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半坐起身,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声音里带着几分惺忪的倦意。
“您怎么来了?”
裴景昀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什么,紧绷的下颌微微松解,他直起身,不着痕迹收回手。
“最近事情太多,睡不着就起来走走。想到你这几天也睡不好,有点担心……”
“吵醒你了?”他紧紧盯着岑清。
青年小小打了个哈欠,嗓音沙哑,“没……就是突然醒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轻揉眼睛,指尖蹭过泛红的眼尾,一小绺长发随之滑落,松松搭在眉间,与微翘的睫毛纠缠在一起。
一阵怪异的沉默。
岑清似乎终于察觉到异样,慢半拍抬起眼,“义父?”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映得他淡色的瞳孔愈发清透,如同蒙了一层薄雾的露珠,无辜又脆弱。
裴景昀像是突然回过神,温和地笑了笑,“那你继续睡吧。”
房门合上的声音轻不可闻。
岑清手指还停留在眼尾,好似懵懂地迟疑片刻,才又迷迷糊糊躺下。
右手扯过被子时,左手屈起的手指落在眼皮,透过指缝,视线悄然凝向那道门。
眼中迷离消散,取而代之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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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上桌面,岑清独自吃早餐,魏钊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聆兰苑。
“裴叔叔今天没在?”
“不清楚,”岑清淡淡道,“应该已经出去了。”
“那正好,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可惜才刚兴致勃勃掏出手机,就听岑清说,“我想去墨衣。”
“呃……”魏钊像被狠狠噎了一下,“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
见四下无人,魏钊往岑清身边凑近,神神秘秘,“你绝对猜不到,那家店的老板,就是舒雪痕,雪诺医疗的那个舒雪痕!”
岑清抬眸,仿佛在问,那又怎样?
魏钊见他不为所动,急得“哎哟”一声,又压低几分音量,“先别管她抢了你义父项目的事,关键——”
他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注意,“关键她背景不简单,我大哥特意叮嘱,叫我们离她远点。”
“你要是喜欢这类东西,我带你去别家,保证比她那儿强十倍!”
岑清唇角扬了扬,“你怕她?”
“什么?”魏钊立刻挺直腰板,“谁怕了?我就是觉得没必要惹麻烦……”
岑清心下冷笑,之后魏钊说什么也不听,把人当空气晾了一会儿,吃完早餐,起身推开椅子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魏钊手忙脚乱追出去。
岑清站定,回头瞥他一眼,“你不是不敢去吗?我自己去。”
“不敢?!”魏钊脸色倏地就变了,气势汹汹甩出车钥匙,“去!现在就去!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
车子启动后,岑清问,“你还查到什么了?”
难得他肯主动和自己聊天,魏钊当即精神振奋,简直恨不得把知道的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舒雪痕其实不姓舒,她是舒家女儿生的,改过名字。至于她爹是谁?啧,保密做得太严,暂时没挖出来,估计是故意抹掉了。”
“舒雪痕一直养在舒家,但据说她早年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姓甚名谁不知道,现在查无此人。”
“至于个人方面,她目前没结婚,也没见有特别相好的,平常就喜欢玩纹身、机车……”
“还有呢?”
“……没了。”魏钊摸摸下巴,“不过她这底细藏得是真深,我还没见过这么难查的人,搞不好真和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有关系,所以……”
“所以?”岑清侧目,“不敢去了?”
“哪能啊!再说她又不一定在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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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可惜,舒雪痕今天偏偏就在。
魏钊大概真被魏珩好好威慑过,这次进店就自觉坐到外间沙发,低头打游戏。
岑清再次踏入那间私人工作室,将装着黑色衬衣的袋子放在桌上。
舒雪痕只看了一眼,“躺着,我检查。”
见岑清已经躺好,舒雪痕目光扫过他严实的衣领,嫌弃地皱眉,“怎么又穿这么素?领子也不露出来。”
“义父说这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舒雪痕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我都能想象他说这话时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pua’听说过吧?精神控制法,这就是。”
岑清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解开扣子,露出半边肩膀,舒雪痕俯身查看那只蝴蝶刺青,“恢复得不错。”
只是简单复检,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岑清其实完全可以坐在椅子上完成这件事,然而正当他侧身打算从操作床上下来时,舒雪痕却抬手轻按他肩膀。
“躺着吧,看你那两只熊猫眼。”
岑清愣了愣,被触碰的排斥感并没持续太久,她就收回了手。
“舒总。”
“嗯?”舒雪痕正用酒精擦拭用过的针尖,“怎么了?”
