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祸津日社绝赞营业中》 第1章 1 初夏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直射在天台上,地面被晒得发白,蝉鸣声迴荡天台花圃裏。 幸村精市正专注地给一株濒死的薄荷浇水。夏天的天台向来不受欢迎,没有谁会在热得倒胃口的夏天去天台吃午饭。陪伴著幸村浇水的,只有永无止尽的蝉鸣声。尽管如此,幸村并不讨厌异样安静的天台。 最后一株盆栽浇完水时,天台铁门被猛然推开。 一位少女气喘吁吁地看著幸村,她眼尾上翘的杏眼惊恐地眨著,活像只被追捕的野猫。门后传来加快明显的脚步声,少女惊慌地朝幸村摆出“嘘”的手势,便匆匆跑到水箱后躲藏。 下一秒,门口出现了暴跳如雷的教导主任。 “......”幸村与门口的教导主任轻快地打招呼,“午安,山下老师。” 山下老师看见幸村后神情缓和不少。他四处张望,回应道,“幸村,你有看见谁来过这裏吗?” 幸村驾轻就熟地佯装疑惑,“这裏?这种天气,应该没有人会过来吧?” 虽然仍有疑虑,但毕竟连幸村都说了这裏没有人,山下老师便也相信了。山下解松领结,喃喃自语叹道,“那好吧......那傢伙难道躲在楼梯下面了吗?” 彷彿要回答山下老师的疑问似的,浇水用的水管突然爆裂,高压水柱沖天而起,像条银龙般到处乱窜。一些盆栽在水流冲击下快要倒下,而忙于奔向水龙头的幸村根本无暇顾及。 “小心——!”伴随著少女一声惊呼,只见水箱后的一双手稳稳地托住盆栽。 与此同时,原本朝著盆栽的水柱突然一百八十度调头,将蹲在地上的少女从头到脚浇透。 少女的浏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发梢水珠不停跌落。她低垂的脸庞看不出神色。白衬衫变成半透明,裙摆沉重地贴在大腿上。 天台上无人说话。原本暴怒不已的教导主任看见狼狈的少女,顿时说不出话;幸村看著所有盆栽都安然无恙,再看著浑身湿透的女生,同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两人心裏不约而同地想—— ——啊……这下糟了。 少女湿透的浏海挡著眼睛,肩膀微微抖动,手指攥紧制服下摆。幸村见状如此,小心翼翼地靠近女生,正打算安慰疑似哭泣中的她。 此时,一声漏气的笑声从她唇间逃出,“噗……哧!” 她仰头,眼睛弯成月牙,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却不管仪态地大笑起来,“Lucky——好凉爽啊!” 湿透的衬衫透出内衣的轮廓,幸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只见她乾脆躺在地上,满不在意地闭目养神,“我就在这裏躺到衣服变乾吧!” 就在少女语毕之际,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炸开一声闷雷。 下一秒,暴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而天色晴朗依旧。 伴随着少女的狂笑声,三人迅速跑回顶楼内。 女生抹了抹眼角的水珠,笑得脸颊潮红,看著同样湿透的两人欢快地说,“这下大家都一样了呢。” 山下老师青筋暴起,怒吼一声,“瑞穗幸枝!在校宣传兜售、拒绝没收、留校写检讨!”话毕,山下老师又看著幸村,“幸村精市!包庇同学,同样留校写检讨!” 少女原本还在耸肩不语,就像山下老师的惩罚根本不足挂齿。但在听见刚才帮她掩护的同学也要受惩罚,便随即抗议道,“是我让他帮忙!” “瑞穗!不要让你们的惩罚继续加重!”山下老师打断瑞穗的辨解。 而受牵连的幸村却好像听不见山下老师的惩罚,他看著那女生,发梢的水珠在阳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灵动的眼睛映照出蔚蓝的天空。幸村精市想,原来这个女生叫瑞穗幸枝。 - 放学时份,黑发少女站在瑞穗桌边,兴致高昂地邀请瑞穗,“幸枝,要一起唱卡啦OK吗?” “今天pass。要找山下写检讨书呢。”瑞穗遗憾地拒绝她的新朋友的场桐花的邀约,一边懒洋洋地收拾东西。 的场桐花一愣,无言地吐槽,“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转学以来第三次写检讨书吧......” 瑞穗幸枝五月转学到立海大学校,至今不足一个月。 瑞穗把桌上杂乱的御守收拾好,胸有成竹地说,“对!