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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纸盒上的老虎

作者:铜钱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暮色漫进窗棂时,林栖端着热好的牛奶推开书房门。江叙白趴在桌上,电脑屏幕还亮着,是他为奶茶店新季度企划熬红的眼。林栖轻手轻脚放下杯子,目光却被抽屉缝隙漏出的泛黄纸角勾住——那个最下层、他从未打开过的抽屉。


    指尖触到铜制拉手的瞬间,江叙白猛地转身,椅子滚轮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吱呀声。林栖攥着抽屉里抽出的体检报告,“恐遗传家族精神病史”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进眼底。江叙白伸手想接,他却后退半步,报告边角在指缝间皱成扭曲的问号。


    “没打算瞒你……我外婆她就是”江叙白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林栖转身往卧室走,身后的目光烫得他脊背发僵,仿佛十年前戒毒所里,那些刻进骨血的不安又活过来,啃噬着心脏。


    子夜的月光斜斜切进卧室,林栖摸黑翻开床头柜的药盒。降压药的锡箔板泛着冷光,他想起江叙白家族纹章是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在宴会上震慑四方的模样。可此刻,那些“家族病史”的阴影里,他更想给这人织一道温柔的网。


    林栖摸出彩铅,在药盒盖上画小老虎。笔尖磕在塑料盒面发出细碎声响,他却像听不见,只专注于把青龙的凶戾揉成圆钝的虎爪,让红绳缠上虎嘴——那是他们腕间系了十年的羁绊,被他画得歪歪扭扭,却每一笔都蘸着晨光里江叙白替他套被套的温度。


    后半夜,江叙白习惯性摸黑替林栖盖被。指尖刚触到发顶,就听见含糊的梦呓:“这次没把你弄丢……”他僵在床边,月光中,林栖攥着结婚照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如霜,像攥着漂在命运洪流里、唯一的救生筏。


    次日清晨,林栖盯着客厅新换的巨幅合照发呆。照片里,江叙白在桂花林笑得舒展,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柔地笼住身旁的自己。江叙白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抵在肩头:“这样一睁眼,就能看见我们没走散。”


    林栖转身递上药盒,甜橙味的降压片在盒内晃了晃。江叙白尝了一片,眼眶倏地红了——药盒盖上,叼着红绳的小老虎正对着合照笑,把“家族病史”的阴霾,泡成两人相视而笑时,眼底盛着的、暖得发烫的光。


    “去老宅吧。”林栖突然说。江叙白愣了愣,明白他想触碰自己最不敢示人的伤口。驱车路上,江叙白攥着方向盘的手发颤,老宅的青石板路在雨刮器摆动中模糊成童年噩梦:父亲发病时砸烂的琉璃灯、母亲藏在衣柜里的哭声、自己被迫学金融时,窗外永远灰蒙蒙的天。


    推开门,父亲正在修剪盆景,剪刀“咔嗒”剪断枝叶,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和当年剪断他学画梦的声音一模一样。林栖却径直走向母亲,把药盒递过去:“阿姨,您看叙白设计的小老虎。”母亲接过,眼角笑出深深的纹:“比他爸当年刻的青龙招人疼。”


    晚餐时,父亲往林栖碗里夹红烧肉:“多吃,太瘦。”林栖挑眉看江叙白:“叔叔都嫌你瘦,以后康复餐得加量。”母亲被逗得直笑,桌下林栖悄悄握住江叙白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平他指缝间的冷汗。


    深夜,林栖在客房窗台找到江叙白,他正对着月光摩挲药盒上的小老虎。“怕吗?”林栖轻声问。江叙白转身,把他按进怀里:“怕过,直到你把老虎画进我命里。” 林栖仰头,看见这人眼底的星光,明白那些被家族病史纠缠的夜晚,终于被他们用爱熬成了甜。


    回城里的路上,江叙白把车开得很慢。路过小时候学画的废弃画室,他停车拉着林栖进去。满墙斑驳的画里,林栖看见角落藏着的素描——穿蓝白条纹衫的少年,腕间红绳系着铜钱,和他们初遇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画了十年。”江叙白声音发涩,“每次想放弃,就画你,想着要是我倒下去,谁给你系红绳。”林栖眼泪涌出来,原来这人早已把自己当成对抗命运的锚,而他画的小老虎,也成了锚上最亮的星。


    后来的日子,药盒上的小老虎成了他们的暗号。江叙白发病前兆的手抖,被林栖用甜橙味药片稳住;林栖梦魇时的惊悸,被江叙白哼着《桂花谣》揉进怀里。老宅的母亲常寄来新画的小老虎剪纸,父亲也会在电话里别扭地问:“那药盒,还能画青龙不?”


    某个雨夜,江叙白在书房加班,林栖悄悄把新画的小老虎贴在企划案封面。次日奶茶店例会上,员工看着封面笑:“江总,您这吉祥物够特别。”江叙白笑着摸了摸封面,眼角的笑纹里,藏着被爱驯服的所有不安。


    又一年体检,江叙白攥着报告冲进家门,林栖正在厨房煮桂花粥。“指标正常!”他把报告拍在桌上,林栖转身,手腕上的红绳晃了晃,药盒里的小老虎在蒸汽中,静静望着相拥的两人——那些被家族病史笼罩的岁月,终于在他们相握的手里,开出了永不凋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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