“您这里……有没有保护胃粘膜的药?”
“你胃不舒服?”
岑清牵了牵唇角,“吃了不想吃的东西,吐出来了。”
舒雪痕:“……”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岑清,对方过于平淡的神色,让她禁不住蹙了蹙眉。
不过她也没问,只说,“这里没有,得出去买。”
岑清点点头,“别让外面的人知道。”
刚刚那句其实也是试探,舒雪痕再听岑清这样说,猜测得到证实。
“我有办法。”她顿了顿,“不过你……即便吃了药,身体能扛得住?”
岑清摇摇头,“没事,我只需要争取时间,舒总可以借电话用一下吗?”
舒雪痕将手机递给他,岑清拨通了石小澄的电话。
号码输入的时候,他注意到这个电话已经被备注过,证明石小澄按他说的,已经跟舒雪痕建立过联络。
“小澄,是我,裴矩那边明晚能回来吗?”
“刚问过,裴少说目前看问题不大。”
岑清心里有了底,“好,如果他回来,就照原计划,慢慢把那条消息散布出去,如果他回不来,就等后面我再联系你……对了,请假的事,你们领班批了吗?”
“批了批了,我可是劳模,早该休假了!”
听着那边欢快的声音,岑清也忍不住笑了笑,“那就好,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出去待着,保护好自己。”
“放心岑清哥,我都记住了!”
通话时,岑清并没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舒雪痕基本全都听见了。
“你这是……”
岑清将手机递还给她,“打算演一场戏,确认下观众能不能到场。”
“如果不能到场?”
“无非是三个人的游戏变成两个人的,这种情况,除非一方先捅破窗户纸,否则平衡暂时还打不破。”
舒雪痕若有所思,“那你会有危险吗?”
岑清心中一动,不由地抬眸看向她,“……不会,顶多有些小状况,我能处理。”
“确定不需要我做什么?”
“现阶段还不能让舒总出面,他会察觉。”
“好吧,”舒雪痕起身,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还是先把胃药弄来吧。”
等待的时候,舒雪痕还是让岑清躺着,见他似乎也睡不着,便从抽屉里取出两张塑封卡片。
“喏,物归原主。”
岑清疑惑地接过,那是两只截然不同的蝴蝶图样,做得像双面绣,精致立体地浮现上半透明薄膜上。
看清的一瞬,岑清手指忽然变得异常僵紧,纤薄两页,似乎用尽全力才将它们捏住。
“认出来了?这是你母亲的手绘稿,时间太久原稿已经没有了,只剩拓印保存的副本。”
“……”
岑清将那两张卡片举到上方,灯光透过薄膜,在地板投下斑驳的蝶影。
“我当初就是被这两幅图吸引,才对刺青感兴趣的。”舒雪痕靠在工作台边,视线缓缓掠过房间四面。
“这里原先的老板是你母亲的朋友,工作室的室内设计也都出自她的手笔。我是后来偶然得知店铺要转让,才接过来的。”
岑清手指沿着卡片纹路,轻轻描摹,仿佛能碰到画者当年的笔触。
“说实话,在知道她喜欢这行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像那样的名门闺秀,竟会藏着这种……在世俗眼中不够体面的爱好。”
舒雪痕唇角勾了勾,笑意里分明带着对“体面”二字的讥诮。
“你上次问我是否认识你母亲,其实是我单方面认识。但凡见过她的人,都很难不想认识她,她实在是……”
话音戛然而止,舒雪痕微微蹙眉,像是要在记忆深处搜寻一个恰如其分的词藻,最终却只能摇头,索性停止了讲述。
她转身打算给自己倒杯酒。
忽然察觉房间里过于安静,一回头,才发现岑清已经睡着了。
那两张珍贵的卡片就贴在他脸颊边,手指仍虚搭在上面,像是抚触的姿势。
舒雪痕的眼神不自觉柔软下来。
她低叹一声,取来毛毯轻轻盖在岑清身上。
**
聆兰苑的主宅,夜晚总是异常安静。
裴景昀膝上放着一本书,指尖摩挲书页边缘,视线却微微上抬。
脚步声停在门外。
“今天去哪儿了?”
