间抽离。


    吴执将沾着葡萄汁水的手指在裤边擦了擦,随即,挺直了背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看向楚淮,“你都……知道了?”


    其实楚淮只是看了楚瀚录的视频,什么都不知道,但吴执这状态明显是心虚。


    迫于职业敏感性,楚淮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想的?”吴执问。


    “我要听你说。”


    吴执舔了舔突然有些发干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


    终于,他破釜沉舟般地开口,“其实……我是个……出马仙。”


    “???”


    吴执没给楚淮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出马仙你懂吗?就是可以请神,可以送神,替人看事的那种。”


    “……”


    “你不是一直好奇的我们组织吗,其实我们组织就是干这个的。”吴执看向窗外,目光悠远,“厉害的,能给国家看事,看国运……像我这种,是个小中层,负责春岚这一块儿。”


    楚淮感觉汗都出来了,二十几年建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番话下摇摇欲坠。


    “薛楼你见过了吧?其实,她那时候就是上了董露娜的身……”


    “!!!”


    “还有我。”吴执长舒了一口气,“方贤、白明朗、沈银河……我都请来过。”


    楚淮的脑子里彻底成了浆糊,视线里吴执,都不聚焦了。


    吴执的神色忽然暗淡了下去,声音也很低,“其实……我从小就是个‘灵童’,灵异得很,我爸妈觉得我不详,才不要的我……”他顿了顿,声音更低,“7岁那年,因为展露天赋,我还被人绑在村口大树上,被驱过邪……”


    楚淮心脏跳得震耳欲聋,惊得无话可说。


    吴执嘴角微颤,头猛地垂了下去,“有这个身份……我其实一直很自卑……怕人笑话……怕那种……异样的眼神……”吴执把脸埋在手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楚淮并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搭在吴执的肩膀上。


    是震惊?是诧异?是心疼?


    楚淮说不好,反正挺怪的。


    过了好一会儿,楚淮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他使劲推了推吴执的肩膀,难以置信道:“你……是在笑吗?”


    吴执抬起头,一只手死死捂着嘴,使劲地摇头,“没有!……我在哭……噗……”


    “……”


    所有的未知感受化作无语直冲天灵盖。


    楚淮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傻子。


    过了好半晌,吴执才勉强收住笑容,他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楚淮,“好,好,不闹了。”


    楚淮气得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在闹啊?!”


    这句话又精准地戳中了吴执的笑点,他这次好不避讳地大笑了出来。


    “……”


    又过了好半天,吴执清了清嗓子,用力拍打了两下自己笑麻了的脸颊,“咳咳……我也不知道……挺严肃个事儿……噗……我为什么会笑……”吴执努力板起脸,“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有点东西,不信你问彭队,我这段时间在市局,帮他们破了好几起悬案!”


    “我一定会问他的。”楚淮没好气儿道。


    吴执噘着嘴,还是想笑。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破案?”楚淮问。


    “将功补过呗。”吴执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叹了口气,“之前在体检中心那一通……一堆人要告我。文川帮着周旋,条件就是给市局提供线索,戴罪立功。”


    “文川???”


    吴执点点头,“对,她也是。”


    楚淮的神情相当复杂,他无法想象吴执身边都是这种人。


    吴执忽然朝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伸出手,五指张开,“看见了吗?”


    楚淮莫名其妙地看着吴执的手,“看见什么?”


    “最近泄露天机太多……我的灵力……正在消散……”


    “……”


    又隔了一会儿,楚淮缓缓开口道:“其实,你还是骗我的,是吧?”


    吴执伸出手,一把抓住楚淮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大哥虽然是骗子,但骗子爱你。”


    “……”


    “你就跟着大哥好好过……”吴执握着楚淮的手更紧了些,“……大哥不会亏待你的。”


    “……”


    楚淮看着吴执,吴执眼中闪烁着神经病般的认真。


    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想要上扬,又被强行压下,眼中闪烁着一片粼粼波光。


    所有情绪交织翻滚,最终都溃败在“骗子爱你”这句土味情话上面。


    吴执慢慢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楚淮的脸颊,“来,宝贝儿……让大哥嘴一个。”


    所有的暧昧氛围被这句更土的话,冲击得七零八落,楚淮抬起另一只手想推开这张越来越近的脸,却被吴执早有预料般地一把把住手腕。


    吴执的力气很大,楚淮也不再挣扎。


    他看着吴执深邃的眼眸一点点靠近,鼻尖相触,气息交融。


    然后,微凉的、带着葡萄清甜的唇瓣,温柔却不容拒绝地贴了上来。


    唇舌交缠间,残留的葡萄汁液的清甜在彼此口腔中弥漫开来,清新又奇妙。


    一吻过后,吴执微微抬起头,拉开一丝喘息的距离。


    楚淮睁着眼,他定定地看着吴执,那双眸子里此刻氤氲了一层迷离的水光,“那你……不走了是吧?”


    吴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俯下身,又落在楚淮唇上一个甜甜的吻,“不走了,我舍不得你……”


    话还没说完,一股不容抵抗的力道猛地钳住了吴执的后颈!


    楚淮那只原本被吴执把住的手挣脱了束缚,炽热的掌心带着急切和确认,牢牢压住他的脖子,将他猛地拉向自己。


    这一次,不再是温柔的触碰。


    楚淮主动地、近乎凶狠地吻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听着肺都不怎么好。


    楚淮靠在枕头上,胸口微微起伏,吴执侧躺在他身边,眼神有些餍足的迷蒙。


    时间在安静的喘息中流淌了几分钟,吴执慵懒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起身道,“睡觉吧,明早还有一堆检查呢……”


    楚淮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吴执的手腕,将吴执拽了回来。


    吴执转头看向楚淮。


    “你哄我睡觉吧。”楚淮睁着迷离地眼说道。


    吴执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楚淮期盼的眼神,又重新躺下,“怎么哄?”


