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厮杀与哭嚎已然沉寂,曾头市上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息,混杂着未散尽的硝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者的心头。火光摇曳,映照着断壁残垣、遍地狼藉和凝固的暗红血泊。梁山军士们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战场,收殓同袍遗体,清点着这场惨烈胜利后的战利品。
“报!禀寨主!”一名头目快步奔至王伦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喜色,“马厩寻到了!咱们之前被曾头市劫走的好马,都在!一匹不少!还有……”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兴奋,“那匹照夜玉狮子!也在!好端端的,打着响鼻呢!”
王伦冷峻的面容微微一动。照夜玉狮子,此刻终于物归原主。他随着头目走向残破的马厩。火光下,只见那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宝马正不安地踏着蹄子,银鬃在夜风中飘拂,浑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华,即使在污浊的战场边缘,也难掩其超凡脱俗的光彩。它昂着头,警惕地看着围拢的人群,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响鼻声,似乎在宣告自己的不凡,又似在控诉这血腥的一夜。
“好马!”王伦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匹马的价值,远不止于其神骏,它更是梁山洗刷耻辱、彻底覆灭曾头市的象征。他沉声道:“好生看管,不得有失。待回山,交给段景柱兄弟。”
就在这时,如凶神降世般的丧门神鲍旭,提着他那把血迹未干的阔刃大刀,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脸上横肉跳动,咧着嘴,却非为杀人后的兴奋,而是带着一种发现重大秘密的狰狞得意。“哥哥!哥哥!瞧瞧俺老鲍翻到了什么好东西!”他声音洪亮,震得附近喽啰都侧目。
鲍旭将一个沉甸甸、沾满灰尘和可疑暗渍的樟木箱子“哐当”一声放在王伦脚边。他粗暴地撬开箱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卷捆扎整齐的羊皮纸和绢帛文书。鲍旭随手抓起几卷,塞到王伦手里:“他娘的!全是鸟字!俺老鲍只认得刀口舔血的勾当,可杨志眼尖,说这些玩意儿邪性,像是北边来的!”
王伦眉头紧锁,展开其中一卷羊皮纸。上面的文字并非汉字,而是弯弯曲曲的女真文!的汉字地名、人名,以及绢帛上清晰的舆图标记,其内容已昭然若揭——这是曾头市与金国往来的密信和情报!
一幅幅标注着大宋河北、河东各路州府关隘、兵力部署、粮草储备的精细地图;一封封记录着曾头市向金国传递的宋军调动、朝堂动向、地方官员能力品行的密报;甚至还有几份曾弄亲笔所书,向金国某位贵族表达“忠心”,承诺为“大金天兵南下”充当内应、提供向导和物资的投诚信!
火光在王伦脸上跳跃,映得他原本就冷硬的线条更加深刻如刀削。他快速翻阅着,越看,眼神越是冰寒,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滔天怒火混杂着彻骨的寒意,在他胸腔中无声地翻腾、炸裂!
“好一个曾头市!好一个曾弄!”王伦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明里是地方豪强,暗地里竟是金国钉在我大宋心腹的一颗毒牙!”他猛地攥紧手中的密信,羊皮纸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伦抬头,目光穿透曾头市的残火,似乎看到了更遥远的北方,那正在白山黑水间迅速崛起的、贪婪而凶悍的女真帝国。“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个令汉人永世蒙羞的年份——靖康!那场导致二帝北狩、生灵涂炭的滔天浩劫!
这些密信,这些地图,曾头市这条潜伏的毒蛇,无一不在印证着历史的轨迹,甚至比他所知的更为猖獗!金国灭宋之心,竟如此之早,如此之深,且已在暗中布局!
“鲍旭!”王伦猛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些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不许遗漏!全部封存,列为最高机密!由你亲自押送,回山后直接交予军师团,不得经他人之手!”
“得令!”鲍旭见王伦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也收起了凶悍之态,郑重抱拳。
王伦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杂着血腥味涌入肺腑,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历史的车轮沉重而残酷,他这只穿越时空的蝴蝶,扇动的翅膀似乎并未改变这条既定的轨道。一股巨大的压力和责任,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上。梁山,不再仅仅是一个替天行道、啸聚山林的绿林集团,在即将到来的民族危亡面前,它必须更快地强大,拥有更清晰的战略方向!曾头市的覆灭,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警钟!
