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连下了两天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且愈下愈大,大到像是天漏了一块。有人道这是迎接浴佛节呢,神龙吐水要给释迦摩尼沐浴,可苦了给佛祖庆生的信徒——项华那日连夜去了广安办事,本应当日回的,哪知耽搁了两日,浴佛节这天才赶回。她这回程一路上有不少人背着包袱三步一叩首,都是从外地过来归隐寺参加佛礼会的。
江城因有几所不小的寺庙,所以这里的人很重视浴佛节,其中以归隐最为著名,每年来访佛礼会的信徒能把香火烧得在望舒塔上都能看见烟。
浴佛节是四月初八,每年这天项府都要举办盛宴,女眷卯时便要上槐山归隐寺祈福念经三个时辰,项华项蓉还要去她们母亲的牌前跪着祭拜一炷香的时间,连四海镖局的人都要来项府团练,这一天下来排得满满登登,项华不敢耽搁一点。
快马加鞭奔回府,便赶紧唤翠蝉给她烧水沐浴更衣了,项华倒不太喜这浴佛节,只因她这天必须扮成女儿家模样,母亲生前不允她整天打打杀杀男子扮相。
“小姐,你快瞧瞧,你喜欢哪个?”翠蝉见项华回来这嘴角就弯弯的没下去过,她盼星星盼月亮每年才能见着自家小姐这仙女模样一次,早在一月前她就选好了各种布料,亲手为项华缝制了好几身漂亮裙子。
还在沐浴的项华趴在玉池边正想别的,被翠蝉打乱了思绪:“嗯?”
“我说——你是喜欢霜华织雪裙啊,还是碧落摇光裙?或者这星藤醉云裙如何?一个裙色如冬日初霜,一个如澄澈秋水,还一个日暮微醺如天边的彩霞,你若是不选,我可帮你决定了啊?”
“你怕不是已经自作主张了。”项华挑眉,只见翠蝉手里只捧着一件淡紫色纱裙,什么霜华织雪碧落摇光的,哪呢?”
“嘿嘿,我……我就觉得你会喜欢紫色嘛。”
项华懒得拆穿她罢了,还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梁灼成日最爱穿的就那件暗紫色锦服。
“碧落摇光裙吧。”她偏不选那淡紫色。
翠蝉撅着小嘴嘟囔,主仆二人拉扯间,外面有人通报说玉螺来了。
“呀二小姐肯见人了!?”翠蝉放下纱裙便像一只小蝴蝶似的飞去给玉螺开门去了。——“玉螺你怎么来了?二小姐怎么样?肯吃东西了么?我还怕她今儿个也不肯出屋,再惹了老爷不开心了。”
玉螺面色淡淡,抿着嘴欠了欠身子:“好些了,今儿早上吃了两口酱笋包,还喝了半碗虫草花松茸莲藕汤,我看精神不赖,你们费心了。”
翠蝉伸手抚了抚玉螺额前的刘海:“瞧你也跟着操心了,最近都又清瘦了不少——好容易能吃口饭了今儿也吃不上荤腥,我明儿一早给二小姐煲个沙参老鸭汤给你送去。”
“不劳烦翠蝉,只要小姐肯吃饭,我这心里就踏实了。”玉螺叹了口气,走进屋来。“大小姐在呢么?”
“在呢,在沐浴着呢,怎么是二小姐有话要捎么?”
“嗯。”玉螺见要进入主题,欲言又止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你说呀,不妨事,大小姐还会吃人不成?“
玉螺含蓄地笑了笑,帕子遮了遮唇,道:“二小姐听闻大小姐去找江公子了,惦记着想来探探口风。“
翠蝉一听是跟江鹤有关,忙把玉螺拉去一边,把头摇成拨浪鼓一样:“不妙,不好,大小姐好像对此人印象很一般,说他心眼子太密了,二小姐根本玩不过。”
“啊……是么?当真么?”
那日玉螺抱病是翠蝉陪着二小姐去的归隐寺,回来她还和玉螺说是二小姐眼光真不错呢,怎么到了大小姐嘴里就这般不堪了,玉螺心里替项蓉捏了把汗。
她忙着交差也不多留,揣着心事匆匆走了,走前说是二小姐今天会出门的,说二小姐说了,不会让姐姐和爹爹再操心。
***
今日归隐寺的面貌焕然一新,牡丹这两天开得正好,花团锦簇绽满山头,大殿穹顶悬着新挂的108盏琉璃佛灯,僧人们往外端着花香净水准备浴佛仪式,项华一行人到的时候寺院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住持遣人过来引领她们绕过大殿上到二楼藏经阁,住持早在那里等候着了。
一切都如往年一样,只是令项华没想到的是,一大早的
梁灼竟也在……
“你来做什么?”项华登时有些窘迫,她下意识抚了抚身上的纱裙,端的是一个浑身不自在。
“念经礼佛啊。”梁灼一甩衣摆,顺势盘腿而跪在一个蒲团上,手里一串佛珠像模像样地转着,已经是不顾项华的犀利目光,干脆把眼闭了起来。
他今日的扮相与平日不同,似乎多了分素雅之正气。褪去了紫袍,而是着一袭青衣,头发也仅用一根玉簪全部固定,束得极为规整,不露一丝散发。露出的耳后一小道浅色旧伤,勾起项华一些儿时记忆……那是她第一次习武就非要丢掉木剑拿真家伙练剑法,一时没拿稳剑不小心划伤的。
项华一时看入了神,她今日千挑万选为了避开紫衣,却不想竟还是与梁灼撞了色,翠蝉偷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随着大家跪坐下来。跪下来时还双手轻轻把裙角拉高了些,平日里裤装穿惯了,总觉得裙子束缚太多行动不便。梁灼眯着一只眼偷偷看项华,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轻笑了声,趁大家闭眼在佛像前祈福时,偷偷蹿到项华旁边。
藏经阁内在住持的带领下很快响起大家诵读经文的声音,此起彼伏,甚是悦耳,梁灼此时哪还有心思抄经诵经,光忙着偷瞄了——上次见她女儿家扮相还是十年前了,项华十岁那年的浴佛节,她因不肯穿女装出门而被母亲禁足思过,梁灼偷溜去项家的后院里找她,还是翠蝉给他引路开门偷看了两眼。
