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 第1章 第 1 章 六月末,梅雨季节的尾声,天气本应该闷热难耐,但涂州近海,昨天一场暴雨下到凌晨三点,雨水裹挟着湿冷的空气,瞬间使气温降低了四五度。 一辆黑色商务车疾驰通过京泉高速出口,驶入通往禾川镇的省道,速度逐渐降低。 车内空调开的很低,除了司机,其他人全都睡的人事不知。 不知是骤然降低了速度不适应还是连日赶路身体酸软疲劳,睡在车最后面的年轻男人先是动了动憋屈在拐角的长腿,接着在疲倦中睁开双眼,大概是车内闷得很,他撑起身子从座椅上坐起,沉默地打开车窗。 新鲜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沿海地区特有的咸咸的海风的味道。 开车的司机大哥是当地人,做网约车这一行有三四年了,平时就爱和乘客唠闲嗑,特别是看这一行人穿得光鲜亮丽,一幅与这个小城格格不入的时髦感,好奇心更重,只不过这一路几人都在睡觉,他嘴巴都快闲出屁了。 听到动静,他立马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向后看,发现是那个打扮得像她女儿床头贴的海报里的明星一样的年轻人醒了。 年轻人大热天穿着长袖长裤,偏偏又不正经穿好,衬衫纽扣只扣到胸口,露出锁骨下一大片皮肤,脖子上泛着冷硬银光的链子衬得苍白的皮肤更加没有温度,他衣袖卷起露出手肘,随意地搭在窗户上撑着头,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 大哥一边一看路一边观察后座乘客,抬手撸了一把自己的板寸,不屑地想年轻有什么用,连根金链子都买不起,不明白自家女儿怎么成天追着这些不着调的黄毛喊哥哥。 年轻男人侧脸线条凌厉,染成栗色的头发软软搭在额头上,整个人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 道路有限速车子开得很稳,此时路两边的景象不在模糊一片,可以看得很清楚。 不同于北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这里的路边都是低矮的自建居民楼,没有统一规划,高矮不一,不过大都是上下两层,上层窗户紧闭自家人居住,下层开门做生意,门头上挂着大红大绿的招牌,“雷子烧烤”、“小秀超市”、“来顺摩配”一条龙服务,什么都有。 年轻人看见那些店门口一滩一滩泛着油光的污水,仿佛已经闻到了从其中传来的腥臭味,不悦地皱起眉头。 似乎是感受到别人的注视,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正好和大哥在后视镜里再次偷窥的视线撞在一起。 因为没有休息好男人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目光冷淡,棕色的瞳仁像是一块琥珀。 大哥偷看被发现,心头一抖,就这么几秒钟的走神,一条肥甸甸的大黄狗突然闯到路中间。 司机大哥不愧是三十年的老司机,眼风瞟见路中间有东西,立马轻转方向盘,踩下一个急刹。 “咕咚,咕咚……咚” 后备箱里传来一连串行李箱摔了个大马趴的声音。 后座三人也没能幸免,随着惯性身体瞬间向前扑去,不过陈轻舟反应快速,及时用手撑住车壁逃过一劫,而他前面睡得正香的两人却遭了罪,直接被甩出座位。 司机大哥避过危险后,头伸出车窗,看见车尾一条老黄狗正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到马路对面。 他呸一声向窗外啐了一口痰,一脚油门驶离事故地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狗东西不长眼的,找死啊。” 被甩出去的两人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揉了揉生疼的胳膊彻底清醒,探头到驾驶座:“大哥,怎么回事?” 司机大哥发现乘客被摔得不轻,赶紧换了副和善的面孔,腼腆地笑笑:“没事,突然窜出来一条黄狗。”为了防止再出意外,有损自己“城市传奇”的英明,大哥忍住到嘴边的闲话,聚精会神开车。 路面上大大小小的坑槽还积着昨夜留下的雨水,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线。 陈轻舟不再看窗外飘乎而过的景色,将窗户稍微关小,闭上眼睛靠回椅背问:“还有多久才能到?” 前面坐着的两人一位是他的助理天天,一位是摄影师乐阳。 