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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流血

作者:昭昭的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下了晚自习回到家,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半。


    妈妈煮了银耳莲子羹,放在饭桌上,还温着。


    秦遇蹑手蹑脚拿出碗碟,一回头,看见睡眼惺忪的秦征站在身后。


    秦遇拍拍胸脯,“吓死人了!这么晚了还不睡,小心长不高。”


    说着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莲子羹吃起来。


    秦征舔舔嘴唇,“我也想吃。”


    “行行行,你坐好,别乱动,妈妈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要吵醒她。”


    转身去厨房拿了一只碗,给秦征盛好,放到他面前,回到自己座位,发现碗边放着一只香包。


    香包有半个巴掌大,用仿古的缎子制成,里面塞得鼓鼓囊囊,散发出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这是你放的?”


    她疑惑地看向秦征,秦征嘴里塞满了吃的,一边嚼一边点头,等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说“给你的,听说薰衣草能安眠,你昨晚大喊大叫的,把我都叫醒了。”


    秦征的话让她想起昨晚的梦,梦中穆逢在暗巷中遇害的场景历历在目,叫她想起来仍忍不住心悸。


    秦征把香包凑到鼻下闻,薰衣草的味道更重了,是廉价的人工香料,校门口的精品店里有类似款式,常引得一群女同学围着挑来选去。


    念头一转,她看向秦征,“你怎么会想起买这种东西?”


    秦征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同学送我的。”


    秦遇笑了,“女同学?”


    秦征满不在乎地说,“是啊,我同桌赵晶晶送的,我根本不喜欢这种东西。”


    说完,一推碗,跳下椅子。


    “我吃饱了,去睡了,对了,赵晶晶说把它放在枕头下,就能睡好,你今晚千万别再大喊大叫了。”


    秦征说着,揉揉眼回了自己卧室。


    秦遇拿起那只香包,在暖黄色夜灯下端详。


    机织的飞鹤图案,边角有脱线,束口袋抽绳末端的金色装饰,有些许掉色。


    不值钱的小东西,却承载着人最纯最真的感情。


    小小直男还没开窍,女同学的好意,难免被浪费。


    不过,她会好好利用。


    她把香包郑重放到枕头下。


    睡到半夜,口渴醒来,她去客厅倒水,经过爸妈的卧室时,看见门缝里漏出光来。


    她以为妈妈醒了,正想敲门进去,听见里面响起交谈声。


    原来,是爸爸出差回来了。


    她贴在门边,竖起耳朵仔细听。


    “……先是两万,又是三万,这次居然要五万,我们有多少钱能填这无底的窟窿……”


    是妈妈的声音,少见的生气。


    “总不能见死不救,志刚是大哥唯一的儿子,你也知道,大哥这两年生意不顺,咱们做长辈的,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进那种地方。”


    爸爸的声音饱含无奈,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咱们的两个孩子,从没让你操过心,倒是成天为这个不成器的侄子奔走求人。”


    “月云,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爸爸叫妈妈的名字,试图安抚她,秦遇不想再听了,默默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返回卧室。


    秦志刚是她的堂哥,大她6岁,照说早该考上大学了,可他一再留级,如今还在十三中读高三。


    上一世,这位游手好闲的堂哥因为欠下巨额赌债,逃离家乡,四处躲藏,始终未婚。


    可是在她小时候,堂哥也曾带着她和堂姐四处玩,捉了蚂蚱串起来给她们烤着吃,还慷慨地把自己的压岁钱拿出来,给她买了人生中第一支钢笔。


    一只墨绿色暗尖钢笔,英雄牌的。


    因为这些事,她对他始终存有一丝亲情滤镜。


    秦遇睁大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沉沉睡去。


    转眼一周又过去,秦遇对重来一遍的高中生活,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天是周二,晚上七点,晚自习刚刚开始,因为班主任不在,教室里的气氛十分松散,有人在写作业,有人在看课外书,也有人在低头窃窃私语。


    写完数学卷子,秦遇伸了伸懒腰,从书包里摸出随身听,把磁带翻个面,按下按键。


    对她来说,边抄英语单词边听歌,算是学习中最轻松的任务。


    姚摇照例在看她的漫画书,这次是NANA,看到好看的情节,她就会激动地跟秦遇分享。


    “这张莲好酷啊,快看快看,小遇。”


    “哪里哪里,让我看看。”


    秦遇好奇地凑过来,就在这时,教室前面的门猛地被推开,门板打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一个男生激动地跑到讲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加时赛了,加时赛了,一球定输赢!”


    “咱们班和高三(五)班的篮球赛,最后冲刺了,快来加油啊!”


