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出生,云姝见了希月,难免物伤其类。尽管那日的希月很是糟糕,她还是软了心肠,要了她。
初时希月也不明白,在那些女孩子中,自己呆呆傻傻的,怎么会入了大丫鬟云姝的眼,直到在她有意无意的打探下,才知道了云姝的身世。
许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云姝待她很好。她生无可恋的时候,是云姝把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记得云姝是这样说的:“事已至此,难过已然无用,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虽然说是做了下人,可也不能就此放弃了自己。不记得父母家人有什么的,人从娘胎里出来,就是独立的个体,就当是六亲缘浅吧。”
“进了府,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老夫人是有心的,谁好不好她心里清楚。你现在还小,往后说不一定也能成大丫鬟。”
“若是在主子面前得了脸,日后说不准能讨得恩典出府去。到时候得了自己的身契,站在太阳底下,我们也不比别人低一等。”
“且拿着攒下的月钱和赏赐去换了多多的良田,再买些仆从陪着,做个富婆多好!”
有了云姝的开解,希月想通了,打起精神开始攒钱。
欣儿的哥哥在外面走动,托了欣儿的福,希月也了解了外面田地如何买卖。
京郊附近一亩上等田得要二十两银子;中等田十八两,下等田十五两。
以她现在一个月月钱二百文来算,要想买地是比较困难的。不过谁让府里的主子们大方呢,在她出府之前,定然能攒够钱当小富婆。
想到了这些,希月不由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大少爷中了进士,小丫鬟就能得赏钱半吊,这以后大少爷娶妻,也得赏下钱来吧?还有府里其他的少爷小姐,这来来回回的,光是婚嫁的赏钱就不老少。
前途实在光明,希月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
“大晚上的不睡觉笑什么呢?有病啊?”睡在希月旁边的春燕才睡着就被吵醒,扭头过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我这就睡了。”希月抱歉地说了一声,老实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一早,希月洗漱回来,就发现自己旁边的铺位换了人。
“欣儿,你不是睡在那边吗?怎么挪过来了?”
欣儿撅着嘴说:“还不是春燕,她说你晚上老是吵得她睡不着觉,非要换到前面去。”
希月表示自己很无辜:“不就是我昨天晚上笑了一下吗?有必要吗?而且我还没嫌弃她半夜磨牙呢,她才是吵到别人睡不着的那个。”
“算了。”欣儿把铺盖铺好,拉着希月出门,“我们能挨着睡也挺好的。那门边我还嫌开门关门的麻烦呢。”
今天云姝还得当值,希月不用在她屋里伺候。她先去把云姝屋里将换下来的衣物拿去洗衣房交给婆子洗干净,那些贴身的,得她自己拿回偏院。
洗完了衣服,希月打水将云姝屋里擦了一遍,确定没有灰尘后才锁了门去茶水房守着。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快,守着炉子上的水,我去一趟茅房。”
还不到希月反应,春燕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她等了半晌,去上房都送了两回水了,春燕还没回来。
“看来她又溜出去玩去了!”希月摇头,拿了针线筐坐在屋檐下缝衣服。
针线房忙着赶制府里的夏装,没空给她一个小丫鬟做份例里的春装。她身上这件还是云姝以前的小丫鬟穿过的,她将就穿着。
她缝衣服正缝得入迷,眼前的光亮蓦然暗了。希月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人颇为陌生。
十七八岁的女孩穿着碧绿的春衫,头上带着素雅的绢花和米粒大小的珍珠发箍,脸上一团和气。
瞧着就不是等闲人,希月赶紧放了针线起身行礼。
碧光推开了房门,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问到:“姚妈妈和春燕呢?”