所以我已经得心应手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 的场桐花反著半月眼地思索著。 但瑞穗想起同样被罚的幸村,内疚地吃吃笑道,“不过......这次不小心拖累别人了......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的场桐花见惯不怪,拍拍她的背安慰,“没事的!Don''''t worry!普通人遇上你只是他们的不幸而已!说吧,这次又是谁倒霉了?” “......”瑞穗默默捏了把的场欠揍的脸颊,闷闷地说,“他叫幸村精市......”说著说著,瑞穗回忆起刚才的事情,缓缓地说,“总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的场桐花听见幸村的名字,不由得惊叹地拍手,旋即回应道,“幸村同学诶——那个网球部的「神之子」啊!前几天的早会有他的演说——你当然见过他了!” 瑞穗幸枝从不认真参加早会,她才不知道谁在台上演说。但是距离向山下老师报到的时间只剩几分钟,她没时间慢慢和的场琢磨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瑞穗拿著书包,轻快地与的场道别,“掰掰,别太想我哦~” “谁会想你啊!” -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瑞穗写得密密麻麻的检讨书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瑞穗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在所剩无几的空隙上涂鸦。她偶尔抬眸,悄悄打量正在写报告的幸村。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在鼻樑与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 睫毛真长—— 瑞穗漫不经心地想著,目光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视线定在他身上。 安静的少年专注地写东西,瑞穗只能听见自己悄悄加快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有些害羞,于是缓缓地把脸埋进臂弯。 瑞穗听不见幸村的轻笑声,只是听见他柔和得蛊惑人心的嗓音,“瑞穗同学,怎么了?” 瑞穗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把心裏话全盘托出,真诚地思索著,“没什么......就是在想,像是这样好看的人,我应该不会忘记的啊?” 话毕,瑞穗倏地坐直身体,不停摆手重新说明,“不不不......我是想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瑞穗看著幸村莫名狡黜的目光,她脸颊通红,更加著急地说,“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不是......总之,我不是在搭讪!” 幸村噗哧一声轻笑,眼睛弯弯地对瑞穗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换我问你吧?”幸村微微倾前身体,歪头问道,“瑞穗同学,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 瑞穗看见那双锐利的紫眸直直注视自己,突然有些心悸。 这次瑞穗没有退缩,她反而佯作心静如水,托著头不著调地注视幸村,“幸村同学,你的搭讪技巧不算熟练呢,真让人意外。” “呵呵,我的确不太擅长。”幸村谦虚地回应。 “所以——你以前去过帝光吗?” “不,我没有。” “嗯??那帝丹小学呢?” “不,我也没有。” “呃——”瑞穗挠了挠头,除了各地的冰场外,她都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连神奈川也是因为转校才去。在以往十多年人生中,她往往徘徊于学校、冰场、和家——如果那座寺庙可以被她称为“家”的话。 ——还有一个地方。 “那……”瑞穗皱起眉头,犹豫着说,“……你有听过金井??综合医院吗?” ——金井综合医院。 幸村精市以为自己早就从那场暴风雪裏走出来,但每当听见这个地方,还是勾起了许多苦涩的回忆。 