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帆对何于飞没有和自己商量就把她安排给别人培训的事分外不满,两人站在林家小院里争执了有三十分钟。
“你干不干?”
“我考虑考虑!”
“你要是干,你大学四年零用钱我包了。”
“成交!”
争执最终以林千帆的胜利告终,她抱着保温桶得意洋洋地往卫生院去。
林千帆到时陈轻舟已经醒了,一个人靠坐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刘海长长地搭在眼睛上方,浅棕色的眼瞳没有焦距地盯着输液器里的液滴。
整个卫生院就剩他一个病人,病房里孤零零亮着一盏白炽灯。
陈轻舟到青帆武馆的第一天就因为急性胃炎被送去卫生院输液。
他作息本来就不规律日夜颠倒,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平时就有胃痛的毛病,再加上今天连轴转十几个小时,还因为没胃口不吃饭,在车上就是被胃绞痛疼醒的,本想赶紧赶到武馆休息,结果又在泥地里折腾一段时间,最后在宿舍安顿好后,躺在床上疼的直冒冷汗。
天天和乐阳吓得手忙脚乱,立马跑去喊来何于飞,将陈轻舟送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这症状再明显不过,老医生经验丰富,快刀斩乱麻,三言两语确定病因,上来就是准备输液。
三大瓶“扎扎实实”的药液,一直到天黑也没滴完,天天和乐阳奔波了一整天,实在熬不住回青帆吃晚饭,准备吃完饭再轮换着来看护。
林千帆是得了师兄吩咐来给这个“便宜徒弟”送饭的。
医生已经脱了白大褂准备下班,正在和陈轻舟交代注意事项,“你这瓶药估计还得滴大半个小时,我先去吃个饭回来帮你拔针,你以后几天吃饭只能吃流食,要注意营养……哎……”
说到一半,医生突然叹了口气,伸手帮他调了输液速度,“年轻人和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不爱惜身体。”
张医生五十多岁,学过些中医,平时最爱和病人探讨些养生知识,这次碰到个毛病这么多又这么年轻的,忍不住教训,“小伙子人高马大,气虚血虚,脸色苍白眼睑泛黄,身体虚的啊 ……,还不注意,以后精子质量不好,和媳妇要孩子都不容易哦!”
林千帆一直站在门口,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屋里的两人都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林千帆倚着门框,在两人注视下镇定自若,露出了个八颗牙标准微笑,落落大方走进来打招呼,“张叔好,去吃饭吗,工作辛苦啦。”
张医生没想到千帆这小丫头这时候会跑过来,当着一个没成家的小姑娘面说这些话题实在不合适,他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急忙转移话题,反而忽略了病床上当事人比他更尴尬的心情。
“千帆啊,”张医生冲着门口走去,“正好你来了,帮忙看着点,我先去吃口饭。”说完不等林千帆答应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嗯,好的。”林千帆回答得干脆,追着张医生的背影喊,“您慢慢吃,不着急。”
看着张医生逃命似的离开,林千帆有点好笑,她顺势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说起来她和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也只有一面之缘,名字甚至都是从他助理那听说的,两个人独处,刚刚偷听被发现没有的尴尬现在倒回来了。
林千帆不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总算憋出一句话,“我师兄让我来给你送饭。”
“嗯。”
陈轻舟只惜字如金回了一个音节。
林千帆倒不是很在意他的冷漠,只是不说话好像怪怪的,她发现自己还捧着那个滚烫的饭盒,立马把它放上床头柜,小心翼翼的旋转开盖子。
里面是何于飞特意让食堂阿姨开小灶熬的小米粥,米油都熬出来了,黄澄澄黏糊糊的一碗,林千帆小心地端下来,又从口袋里拿出包在塑料袋里的勺子放进碗里,对陈轻舟说:“你吃吧!”
她大大咧咧,完全没注意到陈轻舟右手扎着针,没法拿勺子。
陈轻舟脸绷得紧紧的,一双桃花眼此时毫无他在演戏时含情脉脉的模样,看着女孩憋笑的样子分外烦闷,干脆直接点破:“想笑就笑吧。”
“没有啊,笑什么?”
