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宝这个故事已被当作茶余饭后的点心时,芝芝趁着闲暇在后花园堵住了应池。
又缠着应池给她讲了第二个,聊斋志异之连城。
在沈府不出一日,成为更爆炸性的传播。
后花园平日里都是白蝶居多,忽有一只罕见的金斑蝶飞来,又大又夺目,在阳光下熠熠光彩。
应池瞧见了自是拿着捕蝶网去捉,又恐伤了花草,她一只脚腾空,弯腰向前探身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刚刚巧捉到。
眼见着要摔,她忽地旋身。
只见其裙裾如花瓣般绽开,极像扭了一支异域风情的胡旋舞。
“好身段!”
沈敛谨斜斜倚在太湖石旁,心提了半晌后又放下,手里抛接着几颗葡萄,吃完了就把葡萄皮随口一吐。
应池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这般伶俐,怎就甘做个洒洒扫扫的粗使女婢?”
自从知道了应池每日下午雷打不动地在这热冒火的后花园捉蝴蝶,沈敛谨是越发勤快地往这跑。
而尝到用手的意趣,沈敛谨瞧应池的目光里都带了些缱绻,有时候说不两句就笑了,笑完了就脸红,也不知在想什么。
应池烦他烦得紧,总是冷着脸对他爱答不稀理。
“教你个乖。”
沈敛谨凑近应池,“你嘴要甜一些,我那七妹最爱听人夸她,你要夸她字好看,夸她貌若天仙。
“比如‘娘子的欧体,连弘文馆的学士都比不上’,保管她喜笑颜开,赏你跟着她,只奉个茶。”
“我不要进屋奉茶。”应池仰脸瞧他一眼,转而怒气去扯捕蝶网的竿子,“你好烦啊!你压到我的网子了!”
“给你给你给你……”沈敛谨抬起身子,瞧着应池稍有些凌乱的前须发,伸手欲拂,然盯着她干净的眉眼,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不用别人说,他亦能听得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是杂乱无章的,却又清晰明了。
“你出府后做什么营生?”
沈敛谨放下手,应池听而不闻,理也没理。
但阻挡不了沈敛谨依旧热情的自言自语,他指责她,“真没良心。”
超额完成了任务,应池躺在常躺的大石头上。
“过去点。”沈敛谨又凑过来。
“你能不能走啊?”虽然嫌弃得不行,应池还是稍微挪了一挪,给沈敛谨留了点位置。
两人并排躺着,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天空,阳光偶尔被云彩遮住,这时候园中就会暗几瞬。
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啊,沈敛谨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日,和一个女婢这样肆无忌惮地躺在一处。
没有纲常伦理,没有邪心杂念……尽管之前有,但此时此刻,他没有。
“对了!”沈敛谨从胸袋里掏出个小瓷盒,圆圆润润的,塞到应池手里。
“听说这口脂里掺了珍珠粉,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是……是昨个梁六郎不巧落在我这的,他要送给他最疼的那个小妾,必是好东西的。”
应池旋开,本想看看古代和现代的化妆品差距,但瞧膏体透出玛瑙光,较之现代也可比的模样,倒还真是不俗。
她扣上扔回去:“无功不受禄。”
却在打道回府的时候瞧见了他偷藏在捕蝶网里了。
应池眼睛眨也不眨,随手便撇在了花丛里。
夏日的雨疾疾而来,又悄然离去,虽带来了几分凉意,倒底还是有些未尽的余热。
就算是万恶的奴隶主,也不会让她冒着大雨去后花园捉蝴蝶罢?蝴蝶倒是没让应池捉,不过因着下雨,回廊的柱子上溅了些许的水渍。
应池就这样溅一滴擦一滴地擦到了天黑。
不由悲叹,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晡食毕,沈思莞于寝居内书案前捧着一本书寥寥翻过。
然后毫不怜惜地掷于案上:“什么破故事?二娘竟也连东西都瞧得津津有味,还推荐给我,谁稀得看。”
因着听了阿宝和连城两则跌宕起伏的故事,沈思莞的口味也变得刁钻起来,对一些杂话本看不上眼了。
“旁人都知二娘子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前几年才找回来,前两年还闹着要出家当尼姑去,被好赖劝下来了,如今整日跟着茹夫人拜佛抄经,神神叨叨的。
“怨不得都双十的年纪也无人敢提亲,阿郎也放弃了,娘子合该体谅一下,是与不是?”
