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阳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一头扎进荷花池,腥臭的泥水灌进口鼻,漫无边际的黑暗裹挟着她沉入池底。
“夫人,夫人!”阿莲摇晃着她的肩膀,云初阳猛地惊醒,已是满身大汗。
阿莲担忧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云初阳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含糊地答应了一声,阿莲让下人抬了热水进来,服侍她沐浴净身。
膝盖上留下的淤痕已经渐渐褪去,阿莲看了仍然忍不住低声埋怨了顾佑宁几句。云初阳换上常服,嘱咐她:“这些话压在肚子里,不要让他听见,更不要惹恼了他。”
阿莲被她说得红了眼:“怎么好端端地让您罚跪?难不成是跟青玉姑娘的死有关?”
一闭眼,云初阳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青玉那张青筋暴起的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轻声道:“我会尽快拿到和离书,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阿莲不知好好的一对佳偶怎么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她忍不住想劝,看到云初阳发白的脸色又咽了回去。
青玉之死过后,已有几日不曾见过顾佑宁。云初阳想了想,决定去书房找他。
恰巧碰上顾佑宁待客,丝竹管弦的缠绵之声飘到屋外,云初阳正犹豫着,然而守门的小厮已经向内通传,她只得硬着头皮迈进屋去。
席上喝得微醺的男人盯着她:“咦,侯爷身边添了新面孔?”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云初阳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去,男人伸手要揉她的肩膀:“美人儿,别害羞。”
酒气扑面而来,云初阳终于忍不住大力推开他,男人没防备被她推了个倒仰,撞倒桌案酒菜撒了一地。
男人大怒:“好个贱人。”
说罢,扬起马鞭便要打人。
顾佑宁这才慢悠悠地喊了停:“婢子无状,马将军何必为她动怒。”
马将军狞笑:“我看这贱人颇对我胃口,不如侯爷将她赏给我吧。”
顾佑宁浑不在意地一笑:“等调教好了,就给马将军送去。”
宾主尽欢,马将军趁兴离去。
云初阳努力维持住平稳的腔调,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顾佑宁,我是你的妻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折辱我?
顾佑宁的目光忽明忽暗:“妻子?你不是想跟我和离吗?”
他话里的意思竟像是不愿意和离。
云初阳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眼中闪过几丝兴味:“我更想知道你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
云初阳嘴唇抖了抖:“与我和离,侯爷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好吗?”
他忽地用力拽住她的手腕,声音阴恻恻的:“闭嘴!”
云初阳疼出一身的冷汗,恍然明白自己恐怕是戳中了他的伤心之处。
她曾听顾佑宁房中的侍女提起,顾佑宁心悦之人是程家小姐程玉瑶,而程玉瑶已经嫁作皇子妃,两人想再续前缘恐怕比登天还难。
顾佑宁心烦意燥,抬手挥落桌上的茶盏:“云初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和离?”
云初阳对上他发红的双眸,极轻地咬了咬牙关:“那我问你,你对我可有一点情意?”
顾佑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之人,一字一顿慢悠悠地道:“我让你做侯夫人,你便是侯夫人。若是叫我不痛快,青玉的下场想来你也看明白了。”
他抬手掐住云初阳的下巴,目光在她的脸上辗转流连,似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不肯听话呢。”
是啊,云初阳也想知道,为什么一向待她温柔体贴的丈夫会给她送来有毒的糕点。
顾佑宁不会给她和离书,他宁可将她留在身边肆意折磨,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让顾佑宁恨到这般地步。
云初阳想不明白。
那日过后,云初阳几乎夜夜难以安眠,直到侯府抬回来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
顾佑宁一路拽着她往前走,眉头紧皱:“你不是懂医吗?救活他!”
这人全身几乎已经被血浸透,云初阳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剪开他的衣裳清洗伤口敷上止血的药粉。
有几处箭伤格外难处理,她直累得满头大汗,那男人几度睁开眼睛又昏迷过去,她依稀听见一声“多谢。”
是异瞳。
云初阳猛地睁大了眼睛,三皇子穆钰双瞳异色天下皆知。
没过几日府外就传来了三皇子在猎场失踪的消息,顾佑宁警告云初阳:“好好给他治伤,不可泄露出去。”
云初阳定了定神,趁势向他提出要求:“我要一个自己的药房。”
顾佑宁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脚步一顿,深深地打量她一眼:“可以。”
穆钰算起来是云初阳的第一个病人。母亲将一身医术尽数传授于她,但她囿于家宅不得施展。
做侯夫人还是做医女,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就连母亲都告诉她:“教你医术是为了你能够自保,天下医者众多,侯夫人又有几个?”
云初阳第一次对母亲的话产生了动摇。
穆钰的身体逐渐转好,顾佑宁答应为她建造的药房也已完工。云初阳每日为穆钰诊脉,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调整药方。
穆钰虽身居上位,却是个和气有礼的人:“这几日多谢姑娘照拂。”
云初阳坦诚地告诉他:“您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只要您身体康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跟穆钰聊天让她的心情十分不错,正想再去药房转上一圈,迎面碰上顾佑宁。
他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刺来的目光异常冷漠:“你在跟谁说笑?”
云初阳站定脚步,乍一听这话怔了片刻,如实答道:“穆公子问他病情如何,我同他聊了几句。”
“是吗?”顾佑宁扯了扯唇角,“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最好不要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
云初阳觉得十分荒谬,忍不住反驳道:“是你让我给他看病,大夫和病人怎么样算亲近?”
顾佑宁眯了眯眼,忽然往前迈步,一手托住她的脑袋,倏地逼近,唇齿之间的吐息几乎要纠缠在一起。
“怎么算亲近,要我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