林千帆被揭穿,还强自嘴硬,但上扬的嘴角和溢满眼眶的笑意早就出卖她。
其实她在门外偷听到“生孩子什么的……”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的,但长辈在场,她只有强作镇定,但现在……
张医生走了,她打量陈轻舟最多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在她这里这年龄属于同龄人,而且他一幅早就看穿她的表情……
林千帆再也忍耐不住,埋头在病床上大笑。
悬挂在床头铁架上的药水瓶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晃动,滴落的液滴失去节奏变得紊乱又慢慢恢复正常。
“嘶~”
陈轻舟手面一阵疼痛。
他看女孩伏在自己手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心里又憋屈又羞耻,只好用另一只没被扎针的手拨林千帆的头,但因为不顺手又使不上劲,无奈道:“你再不起来,我这只手就要被你的铁头功撞烂了。”
林千帆这才感觉脸颊上抵着片硬硬的东西,抬起头,发现竟然趴在人家扎针的手上。
她小心捧起被单上这只又细又长还像白玉一般的手仔细端详,发现没有出血的征兆,才长吁一口气放下,把手放回原位,拍着胸脯,如释重负,“幸好幸好,要不然张叔回来还得骂我。”
林千帆这时才正视陈轻舟的脸,立马发现他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意识到自己笑得太过分了,赶紧往回找补
“其实没事的,你别在意张叔说得话,你来武馆不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吗,谁没事身体倍棒来受这份苦啊,我们家很多成年人来这锻炼的,她们管着叫……”
林千帆回忆那些城市里的哥哥姐姐的话,用着中国式英语说,“改坡(gap)”似乎是觉得说对了,她又重复一遍肯定自己,“对,改坡。”
林千帆:“你放心中华武术和中医一脉同源,生孩子什么的,肯定能……”
“我不是……”
陈轻舟越听脸色越难看,合着这女孩还真把医生的话听进去了,他赶紧打断,结果林千帆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了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林千帆意识到自己是在往他痛处捅刀子,立马闭嘴,她指指床头柜上的粥,说:“吃啊!虽然没味,但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陈轻舟也不想和个小女孩扯什么能不能生孩子的事,无奈地顺从林千帆转移话题,举起自己扎针的手,“这是右手,我不是左撇子。”
“哦~,”林千帆终于反应过来,“你早说啊!”
她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还冒着热气的粥,舀了浅浅一勺送到陈轻舟嘴边。
夏天蝉鸣聒噪,为了节省电费没有开空调,病房里老式的木头方格玻璃窗支开了一扇,外面夜色刚刚降临,黑的不彻底是透彻的墨蓝色。
正巧那一扇打开的窗页正对着病床,四四方方的玻璃笼罩着一小块天地,陈轻舟和林千帆都在里面留了影。
陈轻舟考虑了一会,最后还是不自然地张开嘴,轻轻抿了一口。
好几个小时没有喝水,口腔里泛着苦味,陈轻舟吞进清粥,感觉口腔立刻被滋润,充斥着甘甜,林千帆适时又送来一勺。
一口接着一口,陈轻舟感觉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空荡荡的胃里逐渐开始回暖。
天天吃完饭再回到卫生院已经八点多了,他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一进门看到床边坐着个小姑娘正在喂病人吃饭,他又退回门外怀疑自己走错病房了,抬头看门牌号发现门边空空如也,才想起这个卫生院只有一间病房。
他探头进屋内,看床上那个一声不吭,乖的像只顺毛小狗的男人,不自觉地摇头想“孩子不作声,肯定在作妖。”
天天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热情打招呼:“谢谢你啊,小姑娘,还麻烦你跑一趟。”
“不谢。”林千帆爽朗地一挥手。
她喂完最后一口粥,将饭盒收拾完毕,对两人说:“我先走了,你们结束后直接回武馆就行。”
陈轻舟平时被伺候惯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天天是觉得人家把自己助理的工作做了,有点不好意思,还想说两句客套话,但他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索性就问了老生常谈的问题,语气装得如邻家哥哥一般,“千帆,你今年上初几啊,暑假作业多吗?”
“初几?”林千帆诧异的回头,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都高考完了!!!”
“咳,咳,咳~”
陈轻舟顿时憋不住笑地闷咳。
天天消化了好一阵这句话,才意识到这姑娘其实已经十八岁了,而自己还把她当成十二三岁的小孩。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啊,天天在心里想,北城那里刚初中毕业的小女孩都时髦得飞起,韩妆一化露脐背心喇叭裤一上身,简直就和二十几岁没两样,特别是一些公司的练习生,大波浪烟熏妆,他平时在后台遇见不认识的年轻女孩,那都是能喊妹则喊妹,否则要是喊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姐”,他尴尬倒不说,人家还不高兴。
天天哪能想到这素面朝天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已经是个准大学生了,他挠挠耳根,越发觉得禾川这个地方民风淳朴。
天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尽量想说出一句不得罪人的话:“你这长得……太显小了!”
但,好像没什么用……
林千帆懒得理他,头也不回,撂下一句,“再小,也是你老板的老师。”
陈轻舟在青帆武馆训练场见林千帆的第一面,也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了会因为没写完作业,被父母追着屁股后面骂的初中野丫头,因此何于飞说让她当自己武术老师时,他几乎不可置信。
但他胃痛的厉害,想着以后再说,接着又是登记、安排宿舍、送医院……
这一天折腾下来,天天和陈轻舟早就把何于飞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被这么一提醒两人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天天不知所措地朝陈轻舟走去,无辜地问:“舟哥,这姑娘真能教吗?”
千帆:教你,手拿把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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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