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带回来的犯人,死在牢中了,仵作已经验明了,是被毒死的。”
一拳砸在门框上,萧奉渊咬着牙,“提刑房看守的人难道都是白痴?人进了皇城司谁给他服的毒?!”
“司使息怒,那毒不是今日下的,而是一早就埋伏在体内,若是迟迟不服下解药,就会毒发身亡。”高潘皱着眉分析,“这是一早就盘算好的,刺客提前服了毒药,就算被官府衙门的人抓了,一来审问不出什么,二来也可吸引官府的注意,等人死了,线索一断就什么都查不出了。”
“不是还有个坠子?”萧奉渊望向远处,“顺着坠子往下查,事情既然做过,就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送到义庄去,看看有没有人接近。”
“明白。”高潘正欲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过身,一本正经道,“听说司使快要成亲了,不知道定好日子没有?届时弟兄们也想来喝杯喜酒看看司使夫人。”
萧奉渊踢他一脚,“办不完案子就别想喝喜酒。”
眼看高潘躲过去一脚,风风火火的往门外冲,萧奉渊掐腰拧眉,要娶夫人的是他,怎么人人看着都比他高兴?
要娶夫人的究竟是谁?
——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街上的早食铺子早早就张罗起来了,宋箐收拾了包袱退了客房,在西街吃过早食去汴京大医坊取了表妹定下的十三针,便排队出城。
城外是片大竹林子,要想步行走过去可不容易,更何况汴京离韶关县路途遥远,还是搭个便车更容易些。
正想着,城门的方向忽然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带灰色头巾的车夫,长得虎背熊腰,扮成小厮的模样,很是不搭。见有人招手便停下来。
宋箐忙笑,“敢问贵人是要去哪?可否捎带一程?”她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可以给银子的。”
“去胡阳。”
正巧,去胡阳的路正路过韶关。
灰头巾的小厮拿不准主意,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问了问,这才拿了银子对她道,“上来吧,但只能坐在车辕上。”
“好嘞,多谢多谢。”
宋箐很有自知之明,人家能愿意捎带她已经很不错了,不指望做人家的马车。
一路上山花漫野,风景甚好,出城几里,路上人烟罕至,马车却渐渐停了下来。宋箐心中警铃大作,正要寻个借口如厕。
还没走远,背后一股大力将她扯过去,低低的惊呼声溢出来,随即又被香味奇特的帕子给掩住了。
昏迷之前宋箐想的是,大意了。
车夫将人拖到车上,马车随即转弯避开了大路。从山间绕了几个圈,寻到一处僻静的小道上。天色昏暗下来,车夫将人提下来,对里头的人说,“公子仇家不少,今儿都是第二个了。”
里头传来一身愠怒的声音,“做好你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虎背熊腰的小厮利索的拖着昏迷过去的人上山,一边掘坑一边道,“杀人的勾当做都做出来了,还不许人说了?”
疼...
宋箐微微睁了睁眼,遮天蔽日的树林里阳光见的少,她身下压着一片野花野草,薄荷的刺鼻香味让她头脑清醒了些。
刚一睁眼,便见一个大汉背着她在刨坑。
“一个月前刚杀了一个,人家小姑娘和他有什么仇怨?不就是攀上了高枝,一朝富贵要弃了从前的相好?弃就弃了,何苦杀了人家?”
“上个跳了崖,估计死的惨些,这个一刀抹了脖子,好歹还能留个全尸。”大汉自顾自说了一会,又嘻嘻笑起来,“杀得好杀得好,不杀人我还怎么赚钱?等杀了这个,今晚还能去快活一番。”
一月前杀了谁?
宋箐扭头将薄荷叶子吃进嘴里,见朦胧夜影下有人踱步走过来,夜色有些深,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穿着长衫广袖的影子。
“动作快些,再有半个时辰城门该落钥了。”
宋箐浑身一震,死死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来,这声音,竟是李怀生!
是他杀了表妹,才骗她说表妹已经出城?难怪她迟迟没有表妹的消息,原来是被李怀生这烂了心肝的人给杀了!