    “你不是有好多故事吗?你给我讲故事吧。”


    “行啊。”吴执调整了一下未知,掌心轻轻地拍着楚淮的肩侧,“那你把眼睛闭上。”


    楚淮阖上双眼,嘴角噙着甜兮兮的笑容,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放心吧……小驴……我不会走了……我会一直守着你……”


    肩膀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拍,加上吴执的低语,像是温柔的海浪。


    楚淮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会等你当上事务局的局长。”


    楚淮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刚才是不是听见鬼故事了?!


    他僵硬地看向吴执,吴执也在看着他。


    吴执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一种近乎慈祥的殷切笑容。


    对着楚淮惊恐的目光,吴执把手抚上了楚淮的脸,他轻轻扫着楚淮的眼尾,“你今年虚岁就33了……说是楚主任,其实才是个副处……”


    “……”


    “所以,35岁之前,你得再提一级,当上处长!43岁之前,你得当上副局!50岁左右,应该就是局长了。”


    吴执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数字精确目标,都带着浓浓的恶意,劈在了楚淮的心上。


    “咱们也不用太卷……60岁退休之前,能当上个部级干部就行……”


    楚淮已经不确定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在干什么了。


    “到时候身体好就再活两年,如果身体不好的话,我就带你走……”


    “带你走”三个字如同地狱的召唤,配合着吴执那张无比认真、无比慈祥的脸,在楚淮脑子里轰然炸开!


    刚才的甜蜜、温情、幸福感瞬间被浇得透心凉。


    吴执后面还打算补充什么,可是楚淮完全不敢听了。


    他伸出脚,毫不犹豫地把吴执踹下床去。


    第227章 幽会


    门口的敲门声不紧不慢, 三短一长。


    楚淮勾起嘴角,从床上起来,悠悠地晃到门口。


    他不紧不慢地透过猫眼看了一下,吴执板板地站在门口, 脖子上那个是……


    吴执伸手刚要继续敲门, 门猛地从里面推开。


    “你脖子怎么了?”楚淮瞪着大眼睛问吴执。


    吴执的脖子上带了一个医用颈托。


    “没啥大事儿,就……拧到了。”吴执边说边挤进屋, 动作因颈托显得有些笨拙。


    “拧到了?”楚淮目光紧紧锁着吴执, 一把拉住吴执,“看着挺严重啊,你怎么弄的?”


    吴执拂开楚淮, 光着脚在大厅中央站定。


    他微微弓着背,撅起屁股, 脑袋僵硬地晃动了几下, “就这么拧的。”


    “……”


    吴执看着楚淮, 带着颈托的脖子微微前倾,有些诧异, “你哥知道啊,还是他帮我找的人呢, 他没跟你说吗?”


    楚淮扁着嘴, 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出院之后,你一直没来看我的原因?”


    “对啊,宝子。”吴执一屁股砸进沙发, “我前两天都迷糊地起不来床,今儿才算好点,这不马不停蹄的就来看你了。”


    “谁带你看得病啊?”楚淮还是有些不乐意。


    “文川跟何冲。”吴执拍拍身边的沙发, “放心吧,他俩贼靠谱,还带我针灸来着。”


    楚淮坐下看着吴执,叹了口气。


    “叔叔阿姨呢?”吴执问。


    “跟鲁姨吃饭去了,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


    吴执伸着手指头,指了指冰箱的方向,“渴死我了,去给我拿瓶水。”


    楚淮愣了一瞬后,剜了吴执一眼,但是还是听话地地走向厨房。


    “你是真不客气啊,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使唤我。”楚淮拿着水回来。


    吴执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他摆了摆手,“少矫情了,你那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你打算啥时候复工啊?真当自己坐月子呢?”


    楚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地看着吴执。


    自己差点光荣了,最该理解他的人却像个无良老板一样催进度?这巨大的反差让楚淮无比委屈。


    卡了半天,他才开口,“我?……”他指着自己胸口,声音因为激动和荒谬感提高了八度,“我……刚捡回一条命!手术完才不到三周!你疯了吧?周扒皮也没你这样啊!!!”


    吴执又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垫,示意楚淮坐下,“全世界都等你呢!事务局都快不转了!”吴执完全没心般地苦口婆心道。


    “!!!”楚淮气得愤愤地,“你少跟我扯,我哥说了,我这情况,休半年都没毛病!”


    “半年?”吴执嗤笑一声,“休半年你人就彻底废了!”


    吴执完全不顾楚淮受伤的眼神,他掏出手机,把手机举得老高,看了看屏幕上的日历,“这样,我再给你两周时间休息,等春节过完,你消停给我上班去!听见没?”


    楚淮看着吴执,只觉得荒谬绝伦。


    “吴执!!!你天天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的,现在来卷我???”楚淮几乎是吼出来。


    吴执笑了,扶着颈托又不敢大笑,“我?我还不求上进?我再上进都得去外星扒拉地球去了……”


    话音未落,一阵眩晕感袭来,吴执解开了颈托的搭扣,直接流畅地躺在了沙发上。


    “你怎么了?”楚淮蹲在吴执旁边问道。


    “那你气迷糊了。”


    “……”


    吴执闭上眼睛,感觉天旋地转,“真是奇了怪了,前段时间在酒吧,看那些小年轻跟拖布头似地甩脑袋,甩一宿都没事儿。到我这儿,也没怎么使劲甩,怎么就成这德行了……”


    他缓了一会儿睁开眼,一下就对上了楚淮近距离放大,写满幽怨的脸。


    楚淮不知何时搬了一个小矮凳,坐在沙发边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了?”吴执捏了捏楚淮的脸蛋。


    楚淮垮着嘴,“你那时候……天天往酒吧跑,到底干什么去了?”


