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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井锁初现

作者:天天捡到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坟地的死寂被张屠夫母子压抑的啜泣和牙齿打颤声打破。陈小米深吸了几口带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腐甜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和后怕。


    她先走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身边。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彻底撕裂,暗红的血还在缓慢地洇出,染透了身下的泥土。手腕上的饕餮纹路已经隐去,只留下那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紫黑的溃烂伤口,此刻也显得格外狰狞。


    “真是……”陈小米低声咕哝,语气复杂,手却不自觉地按了按怀里那块冰冷的饕餮玉佩。她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眉头紧锁。情况比之前更糟了。她撩起袖子,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部分,用力按压在他腹部的伤口上试图止血,又摸出荷包里仅剩的一点金疮药,胡乱撒了上去。


    “张哥!过来搭把手!”她朝躲在远处的张屠夫喊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不想你媳妇今晚就破棺而出,就赶紧过来!把他抬回我家去!快!另外——刚才要不是他,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这救命钱,你们张家得认!”


    张屠夫和他老娘被这严厉的语气和加钱的要求吓得一哆嗦,看着那塌陷的坟洞和倒地的煞星,又惊又怕,但更怕陈小米撂挑子不管。


    张屠夫一咬牙,哆哆嗦嗦地跑过来,一边架人一边忙不迭地点头:“认!认!丫头你放心,只要…只要这事能平,钱好说!回去就给你补上!” 他和陈小米一起,费力地将昏迷不醒的男人架了起来。男人沉重得像块石头,伤口被触碰时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三人跌跌撞撞地将男人弄回陈小米那间破败的小屋,安置在冰冷的板床上。陈小米又给他喂了点水,用湿布擦了擦他滚烫的额头。


    张老娘看着男人煞白的脸和狰狞的伤口,想到坟地的恐怖,不敢怠慢,颤巍巍地从怀里又摸出一个更小的布包塞给陈小米:“丫头,这……这是三百文,你先拿着……不够……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陈小米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沉甸甸的手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丁点。


    “丫头,坟……坟地……”张老娘看着陈小米忙活,忍不住颤声问道。


    “怨气暂时被压下去了,但根源未除!”陈小米头也不抬,语气凝重,快速将新得的铜钱塞进怀里。


    “张大嫂的怨气太重,又被邪物侵扰,今晚只是被打退,绝非平息!你们立刻去准备三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要活的!朱砂三钱,要上好的!再找七根新伐的桃木桩,一尺长,削尖!还有,多备些香烛纸钱!天亮之前必须备齐,放在坟地边上!记住,头七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坟地百步之内!否则后果自负!”


    她一连串的命令砸下来,张屠夫母子此刻早已六神无主,哪敢不听,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准备了。


    小屋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男人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和窗外呜咽的夜风。陈小米疲惫地坐在矮凳上,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男人和怀里那两包沉甸甸的铜钱,心中五味杂陈。


    她拿出阿婆的《百鬼录》,就着昏暗的油灯,焦急地翻找着关于阴猫和怨气尸变的镇压之法,眉头紧锁。书上的记载晦涩复杂,许多关键符箓她根本画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


    陈小米猛地抬头,只见那男人紧蹙的眉头痛苦地扭动着,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燃烧着血焰,而是深不见底的墨色,里面盛满了茫然、痛苦和疲惫。他下意识地想动,腹部的剧痛立刻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原本挂玉佩的地方,却摸了个空。男人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和警惕,目光扫过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陈小米身上。


    “别动!”陈小米连忙按住他,注意到他摸腰的动作,心头一跳,面上却强作镇定, “伤口刚止住血,再裂开神仙也难救!”


