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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你眼中我是谁

作者:软软糯糯的水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古镇的日子仿佛是身处桃花源,没有凡事的纷扰,只有宁静的日升月落。


    这一周,苏夏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谢凛澈面前,拖着谢凛澈逛遍了古镇的每个角落。而谢凛澈也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到每次开门时都期待那张如盛开的玫瑰的笑脸。


    形影不离的一周,让两颗心慢慢贴近。


    一起看古镇皮影戏时,苏夏总爱凑在谢凛澈耳边点评皮影人的做工,热气拂过他的耳廓,他会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半寸,却在她被老艺人讲的悲情故事惹哭时,默默递上纸巾。


    一起踏过历经风霜的古镇石板时,他会自然地走在外侧,在她差点被松动的石板绊倒时,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


    一起制作陶艺时,苏夏手笨,捏的碗底总是歪歪扭扭,谢凛澈虽然会叹口气,但会握着她的手转陶轮,掌心的温度透过微凉的陶泥传过来,让她心跳漏半拍。


    一周过去,天天缠着谢凛澈的苏夏也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性。他不是不喜欢热闹,而是讨厌在热闹里格格不入的自己。就像昨晚在河边看放河灯,别人都在欢呼许愿,他只站在柳树下静静看着,直到她把一盏画着小猫的河灯塞到他手里,他才迟疑着松开手,看着那点微光融进满河灯火里。


    这天傍晚,两人约好去看古镇戏剧节的压轴戏。苏夏特意换了条靛蓝色的棉布裙,是前几天扎染时自己染的,裙摆上还留着她故意点上去的星星点点,像把夜空穿在了身上。


    她站在民宿门口等谢凛澈,看见他穿着件简单的白 T 恤走出来,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能看到那天扎染蹭到的淡蓝色痕迹,心里突然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


    “走吧,谢大画家。” 她整理着头发向谢凛澈走去,脚步刚迈出两步,就看见巷口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身形挺拔,表情肃穆,与古镇的悠闲氛围格格不入,看见谢凛澈时,立刻恭敬地弯了弯腰,齐声喊道:“谢少。”


    那声 “谢少” 像块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温暖的空气里。


    谢凛澈脸上的平和瞬间褪去,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冷。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随即被更深的淡漠覆盖。“不是说一个月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苏夏从未听过的疏离,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老夫人让我们来接您回去。” 其中一个西装男往前一步,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家里的事,需要您回去定夺。”


    谢凛澈的指尖攥得发白,指节凸起像串冷硬的玉石。苏夏站在他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她不知道 “谢少” 意味着什么,也不懂他们口中的 “家里的事” 有多复杂,只觉得眼前的谢凛澈,突然变得陌生又遥远。


    “我不回。” 谢凛澈的声音很轻,“告诉她,我心里有数。”


    西装男还想说什么,被他冷冷一瞥,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那我们在镇子外面等您。” 两人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巷尾。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夏看着谢凛澈紧绷的侧脸,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戏剧…… 还去看吗?”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只是脚步沉重了许多。


    古镇的戏剧节设在百年老戏台,朱红柱子被岁月磨得发亮,戏台前摆着几十张竹制长椅,早被占得满满当当。苏夏拉着谢凛澈挤到前排角落,鼻尖蹭到他肩头的皂角香,忍不住往他身边又靠了靠。


    "听说今天演的是《雨巷书生》,讲的是赶考书生在古镇遇见绣娘的故事。"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两袋话梅,塞给他一袋,"瑶姐说结局可感人了,你可别掉眼泪啊。"


    谢凛澈捏着话梅袋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袋。戏台两侧的灯笼突然亮起,暖黄的光漫过雕花栏杆,照在他清瘦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锣鼓声起,戏幕缓缓拉开。穿青布长衫的书生拄着拐杖登场,唱腔带着江南特有的婉转,诉说起赶考路上的落魄。苏夏看得入神,含着话梅的腮帮子鼓鼓的,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着膝盖。