    吴执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怎么?楚主任,现在还要翻旧账啊?”


    “快说!!!”


    吴执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哎,刚被某人那么惨烈地分手,我去放松下心情怎么了?不都说吗,走出失恋的最好办法,就是新欢和时间。”


    “那你找着了吗?”楚淮紧了紧鼻子,满眼冷意。


    “找着了啊!”吴执回答得飞快。


    楚淮毫不留情给了吴执好几个小杵炮。


    “哎哎哎哎,疼……”吴执僵着脖子往后缩,“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啊,我现在可脆了。”


    “你就故意气我!”楚淮朝吴执大喊。


    “气你什么?”吴执眨了眨眼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是找人去的……”


    楚淮眼睛都要瞪出来,眼看下一步就要尥蹶子了,吴执赶紧抓住了楚淮的手。


    一番拉扯过后,吴执开口道:“我打听到那家酒吧的DJ,会做假证,我就是去找他的。”


    “假证?”


    “嗯。”吴执扯了扯嘴角,“可惜啊,时代变了,证做得挺逼真,可是没有芯片,还是过不了安检,白折腾一场。”


    楚淮一下哽住了,“你……你那时候……就准备走了?”


    “还那时候?”吴执嘁笑一声,“我早就准备走了,要不是后来彭队找上我,你哥又跟我说了你爸被陷害那档子事儿,我早就跑得没影儿了,累死你也找不着我。”


    空气凝固了几秒,楚淮看着吴执不知如何动作。


    慢慢地,他俯身抱住了沙发上的吴执,抬头看着吴执说道:“我……替我爸谢谢你。”


    吴执拍了拍楚淮的背,“不客气,乖儿子。”


    “你又占我便宜!”楚淮瞪着吴执。


    吴执一脸“略略略”的欠登表情。


    “对了,我妈让我跟你说,邀请你来我家过年呢。”楚淮直起身,郑重地看着吴执。


    “啊?”吴执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阿姨……知道咱俩的事儿?”


    “当然知道了!”楚淮被吴执的表情逗笑了,“你送了那么多花和气球,天天晚又陪着我……”他用下巴点了点原来吴执住过的那个房间,“还有这屋,你那些东西,我妈早就知道了!”


    吴执眼神前所未有的闪烁,“那……那阿姨怎么说?”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妈让你来我家过年啊!”楚淮拄着膝盖,看着吴执,“今年我受伤,也坐不了飞机了,我爸我妈决定在春岚市过春节。过两天,他们就去接我爷爷过来,到时候春节咱们就一起过呗?”


    “净扯,你家过春节,我去凑什么热闹?”吴执一脸惊恐,恨不得缩到沙发缝里面。


    楚淮拉着他往外拽,“你紧张什么,我家哪个人你没见过?爷爷,我爸我妈,二叔二婶,我哥我嫂子,你都熟啊。”


    听着这份“熟人名单”,吴执更是牙颤。


    楚淮无奈,挪到吴执旁边坐下,伸出手想拍拍他僵硬的手臂,却被吴执躲开了。


    他语重心长地哄劝道:“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啊,何况是这么英俊、优秀、跳大神还能把脖子扭到的奇异小伙?”


    “……”


    “吴老板,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啊,这区区小场面,你怎么还怯场了呢?”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清晰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楚淮猛地回头。


    “怎么了?”吴执问。


    “有人敲门。”楚淮对吴执说。


    吴执呆住了。


    楚淮伸手稳住吴执,然后起身朝着门口问道:“谁啊?”


    一个熟悉而温和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小淮,是妈妈。”


    楚淮看向吴执,用口型说:“是我妈。”


    吴执一下子坐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淮,“你不说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吗?”


    楚淮皱着眉头,“是啊,平时吃完,他们又喝茶又什么的……今天怎么……”


    “……”


    吴执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已经完全僵化。


    楚淮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她肯定是故意的!她就是挑这个时候回来,想看看你!”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


    “稍等。”


    楚淮直起身,朝着吴执点点头,递去了一个尽在掌握的眼神后,走向门口。


    一打开门,楚淮就看到妈妈爸爸站在门口。


    “爸妈……你怎么回来……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啊。”


    楚妈有些欣喜地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眼鞋,“吴儿是不是过来了?”


    “呃……他……”


    楚淮握着门把手的瞬间,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朝沙发那边扫了一眼——!!!


    刚才吴执坐着的位置……空了!!!


    楚淮恍惚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看向沙发,那里只剩下一个被压出浅浅凹陷的印子。


    怔愣之际,楚淮就被灌入室内的烈烈冷风吹得一哆嗦!


    他抬头看向客厅的窗户,只见窗户打开,窗帘被强大的冷空气吹得高高扬起,疯狂飞舞。


    “我去!”楚淮脱口而出,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窗边。


    楼下,刺骨的寒风中,只见吴执正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异常迅捷的姿态,慌不择路地冲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楚淮趴在窗台上,眼睁睁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车驶出了警官公寓。


    第228章 箱子


    市局会议室里, 空气凝重得让人都不敢大声呼吸。


    几位记录员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吴执身上。


    吴执头戴五彩翎羽,左手紧握一面兽皮单面鼓,右手抓着一个古朴的铜铃铛, 眉头紧锁, 双眼半眯,整个人如同入定的老僧, 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彭光复队长喉头滚动了一下,终是忍不住,试探着低声唤道:“小吴啊……”


    话音未落, 吴执那只握着铃铛的手猛地抬起,竖起食指, 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彭光复立刻闭嘴, 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 吴执极其轻微地晃了晃脑袋,翎羽随之簌簌抖动。


    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平日里或深邃或戏谑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疲惫与颓丧, “不行……感受不到了。”他顿了顿, 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 “彭队,我现在……是个废人了。”


    “哎呀!怎么会呢!”彭光复几步冲到吴执面前,语气急切, “小吴,你这话说的!这段时间帮我们破了多少陈年积案!我们都恨不得给你供起来!”