天天跟了陈轻舟两年,平时在剧组一天恨不得24个小时都和他在一起,听出了陈轻舟语气中的不耐,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还有三十分钟,舟哥,你再忍忍。” 一行人本在海城参加活动,被经纪人一通电话薅回北城,一路马不停蹄,搭飞机、转高铁再坐车,折腾了十**个小时才到涂州。 别说“娇惯”大明星陈轻舟,就连两个“牛马”打工人助理也累得够呛。 助理视线落在窗外,一路乡土气息浓厚的人文景观直击眼底,他心理没底地咕哝,“朝哥你最好给点力,这个青帆武馆要是只是个“水货”,我们可就要被折腾惨了!” 朝哥就是陈轻舟的经纪人江朝,最近为了帮陈轻舟争取一个古装剧男二的角色几乎费尽心思。 虽说只是一个男二,但这部剧是个大制作,男二人设又非常好,俗话说“男主是女主爱的,男二是观众爱的”,这个角色演好绝对飞升,因此半个娱乐圈的待爆小生都在盯着。 不过这部剧的导演是个油盐不进的狠人,在圈里传出话“任何人都别想在我导的剧里塞人”,制片人也拿他没办法。 于是各个想走歪门邪道的经纪团队只有断了念头,老老实实凭演员实力说话。 男二这个角色是位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导演非常看重演员的打戏功底,为了在试戏时得到导演的青睐,不少男演员都提前开始进行武术特训。 陈轻舟没有一点打戏基础,他出道以来的角色大都是翩翩公子,腹黑总裁之类的形象,而且他身体素质差,起跑线就落后别人一大截,要想在试戏时拔得头筹,光靠苦练不一定有用。 但江朝那一场接一场的酒局也不是白去的,资方的后门走不通,他拼着喝到胃出血打通了剧组的关卡,和这部剧的武术导演处成了铁哥们。 江朝从铁哥们那里打听到这部剧的武术指导出身青帆武馆。 考虑到试戏时如果陈轻舟的招式路数和武术指导一样肯定占优势,江朝请铁哥们牵线搭桥认识了武术指导林镐,并费了一番功夫说服他向青帆武馆推荐陈轻舟。 此时距离试戏还有三个月,为了抢时间江朝甚至帮陈轻舟推了不少商业活动,分秒必争,要求他们立刻出发,行李都没准备准充分,随行人员也只来得及安排陈轻舟平时的助理和拍摄。 司机大哥“眼观道路,耳听八方”,听到天天说话终于憋不住了,咧着嘴笑开,操着一口正宗的涂州方言,问:“你们是到青帆武馆训练的吧,”似乎这种事他经常遇见,口气骄傲,“看你们就像是大城市人,我告诉你们来对啦!这武馆可是我们当地的招牌,你看……” 大哥指着窗外的广告牌说:“看见没,山水之城,武术之乡,青帆武馆祝您远航。” 乐阳和天天确实在一闪而过的广告牌上隐约看见了“青帆”两个字,但两人对视一眼显然还是不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武馆这么厉害,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 大哥自我感觉良好,压根没觉得没人接他的话有什么突兀,自顾自侃起了大山,从涂州的地理环境说到风俗人情,直到几人下车还在推荐景点旅游路线。 车就停在柏油马路上,路右边是一片小城镇,左边是连绵着的金黄色麦田,麦田中间有一条一米多宽的泥巴小路,连接着尽头靠着山脉的村庄。 微风时不时吹过,小麦“哗啦啦”泛起一阵阵麦浪,像是蝴蝶掀动翅膀。 陈轻舟显然是几个小时舟车劳顿给憋坏了,按捺不住性子,车一停不等前座起身,立马弯身弓腰,长腿探出后座下了车。 司机大哥忙着宣传家乡没来得及施展科目三路边停车30公分的车技,车停得紧紧挨着马路牙子,路边就是田埂,上面歪七竖八躺着带着泥根的青草。 陈轻舟一脚踩上去差点崴脚,他不耐地咬紧后槽牙把脚从泥巴垛里拔出来,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硬生生地稳住身子,双手插兜装作无事发生。 司机大哥还在絮叨,天天怕自家老板等着急了,三两句话搪塞完,逃跑似的下车。 大哥聊嗨了,分外热情,也跟着下车帮忙搬行李,他健壮的大胳膊一手一个行李箱,排排站码放在路边。 大哥拍拍手上的灰指着麦田中间的小路:“累你们跑一段路,小路太窄,车子过不去啊。” 因为连夜的暴雨,小路上面泥巴稀烂,简直是一片泥塘,只每隔半米扔了一块红砖方便人行走,有的砖甚至被压碎了淹没在泥水里,上面还有几道车辙印,但显然是三轮车和两轮电动车的。 “你们找的青帆武馆,就沿着这小路直走到头,再左拐,走三百米就到了。” 大哥回到车上,透过副驾驶的窗户朝几人喊:“回去包车别走平台,”他手放在耳边比电话的手势,“打我电话,给你们优惠。”说完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刺鼻的尾气。 那一点汽车尾气盘旋环绕直至消散,丝毫没影响到这里原生态的自然环境,空气依旧泛着青草混合泥土的香气。 