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破窗洒了进来,寒意因为这抹阳光驱散了一些。
角落里,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那个大的孩子蜷缩着,双手死死按着肚子,小脸惨白泛青。或许是,昨日那肉食对于长期挨饿的小崽子而言,无异于毒药。
沈知微站起身来,准备向外面走的时候,那另个小点的孩子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救……救……救……哥……哥……”
那是一双无助的眼睛,沈知微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烦。
意念再次艰难地沉入意识空间,忽然掌心传来微弱的凉意,抬起手看去是掌中握着的是一瓶小瓷瓶。她走到大一点的孩子身边,弯下身子把瓷瓶递给他,“喝了。”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大的孩子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模糊,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抬起眼皮,看到那小小的瓶子,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渴求。他颤抖着手接过,几乎是用抢的,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口里面的泉水。
这泉水于疗伤治病怕是杯水车薪,但此刻荒郊野岭,也唯有此物能聊作一试。
“呃啊——!”冰冷的液体骤然灌入痉挛灼痛的肠胃,如同滚油浇上冰水,瞬间激起更猛烈的绞痛!他身体猛地一缩,像只煮熟的虾米,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连呜咽都发不出了。
“蠢货!想死吗?”沈知微低喝,眼神如冰锥般刺过去。
孩子被她的眼神慑住,动作僵住,只剩下痛苦的喘息声。沈知微从他手里拿回瓶子,又从空间中取了一瓶泉水,招手让小的过来,晃了晃瓶中水,递给小的那个。小的孩子懵懂地接过,学着哥哥的样子小口啜饮。
沈知微盯着那大的孩子,他蜷在地上,身体依旧紧绷如弓弦,每一次抽气都带着濒死的绝望。灵泉……果然无用?
她耐着心等了足够久的时间,久到外面的雪停了,破庙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声。
就在沈知微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放弃这无谓的等待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变化——那孩子紧攥着腹部的手,指节似乎松动了一点点;急促得仿佛要断掉的喘息,频率也稍稍放缓了些许;紧锁的眉头下,痛苦到涣散的眼神,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光。
“哥……”更小的孩子怯怯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大点的孩子缓过神来,挣扎着想坐起,却因脱力而歪倒,最终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朝着沈知微的方向,用尽力气地磕了个头,声音嘶哑虚弱:“谢……谢你……”
沈知微看他们良久,目光在那两张写满惊惧与希冀的小脸上逡巡。看着那两双骤然被微弱希望点燃、却依旧深陷恐惧泥沼的眼睛,她心底那点烦躁被一种更沉重的、名为“麻烦”的东西压了下去。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你们要不要跟着我?”
那两个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沈知微的眼神沉静无波,指向地上那些尸体,“但这不是施舍。跟着我,不一定能活命,可能死得更快。看到地上那些人了吗?他们就是冲我来的。想清楚再点头。”
大的那个孩子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几乎是本能地将小的往身后藏了藏。他死死盯着那些冰冷的尸体,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几息之后,求生的**终于压倒了恐惧,他猛地一咬牙,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用力点了点头。
他带着小的站了起来,双腿却虚软得如同面条,刚迈出一步就剧烈地晃了晃,差点带着弟弟一起栽倒。他惊恐地看向沈知微,生怕这小小的失误就换来抛弃。
“走吧。”她丢下两个字,不再看两个孩子,率先一步转过身,踏出了破庙的门槛。
……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没膝的积雪中。沈知微在前,大的紧紧牵着小的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大的那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几口粗气,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小的那个也走得踉踉跄跄,全靠哥哥的拖拽。
他们朝着未知的地方慢慢走着,突然沈知微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后面两个跟着的小孩,“你们知道最近的城镇怎么走?”