    吴执没有回应,只是弓下腰, 咳嗽了几声,之后,他肩膀彻底垮了下去,臊眉耷眼地杵在那里,周身笼罩着一种巨大的失落感。


    彭光复重重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所有记录员离开。


    沉重的门关上,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两人。


    “彭队。”吴执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没有用了……我……之后,不会再来了。”


    “别啊小吴!”彭光复急了,“你肯定是累着了!正好,马上就要春节了,你回家好好歇一歇,养养精神!等回来……”


    吴执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飘向虚无的远方,“我能感受到……祖师爷在怨恨我。是我……违逆了天道,泄露了太多不该泄露的天机,扰乱了太多的因果……”他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衣领,露出脖颈上蜿蜒盘踞的、如同活物般骇人的青紫色血管,触目惊心,“您看,彭队,反噬已经来了……走这条路,终究是饮鸩止渴。”


    彭光复震惊不已,“小吴,这怎么弄得?这……”


    吴执整理好领口,摇了摇头。


    “彭队,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之后,还得靠你们自己啊。”


    彭光复连连点头,“是是是,找你帮忙的都是悬了多少年的老案子,新案子我们配合银河系统,进度一直都不错的。”


    吴执脸上露出了欣慰笑意,他点了点头:“那我就走了,彭队。”


    “我送你!”彭光复不由分说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地走到市局门口,寒风凛冽,彭光复站在台阶上,看着吴执单薄的身影,心中的巨石终究还是压过了体恤,“小吴啊……还有个事儿。”


    “您说。”


    彭光复搓了搓手,“关于那个肖泽……真的是死了吗?‘八八大案’所有的线都理清了,但他的下落真的……”


    吴执停下脚步,迎着彭光复充满希冀又忐忑的目光,深深叹了一口气,“放心吧,彭队,死得透透的。”


    “好。”彭光复拍了拍吴执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好好过年!”


    吴执点点头,走下几级台阶,忽又回头,“彭队。”


    “哎,小吴。”


    吴执仰着脸,寒风卷起他略长的额发,忽然,他脸上绽开一个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的笑容。


    那笑容灿烂,真诚,放松,甚至带着点少年气。


    吴执双手抱拳,眉目飞扬,朗声道:“彭队!吴执在这儿提前给您拜年了!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几个小时后,春岚市最顶级的云顶温泉会内,汗蒸大厅弥漫着暖烘烘的草药香和蒸腾的热气。


    何冲穿着有些紧绷的汗蒸服,顶着蒸腾的红脸,正在溜溜达达地四处张望。


    “这儿!”一个玉石砌成的小包间里,文川探出头来。


    何冲走进去,只见文川盘腿坐在滚烫的小石子上,满脸通红,眼神放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何冲盘腿坐下,果盘里的一块西瓜。


    文川眼皮都没抬,声音闷闷的:“将军他……进去洗了快两个小时了吧!他到底在里面干嘛?一个男生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啊?!”


    “别提了。”何冲咽下西瓜,“他那身上也不知道画的什么玩意,给那池子都泡紫了,有别的顾客找他理论,他跟人瞎嚷嚷说他有传染病,差点打起来。”


    文川听得无语,“他现在怎么回事?嘴怎么越来越没有把门的了呢?”


    “别气别气,文总,我严厉地批评了他!之后也跟那个顾客和浴池经理的解释过了,之后给他安排了两次搓澡。”


    文川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


    “之后,他自己还要求精油奶浴,外加走罐、刮痧、敲背、擀筋。”


    文川的表情瞬间扭曲,“他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还美上了呢?”


    何冲神秘兮兮地凑到文川耳边,用气声飞快地嘀咕了几句。


    刹那间,文川脸上的汗蒸红晕“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转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何冲无比郑重地点头,“我这几天一直给他忙乎这事儿来着。”


    第二天,楚爸楚妈拎着刚买的新鲜蔬菜和一条活鱼,有说有笑地推开家门。


    “哟!这、这怎么回事?”楚妈看着客厅中央堆着的几个硕大无比、雕刻考究的木箱,“小瀚!这哪来的箱子啊?”


    话音未落,楚妈就看到了站在餐桌旁的三人。


    楚瀚双臂环胸,脸上写满了无语,而儿媳宫熠则双眼放光,看上去非常兴奋,旁边那个是……吴执?


    “吴儿?”


    吴执从容上前,从楚爸楚妈手中接过了手中的瓜果蔬菜,“叔叔,阿姨,新年好,我来给您二老拜年。”


    “哎。”楚妈在吴执和那几个庞然大物之间来回穿梭。


    吴执笑了一下,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厨房。


    就着这空隙,楚妈换好脱鞋赶紧跑到楚瀚身边,小声道,“吴儿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出去后没多长时间就来了。”


    楚妈打量着厨房方向,笑意盈盈,“还特意打扮了,我都没认出来。”


    吴执穿着一身立领盘扣衬衫,搭配墨色的麻质宽松西裤,衬得他清朗挺拔。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看上去跟楚瀚的那副有点像,颇有儒雅书生的感觉。


    吴执从厨房出来,楚妈赶紧迎上去,“孩子,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就是一些年货。”


    “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嘛!拿什么东西啊。”


    吴执咧嘴一笑,“我可是打算在这儿过春节的,不多拿点,心里不踏实。”


    “那……这……也太多了!你怎么弄上来的?”