陈轻舟跺了跺脚,抖干净鞋子上的泥巴,扯下挂在衬衫上的墨镜戴上,遮住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看了一眼身边两人。 助理天天,一个人拉扯三大个行李箱,像是三娃母亲般不知所措四处瞅,希望有神兵天降帮他们飞过去;旁边的乐阳抱着那宝贝摄像机不撒手,一幅“相机在人在,相机亡人亡”的模样。 陈轻舟知道靠不住他们,难得体贴,从天天手中扯过一个行李箱,“走吧,还要我用轿子抬你们吗?” 陈轻舟穿着白衬衫阔腿裤,在城市里看是潇洒不羁,到这就成了一堆累赘。 他裤腿刚挽起来又掉下去,白球鞋踩在形同虚设的小红砖上,裤脚几乎泡在泥水里,行李箱碾压过小水坑溅起的泥点沾了一身。 好不容易“上了岸”,三人身上全部“挂彩”,行李箱的轮子像拖拉机刚去耕过田一般四处甩泥巴,几乎完全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像是刚耕作回来。 真正刚下地除完草的大爷扛着锄头路过,长裤搂到膝盖,趿拉这一双布单鞋,全身上下除了一双鞋脏了点其他地方倒比他们干净。 大爷一步三回头的盯着几个“非主流”当地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问:“外地人?找青帆武馆?” “昂,大爷,请问怎么走啊?” 天天撑着两个行李箱气喘吁吁,问了个白痴问题。 “喏,”大爷眼里蓄着精光,朝前一抬下巴,“那不就是喽。” 顺着大爷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有篮球场那么大的水泥地广场,“哼哼哈哈”的声音随着栀子花的香气从那边扑腾过来。 大爷在自家门前放下锄头,目送几人离开,背着手进屋冲老伴喊:“老林家又来客喽。” —— 广场其实远不止一个篮球场大,被屋子挡住的部分最少还能再停三辆小面包车。 上面二十几个十几岁的小子、姑娘,穿着练功服依次排成三行,整齐划一地比划动作。 带头的男人腰板笔挺,手背在身后,拎着一根半米长的细竹竿,绕着方阵转圈,时不时指点孩子动作。 男人转到孩子背面时,正好看见了陈轻舟几人,晒得黝黑的严肃圆脸上扬起一个淳朴亲切的微笑,挥着拿竹竿的手打招呼。 随即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眉头逐渐拧成川字,杀气凛凛地看向广场旁边的遮阳篷。 说是遮阳篷,其实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香樟树形成的树荫,樟树是种在一片湖泊旁的,风从水面吹来总是凉气习习。 随着湖泊向前,路边还种着长长一排栀子花树,一直随着曲折的道路蜿蜒而上,点点小白花在绿叶丛中开的灿烂,香气袭人。 树下摆着一张藤条椅,躺着个纤长清瘦的姑娘,松松垮垮穿着一身麻布衣裳,眯缝着眼,随着摇椅摇摇晃晃的节奏哼着小曲。 曲子断断续续不成音调,但哼到一半,女孩突然噤声,单腿支地稳住晃动的椅子,迅速从躺椅上直立而起,手中的竹编篾扇在起身的瞬间已经招呼出去。 一根斜刺里杀出的细长竹竿被篾扇轻盈的格挡开,接着篾扇从竹竿下反手穿出直拍来人的面门,来人迅速转身避开,握着竹竿敲向女孩的肘窝。 女孩吃痛,顿时失去力气,篾扇随即从手中脱落,摔在一双扎实宽大的脚掌上。 何于飞踢开脚面的扇子,怒气冲冲在凉棚下咆哮:“林千帆,我请你吃的雪糕是喂狗了吗,谁信誓旦旦说要帮我分担工作,帮我去接人的?” 林千帆顺着师兄指的方向看过去,三个“难民”模样的人站在训练场边缘,她一敲脑袋,顿时想起了昨晚师兄笑呵呵拿着雪糕嘱托她的情形。 “雪糕不白吃啊,明天有几位外地来培训的客人,刚下雨烂泥地不好走,你帮忙去接下。” 她心虚的收回扇子,底气不足的开口,“我这不是昨晚练功到太晚,忘了嘛!”觑着师兄的脸色,林千帆乘机从藤椅上一跃而起,边跑边喊,“师兄,请允许师妹我将功补过。” 何于飞扯着嗓子喊:”你胡扯什么,我看你是高考完性子野了。” 师兄的话追着林千帆的步伐来到陈轻舟眼前。 女孩本就松散扎着的马尾早在奔跑时散开了,随着她突然停止步伐,发丝一个急刹车,在阳光的照耀下优美地飞舞。 林千帆主动弯腰帮陈轻舟拿行李箱,却发现男人攥得很紧,她不解地抬头看,随着她的动作刚落上肩头的发丝又轻轻荡开,划过男人握着行李箱的手背。 陈轻舟透过墨镜俯视着女孩,就那么几秒,他眼神波澜不惊,却骤然松手,行李箱落入林千帆手中。 何于飞紧跟着也了走过来,和三人分别握完手后,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何于飞,是青帆武馆的负责人。” “过来,”他又把林千帆拉到身边,对着陈轻舟说,“她叫林千帆,是我师妹,也是你这三个月武训的老师。” 