    男人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小米脸上,带着浓重的困惑和警惕。他的嘴唇干裂,翕动了几下,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这……是哪?你……是谁?我……我的……玉佩……” 他再次低头看向空荡荡的腰间。


    “陈家村。我叫陈小米。”陈小米言简意赅,倒了碗水,小心地喂到他嘴边,“你是我在河边捡回来的,昏迷好几天了。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怎么受的伤?” 她刻意避开了玉佩的问题, “河边捡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腰上……嗯,光秃秃的,没见着有什么贵重东西。” 她含糊其辞。


    男人就着碗沿喝了几口水,眼神中的茫然更甚。他努力地回想,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浓雾中摸索,最终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一片空白……头……很痛……”


    他抬手想按太阳穴,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对腰间空无一物的疑惑似乎被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痛苦暂时压了下去。


    失忆了?陈小米心下一沉。这麻烦果然够大。失忆也好,至少暂时不用解释玉佩的去向。


    “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了。”陈小米松了口气,指了指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溃烂伤口。


    “你这伤,还有身上的毒,村里的老大夫看不了。天亮我得带你去镇上的济世堂找吴郎中,他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的大夫,或许有办法。不然……”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男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手腕的伤口,那诡异的紫黑色和深处隐约可见的暗金纹路让他瞳孔微缩。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天刚蒙蒙亮,陈小米用张屠夫新给的三百文定金雇了辆简陋的驴车,将依旧虚弱不堪的男人搬上车,一路颠簸着赶往二十里外的青石镇。


    济世堂的吴郎中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到男人的伤势时,脸色比昨天的老大夫还要凝重数倍。他仔细检查了腹部的刀伤和手腕的溃烂,又搭了脉,眉头拧成了疙瘩。


    “外伤虽重,倒还有法可想。只是他身上这毒……”吴郎中捋着胡须,连连摇头,“霸道阴邪,侵筋蚀骨,更有一股凶煞之气盘踞心脉……老夫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歹毒之物!恕老夫直言,此毒非药石可医,只能暂时压制。”


    他开了几副昂贵的清毒散和固本培元的汤药,又用银针配合特制的药膏处理了男人的外伤,最后叹道:“姑娘,你家里人身负如此凶煞,恐难拔除。你们……好自为之吧。”诊费和药费几乎掏空了陈小米从张家拿到的酬金,甚至还要贴补一些之前的积蓄。


    回程的驴车上,气氛沉闷。男人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稍微平稳了些。陈小米看着再次瘪下去的钱袋,心里直滴血。这一趟,不仅没解决根本问题,反而把刚赚的钱又搭进去大半。


    傍晚时分,驴车刚驶进陈家村村口,就见张屠夫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冲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小米丫头!你可回来了!不好了!坟…坟地又出事了!”


    陈小米心头一紧:“怎么回事?东西都备齐了吗?”


    “备……备齐了!都按你说的放坟边了!”张屠夫声音都在抖,“可……可天刚擦黑,那坟洞里……洞里就传出指甲挠棺材板的声音,响得人心里发毛。”说到这,张屠夫脸皮都抖动起来,“我看见有黑影子从塌陷的洞口往外爬,眼睛绿油油的,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我们按你说的不敢靠近,可……可那声音越来越响!”


    陈小米脸色一沉。果然,阴猫厉魄只是被暂时击退,并未消灭!她看了一眼驴车上勉强支撑坐起的男人,男人也正看向她,那双墨色的眸子里虽然依旧茫然,却多了一丝凝重。


    “送我回家,快!”陈小米对车夫喝道,又转头对张屠夫,“让你娘赶紧把准备的公鸡杀了,鸡血用盆接好!再拿一叠黄表纸来!快!”


