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宁的病十分奇特,倒下之时云初阳还以为他命不久矣,没曾想从尚书府回来过后他很快就康健如初。
倒是穆钰身体越来越差。
云初阳细细号过脉后神色愈发凝重:“他中毒了。毒在他的身体里潜伏了十几天,应该是抹在兵器上,划破伤口混进了血液里。”
顾佑宁眉头紧皱:“什么毒?你会不会解?”
云初阳艰难地摇了摇头:“我娘留下来的医书提到过此毒,名叫相见欢,毒发后七日必亡。”
穆钰还稳得住:“可有解毒之法。”
云初阳看着他:“书里并未记载,我也只能拖延十几日。”
顾佑宁神色沉沉,云初阳权衡之后终于开口:“我娘师从药谷主人涂横,或许他会有解毒之法。”
穆钰眸光微闪:“云姑娘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她定定神,看向顾佑宁:“若三皇子的毒可解,我要一份和离书。”
顾佑宁抬眸,对上云初阳坚定的目光,良久才开口:“我答应你。”
顾佑宁要陪她一同去药谷。
他闭着眼睛坐在马车上:“涂横之名我也略有耳闻,你娘去世多年,你又久居京城,恐怕跟他一点交情都谈不上。”
云初阳被顾佑宁说中了,去找涂老前辈的事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记得阿娘说他性情古怪。
顾佑宁淡淡地开口:“我与三皇子有大事要谋,药谷求医一事,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你以为我乐意跟着你。”
很快顾佑宁就失去了这份讨人嫌的从容。
涂老前辈给他下了三种毒,然后把二人关进了一间屋子里,要求云初阳在七天之内替他解毒。
屋内有医书有药材,但顾佑宁所中的三种毒她都闻所未闻。
云初阳只能一本本书翻阅、试药。顾佑宁有一夜醒来,看见她喝下一口苦药汁,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试?”
云初阳摇摇头:“我尚且不知你中的是哪些毒,若是药性相克,你就要一命呜呼了。”
顾佑宁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我死了,你不高兴吗?”
云初阳放下手里的瓷碗,转头看他:“我只是想跟你和离,不是想要你死。”
顾佑宁没有说话,就在云初阳以为他再度睡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有人告诉我,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去做,我就活不过二十五岁。”
她听得迷迷糊糊:“还有人能威胁你?”
顾佑宁:“或许不是人,是某个神仙。”
云初阳只当顾佑宁中毒后神志不清,随口回了一句:“逼迫凡人,算哪门子神仙。”
顾佑宁轻笑出声:“是,所以我偏不听他的话,我不仅能活下去我还会活得很好。”
这七天里,云初阳几乎不眠不休,才勉强分辨出了两种毒药,找到了解毒方法。只有这最后一味毒,怎么也找不出来。
时间迫近,她手心开始冒汗,顾佑宁静静地看着,不催也不问。
云初阳长出一口气:“我找不出第三种毒,但我猜,我们应该能够过关。”
顾佑宁只中了两种毒,至于那第三种是涂老前辈故意说出来扰乱云初阳的。
涂老前辈丢过来一只细颈红瓷瓶:“你比你娘有天赋。”
云初阳握着相见欢的解药,狠狠地松了口气。
离开药谷后,顾佑宁问她:“和离之后你想做什么?”