阴差阳错收留了进京赶考的书生,却被书生恩将仇报反手杀死。
冰冷的汗水悄无声息的流下来,宋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李怀生催促完就直接去林荫小道上的马车上等着了。
杀人这种脏事,他不想脏了自己的眼。
一月前许檀满身是血的身影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每夜都将他闹得心神不宁。李怀生闭了闭眼。
再不会有下一个了,等她们姐妹二人彻底的从这世上消失,这天底下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往了。
很快,他就会是驸马了。
宋箐小心将身上的十三针拿出来,这是她身上唯一能保命的武器,十三针对应人身上的十三个大穴,穴位扎得准了,几针下去便可麻痹对方。
只等人靠近她,届时她趁其不备伺机而动,这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铁楸哐当一下扔在地上,宋箐深吸口气。
有人立在她跟前,对她拜了拜,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要杀你的可不是我,我就是个刽子手。早死也是早托生,莫怪莫怪。”
大汉俯下身来正要动手,瞬息之间只见有黑影朝他颈侧袭来,伸手下意识去挡,岂料左颈上一疼,整个右手右臂居然使不上分毫的力气,停滞的空挡,右颈一疼,整个上身都瘫痪了。
大汉惶恐的想要声张,一张嘴呼哧呼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箐刺了几针,见他动作迟缓僵硬,心知自己是扎对地方了,李怀生还守在下面,这针刺的效力维持不了多久,宋箐拔了针,快速在月色下奔走,几个呼吸便消失在竹林了。
不多时,李怀生听见马车外的脚步声,掀开车帘,“事情办妥了?”
“都办妥当了。血溅在坑里没溢出来,用土一填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在前头驾马,李怀生提着油灯掀开前帘,见他下摆的衣裳上有些不明显的血迹,便知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才安心的放下车帘,闭目休息。
只可惜,他没看见车夫苍白的双唇。
从竹林里逃出来,冷汗热汗流了一身,洇湿了衣裳。宋箐跑的满头大汗,稍不注意脚下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上。
她仰面躺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的‘哗哗’流下来。
方才险些死于非命,又得知表妹被杀,种种冲击让她恨不得现在手刃了李怀生,滔天怨恨下的一丝冷静又不得不生生将仇怨压下来。
报官吧。
不行,他是进士出身,未来的驸马,只凭她一张嘴说话,谁会信?
自暴了身份,反而会惹祸上身。
就算他会认罪又能如何?皇家看重颜面,真的会杀了他吗?
宋箐从地上爬起来,双眼通红。让他认罪还不够,一命还一命才对得起表妹。
——
“咳咳!咳咳咳!”
夜深,外间的婢女被这几声咳喘给惊醒,捏了捏酸麻的双腿走进去,“娘子,喝点水润润嗓吧。”
榻上的女子穿着身中衣,乖顺的低头喝了口水,只是咳意还是不减。
空气中有意无意的弥散着苦药味,女子轻蹙眉头,“哪来的药味?”
婢女深嗅了嗅,摇头道,“奴婢没闻见,许是娘子闻错了吧。”
“我常年浸在药里,对药味格外敏感,许是谁熬了药。素兰,把西边的窗子关上吧。”
“是...”素兰阖上窗,服侍她躺下,又拿能止咳的香丸放在她枕边,“都后半夜了,娘子还是快快睡下吧。”
“我睡不着,素兰,你陪我说说话。”楚商嗅了嗅香丸,压下了些咳意,自打从鄯州过来,她心里就觉得愧疚。
她与表哥也算是门当户对,将军府的大娘子是她的姨母,可她自幼体弱,累及二八年华,身子已经挎累的不行了。
楚大娘子念着生母给她定下的亲事,说什么都要表哥迎她进门。
“家里大娘子眼馋将军府的婚事,要我说,合该让七妹嫁过来的。”
素兰给她垫了个软枕,苦心劝道,“哪能呢?您和二郎君的婚事是从下约定下来的,哪是说让就能让的?还能平白便宜了外人?”
“咳咳...可我这身子...”
她又何尝不清楚,自从母亲去世,爹爹又迎了大娘子进来,生下妹妹,心里哪还能记得她?
更何况每年治病的药钱都是从家里拿的,娘亲留下的嫁妆也全都用来治病了,大娘子对她越发苛刻,如今也不愿拿着上好的药材吊着她的命了。
素兰红了眼,“娘子说的什么话?汴京名医多,等娘子顺利嫁给二郎君,添添喜气,说不准这病就好了呢。”
知道她说的都是安慰话,楚商轻轻点头,困意又涌上心头,轻声道,“半夜就别守着了,快去睡吧。”
素兰给她掖了掖被子,退下却没敢出屋子,还是睡在外间,防着娘子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急事好使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