余光感受到梁灼一直在偷看,项华一手抄着经书,另一边单手发力在桌下与梁灼过招,梁灼手上也是毫不让步,一招一招接住,还时不时用手指点点项华手心,挑衅意味十足。
“你要闹就出去。”她压着嗓子说。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抬眼与她四目相对,直到盯得她脸一烫转移了视线,他才轻轻道了声:“不闹了。阿安,希望这一年你平平安安,年年都要平平安安。”
项华又名项长安,寓意“长治久安,岁月静好。”但对于项华而言,这个名字却实在讽刺——她自幼在刀口舔血的镖局长大,哪有什么“长安”?她的日子从来都是江湖无常,若说有安宁,那也是握紧刀柄后才能换来短暂喘息。而“长安”,是她母亲为她取的乳名。
项华还未出生时,母亲便盼着她这一生平安顺遂,于是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意为愿她一生都能平平安安,能有个安定归宿。可惜世事难料,母亲在她十岁那年突然撒手人寰,而她的童年,则永远停留在了母亲的那声“阿安”里,所以她讨厌这个名字。
每每被人唤起“阿安”,项华总能想起母亲的脸,如今连父亲都不这么唤她了,因每次唤她她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
“你怎么哭了?”梁灼松开她的手腕,又不放心似的上去揉了两揉:“我弄疼你了么?对不起。”
她想起那个浴佛节,那也是个雨天。她被母亲禁足在家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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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那一年的归隐寺诵经母亲没有带她,她在家一直等到晚上,母亲也没有回来,再听到母亲的消息已是戌时,家里人通知她,母亲去世了。
毫无征兆地,母亲竟死在了从归隐寺回来的路上,家里人以她还小为由不让去见,她都没能看上母亲最后一眼。纵使母亲一向药罐子续命身子虚弱,项华还是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惹母亲生气的头上,所以这些年来,母亲的死成了她的心结,从此她便更恨“阿安”,她心里的阿安早已经随母亲一同死了。
项华突然起身跑了出去,梁灼还以为是他惹恼了她,忙跟着追去,直到在大殿外的凉亭下二人才停了下来。
“阿安——”
“我说了不要再唤我阿安!不准再唤我阿安!”
梁灼双眸一怔,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从未见过项华这般,她竟如此讨厌他么,至于恼成这样?
他愣愣应着:“好,好,不叫,你别哭啊,怎么了这是?”
不知怎地,听到他的询问,项华的泪腺像开了阀门,快刹不住车了,她强忍着泪水对梁灼低吼:“转过去。”
他本想一把将她揽入怀哭个够的,可他太了解项华,她从小便是这样自尊心大过天了。他没说话,乖乖背过身去,而她在他转身的瞬间肆意倾泻着对母亲的愧疚与思念,良久,他听动静小了些,便试探着问:“你吃龙须酥还是鲜花饼?我看那头有卖的。”
“……”
“算了,等着。”说罢便迈着大步跑走了。
等他举着油纸回来时她才看清,他不仅买了龙须酥和鲜花饼,还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横着在他嘴里,一串拿纸包着连同另两样一起递给她。
项华一向是无法拒绝任何小甜食的,眼下心里的悲伤已去了大半,她默默接过几包东西,他这才腾出嘴巴说话:“珍惜吧,每年也就这时才能吃上用新鲜牡丹花瓣做的鲜花饼,平日都是玫瑰茉莉什么的。”
项华不语,只是一味咬着鲜花饼的酥皮。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你皮肉又痒了。”项华瞪他一眼,真是看她不吭声就得寸进尺呢。
“骂人了,这才是我的小华么。”
项华双手一僵,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似的又没说出来。怎么她从前没发觉这男人竟这么细心柔软么?吼他两句,还真不敢叫她阿安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项华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你笑什么啊?说!”
“真没什么。”
“哭哭笑笑两眼挤尿。”
项华想抽出柳叶刀砍他个贱样两下,哪知忘了今天穿的女装,手上的动作尚摸在腰间,可惜空空如也,气得她尴尬地转身就跑。
此时一众女眷也从藏经阁出来下到了大殿,项华只顾埋头走,竟没看清路一头扎进了一人怀里。
“梁三公子,你这米还看不看得住了?怎么老往别人锅里跑。”
她这副扮相竟也被江鹤一眼认出,他抓着她的手对她身后的梁灼打趣说道。
再松开时,她的手里却多了一道平安符。
“且拿着吧,我特意用香灰给你画的平安符,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命。”
江鹤的话令项华摸不着头脑,再抬头只见一旁项蓉双眼红红,一声不吭扭头走了。
“腌臢。”项华把符愤愤丢给江鹤。
转身追项蓉时,梁灼抓起她的手冷不丁冒了句:“江鹤碰过的右手,一会儿用浴佛水洗了去,多洗几遍,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