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粗糙的大掌拍了案牍,此刻传来惊天之响,茶盏上的盖子都转了两圈,现下哐当掉落在地,便彻底成了碎片来了。
“舅舅稍安勿躁。”
见此,汤朝伸手缓缓亲手沏了一盏茶,其杏眼微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吞。
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安之若素。
“朝儿,那太子屡次犯你,是可忍孰不可忍,尔等岂能坐以待毙?”
先前无故被那太子缴获了私盐不说,现下城郊那处私兵竟也被发现,险些落得个谋逆的罪名。
若非他有三十万大军,否则此次回宫岂能让汤帝有几分忌怠?
“此事多亏舅舅搭救,如若不然恐今日就难以站在这里与舅舅推心置腹了。”
念及,汤朝拱手冲身前的人拘了一礼。
想当日太子将他问罪朝堂之时。
是丞相与朝臣死荐其无谋反之心,三更之于养心殿坐到了半夜,如此他的处罚才仅是禁足与罚俸那么简单。
不然如何稳坐这二皇子府至今?
“这都是小事,你母亲乃是我上官家的嫡女,更是我的亲姐姐,我自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一挥衣袖,只念及如今上官家如今前朝后宫都有人,面上神色难得缓和了些,如今倒是肯坐下来喝茶了。
“母妃与舅舅的苦心朝儿都知道,待我解了这禁足,自有一番大礼要送给他。”
“哦?大礼?我听闻你近日将那太子府上不要的贱奴收留府上,还宠得无法无天,这……”
面露郁色,如此显是有几分疑虑了。
见此,汤朝只拱手冲行作了一揖,那样子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复才道。
“舅舅有所不知,那奴婢乃为太子宠婢,且不论其知晓多少要事,且说来日归顺与我,也自能是一把伤人的利器。”
宠婢?宠婢传闻他确有听闻,只此事向来无凭无据,且那徵狗狡诈,焉知不是计策?
一双眉头紧皱,现下倒似能夹死一群苍蝇“前些日子听闻那太子寿辰设宴,曾当众处罚了一名婢女……”
若当日不是那宠婢被处死,那……当下还真难辨那太子对羌奴到底有几分真情了。
抹了抹胡须,一双眼睛闪着矍铄的光芒,看其样子,似有几分思量。
“我已经细细调查了此事,当日被罚乃是一名不起眼的羌奴,并非真正的宠婢,是七弟鱼目混珠。”
“如此,倒也可行。”
言毕,放下手中茶盏,那上官荐遂就起身,伴随着吐出一口浊气,那眉梢里的犹豫也随之消散开来。
只约莫走了几步,复又再次回了首“你且在府上好生休养生息,待到时机成熟再伺意而动。”
“恭送舅舅。”
垂眸,汤朝将人送到了门口,遂转身掩了门扉。
转身只沿着走廊一路跨过门槛,再绕过密布竹林,此为斑竹巷,内里有一座亭子,只复走数十步,待到鼻尖能够嗅着花香,也就到了平芜院外了。
颉芳阁。
“二……”
门口护卫张口欲喊,只行礼间却被汤朝挥袖示意噤声。
入了内里,外面待着一个丫鬟正端着一盆清水来小心擦拭烛台案牍,期间发出细碎的响,像是夏夜里隐秘角落里的某种小虫在叫似的。
“你们姑娘呢?”