    “他雇了货拉拉,四个壮汉给搬上来的。”楚瀚在一旁冷冷地接话。


    吴执憨憨笑了一下,“叔叔阿姨,请坐。”


    楚爸楚妈对视一眼,在沙发主位坐下,楚瀚和宫熠则默契地站到了餐边柜一侧,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吴执身上,气氛莫名地凝重起来。


    吴执转过身,打开了一个箱子。


    箱子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而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


    层叠的锦盒里,是形态各异、年份惊人的珍品:乌润如墨玉的何首乌、伞盖比脸盆还大的灵芝、冰魄般纯净的雪莲、根须虬结如龙须的野山参……


    楚妈倒吸一口凉气,楚爸的瞳孔微微收缩。


    吴执又打开了第二箱,是一箱绸缎,晨光透进来流转着一种含蓄内敛的奢华。


    “阿姨,这是云锦、缂丝、苏绣……”吴执一一介绍着,楚妈看着那些繁复到极致的凤凰牡丹,细腻如生的山水花鸟,蕴含着云霞般变幻光泽的料子,完全移不开眼睛。


    宫熠在后面,使劲地抓着楚瀚的手。


    吴执打开了第三箱,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和沉淀岁月的檀木气息扑面而来。


    一卷卷用上好丝绦系紧的古画、法帖,整齐码放的宋版书函,旁边是温润如玉的青瓷笔洗、紫檀木雕笔架、墨色凝重的古墨……


    楚爸已经被完全拿捏了,只恨不能钻到箱子里面。


    第四箱开启,楚家全都沉醉在贪官般的感受中。


    那是一波醉人的绿色,顶级的玻璃种帝王绿手镯通透无瑕,羊脂白玉雕成的玉佩温润细腻,巧夺天工的翡翠摆件栩栩如生……绿意流淌,水光盈盈,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连楚瀚也喉结滚动,一时失语。


    怔愣片刻,楚妈几乎是踉跄地站了起来,“吴儿!这……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不行不行!你快拿回去!”她的手无措地摆了一下,仿佛那光芒烫手。


    吴执上前,轻轻按着楚妈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阿姨,您且安心坐着,听我说完。”


    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吴执整了整衣襟,对着楚爸楚妈,郑重其事地屈膝跪了下去!


    楚爸楚妈几乎是同时弹起,惊呼出声,“孩子!使不得!”“快起来!”


    吴执轻轻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坦荡,“叔叔,阿姨,是这样,沈银河是我的恩人,他生前所托,想要让我帮他寻找丢失的侄子沈思东。”他顿了顿,偏过头掠了一眼旁边身躯微僵的楚瀚,继续说道:“我寻觅多年,杳无音信,未曾想,沈思东竟然会被楚家收养,并视如己出,更将他培养成悬壶济世的良医。”


    楚爸楚妈紧张地看着吴执。


    “养育之恩,教导之情,无以为报。”吴执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箱子,“这些俗物,不过是些身外浮财,不过是聊表寸心,万望勿辞。”


    楚妈的眼眶瞬间红了,看着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吴执,又看看身旁脸色微白的楚瀚,心头百感交集。


    “小瀚……他是我们的孩子。”楚妈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无论他姓楚还是姓沈,这一点永不会变!我们爱他护他,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些……”她再次伸手去扶吴执,“好孩子,你的心意阿姨懂,真的懂!快起来,东西太贵重了,必须拿回去!”


    “拿不回去。”吴执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


    他并未起身,而是从容地侧身,伸手打开了紧挨着他身侧那个体积略小、却同样沉甸甸的雕花木箱。


    一片纯粹、霸道、几乎能刺痛人眼的金光瞬间迸射出来!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的,是数十块尺寸惊人、棱角分明、色泽纯正的金砖!


    它们肆无忌惮地反射着晨光,将整个客厅都染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色。


    这最原始,也最直接的财富冲击力,再一次闪瞎每个人的眼球。


    “咳咳咳……”楚爸被这过于震撼的场面惊得一口气没顺过来,咳嗽了好几声。


    楚妈张着嘴,扶着沙发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


    宫熠彻底屏住了呼吸。


    楚瀚眉头紧锁,在金光与吴执之间来回审视。


    在这片足以让空气凝滞的金光衬托下,吴执轻轻开口,“叔叔,阿姨,今日前来,我还有一件事儿。”


    楚妈僵硬地点了点头。


    吴执微微搓了搓有些汗湿的手掌,随后挺直背脊,“这些是我的聘礼,恳请二老准许,将楚淮许配给我。”


    第229章 提亲


    “小淮, 咱们怎么还不走?”厅里又传来爷爷中气十足的催促声。


    楚淮躺在床上,烦躁地叹了口气,扯着脖子喊道:“再等会儿吧,爷!我哥应该快过来接咱俩了!”


    本该是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的春节假期, 爷爷一来, 整个日子就跟被塞进了强化训练营似的。


    早上五点就被吵醒,晚上九点就强行熄灯, 稍有反抗就是一通“忆苦思甜”的教育, 偏偏爷爷记性还时好时坏,在屋里转一圈回来,回来又能被重新训一遍。


    昨天, 楚淮居然还冒出来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居然有点期待回去上班!


    想着想着,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 不可避免地来到了那个“天杀的死渣男”身上!


    几天了?


    整整好几天了!


    音讯全无!


    见面时浓情蜜意, 一脱离视线就跟人间蒸发似的!


    楚淮恨得牙根痒痒, 得到了就是大米饭粒?就是墙上那抹蚊子血?果然是到手了就不珍惜!


    “小淮啊!你给你哥打个电话吧!怎么还不来啊?磨磨蹭蹭的!”爷爷又催促道。


    “DuangDuangDuang!”楚淮忍无可忍,用力锤了好几下床垫泄愤。


    他一把抓起手机, 戳开楚瀚的对话框,几乎是咆哮着输入语音:“死楚瀚!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俩?!爷爷催命了!”发送!


