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雨终于歇了。
窗纸透进浅淡的天光,唐蓝醒时,发现自己竟窝在沈孤雁怀里。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呼吸均匀地洒在她发顶,带着安稳的气息。肩胛的伤被他用软枕垫着,丝毫不受压,想来是夜里悄悄挪过她的姿势。
她动了动,沈孤雁立刻醒了,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像怕她跑掉似的。“醒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宿醉般的哑,眼尾泛着点红,“再睡会儿,卯时才出发。”
“睡不着了。”唐蓝想挣开,却被他按回怀里,“你……起开些。”
“就一会儿。”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以前一个人睡惯了,忽然身边有了人,倒觉得踏实。”
他的头发蹭着她的皮肤,有点痒,唐蓝却没再推他。晨光透过帐子,在他发间织成层淡金的纱,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戴的银面具,那时只觉得他神秘又危险,哪想过会有这样亲近的时刻。
“对了,”她戳了戳他的后背,“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一直躲着。”
沈孤雁沉默了片刻,从她颈窝抬起头,眼底已没了睡意,多了几分清明:“去洛阳。”
“洛阳?”
“嗯,”他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肩胛,避开伤口,“那里有青龙会的分舵。我要去查点事。”
唐蓝知道青龙会——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行事诡谲,势力遍布天下。父亲总说“宁惹阎王,莫惹青龙”,没想到沈孤雁竟要主动对上他们。“危险吗?”
“江湖路,哪有不危险的。”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但有蓝儿在,我不怕。”
这话说得直白,却像颗石子投进唐蓝心里,漾开圈圈暖意在。她别过脸,耳尖又开始发烫:“谁……谁要跟你一起去冒险。”
“哦?”沈孤雁挑眉,故意凑近,“那我一个人去?”
“不行!”唐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失态,慌忙补充,“我是说……你的傀儡术还没学好,我得盯着你。”
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过来,让她的心也跟着颤。“好,那蓝儿可得盯紧些。”
收拾行装时,唐蓝发现沈孤雁竟把她那枚断了的银簪也收着,用细麻绳小心翼翼地缠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这还留着做什么?”她不解。
“等安定下来,找最好的银匠修。”他把荷包系回腰间,指尖擦过她的发,“蓝儿的东西,不能丢。”
唐蓝的心猛地一软,像被晨露浸过的棉花,又湿又暖。她转身从傀儡囊里摸出个小东西,递到他手里——是枚青铜小偶,眉眼刻得极细,正是她初见时在竹林里摆弄的那个,只是背后被她补刻了只展翅的鹰,与他乌木簪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给你的。”她的声音很轻,“傀儡术的‘定魂扣’,危急时能挡一下暗器。”
沈孤雁捏着那枚小偶,指尖摩挲着鹰的翅膀,忽然握紧,将它塞进荷包,与那断簪放在一起。“我会带着。”他说,语气郑重得像在立誓。
离开客栈时,店小二正蹲在门口扫积水,见他们出来,眼睛亮了亮:“客官这就走?早饭都备好了呢。”
“不了,赶路。”沈孤雁付了钱,自然地接过唐蓝的包袱,搭在自己肩上。
唐蓝跟在他身后,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看着他玄色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江湖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以前总听人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可此刻身边有他,连晨露沾湿鞋尖的凉意,都变得清爽起来。
走到渡口时,船夫早已候着,见了沈孤雁,立刻躬身:“公子,船备好了。”
上船时,沈孤雁扶着她的腰,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裙角,两人都顿了顿,像被晨光烫了下。唐蓝低着头,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却在碰她时,温柔得像怕碰碎琉璃。
船行至江心,唐蓝靠在船舷上,看两岸的芦苇荡往后退。沈孤雁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递过来块油纸包的糕点:“襄阳的桂花糕,尝尝。”
糕点甜糯,带着桂花的香。唐蓝咬了一口,忽然想起母亲也爱做这东西,只是母亲的糕里总掺着莲子,说“清心寡欲才是正途”。可她偏觉得,带点甜的滋味,才更像人间。
“在想什么?”沈孤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想,”唐蓝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以后的日子,会不会一直这么甜。”
沈孤雁看着她沾了点糕屑的唇角,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指尖带着糕点的甜香,烫得她唇角发麻。“会的。”他说,目光灼灼,“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江风拂过,吹起唐蓝的鬓发,乌木簪上的鹰仿佛真的要展翅飞走。她望着沈孤雁的眼睛,那里映着蓝天白云,也映着她的影子,清晰又坚定。
她知道,从踏上这艘船开始,她就不再是唐门那个困在规矩里的唐蓝了。她是明月心,是要陪沈孤雁一起闯江湖的人。
前路或许有风雨,有追兵,有青龙会的诡谲,有江湖人的算计,但只要身边这个人牵着她的手,她就敢一步步走下去。
船过洛阳桥时,沈孤雁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蓝儿,”他望着远处的城郭,“等处理完青龙会的事,我带你去看邙山的红叶,比唐门的枫林好看十倍。”
唐蓝笑着点头,任由他牵着,指尖缠着他的手指。阳光洒在江面上,碎成一片金,像无数个被点亮的日子,在他们眼前铺展开来。
江湖路长,幸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