希月不知她是什么来头,谨慎地回到:“姚妈妈今天休息,不在这里。春燕……春燕早上闹了肚子,这会儿可能是去找府医开些汤药了。”
哪是开什么药,分明是去偷懒。
都是一个屋里的,而且希月也不爱告小状,就替春燕圆了圆场。
碧光多看了一眼希月,脸上更加温和起来。
这些小丫鬟还没定性,偷奸耍滑的多。且有那想着踩着别人上位的,背着正主,难免不会说些坏话叫她们这些大丫鬟厌弃。
这丫头小是小,倒没有害人的心思,也还算得是个好了。
希月回了话,手脚麻利地端了碗茶给对方,后就自己做着事。
碧光饮了一口茶水,看着希月忙忙碌碌,好奇问到:“我有事出府半个月,还是第一次见你,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希月回了话,碧光做恍然大悟状:“原是那天!”她复又问到,“那你就是伺候云姝姐姐的那个丫鬟了,叫什么……”
“希月。”希月回到。
“对,就是希月。”碧光说,“既然现在这茶水房就你一个人,待会你就和我一同去正房上茶吧。”
“沏一壶白茶和一壶老太太惯和的六安瓜片。对了,你刚刚给我的这茶是什么茶?喝着清甜,从前倒是没喝过。”
“回姐姐的话,是用雪水煮沸后放凉后,加茶叶泡的冷泡茶。”
“往日都是用热水或煮或泡的茶,还第一次喝这冷水泡的茶。”入口微苦,后有回甘,老夫人喝是喝不得的,倒是可以给大少爷尝尝看,“这冷泡茶也装一壶。”
“是。”
她们一问一答,希月就像那□□,一戳一蹦哒,碧光有些无趣。
往日这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是不是见了她们就亲亲热热的凑过来混给脸熟,这个倒是对她很说冷淡啊!难道是因为跟着云姝的缘故?
碧光胡思乱想了一通,希月准备好茶水,叫了她一声她才回神。
“好了吗?走吧。”
希月低着脑袋跟在碧光身后往寿康院正厅去。
进府多时,希月还是第一次进到正厅,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暖气带着淡淡香气,叫人闻着脑袋清醒几分。
她有些好奇,老太太年纪大了,怎么会燃这种……提神醒脑的熏香?
见碧光在前面行礼,希月跟着福了福身。老太太靠着迎枕坐在上首,向碧光点点头。
碧光提了六安瓜片给老太太倒了一杯,然后就与希月站在一旁侯着。
希月微微侧着脑袋,小心打量起来。
正厅里陈设不多,却处处显贵。最显眼的当属靠在墙上的博古架。
上头的瓷器花瓶浓墨重彩,远远瞧着就十分华美。架上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正中间的那块玉盘。
通体透亮的白玉盘没有一丝杂色,若不是这里是景安侯府,希月都有些怀疑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和氏璧。
希月将目光转向上首的老太太。
富贵人家的老太君,保养得宜。面上虽带了些皱纹,头发却还乌黑发亮,衬得她精神十分的好。
大夫人来了,待她给老太太行礼问安坐下后,碧光带着希月上茶。
希月的头低垂着,大夫人回首准备端茶时,看着希月好像有些眼熟,便开口问到:“你这孩子看着眼熟,从前咱们可曾见过?”
希月垂首回到:“婢子到府里多日,许是什么时候与夫人见过。”
大太太想了想,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老太太见她们说上了话,问到:“怎么了?”
大夫人忙说:“无事,只是看这孩子长得好,多问一句。”说着,她摘了头上一素钗放到茶盘里。
“你这孩子甚和眼缘,这钗子拿去带着玩吧。”
希月拿眼去看碧光,见她点头,便福了福身:“谢夫人的赏。”
“你若喜欢,带回你屋里伺候吧。”老太太见媳妇还望着那小丫鬟的背影,说到。
大夫人回过头来说:“这是母亲屋里的,都是用惯了的,我怎么好横刀夺爱?”她岔开话题,说起了儿子的婚事,“如今大郎高中,原先选的那些门第似乎有些不太合适,还得求母亲拿个主意。”
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嫁都是顶大的事。儿子如今得中进士,有家里帮扶着,以后能走得更高,这妻族得好好考量一番才好。
“这事一向是你在管着,那些合适你最是清楚。”老太太想了想,说,“你若拿不定主意,不妨在家中操办宴会,邀请那些有意的人家过府赏玩,再细细考量。”
“母亲说的是。”大夫人应到。
“这儿女的事,也得看大郎的心意,你也可与他商量商量。”
“是,儿媳省的。”
希月得了大夫人的赏,算是入了主子的眼。碧光对她热络起来,见她端了茶盘要回去,碧光赶紧把人拉住:“早上厨房给老太太做的东西味道淡了,老太太不爱吃,赏了下来,这会儿主子们暂时不要茶水了,你也得些空闲,与我去吃两块尝尝味道。”
希月跳得如鼓的心才将将平复一些,本想快些回茶水房压压惊,又想到欣儿一向爱吃点心,上回卖方子的事还没谢过她,不如给她带些点心回去:“那就多谢姐姐了。”
茶盘搁在桌子上,希月拿起那根钗子看了看,就往怀里放。
“唉,”碧光拦下了她,“别呀。太太赏你这钗,你就带着。往外头去,凡是有人问起,你就夸赞太太一番,若是太太知道了高兴,没准下回还赏呢。”
可别了!希月不好道出其中原委,只得把钗子插在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