    消息刚发出去, 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是爷爷精神矍铄的脚步声。


    “爷爷, 小淮,收拾好了吗?咱们走吧。”嫂子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楚淮起身,套上外衣, 顶着一头有些过长,被枕头揉乱的头发,无精打采地拉开卧室门走到玄关。


    哥哥和嫂子正站在大门口,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嘴角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笑容。


    “你俩干嘛?”楚淮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俩。


    楚瀚脸上的笑容异常平和,甚至带着点慈祥,“快走吧,好弟弟。”


    “有妖气!!!”


    楚淮被这反常的“peace and love”惊得浑身一激灵,他警惕地后退半步,“有病吧你?又憋什么坏呢?”


    果然,楚瀚脸上的慈祥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核善的微笑,“今天过年,举家同庆,望你自重,不要给脸不要脸。”


    呼——楚淮松了口气,这语气才对劲。


    楚淮把自己塞进车后座,持续散发着低气压。


    他侧着头,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苍茫的街景,一路驶入舒伯特小镇。


    推开哥哥家的门,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看到爷爷进屋,楚爸立刻迎了过来,帮爷爷脱衣服,边脱眼神也有意无意地就往楚淮身上瞟。


    “爸,你有事儿啊?”楚淮没好气地问。


    “没有。”


    楚淮撇撇嘴。


    果然是距离产生美,他现在怎么看谁都不顺眼呢?


    脱掉外套,楚淮准备去洗手,刚走一半,他就停住了。


    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眼睛却缓慢地移向厨房的方向。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挺拔的背影……


    那件穿着围裙也遮不住肩宽腰窄的身材……


    那个低沉含笑的嗓音正……


    楚淮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用力闭了一下再猛地睁开。


    背影还在!


    吴执?!


    真是是吴执?!


    楚淮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烦躁、委屈、愤怒、猜疑,全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


    吴执怎么会在这里?!


    楚淮几乎是同手同脚挪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里开着强劲的排风扇,嗡嗡作响。


    楚妈正专注地看着锅里翻滚的油花,吴执微微弯腰,似乎正指着锅里说着什么,脸上还挂着轻松愉快的笑意。


    “回来了?”楚妈一抬眼,这才发现了杵在门口的楚淮。


    吴执也转过头来,嘴角的酒窝瞬间漾开,“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楚淮脱口而出。


    吴执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楚妈已经调转了她手中那根长长的炸东西的筷子,毫不犹豫地用筷子尾端“啪”地一下敲在了楚淮的脑门上!


    “你干嘛啊,妈!”楚淮捂着被敲的脑门。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楚妈瞪了他一眼。


    吴执看着有人撑腰,挑了挑眉,“我来看看叔叔阿姨,行不行?”


    “不行!”


    “啪!”楚妈的筷子尾再次精准打击!“不行你个头!快去洗手去!”


    楚淮捂着脑门,愣眉愣眼地转身去洗手。


    洗完手,楚淮推着楚瀚进了主卧,“哥!这什么情况啊?!吴执什么时候来的?”


    “那神经病七点多就来了,比你积极多了。”


    “他来这么早干嘛?!”楚淮眼睛瞪得溜圆,


    楚瀚没直接回答,他冲着楚淮勾了勾手指,带着他走向父母暂住的次卧。


    刚一推开门,楚淮就看到了四口散发着古典气息的大箱子!


    “这什么啊?”楚淮走过去打开。


    他打开的是那个装满绸缎的大箱子。


    楚淮看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这……这都什么啊?”他茫然地看向楚瀚。


    楚瀚依次掀开了另外三个箱子。


    楚淮的嘴已经越张越大,冲击力一波接一波!


    然而,楚瀚还没停。


    他走到角落里,打开了那个略小一号的箱子。


    楚瀚刚一打开,楚淮猛地冲过去合上了盖子,“哥!”


    “???”楚瀚莫名其妙地看着楚淮。


    楚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可不能犯错误,这都谁送的?赶紧还回去。”


    “……这是你的彩礼,一大早吴执过来提亲了。”


    提……


    亲……


    了……


    轰隆隆!!!


    这三个字,如同九天之上同时劈下了五道威力MAX的巨型雷霆,精准无比、毫不留情、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楚淮的天灵盖上!


    楚淮瞠目结舌,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是真的。”楚瀚点了点头,“说实话,我当时也很震惊……因为你完全不值这些。”


    “……”


    “但我和爸妈一致都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


    “所以,我们已经把你给卖了。”


    “……”


    “一会儿吃完饭,你就跟他走吧。”


    “……”


    “楚家从此没有你这个人了。”


    “……”


    楚瀚最后凑近一点,拍了拍楚淮僵硬的脸颊,语重心长道:“老弟,以后有什么苦,什么罪……都自己受着!听见没?路是你自己选的,千万别回来找我们!记住了啊!”


    “……”


    楚瀚说完,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施施然走出了次卧。


    楚淮维持着那副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呆滞表情,在原地足足站了有半分钟,才走了出去。


    妈妈和爸爸在厅里摘韭菜,厨房只剩吴执一人了。


    吴执正在炸丸子,看到楚淮过来,又绽开那个该死的笑容,“爷爷身体可真结实,一点都不像快90的人。”


    “那是怎么回事啊?”楚淮问。


    “什么怎么回事啊?”吴执装傻。


    “那些大箱子!还有那黄金!怎么回事?!”


    “你不是没有安全感吗?”吴执的语气终于正经了些,“那是我给你的安全感。”


    “谁说我没有安全感?!”楚淮反驳道。


    “有安全感你还吃小撒的醋?”吴执挑眉,直接戳破,“又嫌我找他,又嫌我给他车的?”


