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不大,穿过大堂,四方小院映入眼帘,它四面八方房门紧闭,悄然静谧。
重楼深院,谁晓得瑛头牌居哪间?
许仙疑惑:“方才还热闹非凡,此时怎阒无一人?”
连问的人都找不到。
李黎宋咬唇闷闷不乐道:“莫不是安歇了?”
此刻不过酉时,安歇未免太早。
“你们想知道,何不问奴家?”一道娇滴嗓音突兀传出。
许仙和李黎宋没料到一览无余的小院还有他人在场,二人目光随声而动。
院中花台,石榴枝梢疯长,跃过院墙,红花瓣如漫天星火,仔细瞧,些许尖端已冒出小小硕果。
女人指尖搭在皲裂树皮上,先探出半片细腻肩头,再缓缓袒露全身。
她团扇遮面,赤金簪松绾发髻,几缕黑丝垂在脸颊旁。领口锁骨被被圆润柔化棱角,深青色软缎衣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腰臀,步步婀娜,别有风味。
那道突兀声音便来自她。
“珠玉妈妈。”李黎宋惊喜道。
女人揭开团扇。眼角含细纹,面颊丰腴却不臃,一抹秾艳唇色动人抢眼,一举一动尽显妩媚,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珠玉腰肢轻颤,眉间风情万种,“李小姐,许公子。”
见完礼,她瞧着许仙语速惊人道:“许公子是想来赎小翡?”
许仙震惊了。
珠玉没必要欺骗她,所以原主与翡娘子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缓过心神,点头承认,“是。”
珠玉摇扇,仰头叹道:“可惜前些日子,别的贵客将小翡给赎走了。凡事论先来后到,许公子曾说在五月前赎走她,奴家也看在您的面子上多留了几日。只是后面过了时间,也得做生意不是。”
李黎宋不可置信地看着许仙,言语控诉道:“原以为你是品行端正的君子,没成想与那群放纵无度的纨绔小人并无差别。不止流连楚楼,还对翡姐姐言而无信!”
许仙:好大的一口锅。
她百口莫辩。
李黎宋紧跟着问珠玉,“母亲与我素爱听翡姐姐弹曲,前几日遣人去楚楼请,却得知她发了高烧,目前还严重么?请大夫治疗了吗?翡姐姐如今又成了哪家夫人?珠玉妈妈同我说说,也好我回府后亲自下贴邀她来李府做客。”
珠玉眼神略微躲闪,避而不谈,“贵客私事哪是奴家能透露的。”
李黎宋不愿轻易放弃,从荷包拿出几锭银子放进珠玉手心,“妈妈就告诉我吧。”
珠玉握着银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黎宋眼睛闪亮,期盼地盯着她。
珠玉看了两眼银子,不舍地还回去,“不成,奴家答应的事绝不能反悔。”
李黎宋三番两次遭拒绝,脸上无光,好脾气顿时烟消云散,她咬牙切齿道:“怎么不能了,你莫非在针对我!”
珠玉不敢得罪她,面上堆笑讲着软话,实际却寸步不让,“奴家惶恐啊,以往哪回不是依您。这回是属实没法,说出去可要命呐。”
李黎宋将信将疑。
她平日虽说也不是好惹的主,但没想过做出害人性命之事。
珠玉见她不为所动,心一狠,直接剜肉补疮道:“您不是喜欢兰瑛?下回您请她入府舞剑,奴家一分不收。”
兰瑛乃良籍,自愿入楚楼,传闻她还有个参军入伍的兄长,难免心高气傲,是以珠玉并不像拿捏小翡一般左右她。
此事众所周知。
李黎宋心动不已,但犹有怀疑,“她肯愿意?”
珠玉信誓旦旦,“奴家亲自劝,事必成。”
李黎宋态度有所松动。
珠玉见状松下一口气。
突然,李黎宋话锋一转,“瑛头牌在哪间屋?”
