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棠回答:“碧蓝色。”
褚安和挠挠下巴,总觉得对这个颜色有点印象,但细想又抓不住那缕思绪。
“行,我知道了。”他放下笔,“你先退下吧。明日太医院有人来给我请脉,你跟着我,有事情交代给你。”
褚棠叩首消失。
偌大的听云殿只余他一人,就算褚安和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人在保护他,也未免发怵。
他看着纸上自己写的东西。
那股不安的感觉席卷而来。
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
我在明敌在暗。
他拾起杂乱的心绪,一点点回想小说里的内容。
“这时间,完全对不上啊。”
褚安和欲哭无泪。
现在这个时间点,除去他这个穿书过来的,还能有谁会去找当年给太后还有太后义妹接生的产婆啊!
总不可能还有个跟他一样倒霉的倒霉蛋来这里了吧。
不过说起太后……褚安和盯着虚空某个地方眨眨眼睛。
小说里太后不是褚绥登基后没多久,因为劳心劳力,思念先皇而故去的。
太后是自尽而亡,在褚绥被谢开霁毒杀以后。
不是因丧夫之痛,而是因丧子之痛。
可是褚绥明明……
褚安和摇了摇头,没继续想下去。
太后死前一直被谢开霁软禁,连褚绥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她悲痛欲绝,以断水绝食相逼要求见谢开霁一面。
书里没有详细描述他们见面的内容,只说谢开霁离开前让宫人送了白绫去太后宫里。
褚安和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搓搓胳膊,心想算了算了,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太后已经故去,没什么好再说的。
时间线这样一核对,褚安和不禁想,也许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参照小说,太后已经是个例子,找产婆这事又给他摆了一道。
他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现在还是要去弄清楚是什么人劫走的产婆。
若是谢钰谢开霁他们也就罢了,虽然按小说里的时间,这事最早也该在几年后,但有前车之鉴,也未必不能是他们。
若是其他势力……
有点难办。
褚安和很不想回忆小说里褚绥是怎么死的,但没办法。
说实话他看书的时候觉得谢开霁没有一定要褚绥死的杀心。
如果不是褚绥被身世真相冲昏头脑潦草派出金花卫刺杀谢钰,说不定后面谢钰登上皇位能留他一条小命,给他指个远离京城的地方颐养天年。
可褚绥这个人,对自己不负责,对别人也不负责。
褚安和想到褚棠,想到这些天来为他办事的金花卫。
暂且不论褚绥做的决定正确与否,无论如何也该好好谋划,不该莽撞地让他们去行刺。
褚安和记得,行动失败得很彻底,谢钰和谢开霁早有戒心,有一半的金花卫都折在那次刺杀里。
剩下一半在谢钰登基后也都被赐死。
又想远了。
褚安和拍拍脸,还是认命地去拿纸笔。
他一边写一边头疼。
如果不是谢家人,那不管是谁掳走的产婆,都证明那人对当年之事知情。
而他既然选择跟“褚绥”作对,定是暗敌。
“所以现在,最不能出事的人是——谢钰。”
褚安和跟自己写下来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他不会蠢到再去刺杀谢钰,可万一谢钰自己在外面有什么仇家,被伤了算到他褚安和头上是万万不能的!
褚安和心里更苦,难不成他还得派人去保护谢钰吗?!
如果被发现更说不清到底是保护还是伺机伤害吧。
进一步短时间内难找到截胡的混蛋,退一步现在还不能跟谢钰扯上任何关系。
两难境地,褚安和眼底泛潮,这该怎么办。
“陛下,该用晚膳了。”
张礼轻手轻脚进殿,他知皇帝今日心情不好,好像是在为什么事忧心。
“您要保重龙体啊。”
褚安和看窗外,天色是晚了。
他最后看一眼桌上的东西,照旧看着烧干净,才离开听云殿。
“你坐下一起吃吧,天水哥。”
谢钰看着倚在门边的谢天水,含着点期冀的语气询问。
谢天水侧了点身子,露出半张脸,笑着回绝:“小公子,您用吧。”
谢钰有些失望,但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人安静地用完晚膳。
晚间谢钰在后院散步消食,谢天水就站在廊下。
浅青袍角随风微微动,卷发如瀑。
谢钰走完一圈在阶下站定,抬头问:“天水哥,长兄为什么突然让你回谢府啊?”
信口胡诌对谢天水来说简直是手拿把掐:“这段时间京城不安生,王爷说让我来保护你。”
说完他冲谢钰一笑,碧蓝色眼瞳水波流转。
谢钰看得出神。
远离中原的神秘族群赋予他们孕育出的孩子出众的容貌。
谢天水的样貌是一顶一的漂亮。
“怎么了,小公子?”
谢天水温和地笑着,亲昵地把谢钰额前被风吹下来的一缕发挽回耳后。
“天晚了,风也大了。我送您回房吧。”
谢钰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沿着长廊慢慢走回去。
谢天水替他关上房门之前他伸出手挡了一下,谢天水皱眉,不太认可他这般胡闹的举动。
“小公子,小心伤了您的手。”
谢钰不在乎,他问:“你能留在谢府吗?”
“嗯?”谢天水疑惑。
“我可以去求长兄,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做我的侍卫吗?”