小师妹是武术高手,只是打不过她师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林千帆对何于飞没有和自己商量就把她安排给别人培训的事分外不满,两人站在林家小院里争执了有三十分钟。 “你干不干?” “我考虑考虑!” “你要是干,你大学四年零用钱我包了。” “成交!” 争执最终以林千帆的胜利告终,她抱着保温桶得意洋洋地往卫生院去。 林千帆到时陈轻舟已经醒了,一个人靠坐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刘海长长地搭在眼睛上方,浅棕色的眼瞳没有焦距地盯着输液器里的液滴。 整个卫生院就剩他一个病人,病房里孤零零亮着一盏白炽灯。 陈轻舟到青帆武馆的第一天就因为急性胃炎被送去卫生院输液。 他作息本来就不规律日夜颠倒,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平时就有胃痛的毛病,再加上今天连轴转十几个小时,还因为没胃口不吃饭,在车上就是被胃绞痛疼醒的,本想赶紧赶到武馆休息,结果又在泥地里折腾一段时间,最后在宿舍安顿好后,躺在床上疼的直冒冷汗。 天天和乐阳吓得手忙脚乱,立马跑去喊来何于飞,将陈轻舟送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这症状再明显不过,老医生经验丰富,快刀斩乱麻,三言两语确定病因,上来就是准备输液。 三大瓶“扎扎实实”的药液,一直到天黑也没滴完,天天和乐阳奔波了一整天,实在熬不住回青帆吃晚饭,准备吃完饭再轮换着来看护。 林千帆是得了师兄吩咐来给这个“便宜徒弟”送饭的。 医生已经脱了白大褂准备下班,正在和陈轻舟交代注意事项,“你这瓶药估计还得滴大半个小时,我先去吃个饭回来帮你拔针,你以后几天吃饭只能吃流食,要注意营养……哎……” 说到一半,医生突然叹了口气,伸手帮他调了输液速度,“年轻人和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不爱惜身体。” 张医生五十多岁,学过些中医,平时最爱和病人探讨些养生知识,这次碰到个毛病这么多又这么年轻的,忍不住教训,“小伙子人高马大,气虚血虚,脸色苍白眼睑泛黄,身体虚的啊 ……,还不注意,以后精子质量不好,和媳妇要孩子都不容易哦!” 林千帆一直站在门口,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屋里的两人都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林千帆倚着门框,在两人注视下镇定自若,露出了个八颗牙标准微笑,落落大方走进来打招呼,“张叔好,去吃饭吗,工作辛苦啦。” 张医生没想到千帆这小丫头这时候会跑过来,当着一个没成家的小姑娘面说这些话题实在不合适,他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急忙转移话题,反而忽略了病床上当事人比他更尴尬的心情。 “千帆啊,”张医生冲着门口走去,“正好你来了,帮忙看着点,我先去吃口饭。”说完不等林千帆答应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嗯,好的。”林千帆回答得干脆,追着张医生的背影喊,“您慢慢吃,不着急。” 看着张医生逃命似的离开,林千帆有点好笑,她顺势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说起来她和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也只有一面之缘,名字甚至都是从他助理那听说的,两个人独处,刚刚偷听被发现没有的尴尬现在倒回来了。 林千帆不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总算憋出一句话,“我师兄让我来给你送饭。” “嗯。” 陈轻舟只惜字如金回了一个音节。 林千帆倒不是很在意他的冷漠,只是不说话好像怪怪的,她发现自己还捧着那个滚烫的饭盒,立马把它放上床头柜,小心翼翼的旋转开盖子。 里面是何于飞特意让食堂阿姨开小灶熬的小米粥,米油都熬出来了,黄澄澄黏糊糊的一碗,林千帆小心地端下来,又从口袋里拿出包在塑料袋里的勺子放进碗里,对陈轻舟说:“你吃吧!” 她大大咧咧,完全没注意到陈轻舟右手扎着针,没法拿勺子。 陈轻舟脸绷得紧紧的,一双桃花眼此时毫无他在演戏时含情脉脉的模样,看着女孩憋笑的样子分外烦闷,干脆直接点破:“想笑就笑吧。” “没有啊,笑什么?” 林千帆被揭穿,还强自嘴硬,但上扬的嘴角和溢满眼眶的笑意早就出卖她。 