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死寂被陈小米粗重的喘息和陈大河微弱的嘶鸣打破。
陈小米悬在半空,绳索勒得腰腹生疼,灵瞳在昏暗的煞气微光中剧烈震颤。下方,陈大河倒在冰冷的污泥里,身下的暗红血泊还在缓慢扩散,腹部伤口的撕裂触目惊心,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手腕上的饕餮纹彻底黯淡,只余溃烂伤口狰狞可怖。
陈小米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锁定井壁角落那块巨大的青铜井锁。
它布满铜绿,刻满晦涩扭曲的符文,中心一道深深的裂痕,丝丝缕缕暗红如血的煞气正从中源源不断地渗出,滋养着井底翻腾的秽气。她怀中的青铜碎片共鸣得近乎灼烫,疯狂地指向那裂痕。
陈小米咬牙,强忍喉咙撕裂的痛楚,用尽力气向下荡去。她脚尖触到湿滑的井壁,借力一蹬,险险落在离陈大河不远的泥地上。
淤泥瞬间没至小腿,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气息让她几欲呕吐。她用力解开绳结,踉跄着扑到陈大河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他颈侧——微弱的搏动如同游丝,随时可能断绝。
她赶紧掏出金疮药洒在陈大河的伤口处,并用力撕下的衣角死死按住他腹部那可怕的伤口,温热的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手掌。
“陈大河!醒醒!别死!”她嘶声喊着,声音在狭小的井底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玉佩……玉佩还在我这儿!你死了我卖给谁去!”
也许是她的呼喊,也许是濒死边缘对“玉佩”二字的本能反应,陈大河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却再无动静。
陈小米的心沉到谷底。
就在此时,她怀里的青铜碎片慢慢滑落,掉落到了陈大河的血泊中。
“嗡——”青铜碎片猛地腾空而起,对着裂痕疯狂嗡鸣,暗金光芒流转不息,然后向着巨锁直射而去!
“咔哒——”
一声清脆得如同机括咬合,又悠长得仿佛古钟长鸣的奇异声响骤然爆发!
碎片完美嵌入了青铜巨锁的裂痕,锁上的符文瞬间被激活。
黯淡的铜绿剥落,露出底下暗沉如血的金属底色,无数繁复扭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亮起暗金色的光芒。那巨大的锁体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咆哮。
刹那间,一道凝练如实质、并非煞气、也非寻常灵力的暗金色流光,猛地从裂痕深处激射而出。
这道流光在空中微微一滞,仿佛有灵性般,径直没入了下方陈大河手腕上那道溃烂的伤口之中!
“呃啊——!”
陈大河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他手腕处,那原本黯淡的饕餮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金红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皮肤上,一股庞大、狂暴、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生机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溃烂的伤口疯狂涌入他枯竭的经脉。
奇迹发生了!
他腹部那狰狞的伤口,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深可见骨的裂口边缘泛起新肉的红晕,翻卷的皮肉向内收拢。苍白如纸的脸色迅速泛起一丝血色,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如同被强行灌注了狂风般,变得粗重而有力。
周身那沉寂的血煞之气,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复燃。暗红色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凶戾,手腕上的饕餮纹贪婪地吮吸着那暗金流光,光芒流转,那道溃烂伤口竟也停止了恶化,边缘的紫黑色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些许。
陈大河猛地睁开双眼。不再是燃烧的血焰,也不是深沉的墨色,而是一种锐利如鹰隼、仿佛沉淀了无尽杀戮与磨砺的寒光。
他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了起来,动作流畅有力,完全不复之前的虚弱。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远超从前的沛然巨力,以及手腕处饕餮纹带来的、一种奇异的掌控感——对煞气的掌控。
低头看了看自己瞬间愈合大半的腹部伤口,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手腕,最后,陈大河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定格在陈小米沾满血污和污泥、写满震惊与茫然的小脸上。
“你……”陈大河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中气十足,带着一种陌生的力量感。刚才濒死的记忆和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让他更加困惑。
“别问!我也不知道!”陈小米猛地回神,时间紧迫,她没空解释这诡异的变化,指着那已经停止震动、符文光芒流转不息、裂痕被碎片完美填补的青铜巨锁,“锁开了!里面有东西!所有的根源可能就在后面!”