    谢凛澈的目光落在戏台角落。那里摆着盆茉莉,他想到了乡下老屋窗台上的那盆兰草。戏里的书生躲雨时,不小心碰倒了绣娘的茉莉,青瓷花盆摔得粉碎。


    那声音和他刚回到谢家打碎父亲青花瓷瓶一样清脆,那天,他被关在祠堂罚跪了整夜。


    "你看那书生笨的。" 苏夏戳了戳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跟你上次把颜料撞翻一样。"


    他侧头看她,少女的眼睛在灯笼光下亮晶晶的,映着戏台的影子。她显然没发现他的走神,又转头去看戏,嘴里轻轻跟着哼起了调子。


    戏文唱到书生与绣娘定情,两人在月下交换绣着并蒂莲的手帕作为信物。苏夏突然 "呀" 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块东西塞进他手里:"你看我这个!"


    是块扎染方巾,靛蓝色的底,上面用白色线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是她昨晚偷偷绣的。"像不像你?" 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谢凛澈的指尖被方巾的棉线蹭得发痒,刚想说什么,戏台上传来剧烈的争吵声。原来书生是大官遗落在外的儿子,家人寻来逼他回去联姻,绣娘哭着撕碎了手帕,说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台下响起唏嘘声。苏夏的肩膀垮了下来,嘴里的话梅没了味道。"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委屈。


    谢凛澈没回答。他看着戏台上那个被迫摘下发带、换上锦袍的书生,突然觉得那身刺目的红,像极了他第一次回谢家时,母亲硬塞给他的那件定制西装。穿上它,就像戴上了沉重的面具,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方巾,小猫的轮廓硌着掌心,竟生出点踏实的暖意。


    最后一幕,书生功成名就回到古镇,却发现绣娘早已离开,只留下一院疯长的茉莉。他蹲在空院里,唱腔里的悲恸像针一样扎人。


    苏夏的鼻头酸酸胀胀的,泪不自觉地流下,她赶紧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谢凛澈看着她偷偷抹眼泪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递张纸巾,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戏里的遗憾太真切,让他想起自己被从乡下接走那天,没来得及跟那盆兰草告别。


    散场时,巷子里的灯笼已经亮了。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夏跟着他默默往前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走到石桥边时,谢凛澈突然停下脚步。晚风掀起他的衣角,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你喜欢我什么呢?苏夏?” 他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迷茫,“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苏夏愣住了,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但你了解我吗?” 他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自嘲,“知道我的家庭吗?知道‘谢凛澈’这三个字背后,拖着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他像是在逼问她,又像是在逼问自己。那些被他刻意藏在古镇烟雨里的过往,被那声 “谢少” 撕开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斑驳的伤口。他怕了,怕这个桃花源里的梦会碎,怕苏夏知道他不是什么清冷画家,只是个被困在家族牢笼里的囚徒,怕她会像其他人一样,用算计或敬畏的眼光看他。


    苏夏看着他眼底的不安,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攥紧的手。他的手很凉,像块浸在溪水里的玉。“谢凛澈,”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在我眼里你就是你啊。”


    “外貌不也是你的一部分吗?” 她仰头看着他,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你画画时专注的样子,被我逗到时耳根发红的样子,刚才不想跟他们走时别扭的样子…… 还有你的绘画才能,你的沉默,你的所有好与不好,加起来才是你啊。”


    她顿了顿,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像说什么秘密:“你叫谢凛澈,还是叫谢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的,是站在这里的你啊。”


    谢凛澈的瞳孔猛地收缩。晚风吹过石桥,带来远处的戏曲声和栀子花香。他看着苏夏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敬畏,只有纯粹的认真,像一汪干净的泉水,能照见他最真实的模样。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不问过往,不问身份,只因为他是他,就满心欢喜。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像冰雪初融时,从屋檐滴落的第一滴水。


    “谢凛澈,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啊?”


    “因为,只有画画时,我才属于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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