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劫持
梁军试图拉扯住吴执, 可吴执岂会如他所愿,拂开梁军的胳膊就往里面闯。
吴执如入无人之境,穿过狭窄的过道,几步就推开了里门。
一推开门, 一股难闻的气温就扑鼻而来, 有点像是室外的旱厕。
吴执看了一下,屋子不大, 是个两室套间。
正对着的房间是个小厅, 布置很简单:单人床,沙发,电脑桌, 电视柜,一样靠一边, 非常简洁。电脑桌前坐着一个人, 想必就是杜飞了。听到有人进来, 杜飞也只是撇了一眼,看到吴执后, 也没有什么反应,又转了回去。
吴执对杜飞这个反应很是抱拳, 不是劫持吗?这也太淡定了。
吴执扭头又看了看右边的房间, 是卧室, 但第一眼看到的是屋子中间的轮椅,随后才是双人床上躺着的老太太。床边还有个展示柜,摆满了奖状和证书。
吴执回头看向梁军, 把监听器放到电视柜上面的杂物里,语气轻松得仿佛来串门的:“梁叔,这是梁姨吗?生病了?”
杜飞看向吴执, “那是我妈。”
吴执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那您是?”
“这是我家。”杜飞眼神冰冷,“你到我家,问我是谁,合适吗?”
“哎咕,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梁叔家呢,不好意思啊,马上走。”吴执弓着背就往门口走。
“咣当!”梁军关上防盗门,在狭窄的过道中,逼着吴执后退,“你跟克勤什么关系?”
“我?梁叔,我是克勤大学同学啊,开学的时候咱们还见过呢,你不记得了?”吴执又退回到了屋里。
梁军皱了皱眉,没有搭理吴执,进屋把硬盘递给杜飞。
杜飞伸手去接,就听吴执“嗷”了一声。
“妈呀!你咋被绑着呢?”吴执一脸惊讶,眼神又十分玩味,他看看硬盘,看看俩人,又看看硬盘,又看看俩人,“你俩不是要看片,搞什么py吧?”
“……”
“……”
吴执低头想了想,“不行,我可是正经学生,接受不了多人运动,我得出去。”吴执说罢,站起身要往门口走。
“你有病啊。”杜飞说。
梁军也莫名其妙地看了吴执一眼,“坐好,说什么烂糟的。”
杜飞瞟了吴执一眼,把硬盘插在电脑上。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人告诉我一下啊?”吴执嗷嗷叫唤。
俩人没有搭理吴执。
“说话说话说话呀!”
杜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执,“恭喜你成功闯入了一个劫持现场,你先把嘴闭一会儿行吗?”
吴执眼睛瞪得大大的,颤抖着开口,“梁……梁叔?是真的吗?”
梁军皱着眉叹了口气,“你等会吧,一会儿就完。”
“一会儿干嘛啊?一会儿送我上路啊?”吴执带着点哭腔说道。
梁军肉眼可见地烦躁了起来,“闭嘴,你吵得我脑袋疼。”
“我我我我我我害怕,梁叔,我后面还有好几单呢,会扣钱的。”
“等一会儿。”梁军低声吼道,“等他把视频传到网上,就放你走。”
“什么视频啊?”吴执问。
杜飞看向梁军,“那抽屉里有宽胶带,你能不能把他嘴给粘上?”
“不不不不,我不说了,你们忙。”
吴执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硬盘链接电脑的嗡鸣声。
他靠在沙发上,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虽然屋里没什么家具,但墙上物件倒是不少,一个挨一个的相框,里面都是剪裁过的报纸,吴执站起来,看到那些都是杜飞署名的新闻报道。
逛了一小圈,吴执坐回到沙发上,“还得多长时间啊?给我个信儿呗。”
“多长时间?”梁军问杜飞。
“二十分钟。”杜飞说。
过了一会儿,梁军和杜飞正盯着电脑屏幕,忽然听到“咔哒”一声。
两人扭头,看到吴执打开盒饭,正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看到两人的视线,吴执裂开油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这人一紧张就容易饿,你们不用管我,快忙你们的,抓紧。”
话是这么说,可是吴执动静极大,一会儿“吧唧吧唧”,一会儿“吸溜吸溜”,一会儿应该是塞牙了,还发出“滋滋”的弹牙……
杜飞实在受不了了,他看向梁军,眼神中满是烦躁:“你让他出去吧,太他妈烦人了。”
梁军没吱声,只是皱了皱眉,“快传你的吧。”
“嗝~”吴执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他放下了盒饭,“有没有牙线?”
没人搭理吴执。
“牙签也行。”
还是没人理,吴执索性站起来自己满屋找。
“给我坐下。”梁军终于也受不了了。
吴执挑了挑眉,坐回到了沙发上,又用舌头“滋滋”剔了会儿牙,开口道:“梁叔,我记得那时候克勤跟我说,你是开酒厂的,现在经济下滑,实体经济不好干是不是?”
梁军没搭理吴执。
吴执继续说道:“我前两天看电视,好像有个酒厂还被曝光了,那生产环境,啧啧啧,估计那酒喝进去,肚子里都能长蛆。”
“放他娘的屁!”梁军忽然暴起,摔了桌子上的台灯,揪着杜飞的衣服,“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无良记者!”梁军揪着杜飞的脖领子,“颠倒是非,栽赃陷害!”
杜飞一脸无畏地看着梁军。
吴执起身拉住梁军,“梁叔,那是你的厂子?”
“对!”梁军被吴执拉到沙发上,一脸颓废。
屏幕上,电脑已经在走进度了。
杜飞神色平静地拽了拽T恤,也不恼,“等着吧。”
吴执看了眼进度条,百分之四,还得一会儿。
“梁叔,他那也传着呢,你消消气儿,你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呗?”吴执一幅社区调解员的架势。
梁军一脸的阶级斗争,并没有开口。
吴执“嗨呀”一声,“我原来可羡慕克勤了,有个好爹,不像我,家里穷,我爹啥忙也帮不上。”吴执说得一脸真诚。
梁军看了一眼吴执。
“厂子现在还开吗?梁叔。”
梁军目光呆滞,缓缓道:“不开了,被查封了。”
吴执一脸愤慨,指着杜飞,“就这龟孙儿干的?”
梁军眼神暗淡,点点头,“过两天估计厂子就让银行收走了。”梁军扯着嘴角忽然笑了一下,“等我上了失信人名单,也不知道影不影响我儿子坐火车啥的。”
吴执忽然站起来,杵了杜飞一拳。
“你有病啊?”杜飞等着吴执。
“还我有病,你这种干假新闻的,就该给你抓起来。”吴执说。
“你咋知道是假新闻呢?”杜飞冷笑一下,。
“我……我相信我梁叔。”吴执坐回到梁军身边,“梁叔,那个视频我看了,里面拍的内容都不是咱家厂子,对不对?”
“对,除了厂子门口那段是,剩下都不是我家,说话的那些人也不是我家师傅。”梁军说。
吴执恶狠狠地看向杜飞,“蒙太奇呗?”
杜飞笑了一下,语气轻蔑,“你个送外卖的,还懂蒙太奇?”
“哎哟我去,你个无良记者还瞧不起送外卖的?”吴执都气笑了。
杜飞嗤笑一声。
吴执懒得和他说话,转向梁军,“梁叔,那咱们现在传视频是?”
“我让他把原视频传到网上,我相信终有一天,世道一定会还我真相。”梁军说。
“啪啪啪啪啪……”吴执鼓起了掌,“说得好,梁叔。”
杜飞又嗤笑了一声。
“你牙疼啊,总嗤嗤的。”吴执瞪了杜飞一眼,“你就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干新闻呢?我看你这墙上贴的都是新闻报道和奖状,这里面有多少水分啊?你在家呆着不臊得慌啊?”
杜飞的眼神终于不在淡然,他看向吴执,“像你这种社会底层的可怜虫,才爱对别人评头论足,好像你们懂得很多一样。”
“我就是懂得很多啊。”吴执挑着眉看向杜飞。
杜飞笑了出来,“对,还懂得多,懂得多你送外卖?”
吴执捂着心脏,满脸的矫揉造作,“哎咕,太尖锐了,真不愧是记者,刺痛到我了。”
杜飞翘起二郎腿,撇了眼梁军,“一个富二代,一个打工仔,我还真有点好奇,你们什么大学啊?哪儿的野鸡民办啊?”
这回轮到吴执了,他学着杜飞嗤笑一声,也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朝着梁军扬了下头,一脸的小人得志,“梁叔,告诉他。”
“风华大学。”梁军说的毫无波澜。
吴执挑起眉毛对着杜飞挑衅,就差发出“略略略”的声音。
可是杜飞只是笑了一下,看了眼电脑屏幕后,看向窗外。
进度条到一半了。
吴执也没再搭理杜飞,转头跟梁军扯家常,“梁叔,最近克勤怎么样啊?”
一提到梁克勤,梁军脸上还是会出现藏不住的笑意,“他啊,找了个什么咨询公司,在那实习呢,我看干得挺高兴。”
吴执笑笑,“高兴就好,那你不打算让他接你厂子啊?”吴执问。
“他?可别了。”梁军苦笑摇摇头,“他可不是做生意的料,前段时间说要帮我推销酒,拉走了几十箱,最后是货也没见着,钱也没见着。”
吴执想到饭馆库房里堆的那些跛子酒,忍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可能让他送人了,在学校就数他最仗义。”
吴执看了眼电脑屏幕,还剩四分之一。
怎么这么慢啊,屋里好难闻,吴执真有点待不住了。
挖心掏肝地搜索了好一会儿,吴执开口道:“梁叔,现在夏季发酵时间还是25天吗?”
“啊?”梁军难掩惊讶,“还是25天,这你怎么知道的?”
吴执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哎,我……原来在酒厂也打过一阵子工。”
就这样,吴执和梁军进入了专业领域,从酿造工艺到温度控制,从微生物作用到蒸馏技术,从陈化时间到容器储存……
梁军是越唠越高兴,甚至面对面来了个Boss直聘,邀请吴执准备日后的东山再起。
吴执是哭笑不得。
“叮!”电脑发出了提示音,视频传输完毕。
吴执一拍大腿,长舒一口气,“太好了,终于可以走了。”
梁军看向杜飞,“你发到哪了,把链接给我。”
杜飞靠在椅背上,“没有链接,我把硬盘格式化了,原视频再也没有了。”
第52章 耳机
格式化了?原视频再也没有了?
别说是梁军, 连吴执都懵了。
吴执赶紧抢过鼠标,去查看电脑。
没了,完了,硬盘空了。
“为什么啊?”吴执一脸震惊地看着杜飞。
“你其实根本不是跑腿吧?”杜飞上下打量了吴执一眼。
“怎么说?”吴执看着杜飞, 没想明白自己是哪里穿了帮。
杜飞点了点耳朵, “一个需要出来打工的大学生,怎么可能用这么贵的录音耳机?”
吴执摘下耳机, 看了看, “这耳机很贵吗?还能录音?”
杜飞一副无语的表情,“也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国行一万四, 找人代购可能一万二吧。”
吴执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里面电路板千足金的?”
还没等说完, 耳机就被杜飞抢下来, 打开窗户, 就扔了出去。
“卧槽你干啥?”吴执看着耳机抛物线心都要碎了。
这时候,梁军也像刚刚大梦初醒一般, 冲过来掐杜飞的脖子,“你这个无良记者, 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我掐死你!!!”
杜飞一改刚才淡定玉公子的做派, 猛地推了梁军一把, 梁军一下子撞到电视柜,跌坐在那里。
吴执赶紧去扶,“梁叔, 没事吧?”
不知是被撞的,还是被气的,梁军已经双目涣散了。
杜飞已经用嘴咬开了透明胶带, 正活动着手腕子,他睨了吴执一眼,“是我同事报的警吧?你是警察?”
“我不是。”吴执说。
“那你是?”
“热心市民吴先生。”
杜飞笑了一下,“吴先生,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谢谢你,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要照顾我妈了,你带着你梁叔赶紧走吧。”
“那可不行,来都来的,这我不问个明白,我回去觉都睡不着。”
“你想问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删视频啊?”吴执问。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吴执给梁军扶到沙发上,顺手从墙上取下来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报纸上的新闻报道,纸页都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标题下面,调查记者杜飞的名字还清晰可见,“这新闻也是假的吗?”
杜飞一把夺过相框,瞪着吴执。
“现在外面那些网红博主啥的,编剧本,拍视频,你一个电视台正规军也恰这种烂饭?你到底哪儿来的选题?还是别的酒厂找到你,定做的这条新闻啊?还是春岚人民生活太好,电视台KPI完不成,开始靠胡编乱造了?”吴执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之前听说过搞新闻敲诈的,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真是新闻界的耻辱。”
“你他妈再说一遍?”杜飞怒目圆睁。
“说你新闻界耻辱啊。”吴执仰着脸一字一顿说道。
杜飞本来已经双目冒火,忽然又轻蔑地笑开了,“你个垃圾,我跟你这种人说不着。”
“大哥,真的,我一直都想问,你到底哪儿来的优越感啊?”
