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的红绳
养老院的长廊飘着桂花香,是护工早上刚从后院摘的,用玻璃瓶装着,摆在每个房间的窗台上。林栖坐在藤椅上,看着江叙白把最后一叠相册放进床头柜,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佝偻的背上,把银发染成淡淡的金。
“过来。”林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手里捏着根红绳。线绳是新换的,比当年那根更软,染着浅浅的桂花色,是他前几天让护工帮忙买的。唯有末端的铜钱还是老物件,边缘被摩挲得发亮,能照出两个模糊的人影叠在一起。
江叙白走过来坐下,藤椅发出“吱呀”的轻响,像他们年轻时住过的那间奶茶店阁楼。“又要换绳了?”他笑着抬手,手腕上的旧红绳已经磨得变薄,在皮肤褶皱里陷出浅浅的痕。
林栖的指尖有些发颤,年轻时灵活得能织出桂花图案的手,如今关节肿得像小馒头,捏着线绳时总打滑。他把江叙白的手腕放在膝头,夕阳的光刚好落在铜钱上,晃得人眼花。“别动。”他嘟囔着,试图系个漂亮的蝴蝶结,线绳却在指尖绕成死扣,像年轻时总也套不平整的被套。
“还是我来吧。”江叙白抬手帮他稳住线绳,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带着点熟悉的暖意。他的动作也慢,指节突出得像老树枝,却稳得很,三两下就系出个规整的结,红绳在腕间晃了晃,铜钱撞出细碎的响。
林栖看着他手腕内侧那道疤,浅得快要看不见,却依旧清晰地刻在记忆里。那是当年为了护他,被碎玻璃划的,缝了五针。那时江叙白还嘴硬,说“这点伤算什么”,却在换药时疼得龇牙咧嘴,被他抓着把柄笑了整整一个月。如今疤痕和皱纹缠在一起,像条温柔的河,流淌着大半生的光阴。
“还记得吗?第一次给你系红绳,你说这铜钱像枷锁。”林栖突然开口,指尖划过江叙白手背上的老年斑,那些褐色的斑点像撒在雪地上的桂花,是岁月留下的温柔印记。
江叙白系绳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起身往床头柜走。他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个铁皮盒,盒子边角锈得发褐,是当年装桂花糖的那个。“你总说我藏着事。”他把盒子放在林栖膝头,声音里带着点神秘的笑意,“其实我藏了这个。”
林栖打开盒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红绳缠在虎爪上,墨迹已经发灰——是当年他画在药盒上的图案,没想到被这人收了这么多年。他指尖发颤地翻着信纸,突然掉出张泛黄的纸片,轻飘飘落在腿上。
是张诊断书,抬头写着林母的名字,诊断结果那栏印着“重度抑郁,建议长期陪伴”,日期是他们刚开奶茶店那年。林栖的呼吸猛地顿住,手指捏着纸页边缘,薄脆的纸张差点被捏碎。
“她偷偷找过我。”江叙白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窗台上飘来的桂花香气,“那天你在店里煮新茶,她裹着件旧棉袄站在门口,冻得直搓手,说想跟我聊聊。”
他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林母的头发上沾着雪粒,进门时在地板上踩出串湿痕。她没喝他递过去的桂花茶,只是攥着保温杯反复摩挲,说“阿栖这孩子,看着倔,其实心重,受了委屈总藏着”。说到最后,她从怀里掏出这张诊断书,眼泪掉在纸页上,晕开片深色的水渍。
“她说怕自己走后,没人疼他。”江叙白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抬手替林栖擦掉眼角的泪,指腹蹭过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我跟她说,您放心,我会把他当那盏老台灯一样,修一辈子,护一辈子。”
林栖突然笑出声,眼泪却掉得更凶,砸在铜钱上,晕开小小的水花。他想起母亲走的前一天,拉着他的手说“叙白是个好孩子”,当时还以为是随口说的,原来她们早就私下见过面,早就把他托付给了最可靠的人。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房间染成片温柔的银。护工端来两碗桂花粥,瓷碗碰在托盘上发出轻响。“林爷爷,江爷爷,该吃晚饭啦。”小姑娘笑着放下粥,眼睛亮得像星星,“今天的粥加了新晒的桂花,可香了。”
林栖舀起一勺粥,吹凉了递到江叙白嘴边。甜香漫开来,和年轻时那个暴雨夜的桂花糕味道重叠,又比那时更醇厚,更绵长。“你呀。”他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却藏不住翻涌的暖意,“藏了这么多年,不累吗?”
江叙白笑着吞下粥,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红绳在腕间晃啊晃,像他们走过的这五十年——从校服到拐杖,从桂花林到养老院,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柔,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终于在这个中秋夜,酿成了最甘醇的回味。
远处传来护工们的笑声,混着隐约的桂花香。林栖靠在江叙白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像听着首唱了一辈子的歌。红绳上的铜钱在月光里泛着光,映出两个相偎的身影。
完结啦 祝大家天天开心 事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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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完结章 养老院揭开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