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真子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她起身,走入正殿,看着贡台上供奉的神明,作了三揖。转头看向萧夜桓跟江儒安二人,道:“这些孩子都是村民们送来的。”
闻言,江儒安诧然:“嗯?”
萧夜桓道:“你是说村民想用孩子交换些什么东西?”
“没错。村民听说山上新修了一间道观,便纷纷要来此地求神,把家中刚生下的女婴送来,祈求变成男婴。”清真子痛苦扶额。
“所以……女婴的死亡与那些村民有关?”
清真子把脸埋在手里,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又叹了口气道:“他们把女婴放在观中就走了,第二天来看发现女婴还是女婴,便气急败坏地扯着我的领子逼问我为什么女婴没有变成男婴……”
江儒安哭笑不得:“脑子有问题吗?没变成男婴和你们观有什么关系?”
“后来,他们就从道观拐走几名道姑,从山崖上推下,”清真子的眼中骤然盈满恨意,身体抽动着,“我恨……我恨啊……”
四下寂静,无人言语,只余下清真子的叹息。
清真子立马察觉到什么,抹了把脸,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恨村民,只是恨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明明我有那个能力。”
“这不是你的错……”江儒安道。
“那些女婴呢?”萧夜桓问。
清真子的身体停止了啜泣,一动不动,道:“被送走了。”
“送走了?真的?”
清真子的眼神有些躲闪,飘忽不定:“真的。”
江儒安站着有些累,想找个清凉处歇歇脚,见主殿中央摆着几个蒲团,便走上前去,坐在蒲团上。屁股刚一坐下,抬头便看见鸢白的神像在发光。
清冷好似月光。
神像被一层红布盖着。
“年轻人,你有什么愿望?”隔着这层红布,鸢白问,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江儒安想了片刻,好像没有,摇了摇头。
“只需要一个小女孩……把她送至贺府……”鸢白道。
江儒安嘴角抽搐:“我能先问一下你是谁吗?”
清真子听见江儒安与鸢白说话,连忙要抓住江儒安,刚走几步,便被地上的树枝绊倒:“哎哟喂。”
那个声音道:“我就是鸢白,鸢白就是我。”
“原来你就是鸢白啊,为何用块红布将自己罩着?是因为见不得人吗?长得丑?”
鸢白给江儒安制造了好多麻烦,以至于江儒安在知道这位便是鸢白时也没什么好语气,甚至还用不善的言辞激怒祂。
“不是因为见不得人,也不是因为长得丑,而是因为……”鸢白也不恼,平静道,“我怕你揭开红布之后,会遭到诅咒。”
“哦,我信你?你又不是什么灵验的神……”
“我怎么就不是了?”
江儒安和鸢白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萧夜桓上前查看清真子的状况,好像是晕倒了,于是把她拖在一角。
吵到后面,江儒安也没了力气,撇撇嘴:“不和你吵了,我要说正事。”
“什么正事?”
“你的信徒杀人了,名字叫月凝。”
“哦,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杀人。”鸢白冷漠道。
正当此时,从江儒安身后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玄清观外有人大声发布号令:“清真子何在?”
清真子摔晕了,没有应答。
萧夜桓脸上挂着微笑,前去开门。
江儒安首先听见的是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殿下您看我把人给找来了。”池乐游乐呵呵道,身后两名士兵压解着月凝上前。月凝被五花大绑,在一处空地上跪下。
来人居然是池乐游?江儒安口中呼出一口气,不是因为看见池乐游好好的松了一口气,是在抒发被骗了之后的怒气。
江儒安咬牙切齿地问:“你没有上山?。”
池乐游摇摇头,一脸茫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江儒安的不满,笑着回答:“聿怀山古怪如此,纵然有道法之术加身,我也不敢独自前去。”说完,池乐游皱了皱眉,看着江儒安:“为何你这样想?”
“老温亲眼目睹你上山,告诉我。”
及此,池乐游拍了拍江儒安的肩膀,道:“忘了和你说,聿怀山乃极为凶险之地,山上包括山脚之人的任何话语,皆不可信。我刚回去,云风枭便提醒我,让我少与此地之人交流。”
江儒安点点头,双手背在背后,四方步行至清真子身边,示意道:“不是要找清真子吗?她便是了。”
池乐游上前查看,见清真子眉眼清秀,墨发披肩,眸中闪过疑虑,便眉心微蹙道:“女的?”
“不是女的难不成还是男的?”江儒安哂道。
“世人传言,聿怀山上有位道士,常供奉着一位神仙。这位神仙就下一人便要用另一个人的命来补偿。而且道士要供养神仙,经常得献出自己的血肉……难阳女阴,若是女子,那又该如何供养?除非……”
萧夜桓接道:“除非其所供奉之神灵乃属阴性。”
“没错。”
“唔……”
三人思索之际,低处传来嘤咛之声,齐齐低头望去,乃清真子逐渐转醒。清真子睁眼,赫然三张人脸映入眼中,她心间一跳,连忙起身,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指着那三人道:“有人晕倒,见死不救,冷血无情。”
江儒安笑着说:“看你好好的,像睡着了,便没想到要救你。”
池乐游理了理搭在肩上的发丝,眸光闪闪,笑眯眯地问:“你便是清真子?”
“明知故问?”
“所供之神乃鸢白?”
“又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可否掀开神像之上所覆红布,给我们看上一看?”
“不可。”
“有何不可?”池乐游笑意渐浓,行至神像面前,跪在蒲团上拜三拜,“我已跪拜,这样可以了吗?”
