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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余虚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鹤眠没有骗他,直到早朝正式开始,裴砚都没见到沈承钧的身影。


    裴砚心不在焉地听着一群老臣争吵着要把他送回诏狱,心里有些焦躁。


    沈承钧在搞什么?


    先是从诏狱把他赎了出来,再是替他顶罪,总不能军饷真是他偷的,愧疚之心发作吧?


    朝堂上乱哄哄的一片,吵得和正月的集市有的一拼。


    裴砚的脑子被吵得隐隐作痛,幸好周帝也不胜其烦,让一旁的礼官高喊了几声“肃静”。


    “吵什么!”周帝正值壮年,声音洪亮,一嗓子吼下去满朝文武顿时噤声,纷纷跪了一地求圣上息怒。


    裴砚跟着一起跪下,心里默默赞许,这皇帝可比大梁的管事多了。


    大梁皇帝年过半百,本来就精力不济,这几年还迷上了信佛,追求什么长生不老,朝堂也因此群龙无首。


    沈渊本就是不爱出风头之人,鲜少在朝会上发言,因此大梁的朝会几乎变成了裴砚的一言堂。


    裴砚善言辞,任何无理的话在裴砚嘴里转了一圈都会变得冠冕堂皇,别说老皇帝,就连沈渊也挑不出什么错,只能看着他把这套鬼话付诸实践。


    而周帝则完全相反,裴砚垂着头,许久都听不到他说话,似乎气得不轻。


    嗯,是个掌控欲强的皇帝。


    裴砚心里暗暗评价。


    过了一会儿,周帝终于开口:“都退下吧。”还没等裴砚松口气,周帝又道:“裴爱卿留下。”


    蓦然被点名,四周的大臣都纷纷侧目看他,神色各异,裴砚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在猜周帝什么时候把他重新丢回诏狱里。


    殿上的人都走光了,裴砚还跪在那里,直到周帝开口:“起身吧。”


    裴砚谢过圣上,站了起来。


    周帝仍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裴砚也不急,就这么站着,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不动。


    周帝:“裴爱身上的伤如何了?”


    裴砚拱手回道:“谢皇上,不过是皮肉伤,已无大碍。”


    不痛不痒的关心不过是开场白,周帝点点头,转而提起困扰了裴砚一早上的人:“裴爱卿肯定也听说了,沈太尉的事吧?”


    裴砚再次装蒜:“微臣一早便进宫上朝会,未曾听说过沈太尉的事。”


    周帝哼了一声,说:“沈承钧昨晚突然进宫,朕本来都要歇下了,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军饷是他偷的。”


    周帝说到这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真聊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裴爱卿,你说,朕是不是看起来很好糊弄?”


    裴砚心下一紧。


    周帝这样明显深信沈承钧的为人,不会干坏事的人主动说自己有罪,除了为了保护裴砚这个原本的罪臣,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那么问题来了,沈太尉这么一个正直的人,为什么要替一个罪臣开脱?没有人会怀疑沈承钧,只会想他有什么把柄在裴砚手上,还会如林鹤眠一般对他们的关系想入非非。


    沈承钧这么一顶罪,看似是为了保护裴砚,实际上坐实了裴砚有罪这件事。


    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


    裴砚似笑非笑,面上却恭敬地深弯下腰,诚恳道:“皇上明察秋毫,微臣断不敢欺瞒皇上。”


    周帝闻言,上下打量了裴砚一番,忽然换上一种和缓的语气说:“河清啊,你姐姐在你入狱后可是急得寝食难安,三番五次来求朕给你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啊。你真是有个好姐姐,可别辜负她的期待,知道吗?”


    裴砚听懂了,这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要他自己去查真正的贪赃者。


    查出来了,他自然清白,查不出,就滚回诏狱。


    这正合裴砚之意。


    从他穿越过来后,这件事哪哪都透着十二分不对劲,受身份限制,裴府上下一举一动都引人关注,调查十分不便,现在有周帝亲口允许,裴砚就能放开手脚去查了。


    裴砚刚想行礼应下,却听见周帝又哼了一声:“至于那沈承钧,这件事没结束之前不可能再让他待在镇军了,朕让他跟着你查,你俩没查出个名堂之前,不准回京。”


    裴砚:“……”


    纵使裴砚再怎么不愿意,君令如山,他不得不应。


    周帝摆摆手让他回去,在裴砚走到殿门前时又突然叫住他:“河清。”


    裴砚回头,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周帝,帝王不怒自威的脸上此时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他叹了口气,说:“你姐姐担心你好几天了,一会儿顺道去看看她吧。”


    *


    在距宫门不远处,裴砚见到原主的姐姐,周国的当朝皇后,裴明熙。


    她似乎不知道周帝嘱咐裴砚去找她的事,特地等在宫门想遇上出宫的裴砚。


    皇后娘娘本该凤仪万千,可此时裴明熙却站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处,不顾身旁婢女的劝阻,一直踮着脚焦急地往宫里看。


    裴砚刚出现,就看见女人眼圈发红,掩面哭了起来。


    裴砚顿感不妙,连忙快步上前,向一旁的婢女要了手帕替裴明熙擦眼泪。


    裴明熙泪眼婆娑地拉着裴砚的手,把他拉近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难过地说:“阿清瘦了。”


    裴砚没有过兄弟姐妹,上辈子和家里人割席得早,此时面对这种亲情场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故作轻松地笑道:“阿姐,我没事,最近胃口不好吃少点罢了。”


    裴明熙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在宫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吗?诏狱这种地方,是个人进去都得脱层皮!”


