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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番外2未寄出的家书[番外]

作者:铜钱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老宅的樟木箱泛着潮湿的香,林栖蹲在地上,指尖划过箱盖的铜锁。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缠枝莲纹,是母亲嫁过来时带的嫁妆,钥匙孔里还卡着片干枯的桂花——是他小时候偷偷塞进去的。


    “找到了吗?”江叙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院里摘的桂花,黄澄澄的像撒了层碎金。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他身上,把银发照得透亮,像老宅墙角那株爬满青苔的石榴树,沉默地守着光阴。


    林栖摇摇头,把箱底的旧棉袄挪开。他们是来整理母亲遗物的,上周居委会来电话,说老宅要翻新,让尽快把东西搬走。樟木箱是母亲最宝贝的物件,里面藏着她的顶针、父亲的旧手表,还有林栖小时候的虎头鞋,每样都用蓝布包着,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再找找看。”江叙白蹲下来帮他翻,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裹在蓝布里,形状像本书。他把布包抽出来,上面绣着朵半开的桂花,针脚歪歪扭扭,是母亲的手艺。


    林栖的心猛地跳了跳。他认得这布包,小时候总看见母亲把它锁在樟木箱最底层,说里面藏着“给阿栖的护身符”。他曾趁母亲不在家偷偷摸过,硬壳封面硌得手心发疼,却始终没敢打开。


    解开布绳时,桂花刺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里面不是书,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牛皮纸信封上写着“叙白先生亲启”,字迹娟秀却带着点颤抖,邮票的位置空空如也,显然从未寄出。


    “这是……”林栖的指尖悬在信封上,不敢碰,怕碰碎了什么。江叙白的呼吸也放轻了,他认得这个称呼——母亲生前总叫他“小江”,从未这样郑重地称他“叙白先生”。


    最早的一封写在他们刚创业那年,信封边角已经泛黄发脆。林栖小心翼翼抽出信纸,蓝格子稿纸上的字迹洇着点水痕,是母亲惯用的钢笔写的:


    “叙白先生,见字如面。


    听说你给阿栖修好了台灯,那是我用第一笔工钱买的,百货大楼橱窗里摆了整整三个月,我每天路过都要数一遍玻璃上的倒影。阿栖总说灯亮着,像我在身边,其实我知道,他是怕黑。小时候他爸总在夜里发脾气,他就躲在衣柜里,抱着台灯咬着嘴唇不吭声,眼泪掉在灯座上,像颗颗小珠子。


    现在有你替我拧开关,我就放心了。那天去奶茶店,看见你把台灯摆在收银台,暖黄的光照着阿栖算账的侧脸,他笑起来时嘴角有个小梨涡,是随我的。我站在街角看了很久,风把桂花吹进眼里,涩得很,却比什么都甜。


    不耽误你忙了,替我多看看台灯,别让它再坏了。”


    林栖的眼泪“啪嗒”掉在信纸上,晕开片深色的水渍,和母亲当年的水痕重叠在一起。他想起那盏旧台灯第一次坏时,自己蹲在地上哭,江叙白笨拙地拍着他的背,说“别哭,我能修好”。原来那时母亲就站在街角,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把担忧和感激,都藏进了这封没寄出的信里。


    中间那封的信封沾着淡淡的泪痕,纸页边缘皱得像朵揉过的桂花。林栖展开时,信纸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母亲在耳边轻声絮语:


    “叙白先生,今天天气很好。


    我去看阿栖,他正在给你织毛衣,灰毛线绕得满身都是,针脚歪歪扭扭的,却笑得比吃了蜜还甜。他说要给你织出桂花的图案,织错了就鼓着腮帮子拆,拆得毛线乱飞,像只炸毛的小猫。


    你大概不知道,阿栖从小就怕给人添麻烦。他爸打他,他从不跟老师说;在学校被欺负,回家就躲在衣柜里哭,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却说‘妈,我摔了一跤’。可今天我看见他跟你打电话,抱怨你总把奶茶机修得太好,害他没机会学新技能,语气里的娇憨,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前总怕他太懂事,把自己憋坏了。现在见他敢在你面前闹脾气,敢说‘我不开心’,敢把后背交给别人,我就知道,他遇到了能托底的人。


    柜里的桂花蜜快酿好了,下次让阿栖带给你尝尝,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林栖的手指抚过“能托底的人”那行字,突然想起那年冬天,他给江叙白织毛衣,把袖子织得一长一短,气呼呼地摔在沙发上。江叙白却捡起来,笑着说“这样才独一无二”,然后套在身上就去奶茶店,被熟客笑了整整一个月。原来那天母亲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他撒泼耍赖,把所有的放心和欣慰,都缝进了字里行间。


    最后一封的信封最薄,字迹却潦草得厉害,像是写得很急,笔尖划破纸页的地方用透明胶带小心粘好了:


    “叙白先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医生说我没多少日子了,也不想再折腾了。托对门张婶给你带了罐桂花蜜,是去年秋天晒的干桂花酿的,阿栖小时候总偷着挖来吃,被我追得满院跑。他嘴硬,受了委屈从不直说,只会躲起来啃桂花糕,你多担待。


    他总说‘我没事’,其实‘没事’就是‘有事’;他说‘不用管我’,其实是怕给你添麻烦;他把台灯擦得那么亮,是怕我在天上看不见他过得好不好。


    这孩子命苦,前半生没享过什么福,以后就拜托你了。不用太宠他,也别让他受委屈,像现在这样,能笑着给你织毛衣,能闹着让你修台灯,就很好。


    对了,阿栖衣柜最上层有个铁盒,里面是他攒的糖纸,说要留给‘对自己好的人’。你有空找找看,别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信纸在林栖手里抖得厉害,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她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攥着他的手不肯放,眼神亮得惊人:“阿栖,有人等你回家。”那时他以为是说父亲,现在才明白,母亲说的“有人”,是江叙白,是那个能让他笑着闹着、能替她拧台灯开关、能接住他所有委屈的人。


    “她早就认我这个家人了。”江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哽咽。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按住林栖颤抖的肩,把信按在胸口,像是要把母亲的话语刻进骨血里。


    窗外的桂花被风吹落,飘进敞开的樟木箱,落在未寄出的信上,像母亲撒下的金粉。林栖转身扑进江叙白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也打湿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牵挂。


    “你看。”江叙白低头吻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月光,“我们从来不是两个人在走。”


    樟木箱里的蓝布包还摊开着,三封信静静躺在桂花里,像三颗被岁月打磨过的珍珠。林栖突然明白,有些爱不需要说出口,有些守护不需要被知道,就像母亲从未寄出的信,就像江叙白默默修好的台灯,就像他偷偷织进毛衣里的小月亮——它们都藏在时光的褶皱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绽放出最温暖的光,照亮往后余生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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