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外的雨,缠缠绵绵下了整日夜。
客栈二楼的窗棂被风推得吱呀响,唐蓝翻了个身,肩头的伤在潮湿里隐隐作痛。她睁开眼,看见对面床榻上的沈孤雁还醒着,玄色身影映在窗纸上,像幅浓淡相宜的墨画。
“睡不着?”他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点夜间特有的沉哑。
唐蓝撑起半边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褥上的补丁:“雨太大了。”其实是伤口痒得慌,像有小虫子在爬,却又不能挠。
沈孤雁起身时,床板发出轻微的响动。他走到她床边,手里捏着个小瓷瓶,是白日里去药铺买的止痒药膏。“我看看。”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子上,忽明忽暗。唐蓝犹豫了下,还是解开了肩头的绷带。结痂的伤口泛着淡粉色,边缘有些红肿,是被湿气浸得发炎了。
“别动。”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药膏,轻轻打圈揉开。微凉的药膏触到皮肤时,唐蓝瑟缩了一下,却被他按住后颈稳住——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烫得她后颈发麻。
“小时候在伏龙谷,雨天伤口也总这样。”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雨,“义父会采些艾草回来,煮水给我洗,说能去湿。”
“伏龙谷……很美吗?”唐蓝问。她总听他提起那个地方,语气里有怀念,也有说不清的沉郁。
“春天有漫山的映山红,”他的指尖还停在她的伤口边缘,动作放得极轻,“秋天能捡到野栗子,义父说那是沈浪前辈最爱吃的。”说到“义父”二字时,他的声音软了些,像化了的糖。
唐蓝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忽然觉得,这个戴着面具闯江湖的男人,卸下防备时,也不过是个会念旧的少年。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发顶,乌木簪的棱角硌着指尖:“以后……带你去唐门后山采野笋,比栗子甜。”
沈孤雁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烛火恰好落在他眼底,亮得像淬了光。“好啊。”他说,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笑意,“不过得等蓝儿的伤好了才行。”
“蓝儿”两个字,说得又轻又柔,像羽毛扫过心尖。唐蓝的耳尖“腾”地红了,慌忙别过脸:“谁……谁让你这么叫的。”
他却没挪开,反而凑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雨水的清冽。“那叫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像带着钩子,“唐姑娘?还是……唐大小姐?”
“都不是。”唐蓝的声音细若蚊蚋,却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沈孤雁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袖传过来,让她更慌了。他忽然伸手,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的下颌线,一路往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他。
“看着我。”他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唐蓝被迫撞进他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慌乱的影子,像片被风吹皱的湖。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带着药膏的微凉,却烫得她唇瓣发麻。
“蓝儿,”他又唤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低,几乎要钻进她的骨缝里,“怕吗?”
怕什么?怕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怕这越界的触碰,还是怕自己早已动摇的心?
唐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只是咬着唇,任由他的指尖在唇上流连。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在为这沉默的拉扯伴奏。
沈孤雁忽然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鼻尖,带着湿润的水汽。他没有立刻吻下去,只是用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缠,带着彼此的温度。
“我以前总觉得,江湖路是冷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一个人闯,一个人打,血是热的,心却是凉的。”
唐蓝的指尖攥紧了被褥,指节泛白。
“直到遇见你。”他终于吻了下来,轻得像羽毛落在花瓣上,“才知道,原来有人陪着,连疼都是暖的。”
这个吻不同于在沟壑里的急切,也不同于客栈灯下的克制,带着雨夜里特有的缠绵。他的唇辗转厮磨,带着不容错辨的珍惜,像在呵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唐蓝起初还有些僵硬,后来渐渐放松下来,试探着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
她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触到那枚乌木簪,簪头的鹰硌着掌心,却让她觉得踏实。沈孤雁被她的主动弄得一怔,随即加深了这个吻,将她更紧地按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肩胛的伤口被压得有些疼,唐蓝却没吭声。她能感觉到他的克制,吻得再深,也始终避开她的伤处,掌心护着她的后颈,像怕弄疼了她。
直到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沈孤雁才稍稍退开。两人都喘着气,额头上沾着细汗,在微凉的空气里泛着光。他看着她红肿的唇,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脸红得像襄阳的醉枣。”
唐蓝瞪了他一眼,却没推开他,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雨声好像小了些,只有烛火在安静地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子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沈孤雁,”她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以后不许再一个人闯了。”
“好。”他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以后去哪,都带着蓝儿。”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好像不再那么冷了。唐蓝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混着雨声,像支温柔的曲子。她知道,从这个雨夜开始,他们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界限,彻底消失了。
江湖路还长,风雨还多,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冷的夜,也能熬成暖的黎明。
烛影摇红,映着交缠的发丝,和两颗越靠越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