谢天水挑眉,似乎真的在思考。
最终他还只是笑了笑:“小公子,您开心就好了。”
谢钰抿了抿唇,自己把门关上。
屋内的灯是半个时辰后熄的,谢天水蹲在谢钰院子里的那颗梨树上,百无聊赖。
今儿个天好,抬头能见着星星月亮。
摄政王府指派的外出监察工作一旬一述职。
谢天水在谢府站满十天的岗,等谢青过来替他看着,自己便悠哉游哉回王府去了。
还是一切照旧,翻墙进去。
他在墙头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余光闪过一抹红,定睛去看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他略一想,眼底划过一抹玩味。
看起来很快就有好玩的了。
谢令雪书房前有暗卫站桩,谢天水问了一句谁在里面,得到是谢玄的答案。
想来应该是之前带回府的婆子审出东西了。
他也想听,但又不敢造次,只能在门口等着。
谢玄在屋内站着等主子发话。
自谢令雪将他叫来,已过去半个时辰,谢令雪一个字也没说过。
桌上放着几张薄薄的纸,都是产婆吐出来的东西。
谢玄心里发虚,事关皇家血脉和皇家颜面,要是有得选他绝对不想知道。
“谢玄。”
谢玄心下一凛:“属下在。”
“做得好,你去吧。让谢天水进来。”
谢玄跪下行礼,低声道:“谢主子,属下告退。”
谢天水进来的时候谢令雪站在香炉边上,未燃尽的纸张页脚被火舌舔舐几下就变成灰黑的残骸,落进炉子里,搅一搅便和香灰融为一体。
谢天水暗道自己来得晚了。
记着谢玄方才跟他说的主子心情不佳,规规矩矩行礼。
谢令雪听他讲这段时间谢钰的行事,多问一句也没有,只说:“你回去继续看着他,每日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最后还加了一句:“每三日回王府一趟,我不在就等我回来。”
谢天水点头应下:“属下明白。”
谢天水将门阖上,不知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一愣,已经很久没有在谢令雪面前这么紧张了,主子的威压似乎比以往更盛。
又想到两头跑的谢青和不着王府的谢玄,还有先前回来的那人,谢天水看着手心皱眉,近来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书房归于清寂。
谢令雪静坐半晌,转头去看燃着的香炉。
“褚绥……”
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
谢令雪眼底波澜涌动,他略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心绪。
“难不成你同我一样吗?”
“此番……莫不是来还你的……”
他蓦地嗤笑一声。
“那也看你担不担得下这江山。”
“阿嚏——”
褚安和摸摸后颈,总觉得凉飕飕的。
好巧不巧这个喷嚏被张礼听到。
他如临大敌,凑上前来:“陛下啊,这离热天还早,您别总坐在窗边。这风吹着多凉啊。”
小宫女垂着脑袋进来奉茶。
褚安和一边听张礼唠叨一边吹茶,吹到适口,小小嘬了一下。
“张公公,朕知道你为朕好啦,我每次坐着就忘记了,你下次提醒朕,我会记得去无风处的。”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总改不过来口,如果不留心的话就会说“我”。虽然没人敢指点皇帝的自称,但说多了也不好,他就逼着自己改。
如今在外边是不会说错,就是私底下跟张礼独处的时候还经常混着用。
张礼拿他没办法,每次都只能惶恐地听着。
“陛下,江太医来了。”
刚才奉茶的小宫女去而复返,绯色罗裙翻飞,俏生生行个礼。
褚安和盯着她裙角笑了一下:“快请吧。对了,寄春,下回茶晾凉了再端过来。”
寄春低头:“是,陛下。”
江裴按例请完脉。
褚安和看他收拾东西,随口道:“江太医,前些时候你抓的药快煎完了,等会儿让张礼跟你去太医院再取些回来。”
江裴道:“陛下不必劳烦张公公,臣算过日子,最后一副明日煎完。臣明日来时带过来即可。”
褚安和笑笑:“不必,让张礼一同去吧。”
江裴抬眼看看褚安和。
小皇帝微低着头吹茶,眉眼间放松愉悦,他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张公公,你拿着东西随江太医去吧。”
“是,陛下。”
张礼手里拿着明黄圣旨,脸上恭敬笑着,示意江裴先行。
褚安和看着二人离去背影,心想太医院算是伸进去手了。
“升官发财……”
他回想褚棠探来的消息,江裴的家人都死在一场时疫中。
五年前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进入太医院苦心钻研医道,但因背后没有家族支持,处处受排挤。
褚安和最开始见他那次,也是原身褚绥的第一次。
前朝后宫的聪明人不少,但凡了解点朝野之事的人,都知道皇帝和摄政王分庭抗礼,两边领头的都年轻,大家作壁上观静待时机成熟站队。
江裴算不得聪明,在只见了他这个草包皇帝一面的时候就选择站他这边。
可江裴有自己的抱负。
名权富贵,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他这个皇帝给得多?
褚安和终于吹凉了茶,一口气喝下半盏。
相互利用相互成就。
他看着杯盏里沉底的茶叶,又吹出一口气。
“这邪风,吹个没完没了了真是。”
谢青揉揉鼻子,轻盈地在屋顶落脚,他远远看见王府里的楼阁,几下轻功便靠得更近。
他来的方向有些偏,本想跳到地上从偏门进王府,又觉得绕路麻烦。
于是从外面的屋顶落到王府墙头上,一抬头跟谢玄对上视线。
他看着谢玄欲言又止的表情,在心里暴打了一顿谢天水。
谢玄心地善良,给他留面子,照着以往向他点头致意,接着也没等他把头点回来,像没看见他一般离去。
谢青在心里暴打谢天水第二顿。
小插曲先放一边,谢青来到谢令雪房外,叩门进屋。
“主子,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