吴执真是不理解,刚进屋,看到杜飞被绑着,还一脸淡定的时候,吴执就觉得奇怪,这人心理素质也太强了,被人威胁,被人绑着诶,这已经算是和平年代挺大的场面了,居然淡然处之,一点不抽。要不是这两年世界和平,吴执都觉得他是不是干过战地记者。后来想到杜飞暗访过黑煤窑,估计可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可是后来,杜飞态度淡定转轻蔑,跟那个皇亲国戚看不上寻常老百姓一样。
莫非是爱新觉罗·杜飞?
看着杜飞那副众生不过蝼蚁的表情,吴执实在觉得好笑,“杜飞,就我们学校,每年都有学生自杀,顶不住学习压力,或者是情感纠葛,或者是原生家庭的一些问题,说白了,就是内心不强大。”吴执指指杜飞,“但我觉得你,堪称我辈之楷模,深陷泥沼还保持高傲的姿态,真是强心脏。”
其实杜飞比吴执矮很多,但架不住人家气场强大,一直用眼神压制着吴执。
小小的身躯,大大的能量。
杜飞还是不说话。
算了。
吴执扶起梁军,“杜飞,我看到你那墙上那些新闻和奖状,都是你妈妈收集的吧,她原来一定很以你为傲吧?我相信你那些荣誉都是你真实的调查。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希望你好自为之。”吴执走了几步,“对了,还有你妈那种情况,应该送到更专业的养老院,就这么在家躺着,人很快就完了。”
还是没有声音,吴执也不等了,扶着梁军往门口走。
“咔哒”,后面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
“你知道我妈怎么瘫痪的吗?”
吴执停下来,回头看他。
杜飞吐了一口烟气,“去年我刚离婚,去暗访海参养殖场半个月,我妈在家摔了,没人知道,等被人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吴执看着杜飞。
“我也知道我照顾的不好,我想找个保姆照顾我妈,可是保姆一个月八千。”杜飞笑了一下,“比我工资还高,算算性价比,我其实不应该干记者,我应该在家照顾我妈,那才是最划算的。”
吴执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这就是现实。
“可是又有谁管我?我的人生怎么办?我的新闻理想怎么办?”杜飞问。
吴执无言以对。
“你不是问我优越感哪儿来的吗?我优越感是天生的。”杜飞边抽烟边说,“我从小就学习好,一直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高考的时候是春岚市文科状元,考上了首都传媒大学,选了分数最高的新闻专业。年年专业课第一,没毕业,光靠奖学金我就攒了不少。毕业之后我毅然决然回到了春岚市,进入了春岚日报,成为了一名见习记者,那时候可以这么说,春岚市哪里有腌臜事,哪里一定有我的身影。”
“觉得苦吗?”吴执问。
杜飞夹着烟摆摆手,“不觉得,心中有理想,遍地是花开。”杜飞又吐了口烟圈,“后来转正,领导问我想去哪个部门,我想都没想就去了深度报道部,我永远忘不了,小时候在报纸上,看的一篇巨长的报道,足足两个版面,关于八八大案的,太震撼,直击心灵。我从那时候起,就立志成为一个为民发声的好记者。”
吴执静静地看着杜飞。
“刚开始,春岚日报效益很好,社里也重视深度报道,我全国各地的跑,只要发生新闻,我最慢三个小时就能到达事发地点,什么地震、塌方、黑窝点,还是那句话,哪里有事,哪里就有我。”杜飞掐灭香烟,笑了一下,“现在回想一下,那时候是真苦啊,可当时不觉得,每天都活得劲劲儿的。”
“好景不长,纸媒寒冬了吧?”吴执说。
杜飞忽然笑了,又掏出一根烟点着吴执,“你这小孩烦人是烦人,懂得还真挺多。”
吴执耸了一下肩,“我就当你夸我了。”
杜飞点上烟,深吸一口,“没错,纸媒寒冬。门户网站,手机新闻报,新闻客户端,一下子就全冒出来了,所有人都在唱衰纸媒,可是我不觉得,深度报道虽然比不了快,但论深,谁也比不了我。”杜飞自嘲地笑笑,“可是现实,很快给了我一巴掌。”
“给你开除了?”吴执问。
杜飞摇摇头,“那倒也没有,就是春岚日报跟电视台合并了,我同事跳槽的跳槽,转行的转行。他们弄一套新的考核系统,我成打啷的了。”
从云端到谷底啊,吴执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年,我媳妇也跟我离婚了。”杜飞笑笑,“你不用那么看着我。”
吴执舒展眉头,尽量让自己神态轻松一点。
“第二年,我拿着工资条去找领导,我说我一年累死累活,顾不了家的,开这么少的工资不合理啊。领导是刚上来的 ,比我年纪还小,他告诉我要跟住形式,要思辨,鼓励我做个人账号。”杜飞点点头,“行,领导发话了,我思辨,我做。我开了个账号,把我上万字的报道放到自媒体上,一周点击量能有六十,我估计是我朋友圈的亲戚朋友点的。”
杜飞一根烟又抽完了,握着烟盒,“就这么过了半年左右,有人点拨我,不能我想发什么发什么,得发大家想看的,让我看看热门事件,我看了一眼榜单,前三名分别是:□□扔炸弹、二椅子变装和嚼糖豆子。”杜飞把烟盒攥得稀巴烂,猛地敲了下桌子,“我就不明白,现在社会是怎么了?这他妈叫新闻吗?”
“那肯定不叫新闻啊,那是垃圾视频,给傻子看的。你是干深度调查的,你对标这些视频干嘛?”吴执说。
“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发这些烂东西,可以住豪宅,开豪车,我呢?我兢兢业业地跑东跑西,结果我想给我妈请个保姆都请不起。”杜飞怒吼着,眼球通红。
“所以你就做了这条假新闻?”吴执问。
杜飞摇摇头,“朋友介绍个人给我,说让我拍点跛子酒厂的视频,给了我一笔钱,说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我跟我徒弟在那蹲了两周,就外围转了转,厂子也没进去。”
吴执皱了皱眉,“那电视上播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没拍到东西,那钱我拿着也不踏实,就想还回去,结果那人不要钱,只要走了素材,结果节目还是播出了,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素材,用的却是我的名,还把另一半钱给我打了过来。”杜飞笑笑,“毕竟收人钱了嘛,屁股也得给人擦干净啊。”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
“没什么,这些话我也没人可说,憋心里难受,反正你也没有录音了,索性跟你这小话痨唠唠。”杜飞说。
“……”
吴执都想走了,但是看了目光呆滞的梁军,还是走了回去。
“还有事儿啊,小话痨?”杜飞问。
“有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你听过没?”
杜飞吐了口烟,“嗯?”
吴执在电视柜上划拉划拉,举起真正的监听器小盒,“你猜这是什么?”
第53章 借车
彭光复带人上来的时候, 吴执和杜飞正在扭打在一起,市局同事赶紧拉开他俩。
“怎么样,小吴,受伤了吗?”彭光复上下打量吴执。
“没事。”吴执咧嘴一笑。
说是扭打, 其实是吴执骑杜飞身上, 单方面碾压。
吴执把梁军托付给市局兄弟,刚要跟彭光复说话, 忽得想到了什么。
“彭队, 我先下去了。”整个楼道回荡着吴执的声音。
刚跑出门栋,就看到楚淮沉着脸盯着他,“嘿, 干啥呢?”吴执跑过楚淮,停都没停, 一边看着杜飞家的窗户, 一边计算着抛物线的落点。
摸摸索索找了半天, 突然眼睛一亮,“嘿, 还真在。”
他兴高采烈捡起被扔出来的天价耳机,吹了两口气, 又认真看了看。
看着是没事, 也没掉漆。
吴执深深吸了口气, 外面的空气是真好啊。
他看了眼楚淮,还站在那儿没动地儿,吴执像阵风似的跑过去, 一把勾住楚淮的脖子,“快试试,还好使不?”吴执递给他耳机。
楚淮没有接, 而是甩开吴执胳膊,看向吴执,“你上去之前,我怎么说的?”
吴执笑了一下,有些心虚,“送完赶紧下来。”
“那你呢?”楚淮的眼神,无比吓人。
吴执咽了咽口水,“哎呀,又没有危险,那俩人可弱了。你不表扬表扬我吗,彭队都不用审了,都唠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楚淮一记直拳就打在了吴执肚子上。
吴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打懵了,他弯着腰,抬着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楚淮。
楚淮也愣住了,他原本……没想用这么大劲儿……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
随着怪异的一声“约——”,吴执吐了。
就这样,吴执因为受到“歹人”的袭击,呕吐不止,不得不又来到了医院。
检查后说是因为胃部痉挛,需要输液观察。
“哎哟~”
“哎哟~”
“哎哟~”
病房里隔五秒,就会传来吴执的“哎哟~”声。
潘桃烦躁地敲了一下床,“我的天,你有完没完啊?哼唧一晚上了。”
“我都让人打吐了,哼唧两声还不让啊?”
“难受你就消停躺着,你哼唧有什么用?”
“又没哼唧给你听。”吴执瞥了眼旁边椅子上的楚淮。
楚淮无奈,“不都跟你说过一百遍对不起了吗?”
“不够!说一千遍!”吴执叫嚣道。
“你差不多得了啊,吴执,怎么跟碰瓷的似的?”潘桃翻了吴执一眼,“我说怎么进医院,还敢主动给我打电话,原来是打告状的主意。”
“告状怎么了,我就告状。”吴执指着楚淮,“他可给你哥打吐了啊,潘桃。我活这么长时间,头一次让人给打吐了。”
一想起这事,吴执还是觉得奇耻大辱。
“谁让你不听楚哥话来着。”
“行,小白眼狼,那你让你楚哥跟你上坟去吧。”吴执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楚淮看向潘桃,“上坟?”
“对,我爸忌日快到了,我寻思回去一趟。”潘桃说。
“回双寒市?”楚淮问。
潘桃点点头。
吴执回过头来,看着楚淮,没好气儿道:“对,跟你借车,你借不借?”
借车还这么豪横的,楚淮还是第一次见。
“借借借。”楚淮正愁无处表现呢,“什么时候啊?”
“尽快呗,别耽误我们饭馆营业。明天,后天,哪天都行,反正就是个糊弄鬼的事儿……”
吴执话还没说完,就挨了潘桃一抽。
眼瞧着两兄妹又要支巴起来,楚淮赶紧拉开潘桃。
“行,那我抓紧把车保养一下。”
第二天一早,楚淮看吴执状态不错,就给他拉了出去。
一路上还神神秘秘的,问什么都不说。
眼瞅着应该是要去二叔小店,吴执心里还真是犯愁。
假期余额眼瞅着不足,自己真开学了,小店可咋整啊。
前段时间也陆陆续续找了几个厨师,但都不行,不是嫌弃饭馆小,就是厨师水平实在太凹。
吴执明白这种小店招人特别费劲。年轻人不愿意来,觉得学不到东西;岁数大的有自己的一套老猪腰子,不听别人的意见;有本事的看不上这种小店;还有一些去干食堂了,半天班,不把身子。
可是招聘也贴了,网上信息也发布了,各种关系网也都问了,就是没有合适的,简直比处对象还费劲。
愁云惨淡的吴执进了店里,看到屋里除了二叔二婶,还有卢铭和一个男生。
卢铭拍拍男生,“快,这是你吴哥。”
吴执这才弄明白,男生是卢铭表弟,正规厨师学校毕业,一直在大饭店帮人打下手来着。本来前段时间就要到这儿来当个主厨,混混经验,结果被横空出世的自己给截胡了。
这段时间,楚淮一直在联系这事,正巧昨天吴执说要回老家,楚淮就赶紧联系卢铭,把这事儿安排了。
卢铭表弟去炒了几个菜,吴执看着架势比自己专业多了,很是欣慰。
二叔二婶尝尝,象征性的提了点意见,试菜大赛就算圆满结束了。
走的时候,吴执看着自己奋战了小两个月的工作岗位,差点留下激动的泪水。
又过了一天,楚淮来送车,吴执下楼路过二楼的时候,看到从邻居徐姨的房门里,出来一个西装小伙。
徐姨叫住吴执,等西装小伙走后,她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吴儿,拆迁办找你没?”
“没有啊,咋了?”
徐姨眼睛眯成一条缝,神秘兮兮又挡不住的喜悦,“咱们这儿要拆了。”
吴执无奈笑笑,“这事儿不是每年都传一遍吗?”
“这回是真的。”徐姨煞有介事。
“哦。”吴执大悟点头,但压根不信。
徐姨递过去一个眼神,“刚才那小伙你看见没,他就是拆迁办的,都找我来谈好几次了,说能给到这个数。”徐姨偷偷摸摸在下面给吴执比划了一个六。
吴执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挺多哈。”
“是啊,我寻思赶紧卖了,可别再反悔。”徐姨双目有神,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劲儿,“吴儿,你跟姨说实话,给你们年轻人,是不是更多?”