    “本来就是啊!什么时候又联系上的?”楚淮的怒火被重新点燃,“之前的账还没跟你算账呢!什么关系啊,你给他那么好一车,你这不就是包小三的做派吗?!”


    “那你这小肚鸡肠,就是正宫的做派了?”吴执带着促狭的笑意。


    一听到正宫俩字,楚淮不值钱地勾起了嘴角。


    使劲压了半天,楚淮才重新找到突破口:“你那黄金哪儿来的啊?!”


    “我山洞里的啊,你不是都去过吗?”吴执轻描淡写,“还有好多呢,我怕吓着阿姨,就没敢都带来。”


    楚淮皱着眉头,脸颊绯红,想了半天开口道,“你来我家这么大个事儿,你也不和我说!”


    “到底怎么了啊?怎么一回来就气儿不顺呢?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很开心呢。”


    楚淮瞪着他没说话。


    吴执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如果你不想我在这儿,我就走。”


    他把手里长筷和漏勺放在灶台上,作势就要解围裙。


    “你敢!”楚淮瞪着眼睛吼道。


    吴执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嘴角终于忍不住再次上扬,“你说挺大个人了,怎么跟小孩似的。”


    楚淮愤愤地瞪着吴执,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憋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道:“你……你以后什么事儿能不能和我说一声?原来就是,什么都不说,就自己闷头干,我跟个傻子一样,最后才知道……”


    吴执飞快地扫了一眼楚淮身后,然后倾身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


    “好,我改,以后什么都跟你说。”


    楚淮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回头看向客厅方向。


    还好!没人看过来!


    楚淮心脏狂跳着刚把头转回来。


    “啵唧!”吴执的第二吻又精准落下!


    “你干什么!”楚淮压低声音吼,脸颊“腾”地一下爆红。


    脑袋里在炸烟花,只剩下一种不合时宜的雀跃。


    “啵!”第三个吻再次落下。


    “哎呀,你别亲了!”楚淮手抖得不成样子,面红耳赤地表演“猛男娇羞”。


    吴执笑意盈盈地看着楚淮惊慌失措的模样,然后重新拿起漏勺,动作熟练地捞出锅里最后几个丸子,“进屋歇着吧,这儿油烟大,对你肺不好。”


    第230章 包饺子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客厅, 空气中弥漫着饺子馅的鲜香。


    楚妈、二叔、二婶、楚瀚,宫熠,吴执围坐一桌,一边看电视, 一边包饺子,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个前排的一个老者。


    二婶手上包饺子的动作不停,“前两天听饭店客人唠嗑, 说郑郁可病了, 好像是精神出问题了,他那档节目都换别的主持人了。”


    楚瀚看了吴执一眼,吴执专心擀着饺子皮, 也不知道注没注意到。


    二叔“哼”了一声,“换别的主持人, 还能叫《小郑帮帮忙》吗?”


    二婶瞪了二叔一眼, “再改个姓郑的主持人不就得了?”


    吴执立马伸出满是面粉的大拇哥, “好主意,二婶。”


    楚妈脸上带着笑, 看着吴执,“听说这个郑郁可一直想为他父亲求个结果。”


    楚瀚冷笑一声, “那这回求仁得仁了。”


    “Mean Boy。”楚淮在吴执身后小声嘀咕一句。


    楚瀚手里的擀面杖“啪”地一声点在案板上, 抬眼瞪向楚淮, “你是不是找削?”


    吴执不动声色地侧身,替楚淮挡了一下。


    楚淮在吴执身后探出头,隔着安全距离对楚瀚做了个鬼脸。


    “这哥俩, 从小打到大。”二婶笑道。


    “可别,没人打过他,都是他单方面的碾压我。”楚淮说。


    楚瀚冷冷地瞪了楚淮一眼。


    “说起来, 八八大案的凶手,居然是个警察。唉,也不知道是经历了啥事儿,最后能下那么狠的手……”楚妈说。


    吴执看向楚瀚,他擀皮的动作微微迟疑,随即垂下了眼睑。


    “楚大夫,你不是认识那个肖泽吗?你跟大伙儿讲讲呗,你肖叔叔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吴执拿胳膊碰了碰楚瀚,明知山有虎地开口道。


    “你别扒拉我!”


    宫熠在桌下踩了楚瀚一脚,楚瀚熄了眼神,继续低头擀皮。


    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让桌上的空气冷却。


    楚淮在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吴执却像是感知失衡,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


    “最近我在市局帮忙,听了不少当年的秘闻呢,要不……我说说?”吴执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楚妈身上。


    楚妈是真心喜欢吴执,看他就高兴,听他说话更高兴,比这俩儿子不知道强多少。


    她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期待,“好啊吴儿!快讲讲!”


    吴执清了清嗓子,重新拿起一只面剂,一边慢悠悠地擀着,“我听说啊,这个肖泽,当年在市局,可是个很好的人。心肠好,人缘好,模样也好,工作细致认真,还特别上进。当年在局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顿了顿,“当年他一直卯足了劲儿,就想抓住那个□□头子孙大脑袋,可惜啊,孙大脑袋上面有郑国栋,就是郑郁可他爸,孙大脑袋是抓了放,放了抓,根本定不了罪。后来又因为郑国栋泄密,一次重大的行动失败了,肖泽此被降了职。”


    桌上的人都听得眉头皱起。


    “这人,再好的心气儿,这么折腾也顶不住,肖泽心态慢慢就变了。”吴执抬眼,状似无意地又扫了楚瀚一眼,楚瀚依旧低着头。


    “再后来呢,肖泽处了个对象,喜欢地不行不行的。”吴执叹了一口气,“俩人正热乎着呢,结果那女生,人没了。”


    “没了?”二婶惊呼出声。


    吴执点点头,“死了。”他又停顿了一下,“这下好了,人彻底颓了。”


    楚妈闭上闭眼,嘴里念起了佛。


    吴执的目光这次是明晃晃地落在楚瀚身上了,“哎,楚瀚,你应该记得你肖叔叔那个女朋友吧?”