他无需回应,瑞穗便从他的神情找到答案。 “……这样说来——你就是给我留下鼓励信的同龄人咯?”瑞穗马上掏出钱包,从最裏面的格层拿出一封被多次摺起的泛黄纸张。 幸村对瑞穗说的话一头雾水,直至她掏出纸张,他才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地说,“鼓励信??你就是那个同龄的——花式滑冰选手?” “嘛——已经是“前”花滑选手了。”瑞穗尴尬地笑道。她话锋一转,朝幸村伸出手,兴高采烈地说,“今天超——幸运的!幸村同学,我们来做朋友吧!” 幸村看著笑眼弯弯的瑞穗,总觉得连闷热的天气都变得舒适宜人。瑞穗说话直接而热情,没有丝毫社交辞令的客套,他不禁为著瑞穗这略显老派的交友仪式而失笑。 但他不讨厌。 幸村郑重地回握她带有薄茧的手掌,上下晃动,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第2章 2 在广义上,瑞穗幸枝是个倒霉的人。 出生时被抛弃在寺庙裏,终日与僧人与香火作伴。小时候,瑞穗的倒霉体质便初见端倪。有她参与的郊游必遇暴雨;黏土作品总会被人不小心弄掉;甚至被雷劈中—— 但她觉得她是幸运的。 暴雨之下的郊游能够穿著雨衣玩水;黏土作品被弄掉,意味著她能够制作两次黏土;被雷劈中,但她还活著。 寺庙的僧人自然对这天生倒霉却乐天的孩子多加照顾,有什么心愿都尽管满足她。有一次,小不点瑞穗在电视上看到少女镶著水晶的裙摆一闪一闪,优雅地起舞于危险的冰场上。瑞穗凝神观看,心裏为那个她不认识的少女打气。 瑞穗希望那少女能够顺利完成比赛,所以那少女跌倒了。 跌倒在冰面上,一定很痛吧——小孩子瑞穗急得快要哭泣。 但她笑著站起来了。 优雅地、勇敢地、带著伤痕纍纍的幼小身躯,一次又一次地站起。 年幼的瑞穗说不清心裏的震撼,她只是指著电视裏的少女,奶声奶气地说,“我想要像她一样!” ——然后,在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裏,瑞穗成为了一位花式滑冰选手。 - “?此稟告日之神明,感谢今日平安,祈求夕阳之神镇守此境。” 伴随着宫司藤原一拝,神社的夕勤结束。 身穿白袖绯袴的瑞穗和藤原一起撤下供品。神馔的米和盐由瑞穗处理——她本来想著神馔的供品应该可以卖给参拜的民众,但无奈神社的信众稀少,甚至大部分人都认为神社早就荒废,所以这些米和盐通常会在夕勤结束后落到瑞穗的肚子裏。 把米和盐装进纸袋后,瑞穗便把水器裏的清水洒在社内的土地净化。 另一厢,藤原负责到本殿检查。 祸津日社规模不大,从参道走到神木不过半小时。瑞穗和藤原两人各巡视一半,不消十五分钟便巡查完毕。 “幸枝,参道、及手水舍无遗留杂物吗?”藤原广通简单地确认。 瑞穗心想这神社根本没有拜访者,哪来的遗留杂物——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回应,“没有。” 藤原广通点点头,“那就好。”而他随即话锋一转,微笑著慢悠悠地说,“幸枝,你的教导主任打电话来了——还有,你今天晚了回来,差点赶不上夕勤。” 藤原眼角的鱼尾纹随微笑而显现,但瑞穗却看出了杀气。 藤原温和地问道,“幸枝,你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看来他听说了我在学校宣传神社及贩售御守的事情。 瑞穗僵硬地在嘴角扯出个弧度,吞吞吐吐地说,“叔——再这样下去,不消三个月神社就又要荒废。这裏没有拜奉者、没有收入来源、没有资金维护建筑......到时候我就要灰溜溜回寺庙;你又再重振家业失败。虽说我的做法也不太好......”瑞穗说著说著,灵机一触地说,“对了!不如我们弄个社交帐号宣传吧?现在很多神社也会弄的!把御守重新设计,加上漂亮的蕾丝,再上传INS宣传吧!” 瑞穗兴奋地说著,抬头却见神情和蔼依旧的藤原。 藤原在宫司裏算是比较年轻的一群,但可能是气质使然,他总令人感到沧桑。 身穿白色净衣的藤原抬头,望向前方沉默的朱红鸟居,若有所思地说,“不必忧心。神明自有指引。” 在神之境界裏,瑞穗还是压下了反白眼的意欲。 虽说有些无奈,但瑞穗早就习惯了——信徒就是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神明的人。虽然长年生活在寺庙,但瑞穗却并非一名佛教徒;现在生活在神社境内,但瑞穗却也不算是祸津日神的信徒。她会来到祸津日社,很大程度是因为藤原的邀请。人至于为什么藤原会邀请她—— ——当然是因为我特别幸运啊!