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于地底多年的蝉以为终于可以高歌,初见阳光却被当头一棒。而夏日的热浪也终于将她拍向礁石,让她脑袋稀碎。
“你是不是把我志愿改了?!”她挡在陈良丽身前,怼脸怒问。
“滚开!什么志不志愿的你弟都这样了你还想着...”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我问你志愿是不是你改的?”陆司予双眼通红,手掌微麻,止不住地发抖。
被打的陈良丽发懵,不可置信抬起头,“你敢打我?”
“是我改的又怎样,你...”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六百多分叫我读二本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凭什么改我志愿?!”
一旁的陆平安同样怒意滔天,可他没有心思去教训掌掴母亲的陆司予,“别闹了!还嫌不够乱吗,别堵着了我送他去村口等救护车!”
......
慌乱,无人在意灵魂凝固的陆司予。
狭小的院子,闹哄哄,随后归于沉寂。
看不出她的精神状态如何,只是泪水如火一般蔓延,模糊双目。
模糊的不止双眼,还有未来。
怎么被改的?
她想,等小妹走了,她拿到录取通知书,也要离开这里。
她想,去发达的城市念书,工作,和小妹一起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如果结局是被困在原地,那她每天的早起贪黑算什么。她每天争分夺秒换来的六百多分,算什么。
算她努力,算她浪费吗?
她依旧不敢置信地盯着手中的纸张,一滴一滴,浸透了泪水。
计划的一切瞬间脱离掌控,黑色的浓雾,这一刻彻底让她与世隔绝。
其实一直都不安静,屋外的人总是叽叽喳喳,也有人在门口望她,攀谈她的家事。
只是她听不见。她被玻璃瓶子盖住,像被孩子捉住的甲虫。她在里面,感知在外面。
起身,她又开始翻找。很快,将一些东西装进了包里,比如银行卡,证件,妈妈的遗物。
她抚摸身上唯一的首饰——黎青曾赠她的手串。
快中考时,许久未言语的黎青将这条簇拥着青金石的紫水晶送给了她,说可以保佑她学习顺利。
她从塑料袋中取出一张纸条,那也是黎青当时给她的。递手串时,他并未过多言语,只说是碰巧买的,大概千言万语都在纸条中。
“理想如紫水晶,串着相缀,簇拥你无尽的光。”
她以为路是光亮的。
可如今,光呢。
不知望了多久灰色的天花板,她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要复读。
“死丫头给我滚出来,你为什么推小霆?陆盼弟,陆盼弟——”陆平安还未踏入屋子,声音便传入耳中。
“陈良丽呢?”
“没大没小!她还在医院陪你弟呢,老子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改志愿的事,你也知道?”陆司予打断道,面色苍白。
她不在乎陆战霆,就像他们不在乎她一样。
“是!那又怎么了!”
听罢,陆司予直接掀翻了桌子,“你脑子也有病吗陆平安!”
“你个白眼狼!老子辛辛苦苦养你......”
“你狗叫什么?你养过我什么?你给过我生活费?我生病你管过我死活?”陆司予吼着,恨意的泪水四洒,顺着水杯砸向陆平安,却只落于他脚下。
“我还得给你们寄钱,打工上交工资,我从五岁开始烧饭,再后来给你们洗衣,种田,给该死的弟弟擦屁股兜底,他摔倒了我挨打,他不吃饭我挨打,我和小妹一起干活轮着挨打!你们早就该死了!”
陆平安被满眼疯意的陆司予吓了一跳,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威严受损,“死丫头有你这么咒老子的!你就这么跟老子讲话的?那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不然老子养你有啥子用?家里供你读书…”
“我读书又不花你一分钱!恶心谁呢——”
“你要像来睇一样嫁了,咱们家就又有钱了你个赔钱货!你自己看看你填的都是什么东西,不是在s市就是a市,你个女娃跑恁远地去读书想干啥?”
“读书,你读点书怎恁多事!早知就不该给你读书去,读成这个鬼样子...闹,跟我闹...”他吼着,抓起茶壶往地上砸,又突然叫道:“我呸!你甭上大学了,出去打工,不然干脆跟你妹一样嫁人!我伺候不起你!”
听罢,她呸了一口,“卖女儿给你光荣死了?你眼里就你那个蠢儿子!早知道我就该扔死他!”
陆平安见她承认,几个迈步就扇了她一耳光,“那是你亲弟弟!”
陆司予不敌,没站稳摔在地上。
“你怎么不烂在她肚子里?!早知道就该把你扔河里!”
噪声过大,门口已经集结了八卦的村民。关系不近的好奇张望,熟悉的连忙拦住要动手的陆平安。
“这又是咋回事啊,和气生财啊老陆。”
“生什么财,这死丫头回来到现在就没个好事!你说说,你听听....哎我担心她跑远了,想让她在本地念书将来当个老师稳定点,也好嫁人帮帮小霆。小霆多乖啊,还为了她给我出主意呢,她倒好,先叫唤上了!”
“女大不中留啊......”老伯叹道,随即扶起陆司予,“你这孩子,你爸妈,小霆都帮你,你也该乖点哇。”
陆司予一抹眼角,嗤笑道,“帮我什么?能帮我什么?”
“陆盼弟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觉得自己很有能耐很聪明是不是?你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不能本分一点?要不是小霆聪明,你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知道要被谁给骗了!”
“什么意思?”陆司予眼露寒光。
“什么什么意思!听不懂话?!”
“你家狗屎霆哪里聪明?”
“切...”陆平安面露不屑,“真以为你脑子多好使呢,连个手机都使不明白。要不是小霆,这志愿还就只能逼着你改了!”