    回到小屋,陈小米迅速将男人安置好,顾不得疲惫,摸上玉佩,抓起朱砂笔和桃木小剑就冲了出去。张老娘已经哆哆嗦嗦地杀好了鸡,一大盆还冒着热气的鸡血摆在院中。


    陈小米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因为术法不精而产生的忐忑。她抽出数张黄表纸铺在地上,沾着温热的公鸡血,口中念念有词,运笔如飞。这一次,她画得格外专注,努力回忆着《百鬼录》上的符文细节,灵力虽仍显滞涩,但比昨夜那仓促的引雷符要流畅许多。很快,七张用鸡血绘就、散发着微弱阳刚气息的镇煞符便已完成。


    “拿着!跟我走!”陈小米将符塞给张屠夫,自己端起那盆鸡血,大步流星地朝后山坟地赶去。张屠夫捧着符纸,如同捧着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跟上。


    坟地的景象比昨夜更加诡异。塌陷的坟洞中,浓郁的黑气如同粘稠的墨汁不断翻涌,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的抓挠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刨挖棺材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借着惨淡的月光,能看到洞口处影影绰绰,竟有七只通体漆黑、眼睛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野猫!它们蹲在洞口边缘,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口中赫然都叼着一小截惨白的东西——人的指骨!


    阴猫衔骨,怨气化形!这是要大凶之兆!


    “把符贴在桃木桩上!快!围着坟包插下去!”陈小米厉声喝道,同时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盆滚烫的公鸡血,朝着那翻涌的怨气洞口和那七只诡异的黑猫泼了过去!


    “嗤——!!!”


    滚烫的鸡血如同岩浆泼入雪地,与浓黑的怨气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消融声和大量腥臭的白烟!那七只衔骨黑猫被滚烫的鸡血泼中,发出凄厉尖锐的惨叫,身上冒起阵阵黑烟,瞬间化作七道黑气,在坟头绕了三圈之后,竟然直奔村中而去。


    陈小米暗道不妙!阴猫化煞遁走,这是要引祸入村!她顾不得许多,灵瞳瞬间开启,死死锁定那七道如同活蛇般游走的黑气轨迹!只见那黑气在空中扭曲盘旋,速度快得惊人,掠过村舍屋顶,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召唤,目标极其明确——


    “你赶紧把坟头阵法布好!”陈小米对着吓傻的张屠夫吼了一声,拔腿就追。她身形在夜色中疾奔,眼睛死死盯着那几道飘忽的黑气。黑气掠过村中晾晒的谷场,穿过歪斜的篱笆,最终齐齐没入了村中央那口被巨大石板半掩着、早已干涸废弃多年的老井。


    陈小米猛地刹住脚步,停在离井口几步远的地方。


    灵瞳之下,那七道黑气如同乳燕归巢,眨眼间就钻进了井口,消失得无影无踪。井沿的石缝里,几根枯草诡异地倒伏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扯过。


    井口之下,是一片粘稠的深沉黑暗盘踞着。陈小米尝试将一缕探测性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井中,却如同石沉大海,瞬间被那黑暗吞噬。灵瞳的视野更是只能触及井下七八尺左右,便再不能往下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也即将被地平线吞没。夜晚本就是阴邪之气最盛之时,这口井又如此诡异莫测,此刻贸然下井探查,无异于自投罗网,凶险难料。“眼下天色已晚,绝非探井的时机。得从长计议,等准备万全,寻个阳气最盛的正午再来。”


    待陈小米回到张家,只见张屠夫将那七根贴着鸡血镇煞符的桃木桩,按照陈小米的指示,深深地插在了坟包周围七个方位上。


    七张符箓亮起微弱的红光,彼此连接,形成一道简陋却有效的禁锢屏障,将坟包牢牢锁住。翻涌的怨气被压制在坟包内,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股阴寒和怨毒,但总算不再溢出。


    陈小米看着被暂时镇压的坟包,心中却没有多少轻松。这只是权宜之计,柳氏的怨气和那侵扰的邪物并未根除,这七煞镇魂阵撑不了太久。


    “张哥,这阵只能暂时压住。想彻底解决,必须找到怨气爆发的根源。”陈小米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屠夫,“你老实告诉我,张大嫂下葬前,你们往棺材里放了什么?或者,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尤其是……跟猫有关的?”


