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直射在天台上,地面被晒得发白,蝉鸣声迴荡天台花圃裏。
幸村精市正专注地给一株濒死的薄荷浇水。夏天的天台向来不受欢迎,没有谁会在热得倒胃口的夏天去天台吃午饭。陪伴著幸村浇水的,只有永无止尽的蝉鸣声。尽管如此,幸村并不讨厌异样安静的天台。
最后一株盆栽浇完水时,天台铁门被猛然推开。
一位少女气喘吁吁地看著幸村,她眼尾上翘的杏眼惊恐地眨著,活像只被追捕的野猫。门后传来加快明显的脚步声,少女惊慌地朝幸村摆出“嘘”的手势,便匆匆跑到水箱后躲藏。
下一秒,门口出现了暴跳如雷的教导主任。
“......”幸村与门口的教导主任轻快地打招呼,“午安,山下老师。”
山下老师看见幸村后神情缓和不少。他四处张望,回应道,“幸村,你有看见谁来过这裏吗?”
幸村驾轻就熟地佯装疑惑,“这裏?这种天气,应该没有人会过来吧?”
虽然仍有疑虑,但毕竟连幸村都说了这裏没有人,山下老师便也相信了。山下解松领结,喃喃自语叹道,“那好吧......那傢伙难道躲在楼梯下面了吗?”
彷彿要回答山下老师的疑问似的,浇水用的水管突然爆裂,高压水柱沖天而起,像条银龙般到处乱窜。一些盆栽在水流冲击下快要倒下,而忙于奔向水龙头的幸村根本无暇顾及。
“小心——!”伴随著少女一声惊呼,只见水箱后的一双手稳稳地托住盆栽。
与此同时,原本朝著盆栽的水柱突然一百八十度调头,将蹲在地上的少女从头到脚浇透。
少女的浏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发梢水珠不停跌落。她低垂的脸庞看不出神色。白衬衫变成半透明,裙摆沉重地贴在大腿上。
天台上无人说话。原本暴怒不已的教导主任看见狼狈的少女,顿时说不出话;幸村看著所有盆栽都安然无恙,再看著浑身湿透的女生,同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两人心裏不约而同地想——
——啊……这下糟了。
少女湿透的浏海挡著眼睛,肩膀微微抖动,手指攥紧制服下摆。幸村见状如此,小心翼翼地靠近女生,正打算安慰疑似哭泣中的她。
此时,一声漏气的笑声从她唇间逃出,“噗……哧!”
她仰头,眼睛弯成月牙,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却不管仪态地大笑起来,“Lucky——好凉爽啊!”
湿透的衬衫透出内衣的轮廓,幸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只见她乾脆躺在地上,满不在意地闭目养神,“我就在这裏躺到衣服变乾吧!”
就在少女语毕之际,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炸开一声闷雷。
下一秒,暴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而天色晴朗依旧。
伴随着少女的狂笑声,三人迅速跑回顶楼内。
女生抹了抹眼角的水珠,笑得脸颊潮红,看著同样湿透的两人欢快地说,“这下大家都一样了呢。”
山下老师青筋暴起,怒吼一声,“瑞穗幸枝!在校宣传兜售、拒绝没收、留校写检讨!”话毕,山下老师又看著幸村,“幸村精市!包庇同学,同样留校写检讨!”
少女原本还在耸肩不语,就像山下老师的惩罚根本不足挂齿。但在听见刚才帮她掩护的同学也要受惩罚,便随即抗议道,“是我让他帮忙!”
“瑞穗!不要让你们的惩罚继续加重!”山下老师打断瑞穗的辨解。
而受牵连的幸村却好像听不见山下老师的惩罚,他看著那女生,发梢的水珠在阳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灵动的眼睛映照出蔚蓝的天空。幸村精市想,原来这个女生叫瑞穗幸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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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份,黑发少女站在瑞穗桌边,兴致高昂地邀请瑞穗,“幸枝,要一起唱卡啦OK吗?”
“今天pass。要找山下写检讨书呢。”瑞穗遗憾地拒绝她的新朋友的场桐花的邀约,一边懒洋洋地收拾东西。
的场桐花一愣,无言地吐槽,“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转学以来第三次写检讨书吧......”