岑清外套上还挂着些许露珠,“纹身馆。”
他答得坦然,裴景昀目光再度转回书页。
“以后尽量别去了。”
“魏钊也这么说。”岑清微微抬起唇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
书页翻动的声音突然停滞。
裴景昀合上书本,“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不安全。”他嗓音下坠,投来面沉如水的一瞥,“以后不要去了。”
这次省略了“尽量”两个字。
“好的,义父。”岑清没有辩驳,驯顺地答应。
余光望见桌上那碗安神汤,“是给我的?”
“嗯,喝了吧。”
当着裴景昀的面,岑清端起汤来,没有任何犹豫地尽数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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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容叔被专线电话惊醒,一看时间,不由吓了大跳。
“先生?您……”
“东院似乎有动静。”裴景昀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去看看怎么回事,每个角落都要检查——包括岑清的卧房。”
容叔不敢怠慢,立刻提着应急灯穿过连廊。
花厅、庭院、厢房……一路仔细查看,最后才来到二楼卧室。
轻轻推开门,岑清正安静地熟睡,落地窗紧闭,窗帘严丝合缝。容叔放下心,正要从阳台退出,脚下却一不留神。
玻璃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床上的人。
“清少爷……”容叔尴尬又抱歉,将裴景昀的吩咐解释了一遍,“先生担心您,所以让我专门来看看。”
岑清不以为意地起身,两人一同查探刚才声音的来源,是个滚落的药瓶。
“不小心掉的。”岑清拾起药瓶,“怪我。”
容叔暗自思忖,不过是小瓶子掉在地上,这么细微的声响,先生能隔着两个院子察觉?
回去复命时,裴景昀房门虚掩,应该是在等他。
容叔先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朝屋内看去,只见裴景昀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男人硬朗的下颌线。
“先生……”
“知道了。”裴景昀突然打断,目光仍盯着手机,“去休息吧。”
容叔退出门外,百思不得其解,还什么都没说呢。
“哎,先生最近这是怎么了。”
大约还是公司的事,从某天起就仿佛触了什么霉头,诸事不顺。
他提着灯往院外走,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不经意抬头,一轮满月高悬,偏偏被游云缠绕,时隐时现。
容叔心头蓦地一紧,无端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来。
**
清晨,岑清依旧早早就出了门。
按照昨天他的要求,魏钊在茶楼雅阁定了包间。
八仙桌上摆满各色广式点心,晶莹剔透的虾饺、酱色浓郁的凤爪散发着诱人香气,岑清却动都没动。
“你今天脸色比昨天还差。”魏钊本来还想大献殷勤,一看情况不对,难得正经几分。
岑清在桌子上趴下,“胃不舒服,只想喝粥。”
魏钊当即盛了碗生滚鱼片粥,还知道要撇去浮沫。
岑清吃下两小勺,还是神色恹恹,“昨晚没睡好。”
“那去休息室补个觉吧,”魏钊见他看过来,忙举双手赌誓,“我保证不打扰,要是再犯浑,就罚我永远追不到你。”
“……”岑清冷着脸走进里间。
魏钊盯紧服务员铺好薄被,又将空调调到适宜温度,轻手轻脚退出去。
岑清蜷在沙发里,团起被子抵住胃部。
虽然刚才一半是装的,但另一半也是真不舒服,多亏昨天在舒雪痕那吃过药。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重新躺下后,仍然辗转反侧,直到手指触及裤袋里那两张蝴蝶卡片。
硬塑边角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缓缓抚摸表面,没有拿出来,脑子里已经完整浮现上面的图案。
“妈妈……”无声地唤了一声,岑清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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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已经过了中午,魏钊倒是颇有耐性,一直在外面等着。
“你身体不舒服,午饭我们就简单点,不换地方了。”
岑清当然答应。
这魏钊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他当个瓷娃娃,嘘寒问暖不说,还一反常态没点那些山珍海味,只要了两碗清汤海参面。
见岑清面色比早晨好些,魏钊才长长松了口气,“你要是病倒了,谁陪我去挑衣服?”
