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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疙瘩咸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车门“嘭”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水和追债马仔粗鄙的叫骂。


    车内温暖干燥,高级皮革混合着雪松冷香的味道瞬间包裹了何世尧,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


    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蜷缩在宽大舒适的后座角落,浑身湿透,廉价唐楼的霉味和巷子里的泥泞还粘在身上,与这车里的奢华格格不入。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砸在脚下那张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纯羊毛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


    何世尧低着头,死死盯着那片水渍,仿佛那是自己破碎的尊严。


    脸颊上刀疤脸留下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嘴角的血腥味还在,屈辱感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他每一寸神经。


    陈添就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宽大的扶手箱。


    他姿态放松地靠坐着,闭目养神,就像刚才只是随手捡了只流浪猫狗。


    秘书周朗坐在副驾,正低声通过车载电话处理着什么事情。


    开车的保镖阿强沉默得像块石头。


    车里只有雨刮器规律的刮擦声和周朗低沉的汇报声。


    “陈总,支票已经确认支付。‘大耳窿’那边…不会再骚扰何先生。”周朗汇报完,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狼狈的何世尧,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但何世尧却觉得像被针扎了一下。


    “嗯。”陈添只应了一声,依旧闭着眼。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何世尧受不了了。


    这沉默比刚才巷子里的叫骂更折磨人。


    他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眼神里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凶光,声音嘶哑又尖锐地刺破安静:


    “陈添!你到底想点?!带我来呢度做咩?!睇我笑话?!定系想亲手报复翻转头?!”


    陈添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昏暗的车厢内灯下,平静无波。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何世尧那张混合着狼狈、愤怒和绝望的脸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


    那目光,冰冷,审视,毫无温度。


    何世尧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那股被扒光了示众的羞耻感再次汹涌而来。


    他下意识地想蜷缩得更紧,却硬生生挺直了脊背,用最后一点倔强瞪着陈添。


    陈添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他被扯坏的衬衫领口和脸颊的红肿上,眉头蹙了一下,不是心疼,而是…一种纯粹对“不完美”的嫌弃。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平稳,却像刀子一样扎人:


    “脏。”


    就一个字。


    何世尧瞬间像被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屈辱感瞬间爆炸!


    “脏?!我脏?!陈添!你以为你系边个?!你咪一样系靠老豆嘅北…”他口不择言,几乎要把最难听的话骂出来!


    “何世尧。”陈添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瞬间让何世尧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你嘅命,系我买返嚟嘅。你冇资格喺我面前大呼小叫。”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迫人的气势让何世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记住你宜家嘅身份。”陈添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在宣读判决,“你系我嘅‘嘢’。我想点处置,就点处置。包括…让你变干净。”


    “你!”何世尧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买回来的…东西?处置?变干净?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他恨不得扑上去撕碎陈添那张冷漠的脸!


    车子平稳地驶过雨夜的街道,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曳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影。


    窗外是熟悉的香港夜景,中环的摩天大楼、铜锣湾的繁华招牌一闪而过,但何世尧却觉得无比陌生。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在这片灯红酒绿中肆意挥霍的何家少爷,他只是一个…被人买下的“脏东西”。


    车子没有驶向任何酒店,而是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向上。


    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稀疏,也越来越豪奢。


    最终,停在了太平山顶一处视野绝佳的、被高大围墙和浓密绿植环绕的独栋别墅前。


    黑沉沉的大门无声滑开,车子驶入。


    雨势渐小,但山间的雾气更浓了。


    车子停在一栋极具现代感、线条冷硬的三层建筑前。


    保镖阿强率先下车,撑开伞打开后座车门。


    陈添看也没看何世尧,径直下车,走向那扇厚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入户门。


    “何先生,请下车。”周朗站在车外,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波澜。


    何世尧看着眼前这栋在雾气中如同钢铁堡垒般的豪宅,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泥泞,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地方,比他家破产前的浅水湾大宅还要冰冷,还要…不近人情。


    他僵硬地挪动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冰冷的山风夹杂着湿气吹在他湿透的身上,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跟着陈添和周朗,走进了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门。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暖意和一种金钱堆砌出的极致冰冷感。


    玄关大得离谱,地面是光可鉴人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头顶是几何切割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冷白的光。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氛味,像是某种昂贵的雪松精油。


    整个空间色调以黑白灰为主,空旷、冷硬、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墙上一幅色调压抑的当代艺术油画。