(瑞穗幸枝语) 祸津日社之所以荒废,有传言认为是信徒的不敬惹怒神明,结果个个厄运缠身,通通死光光。 瑞穗自然不信这一套。更何况,她认为凭着自身的幸运,是没有问题的。 藤原回望神情无奈的瑞穗,语重心长地叹息,“你啊,不要在学校裏宣传了——满口“神社”“御守”的女子高中生很难认识到朋友的。” 瑞穗轻哼一声,“真遗憾,我今天又认识了新朋友,现在我在立海大已经有两个朋友了!” 藤原不以为然,悠悠道,“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 “所——以——说——藤原那老头说话真讨厌!” 夜晚,瑞穗在宫司邸裏一边用金线绣著御守上的“祸”字,一边开著扩音朝电话裏的人诉苦。 瑞穗手上穿针的动作没有停过,她继续不满地说,“我这么讨人喜欢,怎么可能不能认识新朋友!” 电话那端的人不语,只是传出阵阵猫叫声。 “......”瑞穗停下手上的动作,再次朝电话重复,“我这么讨人喜欢,怎么可能不能认识新朋友?” “......”在猫叫声的背景声下,电话那端传来一把冷清慵懒的少年音,“......我正在听,幸枝。” “龙马!我都说了——是“幸枝姐”!你这个坏孩子......”瑞穗拿对面的男生没办法,叹气道,“算了。” 越前龙马平淡的声音带著一丝愉悦,他心安理得地问道,“所以,新学校一切顺利吗?” “顺利,十分顺利!今天呢,我又认识到一个新朋友!是个漂亮、温柔、又机敏的人!”瑞穗孜孜不倦地分享著她的校园生活,“而且啊,原来这个人就是给我留下鼓励信的人呢。” 越前龙马脑海裏浮现出一个温婉可人、气质优雅的大家闺秀。他没想太多,淡淡回应道,“挺不错嘛。” 瑞穗说著说著,才言归正传,“对了,龙马你找我什么事?”瑞穗调笑道,“又是语文作业吗?” “......”对面沉默半响,淡淡地说,“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吗?” 瑞穗听毕,自信满满地笑道,“什么嘛——说了大半天原来是想念我了!”话毕,她佯作困扰地叹气,“有时候太讨人喜欢也是种困扰呢。” 越前龙马果断地说,“我挂了。” “欸、欸欸——”萤幕上显示著“通话终了”的画面,瑞穗不满地嚷嚷,“这孩子怎么就开不得半点玩笑啊......” 虽说如此,瑞穗还是给越前传讯息安抚他。 [瑞穗幸枝]:我也很想念龙马!用不著害羞的~有空再聊吧^^ 对面已读,隔了一会儿,越前回覆了。 [越前龙马]:有空再说吧。 ——啊啊,这孩子还真是如常冷淡呢...... 瑞穗叹息著放下电话,开始收拾已经绣好的御守。 在寺庙的生活是无聊的。僧侣虽然很照顾瑞穗,但那般清净的地方对一个青少年来说仍然十分无趣。直至上年住持云游,把寺庙托付给那个叫做越前南次郎的男人。 瑞穗从金井综合医院回去后曾一度寄住在越前一家,受他们照顾不少。越前龙马是瑞穗生活中难得比她年纪更小的人,所以瑞穗一直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只可惜这场姐弟情深(并不)的扮家家酒很快就随著瑞穗转学而结束。有时候,瑞穗还是十分想念越前一家吵吵嚷嚷的烟火气。 收拾好桌上杂乱的针线及御守,瑞穗环顾寂静的居间,四周飘荡著线香的薄雾。她难得地陷入沉默,喃喃说,“真是安静呢。” 瑞穗把香灰倒掉,换了根新线香,便沉沉睡去。 - 翌日,朝勤过后,瑞穗便换上校服,再往书包塞上两套校服、雨伞、创可贴、及纱布以便不时之需后,便匆匆出口。 祸津日社的宗司邸在神木旁,每次瑞穗出门都会先与神木告别。 藤萝缠绕的衫木,气根从枝桠垂下,在微风裏摇曳。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投下碎金般的光斑。油蝉鸣叫,树叶簌簌作响,静谧而神圣。 说是告别,但瑞穗并不像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不会太过恭敬地奉拜衪。相反,瑞穗只会朝神木挥手,元气满满地高喊,“掰掰,我出门了!” 摇曳的气根就像在与瑞穗道别。 瑞穗接著又蹦蹦跳跳地找藤原叔叔道别。正在扫地的藤原让她在学校好好读书,别想些有的没的。 瑞穗最后自鸟居离开神社,从参道走向大街。 当脚步踏出砂土的瞬间,空气骤变,时间的流逝倏地变快。车辆从眼前掠过,行人匆匆忙忙。电线杆把天空分割成碎片,乌鸦高高在上地啼叫。 瑞穗再次回望参道,清晨的薄雾未散,参道上两旁布满青苔的石灯笼静立,两旁灌木丛野蛮生长,而杉树的枝叶在头顶交织。 