蝶翅笑道,她知沈思莞最看不上她这个庶姐,如此说两句那二娘的不好必能讨沈思莞欢心。
而她口中说的这沈二娘沈思尔,便是沈相旬的妾室茹夫人的独女。
因茹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是个不成器的,双十年纪还没嫁出去,两人的生活除了佛堂,再无其它,自是成为不了主母的眼钉肉刺,也就被府里渐渐遗忘。
“洛阳可不是穷乡僻壤。”沈思莞被取悦到,故意说着。
“呀!”蝶翅佯装惊到,捂上自己嘴巴,“不是穷乡僻壤还能生一股子穷酸气……”
“好了,别一味浑说了,到底我还唤她一声阿姐呢。”沈思莞亦佯恼,又道:“去将诗睐唤来。”
进了沈思莞的寝居,应池简直受宠若惊。
“除了那两个故事,你还会别的吗?”沈思莞瞥了一眼立于旁侧的应池,又上下打量了一下。
蝶翅经常在她耳边说这丫头有多嚣张多跋扈,如今瞧来也不尽然,不过终究还是和旁人透着些说不上来的不同,不仅仅是模样清透惹怜这一样。
应池心思百转,沈敛谨的话她其实还是听到心里去了,真要这般受搓磨地待半年,出府后依旧两手空空,她连求生都是问题。
无论如何都得攒些钱。
“当然,奴婢可以每天讲给娘子听。”奴颜婢膝应池能演,但她不想演,只做出了谦卑的姿态小意讨好着。
沈思莞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蝶翅和鸢尾慢条斯理地侍候她卸钗环。
应池这次讲了聊斋志异之小倩,作为演员的基本功,她讲的时候是声情并茂的,小倩的声音就用甜美的女声,宁采臣就压成中性音……
沈思莞前两个故事听得是转了好几手的,自是没有这么绘声绘色,就连一向爱讲应池坏话的蝶翅也在聚精会神地听。
故事结束,沈思莞若有所思:“明明是鬼灵精怪,但听你讲起来,却并不可怕。”
“是呢娘子,这小倩虽比不得娘子貌若天仙,却如娘子的心灵般至纯至善。”
沈思莞眉心一跳,唇角勾了勾:“鸢尾,把我小匣子里那两只素银簪子赏给诗睐。”
“谢娘子。”
应池握着两只素银簪子出房门,内心有喜色在,不虚此行呀不虚此行。
两支少说可以卖两百文铜钱!与此同时,她心中亦有了个赚钱的法子。
“三兄也太不成事了,说要帮我去西市买口脂,要了我两贯钱,结果他告诉我弄丢了!弄丢了!我定要告诉母亲去!”
沈思莞瞧见自己梳妆台上快用完的口脂就来气。
鸢尾急急劝慰着:“娘子莫生气,三郎君不知何缘由,前些日子被大郎君罚了一年的例钱……”
应池在门口的脚步一滞,那口脂竟原是给他小妹带的。
他就那样给了她。
原来他对自己倒还真是有几分上心。
听那口气,估计是预备着将来娶了正妻后纳她为妾。
她给不了回应,但这不是顶顶重要的,顶顶重要的是,值两贯钱!如果卖了能省她不少事。
趁天未黑,应池匆匆往后花园跑。
来日她回了现代,定好好给沈敛谨修个迷你金佛像,日日拜会着,感谢其投资她回家之恩。
“不就是在这儿?”应池轻手轻脚地扒着花枝子,“去哪了……”
到底还是没找到,她懊恼又懊悔,丢了钱一样难过。
三更时分,祁深猛地从塌上惊醒。
锦衾凌乱,亵裤湿黏地贴在腿上,梦中已经去过巫山,此刻却还是有些肿胀不堪。
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掌心滚烫,喉咙哑得要灼起来。
几乎就要往下去伸手,却在触及裤腰时骤然停住,忍得双手紧攥了拳,抵锤在身侧的榻上,咬牙切齿。
“混账……”
这一声咒骂含糊不清,却烦躁又恼火,呼吸都不顺畅了。
眼前又浮现出梦里的场景,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场景在变,人从不变。
她胆大地坐在沈大郎的书案上,一双素白的手却执着他平日批公文的紫毫笔。
她用笔尖蘸了朱砂,慢条斯理却用力地往他的胸膛上画符。
又疼又麻又让人难耐。
那鲜红的颜色顺着他腹部的沟壑往下流,靡丽又恣意,他没收不住,一把将她按在了书案上。
然后她就拿着烧红的铁刺,扎进了他的胸膛,那个被她画符的地方。
每每都是这般戛然而止,让他猝然惊醒,不由含混地又骂了一句。
“该死的!”
胸腔中的燥意在浸了冷水的那一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烦意成双。
他从一开始对自己做梦的愤懑到逐渐接受,可难以接受频繁出现在梦中的人是她。
是她!
祁深使劲捏着自己的睛明穴,胸腔剧烈起伏着,激得那日被刺伤的地方隐隐作痛着,于是不住地按了按。
又痛又麻,欲壑难填。
许是他最近所见女子太少的缘故,才自觉在梦里随便补了个人。
一定是这样。
抓刺客的事还没有着落,而那乐七又每日带回来些关于她的无聊的琐碎的又一无是处的消息,扰他的心思,让他心烦。
都是些没用的蠢货!
“世子可是伤口痛?”
三更半夜备凉水的六安并不会觉得诧异,即使有,也被压在了心里。
从中元那日遇刺后消停了两日外,这段时间世子时不时会夜半起来耍剑槊,亦或者泡冷水澡。
他都看在眼里……该是欲.火难解。
说到底,世子也不小了,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娶回来便是,怎会到如此地步。
伤口?祁深心绪一动。
“明日问一下典医,那返魂香里是否还有别的东西。”
或许那日中的余毒未清致使身热的缘故,也或许是天干物燥他也到了需要纾解的年纪,才致夜有所梦。
总之……不关她的事。
祁深猛地掼碎水面,只将后脑重重磕在浴斛的边缘,痛感终于让那股邪火稍熄了。
乐七回北静王府的频率变多,每次回去总能带回一个绝妙惊奇的小故事。
只是这日早上去汇报的时候,他被乐觉通知,世子说此后没有什么发现就不用过来汇报了。
而且还告知了他一个很催命的事,一月时间所剩不多了。
这个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紧张了一瞬,坦然接受。
不过在那之前,他真的很想问问前日呈上的那个口脂盒,被世子随手丢在了书案上的那个口脂盒,世子打不打算还回去。
他自认为还算了解菊英,她想要卖了换钱。
在他死之前,他已经准备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她。
无论世子会将她的命运推向哪里,他也希望她能有足够的钱,不用再如此辛苦劳累。【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