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余念微话音落下的同时,楼梯上就传来了沉重而急促、还带着哭腔的脚步声。
“呜…呜呜呜…老婆!我的心灵…我的心灵受到了无法弥补的重创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祁大胜那圆滚滚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出现在楼梯口,身上那件被茶水糟蹋了的真丝睡袍皱巴巴、湿哒哒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狼狈的睡衣,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不知是茶水还是泪水的可疑水渍,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楼梯扶手,踉踉跄跄地冲下来,活像一只被遗弃的、巨大的、悲伤的熊。
祁敏看着父亲这副“惨烈”的形象,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赶紧对几位美甲师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美甲师们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工具,低着头快步离开这个即将爆发的“战场”。
祁敏在心里疯狂吐槽:我的亲爹诶,您这副尊容要是被拍到,祁氏集团的股票明天怕是要跌停板!
余念微站起身,双手抱臂,冷艳的面容上罩着一层寒霜,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锐利地盯着狼狈不堪的丈夫:“你他妈到底想干嘛?大晚上发什么神经!茶泼身上了还是脑子泼坏了?” 她注意到他胸前的茶渍,语气更添嫌恶。
祁大胜跌跌撞撞地冲到余念微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余念微蹙紧了眉头。
他仰着那张涕泪横流(现在混杂着茶水)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呜…老婆!完了!全完了!我们…我们以后都不能抱孙子了!!!老祁家要断子绝孙了啊!!!” 那哀嚎,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余念微被他抓得手臂生疼,用力挣开,柳叶般的眉毛高高挑起,形成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但眼神却冷得像冰:“什么玩意儿?把舌头捋直了说话!抱什么孙子?断什么绝孙?” 她语气里的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
祁大胜囧着脸,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仿佛刚吞了十斤黄连,声音带着哭腔控诉道:“祁野!你儿子!他…他是个gay啊!!”
“嘎?”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连背景音乐(心似烟火)都该在此刻戛然而止。
落针可闻的寂静笼罩了奢华却冰冷的客厅。只有那座巨大的落地钟,秒针走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发出清晰无比的“嗒…嗒…嗒…”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然而,在这片死寂中——
“唰!”
祁敏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那亮度堪比一千瓦的灯泡,瞬间点燃了她整张精致的小脸。
她猛地从贵妃榻上弹坐起来,精心打理的卷发都激动地晃了晃。刚才还慵懒闲适的姿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脸颊迅速飞起两团兴奋的红晕,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几乎是扑到了祁大胜面前,双手下意识地攥住了父亲的睡袍袖子,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
“然、然后呢?!爸!然后呢?!快说啊!” 那语气,那神情,活脱脱一个等待惊天大瓜的终极吃瓜群众。
祁大胜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兴奋彻底搞懵了。
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祁敏,脸上的肉因为震惊和不解而抽搐着:“不、不是!阿敏!你…你这反应不对啊!你弟弟!你亲弟弟!他变成gay了!他喜欢男人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以后咱们老祁家就没人继承香火,没人传宗接代了!天要亡我祁家啊!我盼星星盼月亮想抱的乖孙孙啊!呜呜呜…” 他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泪(这次应该是真的)和鼻涕一起往下流,那模样,凄惨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祁敏看着父亲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或者说良心,赶紧松开他的袖子,转而像哄三岁小孩一样拍着他厚实的后背,声音放软,带着安抚但眼底的兴奋光芒依然闪烁:“哎呀,爸!这都什么年代了?大清早亡了!gay怎么了?孩子喜欢就好,开心幸福最重要嘛!传宗接代那套老黄历,该翻篇儿啦!”
她嘴上说着大道理,心里的小人却在尖叫:啊啊啊!我弟是个攻还是受?!带回来的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啊!现实版**照进现实!我要嗑疯了!我要抽空去B市看看他们!