“也没人找我啊。”吴执实话实说。
“还骗姨。”徐姨又眯起眼睛,拍了下吴执,“我都看见了,就总来找你那穿西装的大个子,肯定也是拆迁办的。”
吴执想了下总来找他的,穿西装的,大个子,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你啥时候看着的?”
徐姨给了个眼神,吴执也没明白是啥意思。
“徐姨,他不是拆迁办的。”
“那他是?”
吴执拿手挡着嘴,“您别告诉别人啊,他是我一道上的朋友,徐姨,你要是碰到什么麻烦事,可以……”
“嘭!”徐姨一下子关上了门。
吴执抿着笑,脚步轻盈地走出门栋,看到不远处刚被人蛐蛐完的道上大哥,正在车旁等他。
“怎么这么慢?”楚淮问。
“刚碰着个邻居,蛐蛐了你几句。”吴执说着,打开打开驾驶的门,准备上去。
可屁股还没坐上,就被楚淮拉了下来,“蛐蛐我?”
“没有。”吴执甩开楚淮的手,“别薅我,我会好好开的,放心。”
“我开车,我送你们去。”楚淮说。
吴执一脸震惊地回头看楚淮,“今天不是周一吗?你不上班?”
“请年假了。”楚淮说。
出发去接潘桃,吴执坐在副驾驶,带着明显的情绪。
楚淮看他,觉得好笑,“你干嘛啊?不欢迎我?”
“什么人呐?不想借就不借,借了还带个压车的……”吴执在旁边嘟嘟囔囔。
“你什么人呐?我好心来给你当司机,你说我压车的?”
“那你一会儿让我开。”
楚淮无奈,“吴执,你是不是草履虫?就为了这事生气?”
“你才草履虫呢!我不该生气吗?”
“……”
到了潘桃那,潘桃没想到还看到了楚淮,“楚哥?”
“你好啊,桃儿。”楚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吴执把胳膊伸到车窗外面,敲了敲车身,像是上世纪中巴售票的大姨,“隆重介绍一下,这是双寒线的压车保镖,楚淮先生。”
潘桃眼睛都亮了,“楚哥跟我们一起去?”
“对,你楚哥就是好奇心大,上坟也跟着,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潘桃伸手打了吴执一下,“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你再打我,信不信现在我就吐给你看。”
“你吐!你吐!你吐!”
楚淮摇摇头,这趟旅途肯定是不会寂寞了。
全员到齐,上坟小队准备出发。
吴执如愿坐上了驾驶位,看看仪表盘,调整座椅和后视镜,系好安全带,摁下手刹,松开刹车。
“咯噔。”大G往前动了一下便又停了下来。
车里的氛围有些凝重。
没关系,应该熄火了,再来一遍。
摁下手刹,松开刹车。
“咯噔。”大G又往前咕蛹了一寸。
“……”
“哥,还是让楚哥来吧。”潘桃说。
“没事,我就是不熟。”吴执硬着头皮说。
“咯噔。”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
“哥,你快让楚哥开吧,在我宿舍楼下这样,怪丢人的。”潘桃说。
吴执转头看楚淮,看楚淮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你是不是做什么手脚了?”吴执盯着楚淮说。
“哥,你现在怎么还搞诬陷这一套啊?”
吴执不敢置信地回头看潘桃,“不是,潘桃,你收他钱了?”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话。”潘桃简直无语凝噎。
P档,拉手刹,解开安全带,下车。
吴执绕到副驾驶一侧,瞪着楚淮,“你开。”
楚淮接过方向盘,车子很顺利就上了路。
他和潘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吴执则像个大受气包,蜷缩在副驾驶上,满脸不乐意。
楚淮看他好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吴执的头发,“你多大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歇会不好吗?都忙活了一个假期了。”
吴执继续瞪他,“你看,我就说你是故意的吧。”
“……”
到了一个服务区,受气包说要上厕所,楚淮和潘桃也趁机下车活动活动。
潘桃抻了抻懒腰,走到楚淮身边,小声问道:“楚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啊?”
第54章 服务区
楚淮愣了一下, 随即绽开笑容,“怎么看出来的?”
潘桃真是无语,“你都多明显了,也就那傻子看不出来。”
楚淮靠在车上, 仰头看着天空,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感觉有一点点热, “这么明显啊?”
潘桃猛猛点头, “超级明显。”
楚淮想想,笑了起来,潘桃也跟着笑。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潘桃问。
什么时候?楚淮也不知道。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 是云琅山大雨滂沱,吴执来抓他的手腕?是梨花满天, 吴执跟他说‘颈’上添花?是比赛时插科打诨, 救人时的箭无虚发?是医院的月光下, 吴执睫毛幻化的银蓝色蝴蝶?还是给外面搅得鸡飞狗跳,吴执却在美术学院安静的染纸修复……
楚淮摇摇头, “不知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啊?”潘桃也靠在车上,
楚淮想想前段时间的失败尝试, “先这样吧。”
潘桃一脸无语, “你们这么大岁数, 还要搞纯爱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淮被潘桃逗得不行,“也没有多大吧。”
潘桃撇了撇嘴。
“像现在这样,天天能看见他, 就挺好。”楚淮说。
“唠啥呢?大老远就看你俩在这笑。”吴执甩个湿手,探个头,活像是听八卦的大姨。
“说你缺心眼。”潘桃瞪了吴执一眼, 打开后门坐上去。
吴执上车,“潘桃,我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揍你了。”
“你揍我一下试试。”
“……”
车子启动,继续出发。
潘桃看了眼楚淮,觉得他也不中用,决定伸出援助之手,帮他推推进度。
“楚哥,你以前处过几个对象啊?”潘桃问。
“一个。”楚淮答。
“男的女的啊?”
潘桃话刚一出口,车子明显飘了一下。
楚淮惊魂未定地从后视镜看了眼潘桃,看到潘桃跟他对了个眼神,明白潘桃是想帮他,但……这也问得也太露骨了。
吴执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回头说潘桃,“你小小年纪,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社会大包容嘛。”潘桃不以为意。
楚淮是吓得不轻,他赶紧解释,“女的,女的,前女友。”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讲讲呗。”潘桃问。
楚淮看了眼吴执。
吴执也一脸期待,“讲讲。”
楚淮苦笑了一下,“上大学的时候的事儿,一个社团的,后来就在一起了。”
“那为什么分手了啊?”吴执问。
楚淮舒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她……有一些坏习惯,我接受不了,家里人也接受不了,就分手了。”
“这么传统啊,还听家里的?”吴执问。
楚淮想了想,点点头。
“那工作之后就没处过?”吴执问。
“没有。”楚淮心还是被潘桃吓得不轻,赶紧转移话题,“桃儿,上次你哥跟我说他处过好几个对象,是真的吗?”
“我哥吹牛这事,你还没习惯啊?”潘桃反问。
楚淮笑,吴执无奈,“这玩意你不问当事人,问个小丫头片子,她能知道个啥?”
“那你讲讲。”楚淮说。
“楚哥,他一会儿要是哪儿讲得出Bug了,就直接给他送精神病院去。”潘桃说。
“我看行。”楚淮说。
“哼,精神病院是关不住我的。”吴执轻蔑一笑。
潘桃摇摇头,“你看看他这奇葩的关注点。”
“等会等会等会,为什么问他就是处过几个对象,问我就觉得我是编的?这玩意咋还搞歧视?”吴执打开遮光板上的小镜子,“我觉得我不差啊。”
“敏感了,哥,绝对没有。”潘桃说。
吴执看了看自己帅气的面庞,并没有被安慰道。
“讲吧。”楚淮说。
吴执清清嗓子,“上次第一个跟你讲了哈,这次讲第二个。”
潘桃在后座发出“嘁”的一声。
“你不听给我下去。”吴执没好气儿道。
“听。”
“上学的时候,有个女生特别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不行的,后来我俩就在一起了。”
“谁啊?”潘桃扒着吴执的座位问。
“你不认识。”
“后来呢?怎么分手的。”楚淮问。
吴执叹了口气,“她喜欢玩,喜欢派对,可我那阵就喜欢学习,我还给她写过一套教材,可她就嫌我不陪她,后来就总吵架总吵架,最后就分开了。”
时间凝固了几秒,潘桃问:“哥,是一诺姐吗?”
吴执愣了一下,“不是。”
“鲁一诺?”楚淮一脸震惊。
“诶?楚哥,你也认识一诺姐?”潘桃问。
“嗯,我两家世交。”楚淮说。
“赶紧打住啊,不是啊,不是她,你别乱点鸳鸯谱。”吴执制止道。
三人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一个服务区。
“哥,你去买点面包,我饿了。”潘桃说。
“我去吧。”楚淮说。
“楚哥你歇会,就让他去。”潘桃说。
吴执“哼”了一声,往便利店走去。
前脚吴执一走,潘桃就马上窜到楚淮旁边,“楚哥,楚哥,我忽然想起来个事儿。”
“你说。”
“小时候有一变态大叔跟踪我哥,你知道吗?”潘桃表情有点着急。
楚淮表情也有些惊恐,“不知道啊,怎么回事?”
潘桃皱着眉头,“那时候,我被我哥从人贩子那救回来之后,发现我家旁边开了一家新的食杂店。老板是一胖胖的大叔,看着还挺本分老实的。后来熟了,路过的时候,我还会跟他打招呼。”潘桃看向楚淮,“楚哥,上次跟你说,我爸在我哥的帮助下,干上古董买卖了,你还记得吗?”
楚淮点点头。
“然后没几年,我家就发达了,我爸在一高档小区买了新房子,我家就搬家了。就在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在新小区又看到胖大叔了,他在新小区里开了一家租碟的。”潘桃皱着眉,“当时我哥和学校,总跟我普及安全知识,什么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跟陌生人走之类的,说的多了,我就特害怕,我就越看那胖大叔越不像好人,发现他总盯着女的看。”
“你跟你哥说这事了吗?”楚淮问。
“说了啊。”
“那你哥什么反应?”
“他反应特别淡定,跟我说是我自己想多了,以后少看点。”潘桃一脸无奈。
“然后呢?”
“然后我当时可能叛逆期,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刺我,我还写了封遗书,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是那个胖大叔干的。”潘桃边说边笑。
“哈哈哈哈……”楚淮也笑了起来,“你戏还挺多,然后呢?”
“我那阵就一直耍嘛,后来也不知道我哥用了什么手段,真的让那家租碟店关门了。”
楚淮舒了一口气,“没出事就好。”
潘桃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NO,NO,NO。当时我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结果有一天,我跟我爸去学校接我哥,发现那个胖大叔在我哥学校旁边,又开了一家网吧!”
楚淮也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我当时都崩溃了,我觉得我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楚哥,《楚门的世界》你看过吧?我当时感觉我就跟楚门一样,有人要控制我,有阴谋。然后我就大病了一场。”
“谁病了?”吴执嗦啰着雪糕,站在俩人后头。
楚淮和潘桃吓了一跳,俩人连忙分开。
吴执看看潘桃,又看看楚淮,“楚淮,你不会要当我妹夫吧?我不同意啊。”
“……”
“……”
“上车吧上车吧,别跟傻子对话,会降智。”潘桃摇摇头,拉开后门,坐了上去。
这次再启程,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你俩怎么回事啊?刚才叽叽喳喳了一路,现在怎么都不说话了?”
俩人都没吱声。
吴执看向楚淮,“嘿,你说说话,别一会儿睡着了。”
“不能。”楚淮说。
“赶紧说话,要不然靠边我开。”
楚淮没办法,开口询问吴执在双寒市上学的事。
吴执还没等开口,就听到潘桃说:“我来,我来。”
潘桃摩拳擦掌,“楚哥,你不知道吧,副驾驶的这位同志,是双寒市著名的网瘾少年,当年就是没人管他,但凡有人管他,他都得被抓去做电击治疗。”
吴执苦笑起来,“那我还真是谢谢没人管我了。”
“不至于吧,我上学时候也愿意玩游戏。”楚淮说。
“你程度肯定没有我哥深,我哥可是重度网瘾。来,网瘾哥,你自己说。”
吴执老大不情愿,“那有啥可说的,就愿意玩呗,有段时间跟疯了似的,满脑子都是魔兽世界,有的时候五点就起床,就为了能去网吧玩两个小时再去上学。”
“那真没看出来,你家现在都没有个台式机。”楚淮说。
“现在还玩啥了,早就过那劲了,再说玩的也不好,后来上高中住校,管得跟孙子似的,逐渐也就那么地了。”吴执说。
“哥,你还记得你初中的时候,旁边那家网吧叫什么名吗”潘桃问。
“记得啊,东王网吧。”
吴执话音刚落,汽车又是一飘。
三人都吓了一跳,高速公路上,这可不是开玩笑。
吴执担心地看着楚淮,“累了吧,开一天了,你再坚持坚持,到前面服务区换我。”
到了服务区,楚淮赶紧到洗手间洗了两把脸,刚洗完,就看到吴执过来了。
“没事吧?看你状态不太好。”吴执捏着楚淮的肩膀。
“没事儿,有点饿,你去帮我泡个面吧,我马上就过去。”楚淮说。
吴执刚走,楚淮就呼呼呼地跑回到车上问潘桃:“东王是哪两个字啊?”