倒是汤朝先问了,彼时声音轻柔着,如一泓清润的山泉水,让人闻之悠然。
“姑娘方才睡下了。”
用同样的音量答着,倒是确是有人安寝了。
这回汤朝只微微点头,遂一双白皙的手指缓缓撩开了珠帘。
那方床帐里面睡了一人,只纱帐半围着,叫人看不清面容,现下旁边韶华手中还攥着另一半面纱帐,好似正准备放下。
“下去罢。”
“诺。”
得了应答,待到那木门缓缓地关上,汤朝遂才伸出半根玉色的手指替其将纱帐拢在一方木柱上。
再从自身后找了个丫鬟晚间守夜惯常的软垫,现下掀袍坐在了上面,遂才抬起一双杏眼,幽幽地往床榻上看去了。
不知是不是她贪凉,亦或是天气太热,平芜怀中中正抱着一青奴不肯撒手。
一面薄被盖在身前,那双鬓间的发丝散落,乖顺地落在那嶙峋的锁骨上面,如此黑白相映,衬得其身躯格外瘦弱。
再往上看,那张脸干净雪白宛若璞玉,只那那细密的羽睫微颤,现下不知梦见了什么,只转身换了个姿势睡去了。
“连睡觉也不安生。”
说着,汤朝轻笑,见身后有一角被褥已经盖不住肩膀,起身欲去遮住那片柔腻。
不想眼睛却无意触碰到那后颈处一朵杏花的枝丫,险些灼红了眼,一时连动作也止住了。
那杏花开得似极灿烂的。
入目之处,那白色几乎欲与平芜的肤色融为一体,若非那中间一点花蕊用黄色来点缀,还真以为是其看花了眼。
指尖微颤,一双眉头稍蹙了会儿,遂不再盯着。
睡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一觉睡得想是不怎么舒坦的,现下醒来只太阳穴那里隐隐作痛。
豆蔻省得其身子疲乏,遂上前贴心地用染了安神药膏的手来按摩,一下下地,柔软的指腹细腻,在那面儿小心打着旋儿。
“姑娘,你刚睡醒,现下既不想动,那奴婢先替你上药。”
韶华说着,一面半蹲在床前就要给平芜受伤的指腹用药。
“不用了,一点小伤。”
收了指尖,现下倒没理会韶华,只转头看到梳妆台上的一瓶伤药“二殿下来过吗?”
一双内褶的桃花眼眼珠微转,细嫩的手指攥着那瓶药,不用打开,只略微靠近便能闻见里边淡淡的药香味儿。
虽是说得问句,心下却已了然。
韶华见桌面上竟留着二皇子亲赠的药,便知晓此事她必没有说谎的必要了,遂缩回了手指,末了才道“来过,不过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下次无论任何人来,都要事先通知我一声。”
将药瓶放回桌面上,坐下,伸出一双玉手拿起桌面上那月牙梳子来梳头。
动作不紧不慢地,倒叫人看不出喜怒。
“诺。”
韶华应着便将此事应下了,后才缓步过去接了平芜手中的梳子来为其梳头。
昏黄的镜面映照着一张脸,洁白似玉,五官清秀虽不出色,倒看起来别有一番清水芙蓉之感。
想来那汤朝定不会被她这样一张普通的样貌所迷惑,而其所能图的,莫非是不能为外人说知晓的。
伸出一双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面颊,触摸到着皮肤,遂想到昔日所受之苦,那一整副杏花微雨现今还在她背上。
顿了顿,乌黑的桃花眼轻扫一眼指尖。
汤朝来时,她尚在梦中,不知可有见到她后颈的半树杏花。
头上一朵珠花簪好,平芜敛了思绪,半晌遂才掀唇,转身低首冲着两个丫鬟道“我请二皇子今日能陪我一起用膳,劳烦通禀。”
“诺。”
夜间,月色如水,月上柳梢头。
平芜在房内备上了满桌菜肴,那汤朝遂真就如约而至了。
“羌姑娘。”
汤朝来了,只穿着一袭其不常穿的墨色衣衫,头发半散在肩头,许是还没干透,现下倒没扎上去。
“二殿下。”
平芜起身行了一礼,复又转身回了位置上,这会儿子低低颔首,倒是一下子不动了起来。
只迎面自顾自地饮着那梨花酿,一杯接着一杯,连双颊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羌姑娘身子不好,还是勿要饮酒。”
见此,汤朝一双杏眼先是兀自看了一会儿,后出声时连眉头都皱起来,像是难以忍受似的。
可殊不知接下来的话才是重头。
“二殿下,我有名字,但他们都叫我羌奴。”
细嫩的指尖攥着酒壶,想是微微用着力,现下关节处都隐约泛了白。
汤朝一看,像要折断了。
“众人道我命好,能得太子青眼是祖上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我此前本是公主,若羌国还在,我怎会沦落如此?还有皇姊……”
说着,平芜顿了顿,脑中却好似真浮起了皇姊们那些惨死的画面……
似是害怕亦或是麻木,平芜先是淡淡眨巴了一双桃花眼,那纤细的睫毛掩面,扑闪扑闪地,像一把轻洁的扇子。
半晌,伸手却还要找人来喝酒“二皇子不喝吗?这梨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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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甘甜,尚且不烈,你喝不惯吗?”