瑞穗幸枝五月转学到立海大学校,至今不足一个月。
瑞穗把桌上杂乱的御守收拾好,胸有成竹地说,“对!所以我已经得心应手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
的场桐花反著半月眼地思索著。
但瑞穗想起同样被罚的幸村,内疚地吃吃笑道,“不过......这次不小心拖累别人了......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的场桐花见惯不怪,拍拍她的背安慰,“没事的!Don''''t worry!普通人遇上你只是他们的不幸而已!说吧,这次又是谁倒霉了?”
“......”瑞穗默默捏了把的场欠揍的脸颊,闷闷地说,“他叫幸村精市......”说著说著,瑞穗回忆起刚才的事情,缓缓地说,“总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的场桐花听见幸村的名字,不由得惊叹地拍手,旋即回应道,“幸村同学诶——那个网球部的「神之子」啊!前几天的早会有他的演说——你当然见过他了!”
瑞穗幸枝从不认真参加早会,她才不知道谁在台上演说。但是距离向山下老师报到的时间只剩几分钟,她没时间慢慢和的场琢磨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瑞穗拿著书包,轻快地与的场道别,“掰掰,别太想我哦~”
“谁会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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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瑞穗写得密密麻麻的检讨书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瑞穗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在所剩无几的空隙上涂鸦。她偶尔抬眸,悄悄打量正在写报告的幸村。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在鼻樑与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
睫毛真长——
瑞穗漫不经心地想著,目光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视线定在他身上。
安静的少年专注地写东西,瑞穗只能听见自己悄悄加快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有些害羞,于是缓缓地把脸埋进臂弯。
瑞穗听不见幸村的轻笑声,只是听见他柔和得蛊惑人心的嗓音,“瑞穗同学,怎么了?”
瑞穗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把心裏话全盘托出,真诚地思索著,“没什么......就是在想,像是这样好看的人,我应该不会忘记的啊?”
话毕,瑞穗倏地坐直身体,不停摆手重新说明,“不不不......我是想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瑞穗看著幸村莫名狡黜的目光,她脸颊通红,更加著急地说,“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不是......总之,我不是在搭讪!”
幸村噗哧一声轻笑,眼睛弯弯地对瑞穗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换我问你吧?”幸村微微倾前身体,歪头问道,“瑞穗同学,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
瑞穗看见那双锐利的紫眸直直注视自己,突然有些心悸。
这次瑞穗没有退缩,她反而佯作心静如水,托著头不著调地注视幸村,“幸村同学,你的搭讪技巧不算熟练呢,真让人意外。”
“呵呵,我的确不太擅长。”幸村谦虚地回应。
“所以——你以前去过帝光吗?”
“不,我没有。”
“嗯??那帝丹小学呢?”
“不,我也没有。”
“呃——”瑞穗挠了挠头,除了各地的冰场外,她都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连神奈川也是因为转校才去。在以往十多年人生中,她往往徘徊于学校、冰场、和家——如果那座寺庙可以被她称为“家”的话。
——还有一个地方。
“那……”瑞穗皱起眉头,犹豫着说,“……你有听过金井??综合医院吗?”
——金井综合医院。
幸村精市以为自己早就从那场暴风雪裏走出来,但每当听见这个地方,还是勾起了许多苦涩的回忆。
他无需回应,瑞穗便从他的神情找到答案。
“……这样说来——你就是给我留下鼓励信的同龄人咯?”瑞穗马上掏出钱包,从最裏面的格层拿出一封被多次摺起的泛黄纸张。
幸村对瑞穗说的话一头雾水,直至她掏出纸张,他才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地说,“鼓励信??你就是那个同龄的——花式滑冰选手?”
“嘛——已经是“前”花滑选手了。”瑞穗尴尬地笑道。她话锋一转,朝幸村伸出手,兴高采烈地说,“今天超——幸运的!幸村同学,我们来做朋友吧!”
幸村看著笑眼弯弯的瑞穗,总觉得连闷热的天气都变得舒适宜人。瑞穗说话直接而热情,没有丝毫社交辞令的客套,他不禁为著瑞穗这略显老派的交友仪式而失笑。
但他不讨厌。
幸村郑重地回握她带有薄茧的手掌,上下晃动,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