“东方的东,大王的王啊。那个胖大叔的店都叫这名:‘东王小卖店’‘东王租碟’‘东王网吧’……”
楚淮冷汗直冒,“这么说,胖大叔盯着的不是你,是你哥?”
潘桃点点头。
楚淮拿出手机,给孔宇航编辑了一条信息:“帮我查个人,前两天镜湖大路爆炸的“东王串串香”老板信息,尽快发给我。”
第55章 双寒市
“道拉基, 道拉基,道拉基~”
朝鲜族大姨们穿着民族服装,在包房中间的过道上载歌载舞,吴执和潘桃兴奋地拍着手, 时不时还能跟着唱两句。
楚淮也觉得很有意思, 三人一起伸个脖子看。
一阵表演结束,楚淮到吴执耳边小声问:“倒垃圾什么意思?”
吴执憋着笑, 把手环在嘴周围, 大声说:“倒垃圾就是take out the trash啊,哈哈哈哈哈……”
“……”
“……”
潘桃都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来, 楚哥,坐下吃菜, 刚回老家, 有点癫, 您见笑。”
他们坐的是朝鲜族包房,像个小炕一样, 桌子底下是空的,可以放腿。
吴执趴炕上笑了半天, 起身往楚淮那边走过去。
他搭着楚淮的肩膀, 一屁股坐下, “不闹了,我告诉你‘倒垃圾’啥意思。”说着他就往前凑。
楚淮一掌扣住吴执前进的脸,“不用了, 我不想知道了。”
“你想知道嘛。”吴执说着桌子底下还轻轻踩了楚淮脚两下。
潘桃无语,“哥,你踩到我了。”
“对不起。”
吴执猛地一拍桌子, 桌下继续踩着楚淮的脚,“不行,今天我必须给你科普上。”
“道拉基就是桔梗,桔梗你知道吧?”吴执夹起桌上红红的桔梗咸菜,“这个就是桔梗的根茎,能吃,能入药。”
楚淮翘了翘脚,“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快回去吃饭吧。”
吴执脚上使劲,死死摁着楚淮的脚,“我还没说完呢,桔梗还有花,五个瓣,白的,紫的,蓝的,可好看了。我想想,现在几月了?八月,诶!正好花期,这趟必须让你见着。”
“好好好。”
楚淮乖巧点头,吴执这才松开了他。
吃了一会儿,楚淮问:“我第一次来双寒市,这边吃饭之前,都是这么载歌载舞的吗?”
吴执给潘桃一个眼神,“你解释。”
潘桃瞥了吴执一眼,转而笑脸面对楚淮,“不是的,只有这家饭店这样,这家饭店算是双寒市最大最气派的馆子了,一般都是招待贵宾才来的。”
吴执卷好菜包肉,放进嘴里,满意地点点头,给潘桃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用这样,你们平时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特意下大馆子。”楚淮有些不好意思。
“阿拉搜,之后几顿都是方便面,你做好准备。”吴执又喝了勺辣牛肉汤。
“……”
吃饱喝得,吴执指挥着楚淮离市区越来越远,最后在一片稻田边停下。
吴执下车,拿着钥匙打开了一个小院的门。
白墙灰瓦,十分典雅,院里石板路弯弯曲曲,还有好多的大缸和盆盆罐罐。
如此场景,让楚淮大开眼界,实在想不到吴执以前住在这种地方。
“这是潘桃父亲家?”楚淮问。
“不是,这是我奶家。潘桃家在城里,前两年她把房子卖了。所以之后我俩回来,就都住这儿。”
吴执脱鞋,招呼楚淮上炕。
炉子,缝纫机,大箱,大柜……都是楚淮未曾见过的。
吴执带楚淮整个屋转了一圈,“看完了哈?最后再问你一次,住不住宾馆?”
“不住,你住哪我住哪。”楚淮眼神特别坚定。
“好样的,小伙子,组织没白培养你。”吴执拍拍楚淮的胳膊。
潘桃刚脱鞋上来,真是被他俩恶心到了。
还没处上呢,就这么酸臭。
潘桃皮笑肉不笑,“请二位王子去消化消化食儿,顺便买点日用品,女仆我现在就来打扫。”
吴执投去老父亲似的眼光,“孩子长大了,好好打扫哈,你楚哥洁癖,一点儿脏东西见不,务必要一尘不染。”
潘桃快步要去踢吴执,被他灵活躲开了。
转身吴执就嬉皮笑脸地搭上楚淮的肩膀,“走,我带你逛逛我们双寒小城。”
双寒市是少数民族自治区,地方不大,但旅游业非常发达,走两步就能看到穿着民族服饰拍摄的游客。
吴执带楚淮回到了城里,江水在微风的轻拂下泛起层层涟漪。
“怎么样?这儿的景色好还是东懋湖的景色好?”吴执双手拄着栏杆问楚淮。
楚淮看着吴执微风吹动的发丝,“东懋湖好。”
“是吧!真有眼光!”吴执突然回过头,“诶?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楚淮摸了一下脸,“有点热,没事,溜达溜达就好了。”
双寒市的高楼基本就在市中心那一点,剩下的地方都不是很高,连带着江边的风都有种淳朴的味道。
“真不敢想象,你小时候是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楚淮说。
吴执笑了一下,“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
楚淮看过去,“还有什么啊?”
吴执wink了一下,“你我仙凡有别,不能告诉你啊。”
楚淮无奈摇头。
“你是不是都没住过平房?”吴执问。
“对。”
吴执紧着鼻子,“就一直住大别墅里?”
“哈哈哈,那也没有,就是普通楼房。”楚淮又被吴执的夸张表情逗笑了。
“怎么办啊,初体验又给我了,咱们今天啊,乡间深度游,河里洗澡,田间旱厕,炕上睡觉,咱们一条龙服务,都带你体验到位。”吴执边说边笑,“然后回去少爷给我拉黑了,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天天那么高兴啊,像被人点了笑穴似的。”楚淮说。
“那我晚上开始,在你旁边哭,你别害怕啊。”
“哈哈哈哈哈……”楚淮笑了一会儿,“吴执。”
“嗯?”
“我一直有个问题。”
“说啊。”
“你性格这么好,按理来说,朋友应该很多啊,可咱俩也认识半年了,我怎么感觉你身边好像没什么朋友啊?”楚淮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个问实困扰了他很久。
吴执停下了步子,思考了许久,“因为我是天煞孤星。”
“……”真是每天都想给吴执推水里。
楚淮继续往前走,没有搭理他。
“你看你又开始了。”吴执追上去,“这问题太复杂了,你不得让我想想。”
楚淮的生气步伐特别大,吴执追着都有点出汗了。
“你能不能慢点,还听不听了?”
楚淮停下来,转过身子看吴执,“你要是再说那些没边的话,我就……就给你扔水里。”
吴执又笑了半天,“等会啊 ,楚淮,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吗?”
“当然。”
吴执咬着牙转了转头,又把嘴合上点了点头。
这一套小表情连招,楚淮实在没看懂。
“没事,说朋友那事。”吴执轻笑一声,和楚淮并排继续往前走,“从物理角度说,我从外地到春岚,原来的同学没有,大学同学也都天南地北的,成年人交朋友很难,你有工作之后交的好朋友吗?”
楚淮想了一下,倒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但也就只是同事而已。
“是吧,化学角度说呢,我也不太想交朋友,你确实是我第一个想认认真真交的朋友。”
楚淮听得心里美极了,但面上却没有显露。
吴执扭头看他,“这都……不哽咽吗?”
楚淮一下笑了出来,点点头,“哽咽哽咽,十分哽咽。”
“我就交你一个朋友,都费死劲了,跟个倔驴似的,动不动还尥蹶子。”
“你信不信我给你踢河里?”
吴执搭上楚淮的肩膀,“不信,你才不舍得踢我呢。”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渐渐隐去,江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
“吴执。”
“嗯?”
“你没想过,你对我……”
突然,江边响起了喷泉声,还有灯光秀。
楚淮整个后半句都被淹没了。
“走走走,快走,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了,都是给你这种外地游客看的。”吴执在楚淮耳边大喊,拉着楚淮往车那走。
俩人回去的时候,潘桃已经坐在院里摇扇子了。
“我的天哪,你俩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俩背着我开房去了呢。”潘桃没好气儿道。
吴执咬牙切齿地,“你现在这嘴怎么没个把门的呢!”
“你俩约会,还不让女仆发两句牢骚啊,地也擦了,被也晒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恭迎两位王子回府。”
“早就没太阳了,你拿什么晒得被?”吴执问。
“月光,月光懂吗?银离子,消毒杀菌。”
楚淮坐在吱吱嘎嘎的门廊处,看着兄妹俩斗嘴。
白白的月光洒在吴执的身上,楚淮恍惚间感觉和什么很像,又想不起来。
抬头望向月亮,感觉乡间的月亮都比城市的大。
小院又归于宁静,吴执脱了鞋,盘腿坐在楚淮旁边,跟他一起抬头看月亮,“怎么样?”
“很漂亮。”楚淮看着吴执。
“走,带你看看卧室。”
楚淮刚才看这屋了,但万万没想到这就是卧室,大小先不说,关键是空的,整个屋子只有一个衣柜。
他看着吴执,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床床被子,一层层的铺。
这还是楚淮第一次打地铺。
看着吴执铺了5床被子,又拿出枕头扔在了上面。
吴执拍一拍,“来,试试吧,豌豆王子。”
楚淮蹲下去,摁了摁不软不硬的地铺,“你怎么总给人起外号?”
吴执盘腿坐在地上,“起外号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
“楚哥,他都给你起过啥啊?”潘桃走过来站在门口问。
“可多了,我想想啊。”楚淮认真回忆了一下,“他叫过我熊瞎子、阿童木、闷驴、倔驴好像还有,但想不起来了。”
潘桃嗤笑一声,“那真是挺有爱意的了,他原来给别人起的,都是‘蚂蚱子’‘三叫驴’‘大鼻嘎’‘活泥鳅’啥的。”
“哈哈哈哈……”楚淮笑得不行,蹲不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执面无表情地冲他比了个爱心,“感受到我对你的爱意了吗?”
“感受到了。”
楚淮看衣柜里只剩一床被子了,“给我铺这么多,你呢?”
“这不还有一个吗?”吴执拽出来仅剩的那个被子。
“那能行吗?咱俩匀一匀。”
吴执摆摆手,“不用不用啊,我睡硬的睡习惯了,别硌着我们豌豆王子就行。”
第56章 大鹅
稻田里虫鸣蛙叫, 吴执和楚淮浴着月光,一左一右走在乡间小路上。
楚淮一副富家少爷的做派,什么都好奇。
“这是什么植物?”
“这片玉米怎么跟那片玉米不一样高?”
“这儿的地是农民自己的还是包出去的?”
“会有人偷东西吗?”
“……”
吴执看着精贵的大少爷,“你这三十年一次都没下过乡?”
“小时候去过吧, 但也记不清了。”楚淮说。
“我给你报一个农活夏令营吧。”吴执说。
“呵, 不必了,你给我讲讲就行。”
吴执说着, 想起《甲方乙方》里那大老板, 哭着嚎着要来农村,结果把全村子的鸡都吃了,天天蹲村口, 等人来接。
“你笑什么?”楚淮问。
“哈哈哈……没什么,你还是在城市好好待着吧。”笑了一会儿, 吴执问楚淮, “对了, 杜飞那事后续,是你们事务局在管吧?”
“对。”楚淮点点头, “我这不休假了吗,我同事在负责那事。”
“现在什么进展了?”
楚淮一脸警惕, “你又要干什么?”
“你这什么态度, 搞得我跟坏人似的。”
“听说杜飞从电视台辞职了, 好像正在卖房子。”楚淮说。
“啊?那他跟他妈住哪儿啊?”
楚淮无语,“这我哪儿知道。”
吴执想了想,叹了口气, “估计这事儿之后,少不了邻居的闲言碎语,换个地儿也好。”
“杜飞其实问题不大, 现在他一辞职,告电视台一手都有可能。”楚淮看向吴执,“你说那电视台那怎么办?出这么大舆情。”
吴执正在发消息,头都没抬,“那还不简单,找两个员工说审核不严,做停职处理,如果还没平息下来,再处理个中层,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楚淮笑了一下,“你还挺专业,帮人处理过这事儿啊?”
吴执视线还是没离开手机,“这不就是正常套路吗?”
楚淮指着不远处的一小木板房,“这个是厕所吗?”
吴执抬头看了一眼,“对。”
楚淮向那走去,被吴执一把拉住,“你要干什么?”
“上厕所啊。”楚淮说。
“大的小的?”