    张屠夫脸色煞白,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张老娘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哭嚎起来:“能放啥啊!就几件她生前的衣裳!她……她手上就戴了个不值钱的银镯子!猫……猫……她生前倒是喜欢喂村里的野猫,可这跟猫有啥关系啊!”


    “不对!”陈小米斩钉截铁,“怨气不可能凭空引来阴猫厉魄,还如此精准地衔指骨!定有媒介!带我去你们家,看看张大嫂生前的屋子!还有,刚才那盆鸡血和符纸,可都是我压箱底的本事,差点折在里头。这趟寻根,得再加五十文!不然我现在就走,这阵能撑几天,看你们造化!” 她毫不客气地再次加码,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屠夫。


    张屠夫被陈小米的眼神和那随时可能崩溃的阵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哭丧着脸连连点头:“加!加!只要找出祸根,我们再加五十文!不,一百文!现在就给你!”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也不数地倒出一小堆铜钱塞给陈小米。陈小米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揣进怀里。


    张屠夫母子带着陈小米回到张家。柳氏生前住的厢房已经被收拾过,显得有些空荡。


    陈小米开启灵瞳仔细搜寻,终于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半旧的针线筐底层,发现了一个用黑布缝制的、巴掌大小的布偶。那布偶缝制得歪歪扭扭,形似一只蹲坐的黑猫,眼睛的位置却镶嵌着两颗幽绿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珠子,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与那七道黑气如出一辙的气息。


    “就是它!”陈小米用桃木剑小心地将那黑猫布偶挑了出来,“这布偶和那坟头气息一样。”


    张屠夫母子看到这诡异的布偶,吓得面无人色。张屠夫更是如遭雷击,猛地想起什么,失声道:“这……这是她嫁过来时带来的!说是她娘留给她的护身符……”


    护身符?这分明是催命符!陈小米心中冷笑,这柳家母女恐怕也被人利用了。她当机立断,用朱砂笔在布偶上画了一道离火符,口中念咒,将其丢入院中早就准备好的火盆里。


    “轰!”布偶遇火即燃,发出幽绿色的火焰,伴随着几声若有若无的猫类悲鸣,很快烧成了一小撮灰烬,只剩两颗的珠子。


    捡起珠子随手塞进自己的荷包中,陈小米清晰地感觉到,后山坟地那边被镇压的怨气,似乎减弱了一丝。但这黑猫布偶只是引子,陈小米知道,最终的问题还是村中的老井。现在天色已晚,只能从长计议。


    陈小米拿着张家新给的酬金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刚推开门,就看到那个失忆的男人正挣扎着试图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却死死盯着墙角——那里堆着一些陈小米晒干的草药和杂物。


    “怎么了?”陈小米问道。


    男人眉头紧锁,伸手指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瓦罐,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那里面,有东西在叫……很微弱……但……很熟悉……”


    陈小米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破瓦罐里装着的,正是阿婆陈婆从柳河镇带回来的那片冰冷的青铜碎片。从王家村回来后,陈小米就将它放在了瓦罐里,这几天它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从未有过异动。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布满铜绿的青铜碎片取了出来。入手冰凉刺骨。就在碎片离开瓦罐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碎片上原本模糊不清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流转起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芒。一股古老而沉重的气息弥漫开来。同时,碎片微微震动,发出一阵极其低沉的嗡鸣。


    陈小米只觉得胸口贴身戴着的饕餮护身符猛地一热。而她怀里的那块属于男人的饕餮玉佩,也仿佛呼应般传来一丝悸动。


    更让她惊骇的是,在她灵瞳的视野中,这片青铜碎片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竟隐隐指向村中那口老井。


    “这……这是……”陈小米握着冰凉的碎片,心脏狂跳。她忽然想起了阿婆临终的呓语:“……井锁……镇不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床上同样震惊地盯着碎片的男人。柳氏的怨气,失忆的煞星,诡异的青铜碎片,阿婆的遗言,诡异的老井……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骤然串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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