他转身,准备去查看扈成及阵亡兄弟灵柩的安置情况。刚走出几步,一个沉稳而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哥哥……”
王伦停步,回头。是豹子头林冲。他卸去了沉重的盔甲,只穿着内衬战袍,火光映照着他刚毅却隐含疲惫的脸庞。他手中紧握着他那杆丈八蛇矛,矛尖上沾染的血迹已然凝固成暗褐色。他的目光,并未看王伦,而是投向了不远处——那里,史文恭和苏定两颗经过石灰粗粗处理、面目狰狞的首级,正与曾家父子的头颅堆放在一起,等待装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冲的眼神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走到王伦身侧,声音低沉而沙哑:“史文恭……他……曾是小弟的同门师兄。”
王伦目光微凝,静静地看着林冲,等待下文。他知道,此刻的林冲,需要倾诉。
“当年,我们都拜在周侗恩师门下习武。”林冲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段青春热血的岁月。“他天赋极高,犹在小弟之上。枪棒拳脚,无一不精,师父亦曾对他寄予厚望。”林冲的指节因为用力握着蛇矛而微微发白,“然其心性……太过偏激狠戾,争强好胜,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与人切磋,动辄欲置人于死地;行事更是只凭好恶,罔顾道义。”
林冲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厌恶交织的复杂神色:“师父屡次规劝,望其收敛戾气,以武德为重。他却屡教不改,行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后来……因一桩争强斗狠、几乎闹出人命的恶事,师父震怒,深感其心术已坏,恐其日后仗着惊世武艺为祸人间,便……忍痛将其逐出了师门,永不相认。”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史文恭的首级上,那凝固的表情似乎还残留着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毒。“自那以后,他便杳无音信。小弟也曾想过,以他的本事,若走正道,必是国家栋梁,封妻荫子亦非难事……可惜,可惜啊!”林冲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他终究被那身戾气和贪欲所误,落得今日这般身首异处的下场。”
“今日之战,”林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百味杂陈。恨其为虎作伥,害我梁山兄弟;亦叹其一身惊世艺业,竟落得如此归宿。同门之谊,早已断绝,然看着他死于乱刃之下,心中……终究难以平静。仿佛看着另一个可能的自己,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对命运无常的感慨。
王伦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林冲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同门之殇和物伤其类的悲凉。他拍了拍林冲坚实的臂膀,沉声道:“林教头,人各有命,路是自己选的。史文恭自绝于正道,自绝于师门,落此下场,乃是咎由自取。你不必为此挂怀。恩师周侗前辈当年将其逐出师门,正是洞察其非良善之辈,乃大智慧之举。你能秉承师训,持身以正,心系家国兄弟,方是我梁山柱石,天下英雄本色。”
林冲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坚定。他重重抱拳:“多谢哥哥开解。林冲明白。只是……一时心绪难平,让哥哥见笑了。”他再次看向史文恭的头颅,眼神已变得平静而冷冽,“此獠伏诛,于曾头市是报应,于江湖是除害,于师门……也算是清理了门户。”
王伦点点头:“你能如此想便好。逝者已矣,生者当继往开来。扈成兄弟和众多阵亡手足的灵柩已装殓妥当,随军阵亡兄弟的遗体也已收殓。我们该送他们……回家了。”
此时,天色已近拂晓,东方的天际透出一抹惨淡的灰白,却无法驱散曾头市上空浓重的阴霾与血腥。战利品的初步清点也已接近尾声: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帛、粮秣辎重;缴获的锋利兵刃、坚固甲胄;还有那些失而复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神骏的战马,特别是那匹如雪如银的照夜玉狮子,安静地立在一旁,成为这修罗场中一道格格不入却又引人注目的风景。
“启禀寨主,所有阵亡兄弟灵柩,扈成将军灵柩,以及……曾头市首要逆犯之首级,皆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启程!”一名负责后事的头目上前禀报。
王伦环视这片被血与火彻底洗礼过的土地,目光扫过肃立的梁山军阵,扫过那些覆盖着白布的棺椁,最后落在那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替天行道”杏黄大纛上。
“擂鼓!”王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沉的悲怆。
“咚!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鼓声再次响起,不再是进攻时的激昂澎湃,而是送别英灵的肃穆悲歌,一声声,敲在每一个梁山好汉的心头。
“起灵——!”司仪官拉长了声音,嘶哑地高喊。
沉重的棺椁被健壮的军士们抬起。扈成的灵柩被安置在最前方,覆盖着干净的素帛。随后是其他阵亡梁山头目和士卒的灵柩。最后,是几辆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大车,上面装载着那些经过石灰腌渍、象征着彻底胜利与残酷复仇的首级。
王伦、林冲、杜壆、石宝、袁朗、酆泰等一众头领,神色肃穆,亲自为灵柩队伍引路。幸存的梁山军士们,无论带伤与否,皆默默列队,甲胄铿锵,兵刃低垂,目光追随着移动的灵柩,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哀悼与坚定的意志。
“迎——忠骨——回山——!”王伦的声音穿透鼓声,响彻在黎明的曾头市废墟之上。
队伍缓缓移动,踏着浸透鲜血的土地,碾过残破的瓦砾,向着梁山泊的方向,向着他们心中的圣地,沉默而坚定地行去。那匹照夜玉狮子被一名老练的喽啰牵着,走在队伍中段,它雪白的身影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道不灭的光,指引着队伍穿越死亡与悲伤,踏上归途。
身后,曾头市的废墟在初露的晨光中更显荒凉死寂,唯有那面杏黄旗在最高处兀自飘扬,无声地宣告着这场惨烈征伐的终结,以及一个绿林巨擘以铁与血铸就的崭新威名。而王伦心中,关于北方强敌的阴霾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却如同这渐亮的天色下拖长的影子,愈发清晰而凝重。归途,亦是新征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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