那种奇妙的、细微的、不可言喻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瑞穗轻抚过自己颤栗的手臂,以往居住在寺庙的经验告诉她不用害怕——瑞穗不是特定神明或者宗教的信徒——只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使她相信,这个世界存在著神明。 ——如果这裏居住著神明......那还真是十分寂莫的神明。 瑞穗收回目光,继续上学去。 - ——到底怎样才可以吸引人们来参拜呢? 瑞穗一边走著,一边思索著吸引拜奉者的方法。沿途,她路过一间花店,盛放的月季马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花卉——对了,是花卉! 瑞穗再次灵机一触,思及刚重修的神社简朴寂寥,欠缺花卉增色。 ——什么花卉会较合适呢...... 花店繁花似锦繁,瑞穗定睛打量著各种鲜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心!”男人的烟嗓沉稳,强而有力的手臂把她从原地拉走。 一个玻璃花瓶从天而降,在瑞穗脚边摔得粉碎,碎片飞散,划破她脚腕的袜子。 早就习惯的瑞穗马上回神过来,抬头朝拉走自己的男人道谢,“Lucky——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叔叔。” 被称作“叔叔”的男人皱著眉头,只可惜他戴著墨镜,瑞穗根本看不出。 “叔叔……”男人不满地嘀咕著,他仍然捉著瑞穗的手臂,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瑞穗被他捉住,动弹不得,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箊味。但瑞穗始终在僧人堆(男人堆)裏长大,她并不感到害怕,只是疑惑地回望男人,迟疑地问,“叔——大哥哥,你还好吗?” 男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怔怔地问,“我们……是在哪裏见过吗?” “……欸?”瑞穗扯出个尴尬的微笑,心裏对这个朝女高中生搭讪的成年男人画了个叉。 在瑞穗思索著要如何有礼貌地回应他时,不远处传来一把吊儿郎当的男声,“——阵平,怎么背着我和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聊天?” 男子在回头的同时松手,瑞穗便乘机溜走了。 - ~瑞穗离开后~ 萩原研二用力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背,用带有微微责怪的语气揶揄,“那个漂亮女孩,还是高中生吧?” 好友全然误解自己,脸皮薄的松田满脸通红地解释,“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见过她!” 萩原不以为然地轻哼。 隔了一会儿,萩原才缓缓地说道,“……我好像也见过她。” 松田以为萩原在戏弄自己,于是给了他一爆栗。 第3章 3 不管是高空堕物还是被人搭讪,对于瑞穗来说都是日常,所以她很快便把上学途中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回到课室后,瑞穗都只是集中精力思考与神社有关的事情。 的场桐花看见瑞穗托著头咪著眼认真地沉思著什么,便好奇地靠近她问,“幸枝,这么认真的,在想什么?” 只见瑞穗一睁眼,突然充满决心地宣布,“决定了,我要让神社开满花!这样参拜的人就会变多!神社也会变得热闹起来!” 的场被瑞穗充满气势的宣言吓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也不懂要怎样回应她。的场眨眨眼,懵懂地问,“......怎样做?” “我现在想!” “......我就知道。” - 的场和瑞穗并肩走往幸村的课室,的场犹豫地问道,“所以说......你真的要去吗?” 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瑞穗又又又灵机一触,拉著好友的场一起去找她的新朋友——幸村精市商量有关在神社种花的建议。她记得,昨天第一次见面时,幸村正在浇花。所以她想,幸村对植物应该有一定的了解。 瑞穗不解地反问的场,“去啊?桐花你有这么怕生的吗?” 的场有些无言地反著半月眼,又言欲止地说,“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普遍来说,立海大的女生对幸村精市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是趋之若鹜,二是避之不及。 