她不假思索:“开间医馆。”
顾佑宁顿了顿:“在府里你也能给人看病。”
说完,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随你。”
从药谷回来后,云初阳察觉到,顾佑宁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的目光中不再浮动着敌意,试探和戾气,也不会刻意拿话羞辱她。
云初阳心想,自己到底也算救了他一命,纵然他心思难以捉摸,想来也不会违背先前的承诺。
她高高兴兴地清点自己的嫁妆,盘算着开间医馆要耗费多少银两。
然而,顾佑宁的和离书迟迟没有送到。云初阳左等右等等不来她要的东西,索性开口去催,顾佑宁却反手将她关了起来。
云初阳一气之下随手拿起一只茶盏砸过去,正中顾佑宁的脑袋,怕他还手,又迅速躲到柜子后面。
鲜血顺着额角流下,顾佑宁脸色十分难看,忍了忍居然没有发火:“这段时间京城有大事要发生,你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云初阳根本不相信顾佑宁,可无论她怎么闹,他都不肯放她离开。
每天的饭食会准时送过来,最奇怪的是居然全部都是她爱吃的菜,但送饭的丫鬟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大约是得了顾佑宁的命令。
顾佑宁隔几天会来看她一次。有一回夜里云初阳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吓得一拳挥出去。
他挨了个正着,闷哼一声握住她的手:“是我。”
云初阳挣扎着要离开,又被顾佑宁抱住。他像是困极了,把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再跑,我就把你丢到池子里喂鱼。”
梦中经历过的溺水的痛苦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云初阳脸色倏地变白。顾佑宁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他皱眉问:“你抖什么?”
顾佑宁点燃灯火,看着云初阳煞白的脸色微微一怔,抬手想摸摸她的脸颊,失笑道:“怎么吓成这样,还真能把你送去喂鱼?”
“啪”!
云初阳反应剧烈地打开他的手,瑟缩着往后退,抱着被子挡在身前:“你别碰我。”
顾佑宁悬在空中的手缓缓落下,云初阳把头埋进膝盖,隔了很久他才开口:“你睡吧,我不过来了。”
顾佑宁走了,果然没再过来。有几次,她隐约觉得门前有人影在晃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没了动静。
云初阳不知道顾佑宁又想做些什么,连日被关在屋内,让她心中十分焦躁不安。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云初阳刚从床上坐起,便一个丫鬟往她手里塞了几包药粉:“侯爷嘱咐,可备不时之需。”
云初阳稀里糊涂地将纸包塞进袖子里,就被一群士兵带去了城门处。
一路上都见不到商贩行人,却有打砸烧杀过的痕迹,云初阳心中惶惑不安:“这是要去哪儿?”
那丫鬟低声解释了一遍,皇上驾崩,三皇子与顾佑宁逼宫夺位,马将军奉皇太孙出逃,退守雍城欲自立为王。
云初阳没想到她被关在顾府的一个月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马将军曾来顾府赴宴,她还以为马顾二人都是三皇子党。
丫鬟的下一句瞬间将她打入谷底:“马将军挟持了五皇子妃,要求用您去换。”
云初阳倏地抬头,看向坐在马上的顾佑宁。
他抬起长枪,神色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换。”
枪尖正指着云初阳,顾佑宁却没有朝她的方向多看一眼。
程玉瑶在阵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云初阳苍白着一张脸被人押到了马将军面前,与程玉瑶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递过来一个志得意满的眼神。
云初阳整颗心如坠冰窖,明明是六月的天,她却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那个曾在宴席上侮辱过她的马将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把她带回去,好生看管。”
云初阳被送去了一个陌生的宅院,那里的人大约是把她当成了马将军的姬妾,推着她去沐浴换衣裳。
撒过香粉的衣裳香得让人作呕,云初阳摸着袖子里的药粉,心想只要那人走近一步她就抛出毒粉跟对方同归于尽。
马将军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云初阳浑身僵硬不敢抬头看,他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云姑娘,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云初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相貌凶狠的马将军流露出一丝怀念:“你的母亲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一直想要报答恩人,只可惜等我回到京城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云初阳的脑袋有些混乱,马将军看她仍然提防着,刻意往后退了几步。
他告诉云初阳,那日在顾家的宴会上,他与顾佑宁政见不合,故意借酒撒疯。他误将云初阳当成婢妾,顾佑宁竟不反驳,甚至顺势羞辱她一番。
马将军思来想去,总觉得云初阳在侯府的处境十分艰难,心中不免担忧。
马将军告诉她:“我四处打听,才晓得顾佑宁心悦五皇子妃,刻意将她掳来就是为了把你从那火坑里捞出来。”
云初阳半晌无言,马将军摇摇头:“我本来也不是十分有把握,谁知道那顾侯真是个情种。”
云初阳闻言,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
马将军承诺道:“以后在雍城,姑娘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