其实她在门外偷听到“生孩子什么的……”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的,但长辈在场,她只有强作镇定,但现在…… 张医生走了,她打量陈轻舟最多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在她这里这年龄属于同龄人,而且他一幅早就看穿她的表情…… 林千帆再也忍耐不住,埋头在病床上大笑。 悬挂在床头铁架上的药水瓶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晃动,滴落的液滴失去节奏变得紊乱又慢慢恢复正常。 “嘶~” 陈轻舟手面一阵疼痛。 他看女孩伏在自己手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心里又憋屈又羞耻,只好用另一只没被扎针的手拨林千帆的头,但因为不顺手又使不上劲,无奈道:“你再不起来,我这只手就要被你的铁头功撞烂了。” 林千帆这才感觉脸颊上抵着片硬硬的东西,抬起头,发现竟然趴在人家扎针的手上。 她小心捧起被单上这只又细又长还像白玉一般的手仔细端详,发现没有出血的征兆,才长吁一口气放下,把手放回原位,拍着胸脯,如释重负,“幸好幸好,要不然张叔回来还得骂我。” 林千帆这时才正视陈轻舟的脸,立马发现他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意识到自己笑得太过分了,赶紧往回找补 “其实没事的,你别在意张叔说得话,你来武馆不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吗,谁没事身体倍棒来受这份苦啊,我们家很多成年人来这锻炼的,她们管着叫……” 林千帆回忆那些城市里的哥哥姐姐的话,用着中国式英语说,“改坡(gap)”似乎是觉得说对了,她又重复一遍肯定自己,“对,改坡。” 林千帆:“你放心中华武术和中医一脉同源,生孩子什么的,肯定能……” “我不是……” 陈轻舟越听脸色越难看,合着这女孩还真把医生的话听进去了,他赶紧打断,结果林千帆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了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林千帆意识到自己是在往他痛处捅刀子,立马闭嘴,她指指床头柜上的粥,说:“吃啊!虽然没味,但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陈轻舟也不想和个小女孩扯什么能不能生孩子的事,无奈地顺从林千帆转移话题,举起自己扎针的手,“这是右手,我不是左撇子。” “哦~,”林千帆终于反应过来,“你早说啊!” 她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还冒着热气的粥,舀了浅浅一勺送到陈轻舟嘴边。 夏天蝉鸣聒噪,为了节省电费没有开空调,病房里老式的木头方格玻璃窗支开了一扇,外面夜色刚刚降临,黑的不彻底是透彻的墨蓝色。 正巧那一扇打开的窗页正对着病床,四四方方的玻璃笼罩着一小块天地,陈轻舟和林千帆都在里面留了影。 陈轻舟考虑了一会,最后还是不自然地张开嘴,轻轻抿了一口。 好几个小时没有喝水,口腔里泛着苦味,陈轻舟吞进清粥,感觉口腔立刻被滋润,充斥着甘甜,林千帆适时又送来一勺。 一口接着一口,陈轻舟感觉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空荡荡的胃里逐渐开始回暖。 天天吃完饭再回到卫生院已经八点多了,他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一进门看到床边坐着个小姑娘正在喂病人吃饭,他又退回门外怀疑自己走错病房了,抬头看门牌号发现门边空空如也,才想起这个卫生院只有一间病房。 他探头进屋内,看床上那个一声不吭,乖的像只顺毛小狗的男人,不自觉地摇头想“孩子不作声,肯定在作妖。” 天天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热情打招呼:“谢谢你啊,小姑娘,还麻烦你跑一趟。” “不谢。”林千帆爽朗地一挥手。 她喂完最后一口粥,将饭盒收拾完毕,对两人说:“我先走了,你们结束后直接回武馆就行。” 陈轻舟平时被伺候惯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天天是觉得人家把自己助理的工作做了,有点不好意思,还想说两句客套话,但他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索性就问了老生常谈的问题,语气装得如邻家哥哥一般,“千帆,你今年上初几啊,暑假作业多吗?” “初几?”