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下来时,许知意正走到单元楼拐角。他刚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豆大的雨点就顺着额角往下滑,糊得眼睛发涩。校服衬衫很快贴在背上,凉丝丝地往骨头缝里钻,像被谁按进了冰水里。
手机在裤袋里震了两下,是江野的消息:“刚进门,你到哪了?”
许知意指尖在屏幕上抹了把水,打字的手有点抖:“楼下,变落汤鸡了。”发送的瞬间,头顶的梧桐叶被雨打得哗哗响,一片枯叶正巧砸在他发旋上。
身后突然传来单元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混着拖鞋踩过水洼的啪嗒声。许知意回头,看见江野举着把蓝白格子伞冲出来,校服外套没系拉链,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号的白T恤,领口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墨水印——那是上周许知意转笔时戳上去的。
“傻子,不会在楼道等?”江野把伞往他这边狠狠一斜,自己半边胳膊直接晾在雨里,说话时带着点气音,却伸手把许知意往伞底拽了拽。
许知意盯着他湿透的校服袖口,那里还别着块橡皮,是两人共用的那块草莓味的:“谁知道雨下这么急。”他想往伞中间挤挤,肩膀刚碰到江野的胳膊,就被对方用手肘轻轻怼了下。
“往哪蹭?”江野挑眉,却把伞又往他那边偏了偏,“头发都滴水了,想感冒?”他说着抬手,用指腹蹭掉许知意睫毛上的水珠。指尖碰到眼皮时,许知意猛地眨了眨眼,睫毛扫过对方的指腹,像只受惊的鸟。
江野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却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团成一团往许知意头上罩:“披上,别传染给我,明天还得考试。”
带着阳光味的布料盖住脑袋时,许知意闻到熟悉的洗衣粉味,混着江野身上淡淡的汗味,是从小学同桌时就没变过的气息。他把外套往下扯了扯,露出眼睛,看见江野正低头看他的帆布鞋——鞋帮已经泡得发胀,鞋带在脚踝处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是早上江野帮他系的。
“我自己上去就行。”许知意嘟囔着,想把外套还给他,却被江野按住手。
“拿着。”江野弯腰,把许知意的书包卸下来甩到自己肩上,又把伞塞到他手里,“举好,我去停车棚给你拿自行车。”
许知意愣在原地,看着江野转身冲进雨里的背影。对方校服后背很快洇出深色的水渍,跑起来时书包带在背后一颠一颠的,像中学时无数次替他去小卖部抢最后一瓶冰镇可乐的样子。
雨还在下,伞柄被江野的手捂得温热。许知意举着伞站在原地,看见江野推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跑回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那块小时候爬树摔的疤。
“愣着干嘛?”江野把自行车往他面前一递,额前的碎发滴着水,眼睛亮得像浸在雨里的黑曜石,“上去换衣服,不然晚自习该迟到了。”
许知意“哦”了一声,接过车把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江野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雨幕里,他看着江野转身往单元楼跑,蓝白格子伞在雨里晃啊晃,突然觉得这雨,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晚自习预备铃响时,江野才磨磨蹭蹭地进教室。他把湿校服往椅背上一搭,水滴顺着布料边缘往下淌,在许知意的凳脚积出小小的水洼。
许知意刚从书包里翻出习题册,笔尖顿了顿。他侧过脸想递纸巾,却见江野已经拉开椅子坐下,背挺得笔直,视线牢牢钉在黑板上,连眼角余光都没往这边偏。
“那个……”许知意清了清嗓子,把纸巾往他那边推了推,“擦擦吧。”
江野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下,过了半晌才伸手,指尖快碰到纸巾时又猛地收回去,从自己笔袋里摸出包新的,拆包装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
课间收作业,许知意的练习册不小心蹭到江野胳膊。他刚想说抱歉,对方已经像触电似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的雨还没停,江野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许知意低头盯着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界线,忽然发现江野今天用的笔,还是上周他落在江野桌肚里的那支。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落,江野就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尖啸。许知意正收拾书包,抬头时只看见他抓着校服外套往门口走的背影,湿发梢还在滴着水。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许知意抱着习题册跟在后面,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里荡。快到楼梯口时,江野突然停住,却没回头,只是把外套往身后一甩。
衣服带着淡淡的潮气砸在许知意怀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体温。他愣住的瞬间,听见江野闷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明天……记得带伞。”
脚步声噔噔噔往下响,很快消失在拐角。许知意低头摸着那件还带着折痕的校服,指尖触到内侧口袋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奶糖,草莓味的,是他小时候总抢江野的那种。
雨还在下,他捏着那颗糖站在原地,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