趋之若鹜的原因很单纯,没有谁比外貌出众、待人友善、但却自带距离感的幸村更能成为别人追逐的对象。避之不及的原因也很单纯,对幸村趋之若鹜的人太多,以至其他人都知道与幸村交朋友等于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放在镁光灯下。 瑞穗和的场到达幸村的课室时,不出所料地看见幸村,及围绕在他身边的同班同学们。 的场有些却步——即使不谈幸村身边的人群,课室裏仍是有不少同学。再加上瑞穗刚转学时在论坛上掀起过一阵子讨论,她已经想像到当瑞穗一声“幸村君~”会令某些人有怎样的反应。 “……嗯……幸村同学现在好像很忙的样子,不然你们电话裏聊?”的场试探式地问。 另一方面,瑞穗完全不能接收的场的潜台词,满不在意地说,“没所谓啦,来都来了,他没空自然会告诉我们的。而且你看,他身边好多女孩子!说不定我们可以问问她们的意见呢。” 的场看著瑞穗,她亮晶晶的瞳孔看上去灵动清澈,令的场说不出拒绝的话。的场叹气,“好吧,我陪著你,你去问吧。” 课室裏有人注意到门口的两人,殷勤地上前问她们要找谁。瑞穗毫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回应道,“我是A组的瑞穗,想找幸村君,拜托你了。” 那人一怔,随即了然地朝课室内喊道,“幸村——瑞穗同学找你!” 话毕,课室裏的同学就像闻到鲜血的鬣狗,齐刷刷地扭头打量著瑞穗与的场。的场紧握瑞穗的手臂,半掩在瑞穗身后。瑞穗没有在意他人的眼光,还乐呵呵地朝幸村招手。 幸村一转头,看见瑞穗笑眼弯弯,笑容乾净明媚,自己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快步走到瑞穗面前。 瑞穗先和幸村介绍自己的好友的场,再谈正事。殊不知瑞穗才刚开始说,便马上有人过来。 三个女生走到瑞穗面前,微笑著打量瑞穗。金发女生卷着她的发绪,露出精致漂亮的纯银耳针,轻巧却带着攻击性地问,“噢——你就是那个瑞穗吗?瞧你这样子,一定很受欢迎吧?” 金发女生身旁的两个女孩适时露出轻蔑的微笑。 瑞穗惊喜地向金发女生道谢,“你居然认识我吗?好高兴!”她瞄见金发女生的闪亮亮的耳针,诚恳地称赞,“好酷的耳针!与你真合衬!” 金发少女没有料到瑞穗这般热情,顿时尴尬得涨红了脸。瑞穗继续出击,她朝金发少女伸出手,“叫我幸枝就好。你的名字是?” 金发少女顺势伸出手,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苇原央实。” 瑞穗握紧她的手,轻快地晃动著,“央实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场合突然变得和乐融融,的场和幸村面面相觑,突然想起自己最初与瑞穗成为朋友的经历。 的场视线放在她俩身上,闷闷地低声说,“幸枝你怎么对谁都一个模样......” 幸村一挑眉,看热闹不嫌大的说著风凉话,“的场同学,这不好吗?” 瑞穗没有留意两人的状况,她只是继续打著算盘咨询更多人的意见。只见瑞穗乾咳两声,认真地切入正题,“要是在神社种花的话,你们觉得种什么花较合适?” 问题一出,众人还真陷入沈思。假设题向来最易激发人们的想像力。 苇原意料之外地对花朵有研究,她微微颌首,出奇认真地思考,“菖蒲怎样?牠的花语是「信者之福」——相信的人会得到幸福。种在神社内,寓意不错吧?” 的场对一派认真的辣妹系少女感到不可置信。 苇原的跟班见状,吵吵嚷嚷地也提出意见。 “桔梗呢?我以前去过的灵验神社种了很多桔梗......” “我觉得杜鹃不错!花开时粉红色的一片超漂亮!” 瑞穗一边点头,一边用心地记录在她的小本本上。 幸村思考了好一会儿,又听著几个女生的建议。几人都说完之后,他才颌首说道,“菖蒲吗......也是不错的选择呢。”接著,他话锋一转,看著这群“神奈川”立海大的学生们,迟疑著说,“不过,要是说在神奈川——鎌仓裏的神社寺庙的话......大家都不会想到绣球花吗?” 话毕,众人茅塞顿开,一副找出标准答案的无趣模样。 ——的确,鎌仓裏的神社寺庙,几乎全都种绣球花呢。 瑞穗停下笔,开始思考以绣球花巡礼为噱头,吸引游客的点子。 “绣球花的花季是?” “一般来说是五月至七月。如果现在开始种的话,说不定能够赶上盛花期呢。” 至此,瑞穗有了初步的构想。 