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好几天,一直到开学,葛正都没找过他。
学生们着急补完的作业预示着寒假的收尾,也迎来了一学期的开始。
临祈一中明文规定早读之前必须到校,只不过在新学期第一天是不作数的。这点倒成了全校师生心照不宣的默契。
尤其高一下学期分班,早读无疑是学生们打成一片的最好时机。
相较于周围的喧闹,许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作为住校生,他早早就到了新班级。和其他特意起早选择靠后位置的男生们不同,他径直走向了第一排中间,贴着讲台的位置。
等到人来得七七八八,除了他和他旁边的空位,周围坐着的全是女生。
许烁从书包里抽出全部的寒假作业,放到桌上。他旁若无人地翻开作业,里面的题目写得满满当当,笔锋凌厉,干净利落。唯有物化生三门,连姓名都没填上。
“第一排那个男生好帅啊,这真的是文科班该有的美男子吗?”
“你别说,这长相,也就比周奕铭差了那么一点吧。”
“我觉得不相上下,这个寸头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的。”
“刚刚看了名册表,周奕铭也调到我们班了,兴奋。”
“真的假的,校草也在我们班?!”
“等等,第一排不是许烁吗?”
“我天,他怎么换了发型,但还是好好看呜呜呜。”
这时,许烁听到身后有位女生喊了他,说是后门有人找。他闻声望去,后门处,阮杉杉露出半个脑袋歪头看他,手上提了杯奶茶,见他看向这边,还举起来摇了摇。
他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这个点仍然陆陆续续有人背着书包往教室里赶。
等到了面前,许烁见阮杉杉欲言又止,眼神一言难尽,“你怎么突然换发型了?”
“很丑?”他有些疑惑,怎么剪过头发之后,身边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这么问。
“那也不至于,就是好好的发型突然就换了,有些不习惯。”阮杉杉习惯性地摆摆手,反应过来手上有东西,想起来这的目的,不由分说地把奶茶塞过去,“给你的。之前葛正那事不好意思啊,他不知道你……”
是gay.
说到这,她环顾四周,见没人听墙角便接着道,“他就是看我俩关系好,吃飞醋。”
吃醋吃到无中生有,主动给自己带绿帽?
许烁记得当时几个人一起冲上去围他,自己确实挺恼火的,就下手重了点,结束才发觉不妥。
“聊聊?”
也许是他的表情很平静,坦坦荡荡,没有任何的心虚和闪躲,葛正盯了他半晌,然后默默转身,率先迈向路边,“前两天在一中,我看到阮杉杉抱了你,你们有说有笑的。”
许烁跟在后面,路边有个墩子,葛正走到那里,也不擦就这么坐下去。
“她没抱我。”许烁顿觉头大,抬起右手按压太阳穴,不知道怎么跟葛正解释,阮杉杉其实是新买了发夹不知道哪个更好看,出门没带镜子,正在纠结,然后就巧遇了许烁,见他毛发浓密,遂起歹心,才直接上手的。可能角度问题,从远处看就像是拥抱。
小破路灯是橘色的,照得不甚清楚,远远望去,灯光的辐射范围又短,被直射的地方又有点刺眼。
倒是下方坐着的俩人给渲染成了暖色,在冬天清冷的黑夜中格外突兀。
那场面,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于是,被胖揍一顿的小弟们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着,再跌跌撞撞地从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爬起来之后,就亲眼见证了:上一秒还在对峙的俩人,下一秒自家大哥领着殴打他们的对象,正哥俩好地并排坐在路灯底下,进行友好交流。
被揍的几人:大意了。
“你说那会他看见了,跑啥啊。”
也许是自卑吧。
他注视着包装上的标签,耳边仿佛响起葛正喃喃的低语:“她挺优秀的,也值得更好的。”
许烁不太会劝人,干巴巴的憋出一句,“不在一个学校的话,最好有时间多见面,聊一聊。”见他不打算收奶茶,阮杉杉又给按到他怀里。
许烁不得不再次把目光放到奶茶上,生椰拿铁,加珍珠,少糖温热,确实是按照他的喜好买的。
“哎,知道了。我总感觉忘了什么,”她兀自思索着,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突然瞪大了双眼,“完了,我光顾着给你道歉了。我妈做了熏鱼,让我送你一盒,我忘在书包里了。你等等哈。”继而咋咋呼呼地跑下楼去。
阮杉杉的班级在二楼,也就是许烁分班前原来的那个班。许烁紧随其后,干脆也下了楼。他站在后门外的楼梯口没进去。
在最外层的教学楼,可以看到校门外的风景。他朝外望去,学校的大门不知不觉已经合上,这个点应该是要上课了。
阮杉杉从门口窜出来,“我搬家之后,我妈还经常念叨着你呢,一天到晚就跟我说你有多懂事,我都快烦死了。这些你都拿着,快上课了,我回去了,你也上去吧。”把话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许烁两手捧着一个饭盒,其中一个手指还勾着袋子,里面装着奶茶。感受着沉甸甸的分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班。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了不容忽视的脚步声。
许烁往楼下看去,刚好和正在上楼狂奔的人打了个照面。
周奕铭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在楼梯杵着,因为惯性一时间又收不住脚,差点直愣愣地和对面撞上,“操!”
两个人鼻子对鼻子,中间只隔了一指距离,瞬间放大的五官让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不远处有人骂骂咧咧,声音洪亮,清晰入耳。
“小兔崽子,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翻墙,不穿校服,当校规校纪是摆设吗?!”
“砰砰砰,”似要猝死的狂乱心跳敲击着耳膜,周奕铭拉开距离,猛地吸了一口气,他望向对面的人,摆出这辈子最真诚的语气道,“同学拜托你不要跟别人说我在这啊,谢谢了。”
语毕还两手作揖,拜了拜。
做完这些,他绕过许烁,直直向上冲。
挥手间撞到了许烁手上的奶茶,而很不凑巧,奶茶是半密封的。
泼掉的拿铁在蓝白色的校服上晕染开来。
他眯了眯眼,肇事者则顺利地拐向三楼,消失在了视线处。速度之迅疾,所过之处带起来一阵风,以及寒假过去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一层灰。
许烁:……
陈主任气喘吁吁,久坐未动的身躯自然是比不过这些小年轻的。见到许烁,进而又看到他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还有身上泼掉的渍水,皱了皱眉,倒是没说什么,“小同学,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跑过来?大概这么高。”
陈主任绷直身子,一只手举过头顶比划着。比划完觉得不够,又踮起了脚尖,险些没站稳,像是一只跳脚的刺猬。有些许滑稽。
事实上,许烁第一眼就认出了周奕铭,毕竟对方委以重任,在未认出自己的时候就将信任毫无保留地托付于他。
想到这里,许烁浅浅微笑了下,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主任好,刚刚那个同学往这一栋三楼的方向跑去了。”
撇了眼衣服上被弄脏的地方,他选择将这份信任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