原来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大哥交给我个重要项目,发布会缺身像样的衣服,陪我去吧?不用你走路,就坐着帮我参谋参谋。”
贵宾室里,魏钊拒绝模特的试衣服务,亲自上身,在试衣间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每换一套衣服都要特意在岑清面前转个圈,全方位多角度展示。
专柜小姐们暗中偷笑,谁看不出魏少这是在炫耀健身成果?
可惜岑清始终支着额角,指尖漫不经心拨弄右耳的蝴蝶耳夹。偶尔抬眼,目光停留的时间还不及瞥一眼墙上的挂钟。
魏钊折腾了两个小时,最终泄气地瘫在沙发上,随手扯松领带,“歇会儿,倒腾这种衣服真没劲,还麻烦,也就配配场合。”
他侧头看向岑清,“改天我们再去潮牌店挑几套,度假穿,怎么样?”
岑清闻言眸光微动,“去哪里?”
“啊?”
魏钊其实就是暗戳戳一提,完全没指望能收到回应,见岑清真的看过来,整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你想去哪儿?”
保镖就在不远处,岑清不动声色往魏钊身边靠了靠,“你去过灵泉山吗?”
“灵泉山……好像听说过,没去过,那地方特别偏,除了山就是山,根本没看头。”
再说这个季节,度假都在海边,阳光、沙滩、泳装,谁会往那种荒郊野岭跑?
可岑清却轻声说,“听说那里风景很美,尤其下雪的时候……一定很浪漫……”
魏钊:“……”这下不止是心提到嗓子眼,是整个魂儿都彻底越狱。
碍于保镖在场,魏钊假模假式咳了咳,也压低声音,“城市里太吵,确实该去山里清净一下,你要是喜欢,我们就去那儿玩。”
“开车过去远吗?”
魏钊迅速掏出手机查导航,“两百多公里,不算远,就是山路多,不好走,小半天也该到了。”
“是么……”岑清又靠近些,魏钊闻到他身上的昙花香,清冷幽淡,愈发飘飘然。
而岑清借着这姿势,指尖在魏钊手机屏上轻轻一划,目光精准地落在导航路线最后一个标记点——十里山服务区。
“是有点偏,”他忽然退开,“算了,不去了。”
魏钊还没从方才的旖旎中回神,岑清已经重新坐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还试吗?不试的话,走吧。”
最终选定三套西装,魏钊非要给岑清也买下同款,结果自然是被拒绝。
离开前经过橱窗,岑清脚步在一件墨色立领衬衫前停住了。
“这件衣服的松鹤暗纹,用的是紫金银三色丝线,取‘墨染山河’的意境。”专柜小姐介绍。
灯光下,丝若流云墨如山海,的确不错。
“这款有象牙白的,更符合您的气质。”另一位柜姐已经捧出同款浅色。
“好看!”魏钊接过来在岑清肩头比划,“你穿这个一定……”
“不用了。”
岑清转身离去时,余光最后扫过玻璃倒影中那件黑衣,忽然想起舒雪痕说过的话。
——善加利用你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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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兰苑厨房里,汤香四逸。
阿姨守着炉火上的紫砂煲,袅袅热气从锅盖边缘渗出,在厨房弥漫开来。
裴景昀推门而入时,阿姨明显愣了一下。
“先生。”她连忙擦了擦手。
“多炖一会儿,不急。”裴景昀的声音很淡,目光一直落在汤锅上。
等裴景昀离开后,阿姨忍不住小声嘀咕:“真奇怪,这汤明明每天都这么炖的,今天怎么还特意来看火候……”
“谁知道呢。”另一个帮厨的阿姨摇头。
自从最初送汤的佣人出了差错,这汤的递送就有了新规矩。
汤炖好需要静置焖上两个小时,等到八九点钟,再由容叔亲自经手送往东院。
规矩来得突然,厨房里的人只当是岑清口味挑剔,却不知道其中原因。
容叔记着时间赶到厨房时,正撞见裴景昀站在灶前。紫砂锅盖刚被合上,余温尚在锅边凝着水珠。
“先生?”容叔脚步一顿。
裴景昀神色如常,只说,“可以了。”转身时袖口掠过灶台,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药香。
“给岑清送话,叫他早点回来。”
**
因为裴景昀的吩咐,魏钊精心策划的电影约会再次腰斩。
他将车停在聆兰苑大门前,熄了火却迟迟不动窝。
“这么多天了……总该给点甜头吧?”