清真子嗔怒道:“用心不诚,不可。”
“哈哈哈……”池乐游笑了,不知从哪儿寻来把羽扇,徐徐扇动,盯着祭台,抿唇不语。
江儒安挠头问:“啥时候买的扇子,好看。”
池乐游笑了笑,侧过头去对侍卫道:“传月凝。”
“是。”
一声令下,月凝便被压着上前,清真子见来人是月凝,瞳孔骤缩,呼吸微滞:“你怎么……”
只见月凝披头散发,见着池乐游便破口大骂:“你这贼人,不得好死!”
闻言,池乐游歪了歪头,猛地抬起月凝的下巴,眯了眯眼:“嗯?到底谁是贼人?”
月凝恶狠狠地朝池乐游吐了口痰:“我呸!早晚有报应!”
江儒安不知发生了何事,乐呵呵地看着池乐游,摸不着头脑地问:“咋了?”
清真子正悄悄后退,正欲逃走,却立马被几名侍卫拦下。萧夜桓几步走上前去,抓住神像所覆红布,哗啦扯了下来,道:“这东西留不得。”
神像不是人,是一尊狐狸,头部能够看出是狐狸的形状,却不见五官。这尊名叫鸢白的神像没有脸。
清真子被两名侍卫压住,动弹不得,她冷笑着说:“你们揭开了红布,你们完了!哈哈哈哈哈……你们所有人,都将会受到诅咒!”
闻言,池乐游愣怔一瞬,凝滞的嘴角转化为浅浅笑意:“哦?什么诅咒?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生死吧。方才从你家中找出这些剧毒的黑蛇……你是想用这些黑蛇做点什么呢?”
清真子眼睛骤然睁大,不可思议道:“怎……怎么可能?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池乐游微微一笑,看向月凝:“你来说。”
月凝把头低得低低的,啜泣道:“晓疏姐,对不起……”
清真子满眼不可置信:“你……你居然……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神明,你会不得好死。”
月凝抬头,害怕地看着池乐游,道:“杀了我姐,就不要杀我了……”
“你说什么?杀了你姐……不错,是个好主意。”池乐游嘴角勾起,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嗞啦”一声响,长剑刺入清真子的胸膛。清真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看向月凝,随后吐出一口鲜血。
血溅得到处都是,池乐游粉红的广袖沾上许多,增添鬼魅之感。月凝看见清真子洒在地上的血,往后躲了躲,生怕沾上一点。
池乐游抹了一把脸,手上的血带到脸上。
月凝吓得颤抖,扑倒在地。
清真子死之前,直愣愣地看着江儒安,发出了诡异的笑,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夜桓,指着江儒安道:“他,就是那个会遭受诅咒之人。哈哈哈哈哈……”
随后,清真子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特地吐在了月凝身上,森然道:“你还想当太子妃?你还看不起你的原配夫婿王二?呵呵……你不会当上太子妃的,痴心妄想,你永远都不会!!”
话到后面,清真子仿佛用尽了身体的全部力气在嘶吼,宛若十八层地狱挣扎的恶鬼。
生命的尽头到了,清真子抽搐几下,盯着月凝,慢慢地、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月凝一抽一抽地哭着,双手死死攥着衣裳,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愧疚,全都是害怕。
萧夜桓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来到月凝面前,蹲下,柔声道:“云晓疏在怎么死的,你都看见了。接下来问你的问题,如实回答,能做到吗?”
月凝听见萧夜桓的声音,打了个寒战,她又看了眼云晓疏的尸体,转而用祈求的眼神望着萧夜桓,呆呆地点了点头。
“殿下……殿下只要你不杀我,我做什么都愿意……”月凝哭着说。
萧夜桓轻轻地笑了:“别害怕,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伤你。”
月凝点了点头。
“那么,你和云晓疏是什么关系?是亲姐妹,还是……”
月凝立刻回答,不敢迟疑半分:“亲姐妹。我和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无父无母,相依为命。其实是姐姐把我拉扯长大的。”
“这么说来,你也算是大义灭亲,就连自己的亲姐都出卖,”萧夜桓若有所思道,“那么,鸢白是从何而来?真的如传言所说那样?”
“自然不是,鸢白是云晓疏供奉的邪神,是从一位官老爷家中……偷来的……”说到这里,月凝缩了缩脖子,生怕有人打她。
“这么大一尊神像,也能偷?”
“本来神像只有手指头大,姐姐一日砍柴不小心破了皮,血刚好落在神像上,神像便开始长大……真是奇怪了,起初都还只是一只金色的小狐狸,到后面越长越大,连都看不见了,夜里还总发出阴森古怪的红光,看得人头皮发麻。再到后面,姐姐不知又知晓了什么,便用红布将其盖住,说什么……可以防止诅咒。从那一天起她便总是心神不宁,还常常到外面找人随机杀掉来供奉祂。”
“我和姐姐从小一直都在流浪,直到有天我们看到聿怀山有座废弃的道观,便在那里住下了。姐姐把越长越大的金狐狸放在贡台上,渐渐地狐狸便把原本所供奉的神像吞噬了。道观有了灵气,来此地的道姑道士也变多,可观中的人却一日比一日少,那天我才发现,他们都是自愿献身给狐狸的。道姑们为了满足狐狸,还同处子之身的男子诞下一子,献给狐狸,再从山崖上跳下,表明忠心。”
说完后,月凝静静地等着萧夜桓的下一个问题。
“对了,那日出东宫后,我们进入了一副画中。你可知道何人动了手脚?”
还有点剧情就走感情线了,前面在铺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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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所供奉之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