大的孩子扶着膝盖喘息着,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恍惚地辨认了一下方向,哑声道:“……往……那边……” 沈知微松了一口气,“你带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视野渐渐开阔。远处,一座低矮的、由夯土和青砖混合筑成城墙轮廓,终于在雾中慢慢清晰地显现出来。
“我……我……恍惚记得…… 知道……怎么避开那些人进城。”阿木仰着头,气若游丝地对沈知微说。沈知微得到这个消息,终于对此露出了穿越到这里的第一次笑容。
“很好。”
他们一路向着城墙走,走到一处偏僻的拐角处,阿木压低了声音,指着城墙根一处被积雪覆盖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地方:“好像……狗洞在那边……被枯草遮住。”
沈知微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果然在厚厚的积雪下,隐约能看到一簇枯黄的杂草,被雪压得弯了腰。
她点点头:“带路。”
三个身影借着树林的掩护,猫着腰挪到那里。阿木用冻得通红的手,费力地扒开积雪和枯草,积雪下露出一个边缘沾满泥土的半人高洞口。
“只能从这里过,”他抬头看沈知微,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里面……可能有点窄。”
沈知微蹲下身试了试,洞口足够她侧着身子过去。她回头看两个孩子,大的身形瘦弱,小的更是纤细,应该没问题。“我先过去,你们跟上,动作快点。”
她侧过身钻进洞口,一股浓重潮湿的土腥味和霉味扑面而来。洞壁粗糙而冰冷,紧贴着身体,她不得不低头缩肩,肩膀蹭过潮湿的泥土,留下深色的污迹。洞不深,很快就看到了另一端的光亮。她小心地探出头,外面是一条窄巷,堆着些废弃的木板和杂物,听不到人声。
“安全,过来。”她压低声音喊。
阿木立刻抱起阿义,小心翼翼地往里钻。小的孩子大概是怕黑,攥着哥哥的衣角不敢松手,钻进黑暗的瞬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哼唧。阿木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低声安抚:“别怕,别出声……” 才让阿义勉强安静下来。
等两个孩子都钻出来,沈知微已经站在巷口观察了一圈。这巷子很偏,两侧是低矮的土房,屋顶压着厚厚的雪,偶尔有炊烟从某个烟囱里冒出来,带着点烟火气。
“这里是外城,守卫松些,”阿木扶着冰冷的土墙喘着气说,声音虚弱,“那些人……应该不会马上找到这里。”
沈知微点点头,目光扫过巷口的岔路。她对这座城一无所知,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总不能一直躲在巷子里。
“你们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吗?”她问。
阿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往东走有个市集,早市刚散,可能会有剩下的……”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窘迫地低下头。
沈知微看出他的窘迫,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她仅有的巧克力——在严寒下,它已经变得坚硬冰冷。她递给阿木,说:“先垫垫。”
两个孩子知道这个是吃的的眼睛瞬间直了,看着巧克力咽了咽口水,却没敢伸手。
“拿着。”沈知微把巧克力塞给阿木。阿木接过那硬邦邦的方块,用冻僵的手指费力地掰开,先递给阿义稍小的一块,自己拿着剩下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跟着我。”
阿木咬着牙,小心地啃着坚硬的巧克力。阿义显然饿极了,小口小口地用力啃着,嘴角沾了点巧克力碎渣,却不敢擦去,用指尖擦去吃进嘴里,半点也不放过。
沈知微靠在墙上看着他们,巷子里很静,只有两个孩子努力啃食的声音。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忽然问。
阿木咽下嘴里的巧克力碎屑,小声说:“我叫阿木,他是我弟弟,阿义。”
“阿木,阿义。”沈知微念了一遍,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们既然跟了我,以后就随我姓。沈木,沈义。”
阿木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随即被更深的、认命般的晦暗取代。他用力地点了下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嗯”。阿义则懵懂地跟着哥哥点头,小手却下意识地、更紧地攥住了沈知微的衣角下摆,仿佛想抓住这突如其来的归属感带来的微弱安全感。
他们恋恋不舍地吃完手里那点宝贵的食物后,沈木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怯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询问沈知微:“我……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沈知微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笑了:“做一件疯狂的事。”
她说过以后也不忘叮嘱沈木他们,“记住天暗以后,跟着我,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听到动静就躲好,明白吗?”
在他们应下以后,沈知微很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