    裴明熙说着又要哭了,她擦了一下眼泪,接着道:“等会就跟我走,让太医给你好好瞧瞧。”


    裴砚连忙推脱:“阿姐,真没事,我已经让大夫瞧过了,还在家里养了几天伤,早就没事了。”


    裴明熙闻言,狐疑道:“哪个大夫?”


    裴砚一噎,“就家里的大夫……”


    “别以为我离家久了就不清楚家事了。”裴明熙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家里的大夫早两年就告老还乡了,你到哪里又请了位大夫?”


    裴砚:“……”


    裴明熙见他无话可说了,才幽幽道:“说吧,你和沈太尉,怎么回事?”


    裴砚:“……”


    裴砚觉得,他和沈承钧这个人,天生命格犯冲,真的。


    要说他和沈承钧的关系,裴砚思来想去,只能总结出两个字——仇家。


    裴砚努力对裴明熙解释,这个沈太尉看似热心肠,实际上想整死你弟弟。


    裴明熙表示他在说鬼话,哪有人整别人前先搭上自己的。


    裴砚很心累,脑子里再次划过一个想法:这姓沈的真是好手段啊,骗过了周帝不说,连他那无所不知的阿姐都骗过去了。


    他没招了,只好把整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裴明熙,包括后面他要和沈承钧一同去调查的事。


    裴明熙听后,神色复杂。


    照阿清说的话,沈太尉这人看似刚正不阿,实则心眼手段多得很,虽然裴河清在周国百姓眼里阴险狡诈,为利益不择手段,可她很清楚,自家弟弟不过是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傻子罢了,这样一个人,在半路被沈太尉卖了说不定还帮他数钱。


    况且沈大人先前满脑子只有军政谋略,对这些朝堂上的小心思根本不屑一顾,别说以身入局去设计裴河清这个和他交集不多的人了,这沈大人自沂水战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可疑得很。


    她斟酌许久,嘱咐道:“路上一切小心,还有,少跟沈太尉接触,知道吗?”


    裴砚:“……”这是怕他斗不过沈承钧?


    虽然裴砚很想反驳,但为了让裴明熙放心,最后只得无奈应下:“知道了阿姐,外头凉,快回去吧。”


    *


    令裴砚没想到的是,他刚出宫门不久,就有一个自称是沈承钧副手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裴大人。”黑衣男子双手呈上一封书信,道:“这是沈大人给裴大人的,还嘱咐在下必须让您亲手收到。”


    裴砚接过信,刚想打开,忽而一笑,拿着信封的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在黑衣男子身上拍了两下。


    “告诉你家沈大人。”裴砚把信塞回黑衣男子怀里,“想让我亲手收,就得亲手送,这样才有诚意,不是么?”


    副手把信揣在怀里,愣愣地看着裴御史头也不回地坐上裴府马车离开,挠了挠头,只好回沈府交差去了。


    副手回到沈府时,府里已经变得空落起来,沈渊昨晚进了一次宫后,回来就给府里的佣人都放了假,说他要出一趟远门。


    管家不解,先前沈承钧不是没试过率兵出征,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府里的下人也是留着干活的。


    沈渊没多解释,仍坚持只留下管家和几个下人,其余的都让他们回了家。


    副手穿过狭长又安静的长廊,最终在湖心亭找到了正在写什么的沈渊。


    他大致复述了一遍裴砚的话后,把信递还给沈渊,跪地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无碍。”沈渊书写的动作不停,似乎早就猜到这封信会被退回来。


    “正好,我到时一起给他送过去。”他把晾干了墨迹的纸张折起来放在信封上,吩咐道:“备一下车,我晚上去一趟裴府。”


    副手领命:“是。”


    沈渊到裴府时,裴家管家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到来人后满脸和善道:“沈大人请随我来,我家少爷在后院等候您多时了。”


    去往后院的路上,沈渊留心看了一下裴府的内景。不似沈府的方正,裴府的格局显得格外曲径幽深,且点缀了许多花草树木,大大小小的庭院在枝叶缝隙中错落着,颇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味。


    在走过又一道拱门后,视线豁然开朗,不算大的院子里栽满了茂盛的桂子树,树上缀满了浅色的桂花,一踏进去就被淡雅的花香扑了满脸。


    而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月色下,裴砚正捻着几朵新鲜摘下来的桂花往酒壶里洒,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清来人后热情地招呼道:“沈大人来得正好,上好的桂花酿,赏脸陪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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