保镖已经替岑清打开铁门,他本打算直接进去,却在转身时瞥见右上角那点隐隐闪烁的红光。
脚步微顿,临时改变了主意。
岑清折返至魏钊面前,社交距离被刻意拉近,手指拂过对方肩头,像是在替他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动作从某个角度看非常暧昧。
“夜深了,路上小心。”
这话说得极轻,像一片盈盈坠落的雪。等魏钊回神时,岑清已经转身离去,唯有那头银发在夜色中划出清冷的弧光。
魏钊站在原地,心跳如雷,他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不自觉暗骂一声。
又来,今天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看得到吃不着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东院,连廊花厅,岑清在那株昙花前短暂停留。
花萼半开半合,月下昙的花期犹如雁信,一旦规律便总是准时。
九点,岑清躺上床。
连续几天下来,即使在外面补过觉,身体也吃不消,尤其是胃,火烧火燎,牵连得四肢乏力,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敲门声将他从半梦半醒间拽了出来。
容叔正端着汤站在门口。
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在闻到那股味道的瞬间更是翻江倒海。
岑清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攥住被角,强迫自己一口口咽下那碗汤。
等容叔离开,又强撑着挨了十多分钟,才佯装无事地走向浴室。
花洒水流汩汩漫出,急遽而迫切地掩盖那些异样的声响。
从浴室出来时,岑清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
“再坚持一下……还不到时候……”
他对自己说。
**
黑暗里终于传来一丝异动。
门缝底依稀有影子在晃,叩门声随之响起。
听着就是寻常拜访,可放在这午夜时分,就无端多了几分诡异。
岑清闭着眼,装作熟睡。
门被缓慢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床边。
那人沉默地站立片刻,然后俯身。
岑清藏在下面的手不自觉揪紧了床单。
被子被轻轻掀起。
岑清知道,自己的家居服最上边两颗纽扣没有系——这是今晚特意挑选的一套。
果然,那人动作明显一顿。
紧接着,冰凉指尖开始解他剩下的纽扣,动作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裸露的肌肤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岑清后背微微一僵,隐隐渗出冷汗。
那人应该是没有察觉,在将衣扣完全解开后,手沿着小腹缓缓上移,抚过胸膛,最后停在脖颈处。
指尖轻轻刮过下颌时,带来一阵细微刺痛。
这种触感一直延伸至锁骨,在蝴蝶纹身附近停住。
那只手,动作变得迟滞。
岑清混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他用尽全力才压下呕吐的冲动。
幸好,还控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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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矩推开东院的木门时,暖风裹挟着昙花幽香扑面而来。
鹅黄色花萼从尖端裂开细缝,露出内里象牙白的花瓣,层层舒展,犹如美人解开衣襟的系带。
昙花如约盛放。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可本该守在这里的另一个人却不见踪影。
连廊尽头,主院的门没锁,轻轻一转就被打开,这反常的迹象让裴矩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或许是潜意识作祟,他没有试图呼唤岑清的名字,反而放轻脚步,像潜入别人领地的独狼,无声地拾级而上。
越靠近卧室,神经就绷得越紧,连后颈的汗毛都根根竖起。
就在裴矩即将推开最后一扇门时,门却从里面被打开。
男人站在阴影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手指。
“回来了?”
他的声音格外轻柔。
光线从走廊斜漏进去,将这位裴家家主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至床边。
他擦拭手指的动作优雅而精准,仿佛刚完成一台精密的手术。
与裴矩擦肩而过时,留下一句,“去看看他吧,你哥哥……”
尾音微妙地停顿,“似乎受了些惊吓。”【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