瞬间,陆司予钻进了厨房,出来时手中多了把菜刀,上边的血水还未洗净。
“诶诶你......”
混乱,陆司予记不得菜刀是如何被夺去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和陆平安拉开的。嘈杂中,她只是踉踉跄跄地取了包,在骂声中出了门。
晚风吹,让夏天变得清凉,但让她遍体生寒。
走了许久,她搭上熟悉的公交,却没在意去往何方。
日彻底归了西,她在县城下了车,张望寻找暂时的住处。
按照原本的计划,小妹会到市中心回厂一趟,不过不会宿在员工宿舍,而是先住旅馆,再找个房子租着。
陆司予比预先要离开得早,加上从县里到市中心比从村里上县城还要远上许多,她便选择就近挑个旅馆,第二天一早再去找小妹。
付完钱,她进了房间。空气的味道并不好闻,床大抵是不干净的,但没办法,谁让它便宜。
环顾四周,陆司予拉了把椅子坐下。
房间没有挂钟,她也没有可以看时间的设备,或许已经很晚了。
想着,她打算先睡一觉。可隔音太差,隔壁的喊声和动静实在刺耳,听得她面色一红。
睡不着,出去整点喝的吧。
陆司予锁上门,带着现金走入电梯,身后紧跟着一个男人。
“诶美女,加个V呗。”
闻言,她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诶你…你一个人对吧,我看你是一个人来的,无不无聊啊一起喝点?”
她不理会,电梯一开便溜了出去。
而另一边,察觉到黑点定位到了县里旅馆的黎青,意外地挑眉。
他可不在意要花多少时间,不在意方不方便,穿上鞋子就出了门。
翻转,陆司予买了两瓶啤酒和花生米,那个男人没再遇见。
她没喝过酒,只听闻伤心的,有心事的人,喝了酒,心里就舒服了。
陆司予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开了房门,钻进去后认真地上了锁。
开了啤酒,她迫不及待仰头作饮,却被苦涩得面目狰狞。
这玩意儿能好喝?
不对,再尝一口。
再次皱眉。
她又转过瓶身,这酒也没过期啊。
所以酒就是这个味?还是她买的太便宜了?
摇了摇头,她再次皱眉对瓶吹。
本想微醺一下的陆司予,半瓶便埋头睡去。
不是说…啤酒喝不醉么…
午夜,微弱的敲门声似引魂灯,勾起她眼皮。
她并未作声,踉踉跄跄至门前,瞄一下猫眼,却漆黑一片。
“谁呀?”她面色通红。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却未应答。
陆司予意识模糊,这房间里没有电话,她只好装聋作哑。
不行,还是找个东西挡一下吧,万一是个坏家伙。
于是她不稳地搬动柜子,想把门抵住。
门外,那个向她搭过讪的男人的手依旧堵着猫眼,让黎青撞了个正着。
他入侵了旅馆的登记系统,心知男人敲的就是陆司予的房间。
没有轻举妄动,他躲在一角,蓄势待发。
男人又安静了,环顾四周,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不明物品和一张硬卡片,往门锁上怼。
此时报警已来不及,黎青无声走近,二话不说就是锁喉。
这人在开锁。
“你做什么?”
“你…你什么人…”男人难以吐字。
此时,恰巧门开了条缝。
搬柜子的陆司予未闻声响,只是发觉门外又有了动静,于是搬得更用力。
“撬锁做什么?”黎青面上带有怒意。
那男人要翻身挣扎,却无力抵抗。斜眼望着脸边略带青筋的肌肉,他无法挣脱,只得求饶道:“我我我走错了走错了哥,我不知道啊哥哥哥…”
“哥你爹,喊老了。”他松手踹了他一脚,力气没收住,将人踢到在地。
宝宝嗝屁套顺势掉出。
捡起,黎青火冒三丈,那男人正要逃走,却被陆司予听见动静。
门缝被风吹得更大,陆司予模糊瞧见门外人影。
黎青下意识地往屋内瞧,正好和错愕的她对上了眼。
长发凌乱,她忽而大脑空白。
这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男人瞬间溜走,钻进了楼梯间。黎青看了一眼,却没有去追,只顾回望屋内。
房间灯明,但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朦朦面孔。
“你…”
黎青怕再有意外,进到房中便迅速掩门。
这又给陆司予吓了一跳,“你别过来!你…”
见她站不稳,黎青又想上前扶她。
“救…!”她正要呼救,却被捂住嘴巴,欲摇头甩开,他却好像黏住了身体。
“不是,误会,你…”黎青顿了一下,轻嗅有一股酒味,“脸这么红,喝醉了?”
她呜呜地回应,瞥见他手中拿着的东西,顿时身下一软。
黎青见她神色不对,顺着她目光望去。
“我去。”他心跳漏拍,将东西往身后一扔,他怎么把这玩意儿拿进来了!
“这,这不是我的,误会,我是黎青啊。”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挣扎。
可等黎青松开了手,她便要往门外跑,却又被他抓住了手,按在了墙上。
那双手被禁锢得紧,她无法动弹,作势要抬脚,却又被他挡住,抵在身前。
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脖子间,“啊我不跑了…别冲动。”
他本想解释,却发现她重心不稳,面色发红,瞳孔失焦,便不再多言。
“不许叫。”
“嗯嗯嗯…我不说话,求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拖长的尾音在他心底泛起涟漪,黎青不禁小腹一热。
“不行。”他喑哑道。
眼皮深沉,她依旧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有模糊的轮廓。
黎青依旧不敢看她的脸,单手扣着她,另一只手解着皮带。
俯身靠近,她双手被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