    秦遇这才看清,这个男生是本班足球队的成员金国修,他个头虽小、速度却快,绰号“飞毛腿”。


    金国修这一吆喝,全班都骚动起来了。


    “快,跟我去看,给咱们班加油啊!”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班里大部分同学也都跟了出去,秦遇起身往窗外看,果然看见篮球场上站了乌泱泱一群人。


    秦遇和姚摇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书冲出教室。


    教室里瞬间空了一多半,班长蔡志文这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试图维持秩序。


    “教室又不是市场,请各位同学维持安静!啊呸呸呸!”


    不知是谁从讲台上顺了一只粉笔,准确地丢到了蔡志文大张的嘴里,害得他吐了半天,等他再抬起头来,教室里剩下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秦遇知道,为什么班里会倾巢而出。


    他们班自发组织的足球队,在过去的两周里,跟高一、高二多个班级举行了友谊赛,结果是,全部胜出。


    此事引起了高三(五)班球队的注意,毕竟,这支球队是七中公认的王牌球队,因此,高三(五)班主动向高一(二)班发起了挑战,但挑战的项目不是二班最擅长的足球,而是篮球。


    众所周知,高三生比高一生高出一大截,身高上的绝对优势,在篮球比赛中至关重要。


    高三(五)班的主力球员,还曾在本城高中生篮球联赛中拿过名次。


    所有人都以为五班稳赢,没想到的是,高一(二)班始终紧咬分数,直到把对方拖入加时赛。


    以弱胜强的奇迹,谁都想看。


    三分钟的加时赛,双方寸步不让,比分始终是0:0。


    最后10秒,球传到了穆逢手里,此时,他还在三分线外,高三(五)班的队员已经迅速回防,在篮下筑起铜墙铁壁。


    而他的队友还没赶过来。


    想要靠一个人的力量,在10秒之内突破重重防线,连过数人,并把球投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穆逢没有一丝犹豫,果断扬手,球飞离他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向着篮筐飞去。


    这一刻,原本喧嚣的围观者,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命运的裁决。


    秦遇也紧张地握紧了双手。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边的一个男生因为过于激动,扯掉了随身听上的耳机,歌声哗哗流淌出来。


    “……


    Idon''tcarewhoyouare,


    whereyouarefrom,


    whatyoudid,


    aslongasyouloveme


    ……”


    是后街男孩的《AsLongAsYouLoveMe》。


    在全场安静的氛围中,歌声无限放大。


    男生手忙脚乱地按暂停、找耳机,引起周围一小片骚动。


    秦遇踮起脚尖,前面的人一移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球了。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进了!”


    “进了!”


    “进了!”


    声音像涟漪一样在人群中扩散,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高一(二)班的同学激动地又跳又叫,秦遇和姚摇握紧彼此的手。


    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她看见穆逢那高举的手臂,在空中用力一握,接着,他的队友跑向他。


    比完了,结束了,高一新生打败了高三的王牌球队,不出意外,这场以少胜多的赛事会在校园里流传很久。


    秦遇看见高三(五)班的队长,一个长得像大猩猩似的男生走近穆逢,接着,前面人头晃动,她又看不见了。


    “走吧,摇摇。”


    她拉起姚摇的手,正想转身离开,前方传来数声尖叫,接着,周围的学生骚动起来。


    “打起来了!”


    她听见有人这样说。


    “高三的说裁判不公平,说我们班的人打手……”


    “我们才没犯规!”


    欢快的氛围一扫而空,球场上的两方队员扭打在一起,她站得远,加上校园里的路灯昏暗,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气氛愈演愈烈,就连来观战的双方班级之间也彼此敌对,从怒目而视到唇枪舌战,为各自的球队发声。


    剑拔弩张之际,有人高喊一声“宋土豆来了,快跑!”


    秦遇转头向校门口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矮胖的人蹬着自行车进来。


    离远了看,确实像一颗圆滚滚的土豆。


    围观的同学哄一下作鸟兽散。


    秦遇抓起姚摇的手拼命往教学楼跑,她们的教室在二楼,一群人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同时响起,混乱又响亮,惹得其他班的同学频频探头。


    回到座位上,秦遇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一样。


    透过窗户,她看到宋有才正在球场上训斥两班的球员。


    姚摇从桌洞里抽出一本漫画,“等着吧,待会老宋肯定要大发雷霆。”


    像是为了印证姚摇的话,不一会儿,宋有才果然黑着一张脸走进教室。


    他把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的在班里转了一圈,然后到讲台上站定。


    “晚自习时间跑出去看球,反了你们了!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课堂纪律?”