“小的。”
“害,穷讲究,你站这尿就行,我不看你。”吴执又在低头看手机。
优雅楚淮当然不肯,“有厕所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尿?”
吴执无语抬头,“少爷,那个是旱厕,你见过吗?木板搭的,地下全是屎,你尿刚一呲下去,整个屯子的苍蝇都过来跟你Say Hello……”
“好了好了,我不去了,你别说了。”楚淮真是服了吴执的描述力了,“那我去前面吧,你在这等我。”
吴执发完消息,看着远处的楚淮觉得好笑。
都这么熟了,尿个尿还藏着掖着的。
风吹麦浪,沙沙作响。
乡下的感觉可真好啊,吴执伸开双臂,感受着不一样的夏日晚风。
吴执闭着眼睛,感受着若有似无的稻香。
“沙沙。”
“呱呱。”
“嘎嘎。”
叫声也好。
“沙沙。”
“呱呱。”
“嘎嘎。”
声音怎么越来越大?
吴执睁开眼睛,看到楚淮冲着自己狂奔而来。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吴执就被楚淮拉着开始飞奔。
吴执难以置信地还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还有一群堪称“生死时速”的鹅。
“卧槽,什么情况啊?”吴执被惯的满嘴风,也不忘唠嗑。
“快跑,你先别说了。”
飞驰过田间小径,面前是一片开阔地。
吴执能感受到楚淮在左右瞭望。
“会爬树吗?”吴执指着前面仅有的一棵参天大树说。
“你会就行,我学你。”
吴执跑过楚淮,领着他上树。
吴执太快了,一看就是老手,几步就窜树上去了。
还没等楚淮反应过来吴执踩的是哪儿,吴执就伸楚一只手把他拉了上去。
楚淮在树上惊魂未定,树下的大鹅在疯狂叫嚣,吴执则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笑了。”楚淮穿着粗气说,“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楚淮担心的事儿就发生了。
吴执所在的那根树枝,不堪抖动攻击,断掉了。
多亏楚淮眼疾手快,拉了吴执一把,才没有酿成惨剧。
吴执趴在楚淮身上,看看下面断裂的树枝和鹅,“谢谢啊。”。
楚淮搂着吴执的腰,滚动了下喉结。
吴执不敢笑了,趴在楚淮的大胸上平复呼吸。
可是,楚淮的心跳声好大,震得吴执耳朵疼。
他又换了个位置趴,还是好响。
吴执像是一个色痞医生一样,在楚淮的上身游走。
“你能不能别动了。”楚淮实在忍无可忍。
吴执“哦”了一声,脑袋是不动了,可是手又在四处乱摸。
“别动了!”楚淮忽然低声吼了一句。
“干嘛!吓我一跳!”吴执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楚淮的变化。
吴执略支起上身,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淮,“不是吧,小伙子,这都能兴奋,你这兴奋点很奇怪啊。”
“……你闭嘴。”楚淮难堪地别过头去。
“害,这有啥的,都是男人,我理解。”吴执说完,寻思楚淮面皮薄,也不再瞎动了。
吴执寻思和楚淮拉开点距离,刚一起身,肚子一凉,□□忽然伸进来一只手。?????????
不是,哥们,你是不是伸错□□了?
吴执正一脸诧异地看着楚淮,忽然感觉□□里的那只手动了起来。
没两下,小小吴也站了起来。
吴执三观都碎了,“你干嘛?”
楚淮把手拿出去,瞪着吴执,“都是男人,怕什么?”
吴执被楚淮这胜负欲气笑了。
他看了看下面,鹅大爷们已经走了,他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说不清什么感觉,吴执看着稻田,一片茫然。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楚淮也从树上下来了。
两人一时无言,默默往回走。
楚淮在前,吴执在后,虽然看不到楚淮的脸,但吴执就是感觉到楚淮又生气了。
死孩子,你动的手,我还没生气呢,你生什么气,吴执心想。
眼看前面就是奶奶家,吴执停下脚步,“我没取笑你。”
“吴执。”楚淮看着吴执的后脑勺。
“嗯?”吴执要回头,被楚淮把着肩膀扳了回去。
“我刚才摸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吗?”楚淮问。
吴执皱着眉头,“感觉?感觉兄弟站起来了啊。”
“……”
楚淮松开吴执,直径走了回去。
洗澡的时候,吴执还是一脑瓜子问号,他到底啥意思啊?
困惑又迷茫的状态一直到躺下,也没有消散。
吴执烦躁地蹬了两下被。
“刷——”门被拉开,楚淮也洗完澡进来了。
吴执说了声晚安就闭上了眼睛。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吴执想睡但是睡不着。
过了好久,吴执听到楚淮也跟烙饼似的,翻来翻去。
“硌?”吴执问。
“不是,有点热。”楚淮说。
“哎,这老房子,反人类,冬冷夏热的。明天办完事,咱们抓紧回去。”停顿了一会儿吴执又说:“对了,今天那鹅为啥追你啊?”
“我上厕所,应该打扰到它们休息了吧。”楚淮说。
“那你还怪没礼貌的。”吴执闷笑两声,“我也觉得热,要不咱俩去院里睡吧。”
楚淮睁开眼睛,看了眼吴执,也不知道是胡说还是真的。
正想着,吴执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
楚淮看着吴执没有往门的方向走,而是打开了衣柜,不知道要找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出来是在翻东西。
没一会儿,吴执又躺了回来。
一阵清风袭来。
楚淮睁开眼,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看向风源。
这个画面,楚淮应该一辈子也忘不了。
吴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拿着个蒲扇,正在慢慢扇。
松垮的领口下露出的肌肤也汗津津的,可是扇子的风却是吹向楚淮。
楚淮忽然又涌上来一股冲动,想把吴执揪起来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是只对他这样还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到底是装傻还是……
算了。
问完难受的也是自己。
楚淮摸着自己的心脏,房间很静,除了自己“轰轰作响”的心跳,就只有蒲扇发出的“吱吱”声。
楚淮微微往吴执那边挪了一点。
可能是想离风近一点吧。
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又好像睡不实,半夜又被热醒了好几回,天光乍破的时候,楚淮好像才睡熟。
听见鸡鸣,楚淮迷迷糊糊地翻身。
怎么还有风?
楚淮睁开眼睛,看到吴执正盘着腿坐着,一个手在看手机,另一只手在给他扇风。
“醒了?大豌豆。”吴执放下扇子,“我发现你这盗汗现象很严重啊,这边有个著名赤脚老中医,我带你看看去吧。”
楚淮没理吴执的话,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有病咱就治,不能讳疾忌医啊,你这毛病,在春岚我就发现了。”吴执说。
“你才有毛病呢。”楚淮顺嘴就说了出来。
“诶,你看看你这个人,还恼羞成怒了。”吴执哼了一下,起来收被。
楚淮起身,“你不也出汗吗?”
“我没有。”
“你有,我昨晚都看了。”楚淮说。
吴执要不是手里拿着被,估计又要双手捂胸了。
“就是热的,你别瞎寻思了。”楚淮说。
收拾完被,吴执去隔壁叫潘桃,他敲敲门,“桃儿,起床啦。起床了,桃儿。”
又敲了一会儿,房门里终于传来潘桃的怒吼,“我不去!别叫我!”
楚淮正在洗漱,听到潘桃的声音还纳闷,不是给她爸上坟吗?什么叫她不去?
站在江边早市的那一刻,楚淮默默对潘桃说了句,对不起。
吴执的正事就是逛早市。
“你怎么这么愿意来早市啊?”楚淮问。
吴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不觉得特别有烟火气吗?”
有,太有了。
一大盆一大盆的米肠,姿态各异、色彩缤纷的蒸饺,各种打糕、米糕、小饼……不亏是旅游城市,真的特别吸引人眼球。
导游吴执特别有自己的坚守,只吃自己要吃的,楚淮相中的,他一个也没让买。
美其名曰:“都是骗你这种外地孩子的。”
两人吃了汤饭,又给潘桃打包了一份。
回来的时候,潘桃屋儿的门还关着。
“哐哐哐”吴执又开始敲门,“几点了?你还去不去了?”
门“唰”一下拉开了,潘桃已经穿戴完毕了,还化了不淡的妆。
吴执凑近瞧了瞧,“你这……是要去吓唬你爸?”
眼看着兄妹俩又要打起来,楚淮赶紧把吴执拉走。
“桃儿,来,吃饭吧。”楚淮像是大家长一样。
潘桃“哼”了一声,拿着早餐放到矮桌上,“楚哥,昨晚咋样啊?还睡得惯吗?”
“还行,就是有点热。”楚淮答。
“豌豆啊,这是夏天,就不错了,冬天你再来试试。”吴执又躺在了大炕上晃悠腿。
“冬天咋了?”楚淮问。
“电褥子你睡过没?”
“没有。”
“这孩子,人生经历太单薄。”吴执继续晃着二郎腿,“那什么,有时间冬天我再带你过来一趟,让你感受一下电褥子的魅力。一早醒来,那舌头,就跟刚出土的桃酥一样。”
第57章 露营
“我天, 你这东西都哪儿来的?”吴执看着楚淮满满一后备箱户外用品惊叹道。
“跟卢铭借的,怎么样,去不去?”楚淮问。
刚才上完坟,潘桃说约了朋友, 就跟吴执楚淮Say Goodbye了。
临走之前, 还跟楚淮一个劲叽咕眼睛。
吴执正纳闷俩人又搞什么名堂呢,楚淮就打开后备箱, 邀请吴执露营。
看着专业十足的装备, 吴执的心已经钻进了帐篷了。
可是,网瘾少年对双寒市的自然风貌显然不是很熟,想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地方, 倒是楚淮找了个山上新开发的露营地。
这地儿像是原始森林一样,吴执都没来过。
开着导航, 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开上去,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颇具原始风味的露营基地。
一个个的木头台坐落在半山腰, 或尖或圆或方的帐篷一座座,吴执眼睛都看直了。
选定了一处木台, 两人开始卸车。
楚淮干活麻利,几乎没用吴执, 自己就装好了露营车。
来到台子后, 来到大观园的吴执被楚淮安排坐在地上歇着。
吴执也没客气, 真就安静地欣赏楚淮搭帐篷。
看着楚淮钉好了地垫,拿了个东西向自己走过来,吴执起身, 以为是需要什么帮忙。
楚淮把东西递给吴执,“别坐地上。”
吴执打开,是一个折叠椅。
坐在椅子上, 吴执继续看楚淮。
楚淮拿出帐篷铺在地上,又拿出个电机,没一会一个巨大的帐篷就鼓溜起来了。
吴执看着眼前的巨屋,好家伙,赶上我家客厅大了。
充床垫,支天幕,放桌椅板凳,架炉子,拿出小音箱……
“啪啪啪。”吴执鼓了掌几下掌,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吴执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营过了,他对露营的概念还停留在,放个三角形的小帐篷,铺个桌布,绞尽脑汁能想象的,最做作的方式就是,拿个藤编的篮子,从里面拿出三明治了。
没想到……
现在的露营已经是这样了……
这就是生活和活着的区别吧……
都准备完,楚淮满头大汗地坐在椅子上,吴执赶紧递过去水和纸巾。
看着楚淮喉结上上下下,吴执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老色痞。
“嗡嗡——”不远处传来汽车异响,吴执寻声望去,看到左下方山路上,有个车陷在了石子路里。
仔细一看,车里坐着的是两个年轻女生,开车的女生使劲踩油门,发出“嗡嗡”的声音,可是无济于事。
吴执站起身要过去,楚淮拽住了他,“我去吧。”
楚淮走到车边,和女生说了几句,女生就下来了,然后一丝异响都没有,楚淮把车开了出来。
“饿不饿?”楚淮回来问。
“还行,你饿了吧?”吴执起身去翻塑料袋。
刚才两人在营地商店买了牛排套装。
“我来。”楚淮说。
“你今天怎么回事?”吴执满脸狐疑,“一般这么殷勤,都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
“……你吃不吃?”
“吃。”吴执说着仰头看天。
“怎么了?”楚淮问。
“哽咽,家有少年初长成。”
“……”
楚淮没管戏精,掏出了小卡式炉,放上烤盘,拿出夹子,黄油,牛排,盐和黑胡椒。
“专业啊。”吴执由衷的夸赞道。
楚淮夹着黄油,抹了抹烤盘,放上牛排,“下次卢铭露营叫你,我这都跟他学的。”
“你好,请问有充气泵吗?我的没电了。”一个甜美的嗓音传来。
吴执转头,看到是刚才陷入石子的那个女生,正在跟楚淮说话。
楚淮把卡式炉的火调小,起身从露营车里掏出充气泵递给那女生。
“谢谢,请问怎么称呼啊?”女生询问。
“姓楚。”
“哇,好独特的姓啊,楚哥,我叫Cherry。”女生伸出手。
楚淮举起拿着夹子的右手,“不好意思,我手有油。”
女生笑了一下,拿着充气泵走回了自己的木台子。
看到楚淮坐回来,吴执满脸坏笑,他夹着嗓子,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哇!好独特的姓啊,楚哥,我叫Pineapple。”
楚淮“噗”得一下笑出来,“你是不是有病?”