    奢华到了极致,也冰冷到了极致。


    没有一丝“家”的烟火气,更像一个精心打造的、昂贵的牢笼。


    何世尧站在那里,脚下昂贵的地毯瞬间被他的泥水鞋印弄脏。


    他身上的湿衣服还在滴水,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积起一小滩水渍。


    他觉得自己像个闯入了圣殿的污秽乞丐,无处安放。


    “哇!添哥!深夜带靓仔返屋企?唔通系庆祝回归?”一个带着明显调侃、油滑的男声突然响起。


    何世尧猛地抬头。


    只见客厅巨大的灰色真皮沙发上,歪歪扭扭地坐着一个穿着花哨Versace衬衫的年轻男人,头发梳得油亮,手里晃着一杯红酒。


    他身边还依偎着一个穿着性感吊带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


    是赵家俊!另一个圈子里的二世祖,家里做珠宝生意的,以前跟何世尧也算酒肉朋友,但关系很塑料。


    97后,赵家似乎转型得快,没受太大冲击。


    赵家俊看清门口站着的是何世尧,尤其是他那副落汤鸡加被揍过的惨样时,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嘴里的红酒差点喷出来:


    “叼!我冇眼花啊?!何世尧?!何少?!你…你搞成咁个死样做咩啊?玩行为艺术啊?”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和看戏意味毫不掩饰。


    他旁边的韦嘉敏Michelle也捂着小嘴,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呼:“Oh My God!何少?真系你啊?点解…点会咁嘅?”眼神里却充满了好奇和鄙夷。


    何世尧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陈添羞辱就算了,居然还被赵家俊和韦嘉敏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撞见!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添仿佛没看见这两人,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的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平淡地对周朗说:“带他去客用浴室,洗干净。脏。”


    又是“脏”!


    何世尧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喂喂喂!添哥,唔好咁冷漠啦!”赵家俊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眼神在何世尧和陈添之间来回扫,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尧少,你同添哥…几时咁熟噶?仲搞到咁…激烈?”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暧昧。


    韦嘉敏也娇笑着附和:“就系咯何少,你唔系最巴闭嘅咩?宜家搞到要添哥收留?”


    面对这两人的奚落,何世尧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是被人买回来的“东西”?说自己的命是陈添的?


    “赵生,韦小姐,时间唔早。陈总要休息。”周朗适时上前一步,隔开了赵家俊探究的目光,语气礼貌却带着强烈的送客意味,“我送两位出去?”


    赵家俊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但也不敢在陈添的地盘上造次,耸耸肩:“OK OK,唔阻添哥‘处理’家事咯!”他特意加重了“处理”两个字,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何世尧一眼,才搂着Michelle一步三晃地走了。


    临走,Michelle还回头丢给何世尧一个充满怜悯又带着点优越感的眼神。


    门关上,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八卦视线。


    但何世尧却觉得,自己最后一点遮羞布也被彻底撕掉了。


    他像个被剥光了示众的小丑,站在这个冰冷空旷的豪宅中央,承受着周朗平静无波的目光和陈添从吧台那边投射过来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冰冷视线。


    “何先生,请跟我来。”周朗面无表情地示意了一下方向。


    客用浴室也大得惊人,清一色的顶级大理石和镀金五金件,巨大的按摩浴缸,智能马桶,干湿分离。


    淋浴间里摆放着全套何世尧以前常用的那个顶级品牌洗护用品。


    周朗放下一条同样奢侈品牌的白色浴袍和毛巾:“何先生,请尽快清理。换洗衣物稍后会送来。陈总不喜欢等待。”说完,他微微颔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浴室里只剩下何世尧一个人。


    他站在巨大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湿透的头发黏在惨白的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破裂的嘴角,被扯坏的衬衫领口,沾满泥泞的裤腿…还有那双曾经意气风发,此刻却只剩下屈辱和空洞的眼睛。


    “脏…”


    陈添那冰冷嫌恶的字眼再次在耳边响起。


    一股巨大的绝望冲垮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镜子上!


    “砰!”


    镜子没碎,他的手背却瞬间红肿破皮,钻心的疼!但这疼痛,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陈添?!为什么要在陈添面前落到如此境地?!