陈大河不再多言,目光转向巨锁。
只见那巨大的锁体中央,裂痕消失的地方,符文构成了一个向内凹陷的、复杂的门户轮廓。此刻,那轮廓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一股更阴冷、更古老、带着浓重尸腐气和怨念的气息,正从门后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跟紧。”陈大河言简意赅,反手拔出深深插入淤泥中的长木棍。煞气灌注,木棍发出低沉的嗡鸣,尖端隐隐吞吐着暗红色的厉芒。他走到那门户前,试探性地将棍尖抵在符文中心。
门户上的符文光芒大盛,仿佛被激活。没有想象中的机关转动,那由符文构成的门户轮廓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后面一个黑黢黢、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窒息的阴风扑面而来。
墓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陈大河当先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片浓稠的黑暗。
陈小米深吸一口气,点燃了一根特制的牛油火折子,紧紧跟上。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和两侧粗糙开凿的岩壁,他们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和苔藓上。
墓道向下延伸,湿冷刺骨。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相对宽敞的方形石室。
石室约三丈见方,四壁平整,显然是人工精心开凿而成。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巨大石壁——它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整幅色彩斑驳、气势磅礴的壁画。
火折子摇曳的光芒将壁画映照得影影绰绰。
壁画的主体描绘着一场惊天动地的人魔大战:中央是一位顶天立地、身披玄铁重铠、手持染血长枪的威武大将军,他怒目圆睁,须发戟张,率领着身后如林的旌旗与黑压压的军队,正与铺天盖地的妖魔洪流殊死搏杀。
将军身旁,紧挨着一位身着素净白衣、头戴纶巾的秀士,他面容清癯,神情凝重,一手掐诀,一手似乎指向战场某处,仿佛在运筹帷幄,又似在施法助阵。
壁画的颜料深沉厚重,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透出惨烈肃杀之意,尤其是那些妖魔的形象,扭曲狰狞,仿佛随时要从石壁上扑噬而出。大将军与白衣秀士的形象占据了壁画的核心,其威严与神秘感在昏暗的石室中更显压迫。
“这壁画……好强的气势!”陈大河低声道,目光被那大将军的英姿吸引。
陈小米也凝神细看,尤其是那位白衣秀士,总觉得有些异样。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拂去壁画上堆积的浮尘,更清晰地观察那秀士的面容和手势。陈大河见状,也下意识地靠近了一步,想看得更真切些。
就在两人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壁画的一刹那——
壁画上,那大将军的双目、白衣秀士掐诀的手指,以及无数妖魔的眼眸,骤然亮起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诡异幽光。一股难以抗拒的庞大吸力猛地从壁画中爆发出来!
“不好!”陈小米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巨手攥住,连同身旁同样猝不及防的陈大河,瞬间被扯离地面,直直地拉向那冰冷的石壁。
火折子的光芒在接触到壁画的瞬间彻底湮灭,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液体,天旋地转。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惊雷炸响!
冰冷石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泥泞的焦土与冲天而起的烟尘。身着残破玄黑皮甲的人类士兵,组成一道伤痕累累却坚如磐石的血肉防线,盾牌高举,缝隙中透出无数双视死如归的眼睛。
他们沉默地推进,脚步沉重,踏得大地震颤,兵甲碰撞的铿锵汇成悲壮的洪流。前方,彪悍的军士作为锋矢,每一次挥动战斧或重剑,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将冲上来的怪物砸得粉碎!低沉的战吼在军阵中回荡:“死战!不退!”
而他们的敌人,是无数妖魔生成的狂潮!
皮肤如**树皮、长着骨刺利爪的妖卒嘶嚎着扑向盾墙;身形高大、多臂挥舞石斧骨棒的山魈每一次砸击都让盾墙摇摇欲坠;天空中盘旋着的魔蝠飞入军阵中用利爪抓取军士到半空中后重重掷到地面;地下更有巨大蠕虫喷吐腐蚀粘液,穿透到军阵内部,肆意屠戮。妖魔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嗜血光芒,污秽煞气冲天。
两股洪流在战场中央狠狠撞在一起,血肉横飞,断肢如雨。战刀砍入腐肉的噗嗤声,骨朵砸碎骨骼的碎裂声,妖魔的尖啸,士兵的闷哼,兵器断裂的脆响……污血与残肢迅速将地面染成粘稠的暗红沼泽。
陈小米和陈大河,赫然就出现在这绞肉机般的战场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