俩人笑了半天。
楚淮坐下,看到吴执还在那贼兮兮地笑,他拿夹子夹了一下吴执的手。
“疼!”吴执“啧”了一声收回手,“重色轻友!你咋不拿夹子夹她呢。”
楚淮瞪了吴执一眼。
吴执拄着下巴盯了一会儿楚淮煎牛排,“我做饭的时候也这么帅吗?”
“嗯。”楚淮满眼笑意地看了眼吴执。
微风拂过,吹得吴执的心也荡了一下。
“这么好吃?”楚淮看吴执吃得摇头晃脑。
“绝了,特别好吃。”吴执塞了满口,含糊不清地跟楚淮说,“深藏不露啊,大厨。”
“楚哥,锤子借我一下呗。”Cherry又来了。
吴执看楚淮没吱声也没动作,以为没听见,他把牛排囫囵个咽下去,“楚哥,Cherry问你借锤子。”
楚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找出气锤递过去。
饭还没吃完,Cherry甜美的嗓音又又飘了过来了,“楚哥,借我一下你电话呗,我手机没信号,联系不到我朋友了。”
楚淮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屏幕,“我的也没信号。”
吴执也摸出手机,“用我的,满格!”他起身,把手机递给Cherry。
还没坐下,吴执就看楚淮拎着锅往外走。
“诶诶诶?干嘛去啊?”吴执问。
“刷锅。”
嗯?咋这么突然呢?
吴执本来想跟楚淮一起去,可一看这地方这么多宝贝。
得留下看堆,不能走。
等了一会,没等回来楚淮,又等来了Cherry,她来还手机,还端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
“大哥,这是我刚煮的咖啡,特别香,快尝尝。”Cherry说。
“谢谢谢谢。”吴执端起来抿了一口。“真不错。”
“楚哥呢?”Cherry往帐篷里瞄。
“他刷锅去了。”
“大哥,问一下,楚哥有女朋友吗?”
吴执不太灵敏的神经终于好使了一下,他放下咖啡,有点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打听一下嘛,寻思跟他交个朋友。”Cherry笑得很坦荡。
吴执微微有点皱眉,寻思怎么搪塞过去。
Cherry忽然睁大了眼睛,“卧槽,你俩不会是一对吧?”
“啊?”吴执一脸懵比地看向Cherry,刚想说没有,就听Cherry自言自语道:“卧槽,卧槽,怪不得,怪不得,是我冒犯了,大哥。”
“……真不是。”吴执满脸无奈。
“别装了,都什么时代了,这早就不是事儿了。”Cherry一屁股坐在楚淮的位置上,一脸探究地看向吴执,“你俩谁上谁下啊?”
“……”
“还装,大哥,这就没意思了啊。”Cherry掏出一包烟递给吴执。
吴执摇摇头。
Cherry给自己点了一根,吐了一口烟圈,“你说我看上的,咋总是Gay呢。”
“他不是。”吴执脸都皱成一团了,“我也不是。”
Cherry翻了吴执一眼,嘴叼着烟,从裤兜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亮给吴执看。
视频上的楚淮正在烤肉,除去翻肉的空档,剩下时候都在看着吴执。
“你看看他看你的眼神,肉包子看狗都没他神情。”Cherry说。?????????
吴执时常感觉这个世界对他充满敌意。
Cherry也觉得话好像有点不对劲,“大哥,不是说你狗,就是意思,你懂吧。”
你就是说我狗。
Cherry起身要走,吴执开口,“你……你视频能不能发我?”
“能啊,来吧。”
两人加了好友,视频传了过来,吴执看向Cherry,“你不是手机没信号吗?”
Cherry叹了口气,“我懂了,大哥,你俩是单箭头,他对你有意,可是你缺心眼,你没接收到,对吧。”
“……”
这个Cherry绝对是故意的。
Cherry走后,吴执看着楚淮烤肉的视频,满脑子乱哄哄的。
吴执经历多,记性差,很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从来不会细想。
但是,如果有什么事情触发了开关,一系列相关的记忆就都会涌出来。
现在就是,吴执感觉自己CPU好像有点烧。
“我喜欢又高又瘦的,开朗活泼的,多才多艺的,会做饭,我挺喜欢老师的……”
“我看见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你看我合眼缘不?”
“你就那么想找对象啊?”
“……”
楚淮的一次次打听,一次次询问,一次次陪伴……
山野微风,终于给吴执半年来的钝感吹没了。
楚淮喜欢我。
啥时候开始的?
为啥不说啊?
吴执是个直性子,憋不住话,有什么话当场就得说,有什么仇当场就得报。
复盘了一大堆,但都没有什么用,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见到楚淮。
他站起来,四处查看,上哪儿刷锅去了?
吴执顺着刚才楚淮走的方向追过去,各种楚淮在脑海里冒:
梨花树下的楚淮,病房里给自己擦脸的楚淮,堵在自己家门口委屈又霸道的楚淮,起得老早怕自己不带他的楚淮,爆炸时穿着睡衣砸门的楚淮,拼命划小船的楚淮……
楚淮对自己做了这么多,那自己呢?
吴执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钢铁直男,笔直笔直的那种,要不然,也不会面对岳南星的告白那么生气。
但是……如果对象是楚淮的话……
可以。
那可以。
楚淮可以。
吴执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忽然,他停下,嗅了嗅。
谁家烤棉花糖了,还怪好闻的。
吴执化身一个轻盈的小鹿,穿梭在树林间,当他脱缰的思绪终于回来的时候。
他发现。
他迷路了。
第58章 故事大赛
这是哪儿啊?
吴执真是四下两茫茫, 想点一首《乐极生悲》送给自己。
不应该啊。
自己不是春岚活地图吗?
对了,这不是春岚。
吴执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手机。
好嘛,真拉稀时候没纸了,手机没信号。
这破山怎么回事啊, 怎么还有信号死角啊。
寻寻觅觅, 弯弯绕绕,凄凄惨惨。
不知道鬼打墙了多久, 吴执终于听到了不属于自己和大自然的声音。
“嗡嗡嗡~”
无人机!
吴执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 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舞动着身躯,想要吸引无人机的注意。
不知是动作太过卖力还是姿势太过妖娆, 亦或是花衬衫太过明显。
无人机真的朝自己飞了过来,它悬在了吴执的面前。
吴执有点感激的向前一步, 无人机立刻后退了一大步。
还挺谨慎。
吴执对着无人机自我介绍:“你好, 我不是坏人。”
无人机微微上下浮动。
“能听见哈, 太好了。”吴执兴奋地搓搓手,“是这样, 我迷路了,你能指一下营地的路吗?”
无人机没反应。
“你就告诉我哪个方向就行。”吴执说。
无人机这回明显的上下浮动了一下。
吴执眼睛都亮了, “谢谢啊, 一看你就是个好机。”
无人机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吴执就跟着。
跟了一会儿,无人机飞飞停停,又不是很高, 吴执知道这是陌生好心人的馈赠,特别感动。
“你也是来露营的吗?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当面感谢你。”
“你多少钱,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正好我朋友快过生日了,价钱合适,我也想给他买一个。”
“也不知道是小伙子还是小姑娘,我是春岚人,你要是有时间去春岚市,你去将军祠,那许愿老灵了。”
“你带我走这么远,不能一会儿没电了吧?你能续航多长时间?”
“这要回不去可麻烦了,我朋友好不容易休个年假,再浪费在找我上……”
“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咱俩定个暗号吧,叫你pineapple怎么样?”
“一会儿太阳都落山了,啊啊啊啊啊……”
“……”
吴执就这么单口跟无人机说了一路,忽然,他停住了。
“Pineapple,你来。”吴执不走了,冲着无人机招招手。
无人机掉头回来。
吴执抿了抿嘴,开口道:“咱们东北人不骗东北人,你告诉我,你到底认不认路?”
无人机上下摆动。
“我说我要回营地,营地!你带我来溪边干啥啊!”
吴执面前的是一条清澈的溪流,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跟小学课文里形容的那样似的。
无人机没有管他,沿着溪流继续飞。
没办法,吴执只能跟着走,边走吴执边看手机,信号一格,但还是打不出去电话。
吴执放弃了,刚打算寄情山水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不是,头戴鸭舌帽。
这不我小驴吗?
吴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双腿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自己就跑了起来。
耳边的风声轰轰作响,心中的鼓点也叮叮当当。
吴执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就这么抱着楚淮,半天都没撒手。
楚淮觉得好笑,摩挲着吴执的后背,“怎么了?害怕了?”
“你才害怕呢。”吴执松开了楚淮这时候才觉得有点尴尬,他咳了一下,开口道:“刚才有个无人机,看见了吗?”
“你说pineapple?”楚淮指了指吴执身后。
“……”吴执僵硬地低头,看到了楚淮手里的手柄,“你的?”
吴执疯狂回想,自己刚才到底说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对啊,当然是我的,不然谁会带你走这么远?”楚淮说。
“我以为会是哪个人美心善的姑娘。”
吴执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秃噜出去了,他看向楚淮,只见楚淮轻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表情,走过去拿起了Pineapple。
吴执这个悔啊,想扇自己嘴两下。
他走到楚淮身边,接过Pineapple,“我刚才说话你都听见了?这玩意收音效果这么好吗?”
“还行吧。”
“我也想玩,你教教我呗?”
楚淮把手柄递给吴执,把Pineapple放在地上。
无人机在上面飞,两人沿着小溪慢慢走。
吴执心里美极了,有种天下我有的感觉。
忽然,楚淮笑了起来。
吴执一脸问号地转头看他。
“我刚才就在想,你不干直播,真实屈才了,居然能跟无人机唠这么长时间,哈哈哈哈……”楚淮边笑边说。
“别笑了,气氛都让你破坏没了。”
山谷凉爽,清风阵阵,在野外睡觉真是挺爽的。
但吴执心里有事,一直动啊动啊的。
“睡不着啊?”楚淮问。
“嗯,下午不该喝那杯咖啡的。”吴执翻个身,趴在气垫床上,看着楚淮,“咱俩唠十块钱的吧。”
“好啊,唠什么?”楚淮透过透明的帐篷顶看着星星。
“什么都行啊。”吴执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
“你给我讲讲你师父的事儿吧。”楚淮说。
“什么?”吴执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这良辰美景的,说那老头子干啥,吴执真是无语。
楚淮拉着吴执的胳膊,让他躺下来,“说别的也行,你别一惊一乍的。”
“也不知道说什么。”吴执磨磨蹭蹭又躺了下来。
“他岁数应该也不大吧,怎么去世的?”楚淮问。
“喝酒喝死的。”吴执没好气道,“不对,应该算是饿死的。”
楚淮转过身子,看着吴执,“你这两个死法,都是现代死法吗?”
“是啊,我专业干法医的。”吴执说。
“哈哈哈,行,吴法医。”
“你听我跟你讲。”吴执又翻了个身,翘起二郎腿,“我高中那时候不是住校嘛,那阵老头用上智能机,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有一次我去他那,看见他把微波炉扔了,我以为是微波炉坏了,就随口问他一嘴,结果你猜他说啥?”
楚淮摇摇头,“不知道。”
吴执模仿潘桃他爸的样子,沙哑着嗓子,“网上说了,这玩意有辐射。”吴执恢复自己的语气,“然后我问他啥辐射,他还说不出来,就是不让用,好像用了十里八村就都变异的那种。”
楚淮笑笑。
“你也看过吧,就原来群里转发的那种帖子,《惊!大白菜都是人工合成的》《转基因黄豆都卖给了谁》……后来他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天天就主食配咸菜,加上二两勾兑酒。”
“不是家里条件还行吗?怎么还喝勾兑酒啊?”楚淮问。
“勾兑酒是我的说法,人家老头觉得那酒老好了,五块钱一斤,就喜欢喝那个。”吴执笑了一下,“后来那阵,他站我对面,我都觉得他要对眼。”
“哈哈哈哈——你嘴怎么那么损啊。”楚淮笑得不行。
“真的,他喝假酒喝的,脑子就坏了。”吴执一脸严肃。
“就是因为价格太便宜了,所以不是好酒?”楚淮不太明白,只是觉得价格很便宜。
吴执看了眼楚淮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少爷,简单给你讲讲哈,酿酒需要什么?首先原料,高粱、小麦、绿豆啥的,还得要设备吧,再加上发酵、蒸馏、陈酿等环节,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钱的。我都不说酿酒设备,咱们就用土办法酿,以现在的物价来说,成本也不会低于二十块钱一斤。”
楚淮又被吴执的知识面震撼到了,“那潘桃他爸喝的那就酒是用的特别差的原料?或者添加剂?”