余念微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冷静下来。
她优雅地坐回沙发,重新端起那杯差点被打翻的红茶,指尖的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轻轻吹了吹茶面,抬眸看向丈夫,眼神锐利而冷静,带着一家之主的审视:“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是老林!老林刚刚打电话告诉我的!”祁大胜抽噎着,从睡袍口袋里掏出那块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还沾着茶渍的手帕,用力擤了擤鼻涕,发出响亮的声音。
管家林鹏(林叔)在祁家的分量,绝非寻常佣人可比。当年他替祁老爷子挡过致命的子弹,是祁家真正的救命恩人。
在祁家服务了近四十年,早已是家族的一份子,地位超然。即使是祁大胜夫妇,对他也是敬重有加,除了几位辈分极高的长辈,祁家上下无人不尊称一声“林叔”。
“老林说…说祁野那臭小子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就住在他那别墅里!”祁大胜的声音带着控诉和难以置信,“这还不算…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居然…居然管他叫‘老公’!!”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世界观崩塌的悲愤,“他偷偷摸摸跟个男人‘结婚’了!连爹妈都不告诉一声!无法无天!岂有此理!”
“啧。”余念微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嗤。
她红唇微启,语气带着一种见惯大风大浪的淡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这不很正常吗?年轻人之间的情趣罢了,‘老公’‘老婆’的叫着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瞥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女儿,“对吧,阿敏?”
祁敏立刻点头如捣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姨母笑,拼命附和母亲:“对对对!妈说得太对了!就是情趣!情趣懂不懂?爸,您老人家思想太老古董了!现在都流行这么叫!这叫恩爱!这叫甜蜜!”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只要爸妈不反对,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近距离嗑CP了!
祁大胜:“……”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优雅冷静地分析着“情趣”,一个兴奋得两眼放光地喊着“恩爱”。
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窗外,夜风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萧瑟,吹得庭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悲鸣。
他老祁家,难道真的要在他这一代绝后了吗?祁野这个指望不上了,那……
祁大胜浑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猛地钉在了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的祁敏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怀疑,以及一种豁然开朗(或者说狗急跳墙)的惊惧!
“阿敏!” 祁大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尖锐,吓得祁敏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毯上。
祁敏抬起头,不满地蹙起精心描绘的眉毛:“爸,又怎么了?” 她被打断了和闺蜜嗑CP的兴致,语气有些不耐烦。
祁大胜肥胖的身体挣扎着往前倾,双手紧紧抓住沙发扶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死死盯着女儿那张妆容精致、明艳照人的脸,眼神像X光机一样试图穿透表象,直击灵魂深处。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问出了那个在他脑海中盘旋已久、此刻终于冲破喉咙的、石破天惊的问题:
“你…你老实告诉爸爸!”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发颤,“你…你不会也…也喜欢女人吧?!你也是个…也是个拉拉???”
“噗——!!!”
这次喷茶的不是祁大胜,而是余念微。
她刚优雅地啜了一小口红茶,听到丈夫这惊世骇俗的质问,一个没忍住,温热的红茶直接喷了出来,溅湿了茶几上那本限量版时尚杂志的封面。
她呛得连连咳嗽,精心保养的脸瞬间涨红,一边咳一边难以置信地瞪着丈夫,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重症患者。
祁敏的反应则更为剧烈。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一下从贵妃榻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直直指向自己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拔高了八度,甚至破了音:
“我???拉、拉拉???爸!您是不是被祁野刺激得神经错乱了?!您看看我!您好好看看您女儿我!!”
她为了加强说服力,甚至激动地原地转了个圈,展示着她身上那件剪裁完美、勾勒出窈窕曲线的香奈儿套装裙,脚上那双恨天高的红底鞋踩得地毯都陷下去一块。
“我这身段!我这气质!我这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散发着‘异性恋女王’光芒的样子!您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女人了?!!” 祁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散落了几缕发丝贴在颊边,脸上因为愤怒和羞恼而一片绯红,“我从小到大谈过的男朋友,加起来能绕咱家泳池三圈!您选择性失忆了吗?!”
他看看冷若冰霜的妻子,又看看怒气冲冲、但眼神明显带着恶作剧得逞快意的女儿,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完了,全完了。儿子“娶”了男人,女儿威胁要“娶”女人……他祁大胜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