半杯酒下肚,一滴滴晶莹的酒渍自唇边落下,一路沿着下颚,流入衣襟,没入肌肤里。
汤朝显是微怔。
他自是知晓其身世过往,如若不然又怎会在昔日私盐被缴时,恶意在太子面前换她的名?
可这一切平芜不知,她仿若只道太子如何待她不好,现下两三杯酒下肚,倒真跟憋不住似地,现下再不要忍气吞声。
“他既为太子自有为国尽忠的愿,只不知他出征是灭了你的国,此事当时我也一概不知。”
此话倒不假,只依稀记得当前羌汤两国意欲握手言和,就连婚贴都更换了上来。
当时和亲的人选想是都拟定好了,只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待他知晓此事的时候,羌国已然气数将尽,如此也就无法逆转了。
“素问太子英勇无畏,可试问拿自己的家人开刀是什么滋味,雨花台受辱,充国库察贪官时弃我不顾越墙而逃,以及在我背上印黥……”
一桩桩一件件。
念着,一双桃花眼变得通红,此刻仿佛要流出血泪来。
“我听闻你的处境,可不竟不知那太子竟不如外界传闻那般真心待你。”
如此说着,他这便是承认其也看见平芜身后那副画了。
“殿下,你愿意救阿芜吗?”
蓦地,平芜哭了。
一滴滴泪水自面上滑落,盈润地,带着些许的凉,现下一触着,倒有些让人畏惧。
汤朝便是如此,此刻指尖微颤,一双杏眼微微转到平芜面上,其一双蛾眉蹙着,因着泪意现下显得异常脆弱。
将人衬得像一株娇弱的菟丝花,好似要被夜里的风声折断似的。
“羌姑娘……”
汤朝欲言又止,只片刻却又不肯言了,似是任由疑虑。
虎口那处紧攥的杯子险些裂开。
“阿朝,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女子嗓音柔柔地,细弱的手指捻了一面粉色帕子,正细细地擦着面上的泪水,无意露出半张面庞来。
那濡湿的桃花眼还蓄着泪,现下将落未落,显得愈发可怜了。
只倾身靠近,却似要歪倒一般。
见此,汤朝自不能忍,只伸手将人虚扶了一把,待到坐定了。
“阿芜自知今夜所行唐突,但若非心中之恨太深亦不敢显露人前,先前二皇子待我尚能凭心,我自该表明心迹。”
那道桌前的身影起身,就欲往地上跪去了,只衣袖宽大,现下拉动了桌面上的酒盏,惹得花酒洒了一地。
惹得四下里杯盘狼藉。
平芜却没停,只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那裙摆就如同鲜花一般盛开,恰逢今日穿的淡粉色,倒真如刚开的娇蕊“阿芜愿自证。”
四指纤细着,却直指天空,看样子这是要立誓了。
“不必。”
闻言,汤朝微微动了动嘴唇,只上前亲手将平芜扶起,遂才淡淡阖眼“你既不必急着于我表决心,待你真弄清了城郊一案首尾,再行立誓也不迟。”
“城郊一案。”
此案她不仅没听说过,且尚没有参与过,如今二皇子却让她去问这件事以此来证衷心,莫非……
想到了什么,平芜眼眶微红,可愈发觉得此事不能妄下定论,遂只好低头道“诺。”
待到此宴散尽,平芜遂才回了屋内,彼时四方烛火微亮着,平芜却觉得有些晃眼,遂伸手摸了摸额头,现下是有些闷的。
“姑娘,您醉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嗯。”
入了屏风,在豆蔻和韶华的伺候下自然而然地褪去衣物,那温热的水流自四面八方滚涌而来,正好洗净了浑身的疲惫,只留平芜一阵微不可查的喟叹。
倒真让人想睡了。
泡了约莫半个时辰,只用一袭衣衫裹着,一双桃花眼迷离着,连脚步都有些凌乱。
见此豆蔻只好早早将人扶去了床上,而后便待在榻前安心坐着,守夜来着。
吹灭烛火,寂静如厮,现下只余那油灯灯花炸开的噼啪声。
背过身,伴随着一小阵被褥的稀碎响声,平芜张开那双晶亮的眸子,清静异常。
彼时哪有半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