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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画里的影子

作者:栀椿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雾港》的装裱进入收尾阶段,林微言几乎每天都泡在装裱工作室。老匠人用砂纸细细打磨着原木画框的边缘,木屑簌簌落下,混着清漆的味道,有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


    “这框选得好。”老匠人直起身,用软布擦了擦画框,“和画里的调子搭,不抢戏,还能托着那点蓝。”


    林微言凑近看,原木的纹理顺着画框蜿蜒,像给那片雾中的港口镶了道温柔的边。她想起沈砚选框时笃定的眼神,心里轻轻泛起一阵暖意。


    “林小姐,沈先生昨天来过电话。”老匠人忽然说,“问画框的打磨进度,还特意嘱咐说,边角别太锐,要圆融些。”


    林微言愣了愣:“他还说别的了吗?”


    “没了,就这几句,不过听着挺上心的。”老匠人笑了笑,“那位沈先生看着冷,心思倒细,跟他设计的房子一样,藏着暖呢。”


    林微言没接话,指尖轻轻碰了碰画框的边角。确实比最初的设计圆了些,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温和得恰到好处。


    离开工作室时,天色尚早。她沿着街边的梧桐道慢慢走,手里捏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沈砚发条消息,告诉他画框的进度。对话框里,他们的聊天记录依旧简短,最近的一条是她发的“装裱很顺利”,他回了个“好”。


    正出神,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沈砚,在你工作室楼下的咖啡馆,方便下来一趟吗?”


    林微言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是跑着下了楼。街角的咖啡馆透着暖黄的光,她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沈砚。


    他面前放着两杯拿铁,其中一杯已经快凉了。看见她进来,他抬了抬下巴:“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微言在他对面坐下,气息还有点不稳。


    “问了陈姐。”他把那杯没动过的拿铁推过来,“刚做的,还热。”


    奶泡上的拉花已经有点塌了,却依旧能看出是朵简单的雏菊。林微言想起自己裙子上的刺绣,脸颊微微发烫。


    “找我有事吗?”她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暖意。


    “周砚的画,装裱完能不能先放我那?”沈砚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开展前一天,我让人直接送展场,省得你们再跑一趟。”


    “可以啊。”林微言立刻点头,“本来也想跟你说,怕你忙……”


    “不忙。”他打断她,语气很淡,却让她莫名安了心。


    两人一时没说话,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林微言偷偷看他,发现他今天戴了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显得更沉了些,少了几分冷感,多了点书卷气。


    “你戴眼镜很好看。”话一出口,林微言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沈砚抬眼看她,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平时画图才戴,度数不深。”


    他没说“谢谢”,也没觉得尴尬,只是很自然地接了话,像在回应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林微言松了口气,低头喝了口拿铁,甜腻的奶味混着咖啡的微苦,在舌尖化开。


    “画展的请柬,陈姐让我给你留了两张。”她想起正事,从包里拿出烫金的请柬递过去,“一张给你,另一张……你可以带朋友来。”


    沈砚接过请柬,指尖划过上面凹凸的花纹:“我一个人去。”


    林微言的心莫名空了一下,又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他说“我一个人去”,而不是“不一定去”。


    “对了,画框的边角改圆了,老匠人说你特意嘱咐的。”她找了个话题,想冲淡心里的那点失落。


    “嗯,周砚不喜欢太尖锐的东西。”沈砚说,“他小时候被画框磕过额头,留了道疤。”


    林微言想起周砚画册里的照片,确实在额角有个浅浅的印记,以前她还以为是天生的。“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算是一起长大的。”沈砚放下咖啡杯,“他家就在我家隔壁,小时候他总翻墙来我家偷书看,被我妈抓住好几次,每次都说是我‘邀请’他的。”


    他说起这些时,嘴角似乎有了点极淡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浅淡的涟漪。林微言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些关于他的冷硬传闻,都抵不过此刻他眼里的温柔。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画画了?”她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放得很轻。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像是透过梧桐叶,看到了很远的过去。“因为……有人说,我的画太冷了,没有温度。”


    林微言愣住了。


    “那时候比赛,我的画拿了奖,却被评委说‘技巧再好,也只是堆砌的线条,没有人心’。”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后来周砚劝我,说建筑是‘有体温的艺术’,我就转去学了建筑。”


    “是谁说的?”林微言下意识地问。


    沈砚转过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不重要了。”


    他没再说下去,林微言也没再追问。她忽然想起他设计的老楼改造方案,那些保留下来的旧木梁,那些恰到好处的采光,原来都藏着他对“温度”的理解——不是张扬的暖,而是内敛的、润物无声的存在。


    就像他此刻坐在她对面,话不多,却会记得给她点一杯带雏菊拉花的拿铁。


    离开咖啡馆时,沈砚要开车送她,林微言没拒绝。车子驶过傍晚的街道,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


    “画展那天,穿得暖和点。”沈砚忽然说。


    “啊?”


    “展厅空调开得足。”他目视前方,语气很淡,“别感冒了。”


    林微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轻声说:“知道了。”


    车子停在她住的小区门口,林微言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咖啡。”


    “不客气。”沈砚看着她,“画框好了告诉我,我来取。”


    “好。”


    推开车门时,她听见他又说:“林微言。”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不是“喂”,不是沉默,而是清晰地、带着点低沉的尾音,念出这三个字。


    林微言回过头,心跳如鼓。


    “没什么。”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裙摆的雏菊上,“路上小心。”


    她点点头,关上车门,看着黑色轿车汇入车流。晚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暖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


    回到家,林微言把画展请柬放在书桌上。金色的字迹在灯光下闪着光,她忽然想起沈砚说“我一个人去”时的样子。


    或许,他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还没遇到想一起分享热闹的人。


    而她,好像有点期待成为那个例外。


    第二天,林微言给沈砚发消息:“画框好了,随时可以来取。”


    他很快回复:“今晚七点,我去画廊等你。”


    林微言看着那行字,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距离画展还有十天,距离再次见到他,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次亮起的路灯,像一颗颗被点亮的星子。晚风带着花香飘进来,她忽然觉得,沈砚那幅“太冷”的画里,或许只是少了一抹恰到好处的色彩。


    而她,愿意做那抹色。


    哪怕只是不小心落在画布上的,一点浅淡的、却足够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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