吴执摆摆手,“费那劲干啥,直接酒精兑水。”
“不能吧。”楚淮不信。
“那有啥不能的,酒懵子只管劲儿够不够大,别的都尝不出来。”吴执模仿一下手握高脚杯,“你还以为是摇晃的红酒杯啊?”吴执叹了口气,“他那酒我喝过一次,我的天,第二天头差点给我疼炸了。”
“那你喝三斤酒那天,头不疼啊?”楚淮问。
“不疼啊,好酒喝多少都不会疼的。”吴执起身找水,喝完把空瓶子递给楚淮,“到你了,你讲。”
楚淮接过瓶子笑笑,“还真有个事儿,一直想跟你说。”
吴执规规矩矩地躺下来,双手重叠放在肚子上,一脸兴奋。
“冬天的时候,我刚调过来,那时候春岚市大力发展冬日旅游,你知道吧?”
“知道。”
楚淮双手枕在脑后,“春岚当时人满为患,什么冰雪大世界都得排大长队,没办法,外面太冷,有一些游客就转道去看博物馆什么的。春岚有个塞军侵略陈列馆你知道吧?”
“啊?”
“你别装,你肯定知道。”
“……”不是,大哥,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聊工作?
楚淮沉浸在讲故事中,完全没注意到吴执的眼神,“那么小个陈列馆,就那段时间,接待人次同比上涨3000%。”
这事儿,吴执还真知道,零下二十多度的春岚市塞军侵略陈列馆,排得是人山人海。
“官方的、非官方的都疯狂转发,视频发酵,掀起热潮,全世界网友都谴责塞国当年的恶劣行径。然后塞国舆论就爆了,你知道他们外事省怎么应对吗?”
吴执摇摇头。
“他们雇佣水军,在网上发稿,文案驴唇不对马嘴的,说这都是咱们的剧本,然后还联系那些引爆舆论的博主、网红,给他们钱,让他们删帖。”楚淮笑了一下,“你猜为了删帖,他们给博主多少钱?”
这问题还真给吴执难住了,“我没概念啊,但我觉得得上千吧。”
楚淮举起了3根手指头。
“3000?”吴执说。
楚淮摇摇头。
“30000?”吴执寻思这生意行啊,收了钱,反手就是一举报。
楚淮摇摇头,“方向不对。”
吴执语气都沉了下来,“300啊?那可太抠了。”
楚淮还摇摇头。
“还不对?不能30吧?那属实是有点侮辱人了。”
楚淮公布最终答案:“3块。”
“……”
人无语的时候,就真是很无语。
吴执躺不住了,他一咕噜坐了起来,盘着腿问楚淮:“有病吧,咋想的啊,还3块,还能咋埋汰人?”
“就是说啊。”
“就是那时候还不认识你,要是当时我就知道这事,我花30000给那些视频都挨个加个推广。”吴执义愤填膺。
“你别激动,一会儿更睡不着了。”楚淮看吴执气得愤愤儿的,拉着吴执的手腕,又让他躺了下来,“你知道这事儿我们怎么知道的吗?”
“怎么知道的?”
“一个博主跟你一样,也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然后他就深入敌后,一顿周旋,最后挖出了整条产业链。”
吴执又有点兴奋了,支起脑袋看着楚淮,“快讲讲。”
楚淮笑了一下,伸手把吴执的脑袋摁回到了气垫床上。
“实际塞国外务省给出的删帖价格是200,一级代理扣了170,给到二级代理,二级代理扣了27,最后给到咱们博主的价格就是3块。”
“……”吴执大受震撼,要不怎么说干中介行呢,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你有没有什么渠道?我也想干代理。”
楚淮揪起吴执的嘴,“又开始胡咧咧,是不是?”
吴执摇摇头,楚淮松开了他。
楚淮又觉得一股燥热,不再看吴执,平躺着看星星,“还不困啊?”
“不困。”
“咖啡劲儿那么大啊?”
“嗯。”也有可能不是咖啡。
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天声减弱,吴执睡着了。
等吴执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亮天了,楚淮也已经醒了,正在看手机。
“早啊。”楚淮看过来,揉揉吴执的头发。
吴执也不知道没睡好,还是怎么的,没理楚淮,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楚淮觉得好笑,“起床气啊?原来也没有啊。”说着,又揉了揉吴执的头发。
“别动。”吴执嗓子有点沙哑。
本来寻思花前月下,私密空间,楚淮能说点什么。
结果呢?
又从那3块钱,聊到生化部队,聊到俄乌冲突,聊到货币政策……就好像那饭店里两个喝多的老登一样。
眼瞅着说到苏联解体了,吴执赶紧打住,说困劲上来了。
没对象都是有原因的。
该。
第一届双寒杯故事大赛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第59章 借调
从双寒市回来已经两天了, 楚淮又投入到了高强度的工作当中。
电话铃声响,他拿起来一看是吴执,他笑着接起了电话,那边传来吴执提了八度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能憋啊?”
“嗯?”楚淮一愣, “怎么了?”
“你说呢?”吴执故意拖长了声音,仿佛还带着几分不满。
楚淮心里“咯噔”了一下, 瞬间紧张起来。
潘桃跟他说了?
楚淮手心微微冒汗, 甚至感觉呼吸都有点不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
楚淮心里一沉,“那你……怎么想的?”楚淮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执沉默了片刻,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而决绝:“还怎么想的, 我不去。”
假期生活转瞬即逝,风华大学马上就要开学了。
提前一周, 教师们就开始营业了。
吴执被院长叫去了办公室。
“果然放假是老师最好的医美, 俩月没见, 您气色更好了。”吴执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
“确实,没学校这些糟心事, 心情好不少。”院长点点头说道。
吴执忽然压低声音,“谨言慎行啊, 老头,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小兔崽子, 别跟我贫了,来,看看这个。”院长推过去两张纸。
吴执挠挠头发, 漫不经心地拿起了纸,就知道又是这事儿,“这回又哪儿啊?”
“这回不是判断题, 是选择题,二选一,必须选一个。”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
还玩上套路了。
吴执撇撇嘴看过第一张纸,然后翻到第二张,当他看到第二张抬头的时候,整个人都像穿上了背背佳,慢慢坐直了,他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特别事务局?”
“嗯,特别事务局,本地的,他们罗局长点名要的你,我听听,这回你还能有什么理由?”院长靠在椅背上,一脸防备地看着吴执。
“那不就是楚淮他们单位吗?他知道吗?”吴执问。
“他当然知道了,这事儿就是他跟我说的,我又不认识他们罗局长。”
吴执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前两天我俩还在一起呢,他咋没跟我说呢?”
“你问谁呢?”院长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
吴执又认认真真看了遍调令,心里的惊讶渐渐变成了兴奋,一直抿个嘴乐。
“赶紧的,别跟喝了傻媳妇尿了似的,去不去,给个痛快话。”秃顶背带小老头又开始暴躁了。
“去!”吴执一秒都没有迟疑。
“楚淮,你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样显得我很被动,你知不知道?再说了,你们罗局长怎么知道的我?”吴执问。
楚淮脑子还有点懵着,嘴上却规规矩矩地回答:“前两天市里开会,彭队汇报跛子酒假新闻的事儿,说起了你,后来罗局问我,我就夸了你几句。”
“哎哟,怎么夸得啊?”
“我忘了,你……你来不来啊?”楚淮问。
吴执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楚淮,你知不知道,年年我都收到这种借调?”
“知道,鲁叔跟我说过。”
“那你知不知道,年年我都拒绝?”
“知道。”
“那你还撺掇这事儿?勇气可嘉啊。”吴执说。
“我问过鲁叔,他说你的理由是不去外地,我寻思这就是春岚本地,借调到特别事务局,毕竟是个好履历,再说你也不用干特别多,待个一两年……”楚淮声音越来越小。
“还要一两年?”吴执语气特别夸张。
“对啊,借调最低都是一年,你要实在干得不开心,随时都可以走。再说……”
“再说什么呀?”
楚淮舒了口气,“再说,我觉得……你会愿意跟我一起工作。”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吴执笑了半天,“没假期,得坐班,天天加班到那么晚,还总得出差……你觉得这是好工作?”
楚淮沉默了一会儿,“没关系,就是个小提议,又不是强制的。现在想想,我也觉得还是你学校的工作好。”
“没了?”吴执有点不敢相信。
“嗯,没了。”楚淮说。
“不再争取一下了?”
“不了,是我欠考虑了。”楚淮说。
吴执真是瞠目结舌,这人现在怎么越来越怂,半年前,把着车门子,不让上车那虎劲呢?还有前段时间把人往墙垛子里推那虎劲呢?
本来想逗逗他,现在搞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吴执都无语了。
“真的,还是学校好。那个,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
楚淮匆忙挂断了电话。
道理都明白,可还是难掩失落。
还以为吴执对自己不一样。
哎——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楚淮赶紧投身工作,忙了好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楚淮正在埋案,都没有抬头。
门被推开,一个狡黠且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好,请问是楚主任吗,我是新来的员工,前来报道。”
楚淮猛然抬头,看到身着衬衫西裤的吴执,抱着档案袋,满脸笑意的站在门口。
“你……”楚淮放下笔,慢慢起身。
“为了你,我还特意回家换了套衣服,怎么样,哽咽吧?”吴执站在门前,仰着下巴。
“你……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楚淮一副慢半拍的神情,缓缓走过去。
“逗逗你啊,谁寻思你这么不识逗啊。”吴执瞄了眼沙发,“怎么?新员工入职,就这么站着唠啊?”
楚淮忽然缓过神儿来,脸上逐渐映出喜悦,拉着吴执的胳膊到旁边的沙发上坐。
坐在沙发上,楚淮又断线了,看着吴执干笑不说话。
吴执觉得好笑,拿手在他面前晃晃,“我可不跟傻子共事啊。”
楚淮憨笑了一下,“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是真的,小吴又流窜到特别事务局了。”吴执捋了下并不挡眼睛的头发,“说说吧,现在有什么案子啊?我负责什么啊?”
“新闻侵权、媒体监控、不正当竞争、网络谣言、虚假信息、广告反垄断……都有,你看看,对哪个感兴趣?”
吴执虎口撑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我想管食堂。”
“……”
“你了解我的,咱们是专业干餐饮的,食堂这块我肯定给你管理得明明白白……”
楚淮闭上眼睛,后面的话他已经不想听了。
吴执就是典型的“两句半”,说不了三句正经话就开始下道。
虽然思想上堵住了耳朵,可是什么“鲁菜第八十代传人”“食堂采购制度”“情人节哈根达斯一人一个球”什么的还是控制不住的往耳朵里钻。
楚淮伸出手,物理方式捂住了吴执的嘴,“停,我们单位食堂是外包出去的,你别异想天开了。”
楚淮松开了手,吴执往沙发一靠,“那你不早说。”
“……说正经的,你到底对哪块感兴趣?”楚淮问。
“害,我这么全能,什么都行,你就看着安排吧。”
看到吴执这样,楚淮忽然泛起了一丝后怕,博物馆那事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楚淮坐正,看着吴执,“吴执,有句话我得先跟你说明白,特别事务局不比学校,非常严格,你不能再冲动行事了,一言一行都要合规,合规知道吗?”
“知道了。”吴执叹了口气,哎,这小老头,“如果我进去了,你会去看我吗?”
“……”
听到楚淮又开始鼻子喘粗气,吴执举起双手,“好好好,不逗你了,我坐哪儿啊?”
“你看我这屋怎么样,吴主任?”
吴执立马笑开了,他也想要四个显示器,“行啊,那可太行了。”
楚淮没留他,让他再歇一周,下周一入职就行。
换了新工作,又被放了一周假的吴执,走在大街上,都觉得有点轻飘飘。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拿起电话预约了个最近特别火的中式餐馆,结果被得知最早的预订被排到了下周六。
吴执看着日历,也行啊,下周六就下周六吧,也不差这几天了。
刚挂了电话,吴执看着日历,又是一惊,“完了,楚淮生日。”
这周五就是楚淮生日,从双寒市回来,吴执就说要准备,结果脑子不好,直接忘了。
送啥啊?
吴执站在大马路上,一顿天人交战。
金银珠宝不缺,电子产品全套,衣服首饰咱也不敢瞎买。
这可怎么整啊?
一路走,一路想,吴执还是想到了好主意,他打车去了一家叫做“古方斋”的文玩店。
掀开门帘,小店不大,两侧是通顶的木质货架,上面摆满了文玩饰品。
外屋没人,吴执继续往里面走。
里屋墙壁上挂着几幅古色古香的书画,红木大烟床上,一个中年人,穿着个麻料中式布衫,黑布鞋,睡得正香。
吴执笑了一下,打算一会儿再来。
刚要走,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吴儿?”
吴执回过头,只见那个中年人抬起脖子,正眯眯眼往这边看,手里还在不断摸索着什么。
吴执走过去,从床几上拿起眼镜,递给中年人。
中年人坐起来,接过眼镜戴上,“哎呀,吴儿,真的是你,你说你这一假期到底干啥去了?居然一趟没到店儿里来。”
“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嘛,帮朋友点忙。”吴执在大烟床另一侧坐下,仔细摸了摸从家里被移除的宝贝大烟床。
“帮忙都帮人家后厨房去了?”中年人边提鞋边跟吴执说道。
吴执笑了起来,“那丫头跟你说的?”