珠玉刚提起的心骤然松懈,抬起圆润饱满的手指轻轻一点,“最里头。”
-
树影婆娑,窗纸上倒印婀娜身姿。
屋内渐渐传来细语。
“屋里点上安神香。”
丫鬟担忧看去。
兰瑛半倚在塌边,身子似无骨般斜卧,丝质宽袖寝衣顺弧度滑落,露出一截皓白小臂。她双眼紧闭,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浑身笼罩着一股淡淡忧伤。
“是。娘子莫要再忧心,在这样下去眼底的眼圈连粉都遮不下,若叫妈妈察觉,又得多嘴。”
咔嚓——
兰瑛倏地睁开眼,望向窗外时,眼中冷漠凌厉。
枯叶在鞋底碾过,李黎宋挪开脚底,干燥的叶肉崩成碎片,金黄的叶脉暴露。
她如临大敌地看向许仙。
许仙心平气和,“又不是做贼,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李黎宋挺直腰杆,随后走到门前叩门,心提到嗓子眼,掐着嗓音问,“瑛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静默几秒,屋内声音响起,“请进。”
李黎宋喜笑颜开,两手推开门。
兰瑛坐在软塌上,丫鬟瞥见还有一男子,一把扯过挂在衣桁上的长袍替她挡住身躯。
许仙偏开视线,待丫鬟整理完毕,她才转头,朝兰瑛低头致歉,“叨扰了。”
兰瑛搂紧长袍,斜睨着她。
李黎宋一脸痴汉笑,“瑛姐姐你好美。”
兰瑛嘴角带着熟悉的商业微笑,冲李黎宋颔首,“你也冰雪可爱。”
许仙不拆穿,在一旁当隐形人。
丫鬟立在角落,提壶为两人倒茶。
兰瑛起身抬臂,“请坐。”
李黎宋满脸幸福地坐下,许仙紧随其后。
李黎宋在美色的迷惑下,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她对着兰瑛聊到海阔天空,独独没提赎走一事。
左右想借钱的人是她,没道理让许仙一个拿钱的提醒。
许仙索性也不管不问,说到底,救与不救反正和她无关,毕竟和兰瑛有交情的不是她。
她正出神入迷,陡然察觉到一道视线。
许仙抬头,瞧见笑意盈盈的兰瑛。
兰瑛在她身旁坐下,不紧不慢地饮下一口茶后,嘲讽意味十足,“许久未见,许公子真是别来无恙。”
许仙猝不及防的同时,莫名觉得心虚,可无迹可循,只好回之以笑。
她不由大胆猜测:前者是她和兰瑛难道也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可兰瑛神情平静,对她笑语嫣嫣,不像是对她有情的模样?
后者则是兰瑛与翡娘子情同姐妹,是因为她伤害了翡娘子感情,而兰瑛在为朋友抱不平?
许仙偷瞄兰瑛。
眼底的厌恶显而易见,没有一丝爱慕。
看来,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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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可能。
分析出真相,她很难绷。
气氛弥漫尴尬,李黎宋头大无脑嗅不出不对,一脸慒然无知,还眼神向往道:“我前几日还在念叨想听翡姐姐抚琴呢。若以后有机会赏瑛姐姐与翡姐姐珠联璧合,应当是极美。”
兰瑛握茶杯的手微微收拢。
“对了,瑛姐姐可知晓翡姐姐被哪家赎回?珠玉妈妈死活不说。”
兰瑛盯着李黎宋,冷艳的脸上透露出微不可查的冰凉,“李家。”
李黎宋茫然道:“临安有其他李家吗?”
许仙不免望去。
李家?
下一秒,兰瑛看向许仙,笑中含愁说:“漠州李氏,一名富商,余生我恐难与她相聚。”
李黎宋坚定道:“会有时机的。”
她终于忆起当夜主要目的,激动地抓住兰瑛的双手,急切问道:“你可愿离开楚楼?”
兰瑛眉舒目展,言语间却多质疑,“李知县爱民如子,上任多年廉洁奉公,一介不取。珠玉妈妈贪财好利,光凭李府,大抵无法赎下兰瑛,只能徒添烦恼罢了。”
李黎宋安抚道:“许公子许诺,若你想,他可解囊相助。”
兰瑛嗤笑,“他?如果是靠他,我宁愿永困楚楼。”
李黎宋焦心道:“一码归一码,她虽负翡姐姐,但如今有我做担保,她定不会对你出尔反尔。”
兰瑛冷漠道:“不用再说。”
李黎宋气愤地看着许仙。
许仙摊手,“别整得我欠你似的。”
李黎宋指着她,“你不可理喻!”
许仙想清楚了,凭什么原主的锅要她背?何况她不明真相,光听这几人明嘲暗讽,谁知道是不是设局坑诈她?
原著许仙好歹身为男主,性格简直是真善美的代表,原文更可信。
“瑛娘子不稀罕,我便不自讨没趣,先行告辞。”
李黎宋不可思议,咄咄逼人道:“你要是敢走,我就向我爹爹告你的恶行。”
山雨欲来,许仙停下脚步,喉间发出低笑,“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坑蒙拐骗,何来恶行一词?倒是李小姐屡次三番仗势欺人,胡搅蛮缠颇像恶行。”
李黎宋被堵得哑口无言。
许仙追根究底道:“再者,我与翡娘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与瑛娘子或许有些干系,但同你李黎宋是毫不相干。今日我坐在这,是你有求于我。你分不清求人二字,我临时变卦又如何?未立字据的协商,我不承认,你能奈我何?还是说你宁肯毁掉李知县在外多年的好名声,也要将我‘绳之以法’?”
兰瑛语气冷下来,“小翡信你,你却于她如此?”
许仙不知其中经过,回答不出。
兰瑛压眉,“碧缇,送客。”
碧缇垂首帖耳,“是。”
许仙自顾离开。
身后,兰瑛两指一捻,一根银针疾速袭去。
潜伏在窗沿观探已久的白蛇窜出,一道白气挥落银针。
落地可闻。
许仙扭头,看看白蛇,又看地上平平无奇的银针,不自觉吞咽口水。
李黎宋呆若木鸡。
她不敢相信瑛姐姐适才竟想害人性命。
白蛇爬伏在地,三角头颅微微扬起,瞳孔猛然缩成金线。它看向兰瑛时,冷光淬刃,空气里腾现汹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