林千帆诧异的回头,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都高考完了!!!” “咳,咳,咳~” 陈轻舟顿时憋不住笑地闷咳。 天天消化了好一阵这句话,才意识到这姑娘其实已经十八岁了,而自己还把她当成十二三岁的小孩。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啊,天天在心里想,北城那里刚初中毕业的小女孩都时髦得飞起,韩妆一化露脐背心喇叭裤一上身,简直就和二十几岁没两样,特别是一些公司的练习生,大波浪烟熏妆,他平时在后台遇见不认识的年轻女孩,那都是能喊妹则喊妹,否则要是喊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姐”,他尴尬倒不说,人家还不高兴。 天天哪能想到这素面朝天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已经是个准大学生了,他挠挠耳根,越发觉得禾川这个地方民风淳朴。 天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尽量想说出一句不得罪人的话:“你这长得……太显小了!” 但,好像没什么用…… 林千帆懒得理他,头也不回,撂下一句,“再小,也是你老板的老师。” 陈轻舟在青帆武馆训练场见林千帆的第一面,也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了会因为没写完作业,被父母追着屁股后面骂的初中野丫头,因此何于飞说让她当自己武术老师时,他几乎不可置信。 但他胃痛的厉害,想着以后再说,接着又是登记、安排宿舍、送医院…… 这一天折腾下来,天天和陈轻舟早就把何于飞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被这么一提醒两人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天天不知所措地朝陈轻舟走去,无辜地问:“舟哥,这姑娘真能教吗?” 千帆:教你,手拿把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林千帆闷闷不乐的抱着饭盒走在回武馆的路上,她一脚踢飞躺在路中间的可乐罐子,“那个胖子故意的吧!?” “他故意把我说成初中生,就是为了让我能不当他老板的武术老师,他就是嫌我年纪小,觉得我没本事,想让我知难而退!?”林千帆在心里给胖子找好借口。 但不一会闺蜜吕霏霏的话又在她头脑里冒出。 高考前两个星期,两人一起逛街,吕霏霏把千帆拉到镜子前,一边在她身上比划哪条裙子合适,一边说:“帆帆我送你条裙子当毕业礼物吧,我和你说,咱们十八岁了,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要是再被别人误认为是高中生,那就不是显年轻的问题,是太土了!” “啊啊啊啊~什么意思嘛!”林千帆把饭盒扔厨房,回到自己屋里,“难道我土到连高中生都不像,土成初中生?” 她怀疑地拿起了桌子上的一面小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一头及肩短发,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健康有光泽。 林千帆长得很清秀,有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她的眼睛眼尾上扬,双眼皮开褶却很窄,在双眼皮的尾部正好有一颗小痣,倘若笑起来这颗痣就会随着眼皮而动,让整个人看起来眉飞色舞。 林千帆侧过脸打量自己,“很土吗?” “还好吧。”她自问自答。 就像林千帆最终没有选择那条裙子一样,林千帆也一样没有被天天的话动摇,她自我肯定,立刻恢复生气,一蹦一跳跑去厨房把饭盒洗了。 —— 第二天,陈轻舟已经不用去输液,他在青帆武馆闲逛了一上午,终于等到何于飞结束训练。 他在那颗樟树凉棚下站着,看到何于飞解散学生,立刻走了过去。 林千帆在凉棚里切西瓜,刚想问旁边的陈轻舟要不要吃,刚解散的小崽子们全都乌泱乌泱地围了过来。 烈日当空,被雨水降低的温度又开始复苏,孩子们满头大汗,全都叫唤,“师姐,给我一块。”“师姐,先给我。”林千帆被团团围在中间,应付不暇。 