    “不要以为法不责众,我就会放过你们!我告诉你们,凡是刚才不好好上课,跑出去看球赛的,全部给我把语文书上的古文抄一遍,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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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完不准下课!”


    全班同学都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只有一个人不同,喜滋滋地高举右手。


    宋有才叫出他的职务,“班长,你说。”


    蔡志文的一张白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他一边起身,一边飞速翻着手里的笔记本,“报告老师,我已经把刚才旷课的所有同学的名字都记下来了,根据统计,班里包括我在内,只有五个人留在教室。”


    说到这里,他骄傲地挺直了背。


    周围同学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做得好,班长就该做全班的表率,我很欣慰,至少我们班还有你这样的好学生。”


    蔡志文笑得越发开怀,上台把名单交到宋有才手里,从讲台上下来时,下巴高抬,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卑鄙小人,只知道做老师的走狗。”


    姚摇低声咒骂,可是宋有才的骂声更响,穿透墙壁,从走廊传过来。


    “上课时间打球赛,啊?”


    “比到最后居然打起群架……”


    “各个写检查,记大过!”


    “叫你们家长来学校!”


    “你们这样不学无术,将来就只能去工厂拧螺丝,去街上做小混混,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


    宋有才的谩骂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打声,秦遇听着都觉得疼。


    宋有才确实在打人,把本班足球队里的八位成员,从头到尾挨个打了一遍。


    前六个人都老老实实受着,到了第七个,却碰上了硬茬。


    宋有才高高抬起的手还没落到穆逢身上,就被他抬手制住。


    “你敢对老师动手?”宋有才气得几乎跳起来,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学生比他高一头还多,他只能仰着头看他。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的怒火又添三分。


    “是老师先对我动手的,宋老师,打学生是犯法的,这点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穆逢视线下移,斜睨了他一眼,一双冷淡疏离的眼睛里,明显带着不屑。


    十五岁的少年,个头已经窜到了1.8米,气质冷冽,野性难驯。


    宋有才卯足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往下压右手,眼前的少年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制住他,让他无法前进分毫。


    “老师,是高三(五)班先动手的,我们只是自卫啊!”


    站在最后的大黑一开口,给宋有才解了围,宋有才一边咳嗽,一边收回手,走到大黑面前训斥道,“就算这样也不能动手,你们应该找老师,找教导主任!”


    大黑比穆逢还高,更壮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面前,宋有才觉得更有底气。


    穆逢不再说话,把头转向一侧,凝视窗外的夜色。


    快10点的时候,秦遇总算收齐全班抄好的课文,抱着一摞作业本送到三楼的办公室,到了那里才发现,办公室的门锁着,宋有才早就回家了。


    秦遇无奈地摇摇头,又把那堆作业抱回了教室。


    姚摇还在座位上等她,两人一起关灯出了教室。


    从校门口出来,她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挥手道别。


    秦遇一手骑车,一手放到嘴边吹了吹。


    天冷了,晚上不戴手套骑车,十指冰凉。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身后有黑影一闪,接着,车子一沉,有人坐上了她的后座。


    秦遇已经猜到了是谁。


    “你怎么又坐我的车子?”


    “因为你爱管闲事,就多帮我一次吧。”


    她一边努力蹬车子,一边问,“你的摩托呢?”


    “轮胎被人扎了。”


    穆逢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秦遇想了想,明白过来,“高三那些人干得?”


    “也许吧。”


    夜风从身后吹过来,带来一股凉意,淡淡烟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秦遇抬起鼻子努力嗅了嗅,确认这血腥气就来自身后的人。


    “下车!”


    她停下车子,转身看跳下来的穆逢。


    “你流血了?”


    穆逢已经跳下车子,听到她的话,他摇了摇头。


    少年在路灯下抬起头,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在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路灯给他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光,让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冷淡,难以接近,反而透出几许柔和。


    借着路灯,她看清他嘴角有一点血迹,脸上有两处擦伤,接着,她的视线向下移,在看到他的手时,轻轻“啊”了一声。


    他的左手手背正在流血,伤口虽然不深,却是一片鲜血淋漓,看着叫人心惊。


    穆逢立刻把左手揣进兜里。


    秦遇紧张地说,“得赶快去包扎。”


    穆逢抬抬下巴,示意她往右边看,那里正好有一家诊所,门口的灯牌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的。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好学生。”


    穆逢说着,抬腿向马路右边走去,走到路中间时,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在空中挥了挥。


    红发少年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走越远,秦遇盯着那清瘦的背景,不知道为什么,竟读出几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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