    他颤抖着手,粗暴地扯掉身上又湿又冷又脏的衣服,像要撕掉那层屈辱的皮。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兜头浇下,冲刷着身上的污迹,却怎么也冲不掉心头的冰冷和羞耻。


    热水混着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一起流进下水道。


    何世尧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任由热水冲刷。


    巨大的疲惫感和无力感将他淹没。


    他知道,从踏进这扇门开始,他就不再是何家少爷何世尧了。他只是陈添买下的…一件物品。一个连“脏”都要被嫌弃的物品。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周朗刻板的声音:“何先生,换洗衣物放在门口了。”


    何世尧麻木地关掉水,擦干身体,裹上那件柔软昂贵的白色浴袍。


    浴袍的尺寸对他略大,带着一股崭新的味道。


    他打开门,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内衣裤,还有一套…深灰色的家居服。面料顶级,剪裁合身,但颜色…和陈添身上常穿的那种灰色,如出一辙。


    像公狗的标记。


    何世尧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换上这套“囚服”,感觉自己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被剥夺了。


    周朗像幽灵一样又出现了:“何先生,陈总在书房等你。”


    书房在主卧旁边,同样巨大而冰冷。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此刻拉上了厚重的遮光帘。另一面墙是顶到天花板的深色实木书柜,摆满了精装书籍,更像装饰品。


    巨大的书桌后,陈添正坐在那里看一份文件,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何世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站在书桌前,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陈添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洗干净的何世尧,露出了原本清俊的五官,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脸颊的红肿和嘴角的伤口还很明显。


    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套在他身上,衬得他异常单薄。


    陈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他确实“干净”了。然后,他放下文件,身体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是绝对的掌控者。


    “坐。”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何世尧僵硬地坐下,不敢看陈添的眼睛,只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


    “何世尧,”陈添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你嘅债,我清咗。你嘅命,归我。呢一点,你清楚?”


    何世尧喉咙发紧,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陈添似乎很满意他的“识相”,“从今日起,你住喺呢度。冇我允许,唔准离开。”


    何世尧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抗拒。


    “有意见?”陈添挑眉,眼神锐利如刀。


    何世尧接触到那目光,瞬间像被冰水浇头,那点微弱的反抗念头立刻熄灭了。


    他垂下眼,摇了摇头。


    “你嘅身份,系我嘅‘私人助理’。”陈添继续说道,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给一个阿猫阿狗施舍冷饭,“负责我嘅日常起居,行程安排,社交陪同。周朗会教你点做。”


    私人助理?起居?陪同?何世尧只觉得无比讽刺!这不就是变相的贴身佣人加…玩物?他何世尧,何曾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


    “我冇做过…”他忍不住低声反驳。


    “冇人天生识做。”陈添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学。或者,你可以选择回到刚才条巷,同‘大耳窿’解释你点解冇钱还。”


    **裸的威胁!何世尧瞬间哑口无言,脸色更白了。


    陈添看着他瞬间萎靡下去的样子,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何世尧,拉开了厚重的遮光帘一角。


    窗外,浓雾稍散,太平山顶俯瞰下的维港夜景如同铺开的璀璨星河,美得惊心动魄。


    远处,回归庆典留下的巨型标语牌在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见。


    “呢个世界,冇免费午餐。”陈添看着窗外,声音低沉,“你想活落去,想活得体面,就要付出代价。呢度,”他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冰冷的豪宅,“系你嘅新起点,亦系你嘅牢笼。守我嘅规矩,你就有瓦遮头,有衫着,有饭食。唔守规矩…”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


    陈添转过身,重新看向何世尧,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套深灰色的家居服上,似乎还算满意。


    “明早七点,我要喺餐厅见到你。干净,整齐。”他下达了第一个命令,语气平淡,却像圣旨。“宜家,出去。周朗会带你去你嘅房间。”


    何世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的。


    周朗像个无声的幽灵,将他带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设施齐全,装修风格依旧是冰冷的黑白灰。


    这房间比他之前住的唐楼好了千倍万倍,但对目前的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更高级的囚室。


    周朗放下一个简单的行李袋:“何生,以后呢度就系你嘅房间。冇事唔好随意走动。明早七点,餐厅见。晚安。”


    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何世尧一个人。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


    窗外,是俯瞰众生的维港夜景,璀璨繁华,如同流动的星河。


    那么近,又那么远。


    同样的美景,如今看来,何世尧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曾经,这万家灯火中,有一盏属于他何世尧。


    如今,他站在太平山顶最顶级的豪宅里,却像一个被囚禁在玻璃罩子里的金丝雀。一个…被主人嫌弃“脏”,需要“洗干净”才能靠近的宠物。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背上因为砸镜子而红肿破皮的伤口。


    又摸了摸脸颊上依旧刺痛的巴掌印。


    身体洗干净了。


    可心里的那份屈辱和肮脏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怎么洗,都洗不掉。


    陈添那句冰冷的“守规矩”还在耳边回响。


    规矩?什么规矩?做一只听话的、被豢养的金丝雀的规矩吗?


    何世尧看着玻璃窗上自己苍白脆弱的倒影,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


    这场用尊严换来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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