“对呗,要不我天天在这,上哪知道去。”中年人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眼镜上弄得都是水雾。
“最近有啥新货没?”吴执问。
中年人摘下眼镜,擦了擦,“还真来了几块新料,你等着,我拿来给你看看。”
看着中年人翻箱倒柜,吴执也不着急,倚在大烟床上,吃着花生米,慢慢地等。
过了一会儿,中年人把找出来的新料陈列在吴执面前。
吴执看着眼前的几块料子,摩挲着脑门,“满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让你掌掌眼。”
“垃圾货,咱们就不用掌眼。”吴执一点儿没客气。
本来还有点儿小期待,结果就这?
“我就说新料,我也没说好料啊。”满哥努力找补。
吴执气笑了,点点头,确实没毛病,“赶紧收起来。”
满哥抱着那些垃圾料往柜子里放,回头跟吴执说:“吴啊,蒲闻松那些字儿都出了,你有时间再拿点儿过来吧。”
“好。”吴执捏着花生,一副没朝心里去的样儿。
又吃了一会,吴执说:“满哥,你把那块玉给我拿出来。”
“哪块?”
吴执投去一记眼刀。
满哥不情不愿地起身,从柜子的最深处,费了老大劲儿掏出来一个木盒,递给吴执之前,还吹了一下上面的灰。
吴执接过精致但有灰的檀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玉料。
色泽温润,通透如凝脂,散发出淡淡地光泽。
吴执心里舒服极了。
真是什么时候看见这块料子,都觉得喜欢得紧。
他拿起这块料子,触感冰凉而滑腻,对着灯光,正反面比了比。
不错,还得是她。
吴执合上盖子,起身,“我走了啊,满哥。”
“诶诶……吴儿,是不是得跟潘桃说一声啊?”满哥说。
“说呗。”
满哥追上吴执,在他身后小声说:“吴啊,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坎儿了?”
吴执一脸疑惑地回头,“啊?”
“要不你跟潘桃说一声吧。”满哥有点为难,“你把这拿走,我我有点不好交代。”
吴执一脑子问号,“我来取走的,又不是偷走的,你直说就得了,交代什么?”
满哥还是一脸乱七八糟。
吴执差点翻了个白眼,他拨打电话,打开免提。
潘桃:“哥,怎么了?”
吴执:“我在店里呢,那个玉料我拿走了啊。”
潘桃:“哪个?……哇哇哇!”
吴执:“……”
潘桃的兴奋,都要溢出手机了:“是那块吗?是要送给我嫂子吗?”
吴执扶额:“咳咳,算是吧。”
潘桃:“拿走拿走,快拿走,有时间带嫂子过来,相中啥拿啥。”
吴执:“……你没事多来店儿里看着,别总在外面瞎玩。”
潘桃:“知道啦!哪天带我和嫂子吃饭!”
吴执再度扶额:“行了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叫得倒亲热。”
潘桃:“加油啊,哥,Fighting!”
吴执满脸黑线地挂了电话,看向满哥,“现在我可以拿走了不?”
“可以可以可以,早说啊,有时间带弟妹过来啊。”满哥说。
吴执走出古方斋,心里还纳闷,这死孩子怎么也不问问是谁呢?
第60章 怡康园
吴执叫了一辆车, 一路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云琅山脚下。
车在路边停下,他抬头望去,面前矗立着两栋青灰色的小楼,建筑风格古朴而宁静。小楼的门口挂着一块木质牌匾, 上面用楷书写着“怡康园”三个大字。
跟门卫打了声招呼, 吴执走进怡康园的小院。
院子里一片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和花香,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是一处养老院, 老人们大多坐在轮椅上,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则围坐在石桌上, 垫着围巾打扑克,时不时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吴执扫视了一下四周, 目光很快落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杜飞正坐在轮椅旁, 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和轮椅上的母亲说着什么。
吴执并没有上前, 他找护理人员询问了一下杜飞母亲的状态后,就一直远远地注视着。
过了很久, 杜飞终于朝这边看来, 吴执扬起笑容, 朝他挥了挥手。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杜飞走过来,皱着眉头。
“到这边送餐,恰好经过。”吴执说。
“你到底有没有句实话啊?”杜飞拧着眉, 从兜里掏出烟。
“这儿不让吸烟。”吴执说。
杜飞把烟揣了回去,“你到底什么人?”
“嗯?”
“我那天问了,你既不是跑腿, 又不是警察,你到底什么人?”
“热心市民。”吴执轻描淡写地说,话音还未落,吴执耳边又响起了杜飞那熟悉的嗤笑声。
吴执也笑了一下,“怎么,听说你辞职了?”
“嗯。”
“房子也卖了?”
杜飞又皱了皱眉,随后还是“嗯”了一声。
“打算干什么啊?”吴执转头看向杜飞。
“不干什么,拿着钱给我妈送这个依山傍水的养老院来了吗?”杜飞说。
“你妈这种情况,养老院可以补助80%,你用不了多少钱。”吴执走到旁边一处长椅坐下。
杜飞眉头皱得更甚,也跟着坐下,“那个养老院电话,是你让人给我打的?”
吴执伸了个懒腰,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到底什么人啊?”杜飞又问。
“我是大学老师。”吴执说,“工作辞了,打算做点什么?”
“有个打假团队找我,我打算去试试。”杜飞说。
吴执点点头,“你别说,真还挺适合你。”
杜飞长舒一口气,“这么大岁数了,没想到要重新找工作了。”
“就是你老本行,不用愁。”
杜飞没忍住又“滋”了一下,皱眉问:“不是,我怎么总觉得你神神叨叨的,你是出马仙?”
“你就别管我我是什么仙了,你先把你这个总‘滋滋’的毛病改了,跟塞牙了似的。”
“……”杜飞起身就要走。
“别走。”
“还干嘛?”
“不干什么,想给你讲个故事。”
阳光和煦,杜飞看了看不远处的母亲,想了想又坐了下来,“说吧。”
吴执看向远处的大门,缓缓开口:“从前有个书生,叫陆尘,母亲早逝,父亲没有续弦,独自一人将他养大。他家里是开饭馆的,虽然比上不足,可是比下有余。可是他父亲不想让他子承父业,他觉得他儿子会有大出息,就花了很多钱,送他去私塾读书。陆尘懂事,将父亲的艰辛看在眼里,所以学习特别用功。头悬梁锥刺股……”吴执笑了一下,“那倒也没有,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吧。”
杜飞盯着眼前的草地,认真地听着。
“就这么专心致志地学了几年,忽然有一天,陆尘发现自家饭馆对面新开了个胭脂铺,胭脂铺家有个女儿,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陆尘一眼就相中了人家姑娘。从那以后,陆尘读书之余,每天盼着的就是能够远远看那姑娘一眼。”
吴执话里带笑,杜飞也轻轻勾了下嘴角。
“没过多长时间,镇里就举办了考试,陆尘争气,考了个榜首回来。乡里乡亲的都来庆贺,跟陆尘爹说陆尘前途无量,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陆尘爹高兴坏了。他知道儿子的心思,没两日,就请了媒人去胭脂铺家说亲。胭脂铺要的很多,可陆尘爹想想自己的儿子,还是咬咬牙,答应了。”吴执忽然笑出声来,“你见过送聘队伍吗?”
杜飞无语地看着吴执。
“少见识,我说吧。”吴执满脸笑意,“几位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扛着用红绸布包裹着的大箱子,上面还扎着大红的花结。队伍从饭馆出发,沿着狭窄的街道缓缓前行,一路上锣鼓喧天,唢呐阵阵,响了好几个时辰。”
“不是就在对面吗?”杜飞问。
“对啊。”吴执笑道:“但为了显摆和重视嘛,送聘队伍在镇里整整绕了两大圈,才把东西送到对面胭脂铺。”
杜飞难得露出笑容,“可以理解,我当年考上状元的时候,我爸我妈也恨不得大庆三天。后来呢?”
“后来啊。”吴执舔了舔嘴唇,“后来,都挺好的,陆尘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父亲的酒馆也扩张了,叫做‘状元酒楼’,一切都向好发展吧,除了陆尘之后的考试再也没有中过榜。”
“再也没中过?”杜飞问。
“没中过。”吴执神色如常,“年年考,年年落榜。后来有一年,时疫严重,父亲重病,陆尘就接手自家饭馆去了。”
“可惜了。”杜飞长叹一声。
“可惜吗?”吴执笑了,“乡里乡亲也这么觉得,大家一走一过都会对陆尘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的表情,甚至有的人还会直接过来‘劝学’。”吴执叹了口气,“但是陆尘这个人吧,小市民,没志气,佳人在侧,父亲康健,家里还有小买卖,他特别知足。落榜又怎样,怎会事事都如他所愿。”
杜飞没有评价,只点了点头。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有一天,陆尘在睡觉的时候,听到‘哐啷’一声,他出去一看,饭馆的一面墙倒了,整个厨房全毁了。”
“什么原因?”杜飞问。
“不知道,当时以为是天灾,第二日,陆尘就找了师傅砌墙,可墙就砌了两层,就来了好些个官兵,不让砌,说是原屋主的违规建筑,再建违法。陆尘从小就生活在这,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现在墙倒了,成违建了。”吴执笑着摆摆手,“秀才遇到兵你知道吧,那真是说不清楚。”
“后来呢?”
“后来到底是没让砌,就把原来的厅均出来一部分给厨房,但是也不消停。”吴执仰头看着天,“今天这个检查,明天那个闹事,后天那个斗殴……每天都有新花样,根本都处理不过来,每天都是精疲力竭。”吴执看向杜飞,“然后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在陆尘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还有人过来‘劝学’,甚至有人放风说:只要陆尘继续考试,违建的那块地界,饭馆都可以继续使用。”
杜飞一脸惊诧地看着吴执。
“后来这事,越传越邪乎,说陆尘是‘文曲星’降世,能够带动这地的考运。有一天,相熟的人在店里喝多了酒,跟陆尘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总也考不中,你知道你为什么饭馆也经营不好吗?陆尘摇摇头。那人说,我有个亲戚在府衙里做事,说你的卷子,大有用处,这事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谁的出价高,就把你卷改成谁的名字。”吴执看了一眼杜飞,忽然笑了出来,“陆尘当时表情跟你一样,如遭雷击,他回想那些年,目送着同窗走马上任,自己接管饭馆以来,不止乡里,连县里都少有中榜,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多年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他直接跑到了府衙,击鼓鸣冤。”
“后来呢?”
吴执捋着头发,“后来他在府衙里大闹,被打折了一条腿,扔到了大街上。等他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家里,家中似乎缺了很多东西,窗边只有父亲一人。他问发生了什么,父亲告诉他前两日,他从府衙门口被人抬回来,他媳妇带着家里所有钱说带你去医馆,之后半路就不见了踪影……陆尘听着父亲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到午饭时间了,养老院的工作人员,组织老人们去餐厅,杜飞也踉跄着从故事中出来,去树荫下推母亲。
过了一会儿,杜飞回来,和吴执一起往怡康园的大门口走去。
“你故事讲完了吗?”杜飞问。
“没有。”
杜飞苦笑,“我都不想听了,这也太丧了。你是为了告诉我比我惨的人有都是,是不是?”
吴执笑了一下, “不是,前面这些都是铺垫。”
杜飞无语,“那你这铺垫可真够长的,你快说完。”
走过门口,吴执跟保安打了声招呼,缓缓开口,“两个月后,陆尘拄着拐,叫了一个板车,带着父亲,离开了家乡。他们一路上辗转了很多地方,最后在春岚安定了下来,从那以后,春岚的街头巷尾,经常有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挑着个扁担,大声叫卖着跛子酒。”
听到跛子酒,杜飞的神情瞬间凝固了,“陆尘就是?”
吴执点点头,“对啊,我给你讲的就是跛子酒的故事,要不你以为我哪儿给你找的故事会啊。”
杜飞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我之前查过跛子酒的传说,只知道他住在云琅山,暴雨的时候,他挨家挨户的通知村民,最后自己却被泥石流埋了。”
“对,那是后面的事儿。”
“我连名字都没查到,你这细致入微的故事是哪儿来的?”杜飞不依不饶。
吴执叹了口气,“你别管故事是哪儿来的,故事主旨就是告诉你,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希望你不忘初心,这个社会需要你这样的新闻斗士,期待你的新作品。”
杜飞站在路边苦笑不止,“你这个人真是很奇怪,这么大老远就为了给我讲这个故事?”
“是啊。”
杜飞又笑,“行,谢谢你了,我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
吴执招了一辆车,刚打开车门,转头问杜飞,“对了,我趋势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你说。”
“你帮我问问你们圈子,关于人贩子或者人贩子窝点信息,能不能给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