陈轻舟今天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脖子耳朵上丁玲哐当的项链和耳环也取下来了,看起来更加舒适自然,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太阳底下更是白的刺眼。 “师兄,我想和你谈谈。” 何于飞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口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招呼一个还没离开的男孩:“叫你千帆师姐去小院的客厅,”他拍拍男孩肩头,“快去。” 男孩得了命令,一骨碌跑去了遮阳篷。 何于飞带着陈轻舟肩膀往前走,“这里热,咱们去屋里说。” 林家小院其实是青帆武馆的原址,现在的武馆都是围绕它扩建起来的。 青帆武馆这几年越来越红火,体量也越来越大,为了方便外地学生,在何于飞的提议下扩建了宿舍和食堂 青帆也算是禾川的一块招牌,外地学生来培训能带动当地的GDP增长,政府也很支持 于是原本青帆武馆后面两栋靠着山的居民住宅被武馆购入,改建成食堂和宿舍,并在四周道路种上栀子花,用以连接新老武馆区域,因此这片栀子花墙围绕的范围便是青帆武馆的全部区域。 食堂宿舍建成后外地学生没有后顾之忧,再加上政府的大力宣传,青帆武馆的学生量至少增加了一倍,其中一大半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有的是把武术当个兴趣爱好,有的则是为了高考可以多一条路,一小部分学生是些成年人,大都是到武馆来养生锻炼的。 林家小院分为前厅和后院,前厅还是武馆公共使用的,后院则仅是林千帆父女两人居住的地方。 何于飞带陈轻舟在前厅坐下,给两人分别倒了杯凉茶,故意装糊涂:“你是想问训练的事?这我都交给千帆了,你可以和她谈。” 陈轻舟并没有喝那杯茶,他端在手里转了个圈,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沫浮浮沉沉,说:“我是想问能不能给我换个老师。” 何于飞一口茶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说话这么直接,不过他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搬出挡箭牌,“你也知道……这间武馆不是我的,我只是暂时的负责人,千帆爸爸出去旅游了,他临走之前安排千帆当你的老师,我作为他的徒弟总不能师傅一走就随意更改他的安排吧。” 林钦确实出去旅游了,不过早已出去小半个月,对陈轻舟要来武馆训练的事丝毫不知,千帆做陈轻舟武术老师纯粹是何于飞一手安排的。 何于飞看陈轻舟在犹豫,赶紧又添一把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上午你也看到了,训练馆两百来号学生全靠我一个人管,我也是分身乏术,青帆武馆是第一次接你这种要求一对一培训的单子,没有专门的授课老师,三个月靠我零零碎碎抽时间教你,肯定不如千帆卯足了劲把时间全花你身上教得好!” 从北城出发时,陈轻舟确实听经纪人说过青帆武馆是看在武术指导林镐的份上,才接受他这么一个一对一的学生,还特地交代要他脾气好点。 “千帆。”陈轻舟想了想决定这样称呼。 男二这个角色对他至关重要,他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得到。 他斟酌着开口,“千帆年纪太小,这么多年都在上学,培训学生的经验肯定没有师兄你们丰富。” “另外武术训练肢体接触肯定避免不了,她又是女孩子……”陈轻舟想他们总得顾虑这点。 何于飞没想到陈轻舟还顾虑到这个问题。 他大笑,“千帆从小和她师兄师弟们都打闹惯了,一点肢体……”何于飞本想说肢体接触,但觉得那最多算是些小磕小绊,立马改口,“总之,你放心,千帆心里有数,她会把握好分寸的。” “粥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林千帆把师兄骂她的话原封不动送给陈轻舟。 “年轻怎么呢?年轻身体好!”她在门边听了半天,发现陈轻舟千方百计不想让自己教他,心里暗暗想,“果然,昨天那个胖子说她是初中生就是故意的。” 林千帆扯掉身上系的围裙,那是为了防止西瓜汁溅到衣服上特意围的,大步走进大厅,“敢赌吗?”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麻料衣服,宽宽大大,此时走进屋内,风吹起衣摆贴紧身体向后飘去,倒有几分我欲乘风去的武术高手模样。 千帆:训狗计划预备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