瑞穗朝幸村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心满意足地合上小本本,欣喜地对幸村说,“嗯——不错不错!你的意见,采纳!” 幸村嘴角微微上扬,语调不自觉变得柔和,继续说,“我的荣幸。” 幸村的眼神莫名缱绻,使的场和苇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突。 局外人总比局内人快要看出些什么,少女们有种莫名的预感,有些事情快要开始。 的场合上嘴巴,退后一步空出更多空间让他们慢慢聊。苇原不留情面地反著白眼,不满地嚷嚷著“无聊死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两个小跟班快步跟上。 瑞穗左右张看,只见刚结识的苇原同学离开了,朋友的场倚在墙上一言不发,后知后觉地自我反省,总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不太合适。 她认识的桐花的确有些怕生,把怕生的朋友拉去认识自己刚认识的朋友,好像称不上贴心的行为,可她就是想把幸村介绍给桐花。不过,幸村刚才正和别人聊天——自己好像真的打扰到别人了。 瑞穗垂眸,稍微认真地对幸村道谢,“多谢你幸村君。以后神社的绣球花开了,我一定会邀你来看的。”瑞穗吃吃笑著,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她仍朝幸村微笑,“我们晚些继续聊天好吗?现在就不打扰你了。” 接著,她回头看著的场,笑容带著一些歉意,“桐花,我们回去吧?” 的场跟著瑞穗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又言欲止地反著半月眼,“喂喂......你到底想了去哪儿......”——为什么总感觉你想的和我们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瑞穗视线飘往远方,根本没有听见的场的吐槽。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偶然困惑于人际关系中。很多时候,瑞穗都不太擅长理解同年人的想法逻辑,以至有时瑞穗觉得自己对著朋友时太过自我中心,不够体贴。 瑞穗想,自己真的很幸运,能获身边的人如此迁就。 瑞穗边走边想,没有留意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瑞穗!”幸村比刚才高半度的声音从瑞穗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不似平常游刃有余,反而添上一丝慌张。 瑞穗一转头,仰头看见幸村站在自己面前。幸村比平时焦躁——他平时对他人的想法并不在意,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这个女生对自己有一丝误会。 幸村看著瑞穗惊讶的眼神,却突然说不出话。他随著瑞穗的眼神往下看,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捉住她纤幼的手腕。就像触电般,幸村马上松开手,气息不稳地说,“抱、抱歉。” 瑞穗用另一只手抚过刚才幸村触碰的位置,耳尖通红,强装镇定地笑道,“怎么匆匆忙忙的?就那么想和我聊天吗哈哈哈。” 幸村挠著头发,那双犹豫的紫色眼眸在阳光下闪烁,他突兀地开始说,“花......绣球花的品种有很多......要说是最适合种植在神社裏的品种,我想是‘无尽夏’。” “‘无尽夏’?”瑞穗不明所以地认真聆听。 “‘无尽夏’的老枝新枝都可孕育花球,一年四季都可以开花。” 瑞穗怔了怔,随即调笑道,“这样吗——你想四季都来神社赏花吗?” 幸村挑眉,只是内敛地调侃,“这要看神社的花开得好不好。” “什么——你是在小看我吗?” “不敢不敢。” 少年少女吵吵闹闹,把一丝真心话藏在模棱两可的玩笑裏。 幸村离开后,瑞穗继续和的场走回课室。 的场本来还想揶揄瑞穗,但见瑞穗若无其事的,反而怏怏闭上嘴。的场想,那看来只是普通的聊天,自己怎么就大惊小怪呢? 瑞穗轻轻摩挲著刚刚幸村触碰过的肌肤,出神地看著窗外晴朗无云的蔚蓝天空。一阵凉风挟著热意拂过瑞穗脸颊,她喃喃说道,“......好热呢。” 的场梳了梳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附和道,“就是说嘛——” “夏天快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