    楚瀚还是低着头,但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叫什么来着?我一下子懵住了。”吴执说。


    楚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了两秒,才用近乎耳语般地吐出两个字:“薛楼。”


    “哐当!”


    楚淮手机直接脱手砸在地面上,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叫什么?!”


    “薛楼,你认识啊?”楚瀚不耐烦地瞪着他。


    楚淮立刻抬头看向吴执,使劲拽了拽吴执的袖子。


    吴执耸了耸肩,“看见没?这破名儿都烂大街了。”


    “!!!”


    “吴儿,那后来呢?”楚妈问。


    “后来?”吴执沉吟了一会儿,“后来肖泽就把调查出来的那些黑警,□□,还有替他们办事的人,一顿惩治,最后没斗过孙家帮,被人灌水泥罐,扔海里了……”


    “砰!”楚瀚手里的擀面杖重重砸在案板上,除了吴执,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吴执!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别说这么细?!”楚瀚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桌上一片死寂。


    吴执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错了,是我多嘴了,哥哥。”


    楚瀚又狠狠剜了吴执一眼。


    吴执没事人一样,转头又对楚妈和二婶继续道:“所以啊,后来那个沈银河冲到孙家帮的地界,给孙大脑袋杀了,也是为了给肖泽报仇。”


    “那沈银河为什么要替肖泽背锅啊?”楚淮仰脸问吴执。


    “沈银河老哥自己,肖泽那边还有爹妈呢,老两口一直都以儿子为傲,沈银河怕他们承受不住儿子是杀人犯的真相吧……”


    “那他就不怕我承受不了?”楚瀚的声音骤然响起。


    没来得及看,吴执只感觉楚瀚又说了什么降温的话了。


    吴执低头问楚淮,“你哥说啥?”


    楚淮复述了一下,吴执也滞住了。


    这一回,他脸上那点嬉笑彻底消失无踪,沉默了好一会儿,吴执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沉重,“他错了,是他考虑不周,我替沈银河跟你道歉,对不起。”


    楚瀚没搭理吴执,使劲使劲擀着饺子皮。


    吴执咽了咽口水说,“需要说一百遍对不起吗?哥哥。”


    “你闭嘴!”楚瀚怒喝道。


    楚淮扯了扯吴执的衣袖,“别理他,又犯病了。”


    楚妈也朝着吴执摇了摇头。


    包完饺子,距离十二点还有着一些空档,大家都拿着手机,忙着拜年,抢红包,送祝福。


    吴执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


    屏幕很快亮起,映出一张歪瓜裂枣的脸。


    小金接起视频,兴奋得眼睛放光,“将军!过年好哇!!”


    吴执脸上也绽开笑容,“过年好!小金!你们那边挺热闹啊!”


    小金调整角度,让屏幕里的人能看到背景里火红一片、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庆典。


    “老颜呢?”吴执问。


    一阵摇晃后,小金把镜头转向远处的高台——一只金黄色的舞狮正踩着高桩,灵巧地腾挪跳跃,向着顶端的巨大绣球发起冲刺。


    吴执看着那在高空翻腾的矫健身影,笑容掺杂了几分无奈和担忧,“这么大岁数了,还上那么高。”


    小金把镜头又转了过来,“将军您这担心纯纯多余!”


    两人天南海北地唠了一会儿,很快,舞狮表演在一片喝彩声中结束。


    远处一个精神矍铄、双鬓银发、大约五十多岁的精悍老头,手拎着金黄色的大狮头,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小金立刻迎了上去,把手机递给了过去。


    老颜一看到是吴执,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小吴兄弟!!过年好啊!!”


    吴执虽然听不见,但完全能想象老颜中气十足的嗓音。


    “颜大哥!过年好!”吴执笑得笑得也很开心,“你们那边年味儿可比我们这儿足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手机,脚步自然地移动,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蒸汽氤氲,楚瀚正背对着门,站在沸腾的大锅前,用漏勺专注地搅动着翻滚的饺子。


    吴执的声音突兀地在厨房里响起,非常没有素质地大声说:“颜大哥你看!我们这儿正煮饺子呢!”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吴执胳膊使劲地拐着楚瀚的胳膊。


    楚瀚握着勺柄的手猛地攥紧,濒临愤怒,“吴执!你能不能去客厅唠?”


    吴执完全没听出来逐客令,反而把手机屏幕往楚瀚脸旁凑得更近,“哎呀,我刚才没听清!石头哥,你帮我听听我颜大哥说啥了?”


    楚瀚被吴执莫名其妙的无赖行径气得心烦意乱,但他手机对面还有人看着,楚瀚也不能太没礼貌。


    他皱着眉,带着十二万分的忍耐,看向屏幕——


    一瞬间,楚瀚僵住了。


    屏幕上那张精神奕奕、带着爽朗笑容的银发老头脸,瞬间与记忆中肖叔叔的脸重合了。


    楚瀚所有的烦躁和愤怒都消失了,握着漏勺一动不动。


    屏幕那头的颜大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嘴唇微微颤抖,眼眶里似是有水光,“这是……这是……”


    吴执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看见了哈?颜大哥。”


    还没等听到那边的回复,吴执就收回了手机,闲庭信步地踱出了厨房。


    楚瀚跟了出来,一把拽住吴执。


    吴执回头,一脸诧异地问,“干什么啊?石头哥。”


    “那是……”


    “那是什么啊?”吴执满脸没好意地笑,“那是我颜大哥,怎么了?”


    楚瀚如鲠在喉地看着吴执。


    吴执面无表情帝指了指楚瀚的身后,“快回去吧,石头哥,扑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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