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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杨识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丕见观棠眼神微烁,迟疑道:“谢夫人可还好?”


    观棠闭了闭眼,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说:“诸位可知何为合龙门?”


    除了方才亲临现场的章朔,在场几人皆摇头。


    “合龙门不过是个雅称,更为贴切的名字应该是——水鬼桩。”说到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念出。


    她说完,屋内顷刻间静了下来。


    窗外雨声未歇,淅淅索索,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桑叶的蚕。众人只觉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青红和钟嬷嬷相视一眼,悚然地看向站在屋中央的观棠。


    “溃坝久不合,便先沉闭水龙骨。这龙骨由木架构成,可在坝底起阻拦泥沙的效果,随后命兵卒腰系牛筋索怀抱木桩,排成纵队往决口处走。”女子声如霜浸,“若水势和缓,他们能脚踩龙骨,再将木桩钉在溃流的河床之上,但这种情况极少。大部分时候,兵卒们只能逐一跃入水中,脚踩在前人的木桩之上……待水褪去,便只剩怀抱木桩溺死的尸骸。取生人骨血为桩,是为水鬼桩。”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姜丕又惊又怒。


    观棠缓缓摇头,说:“这是记载在河工手册里的方法,只不过姜虞候常居四京丰饶之地,未曾听闻罢了。去年滑州水患,河南府采用的便是沉粮袋止水之法。但如梧州这般,逢水灾便断水道,三年前桂江发水,本地斗米千钱,一石米起码需要一万文,且有价无市,反观溺死的水工及兵卒只用恤三十贯……”


    她话未说尽,听者却也品出其意。


    在广南西路这样的贫瘠地,一条人命或许连一石白米都比不上。


    众人想到这里,皆有种凄惶感萦绕于心。


    屋内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观棠行至窗畔,抬目远眺。她曾在书上看见此苍梧之城“城堞连云,胡商列肆”,聚西南诸蕃货,岁比扬州。当时,她不知是怎样的繁华景象,毕竟广右偏远,非轺传不能抵达。


    如今当她真的站在此地,见四野化为陂湖,又听说合龙门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愤然和哀伤,却听身后姜丕与章朔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上前道:“夫人,我观此地差役、衙蠹猬集。昨夜您遣我去送信,那守城吏既知我是京中人士,收起办银来居然无所顾忌。如此情景,大多是上行下效。因此我特意遣章朔去探城中烽台有没有点燃,章朔说许是被雨势扑灭,又或是从未点燃,总之他未见烽火,连问数人,也无人知。我想……这徐知州若有心瞒报水患,恐酿大祸。”


    观棠听完他所言,顿觉懊恼。漏刻似流水无歇,此刻的她应全神贯注带众人脱离困境,而非在此伤春悲秋。


    她略思一二,说:“姜虞候,我记得府志上载,梧州有三处烽燧。一处在城西桂江河畔的水则碑,由水文吏看管,此烽火点燃则求援上游,但如今江水漫城,水则碑的烽台恐怕早已被淹。还有一处烽火在衙城内,由州府司理参军负责,我想请您携您的部下速去衙城命他们点燃烽火。”


    姜丕听她所言似还有所隐瞒,站在原地扶剑道:“夫人,圣上令我不能轻易离您左右。”


    观棠道:“你是京中虞候,若你不去,那司理参军绝不会听命行事。趁徐知州等人此刻在郁江畔,即便是闯进去、杀进去,你也要点燃烽燧,明白吗?”


    姜丕凝神望了观棠一会儿,见她眼神决绝,开口道:“夫人,您说有三处,还有一处呢?”


    女子沉吟片刻,道:“最后一处在罗城东面的兵马营,我准备以经略安抚使夫人的身份前去,请兵马都监派人至上下游求援,并告知灾情。”


    “我随您去兵马营。”姜丕快速道。


    “不,姜虞候,您此去衙城,除了迫司理参军点火,还要让他鸣锣令罗城百姓速往衙城避难,亦或是往白云山上去。”


    见姜丕面色仍在犹疑,观棠厉声道:“姜虞候,你是陛下的御前侍卫。天子若为民之天,兵则为民之护,若连一城之民都无法保全,何颜以对天子?”


    听完她所说,姜丕只觉无法辩驳,心中哀叹。默了片刻,他只好沉重地点了点头。


    几刻钟后,观棠换了男装,携伯父观闳派到她身边的文四、薛虎二人一同往兵马营而去,留了两个年纪稍幼的在客栈守着青红的等人。


    临行前,观棠命青红她们换好便利衣物,收拾好包袱,见水势不对,即刻往衙城而去。


    “姑娘,”青红颤着声拉着她的手,说:“我想同你一道。”


    观棠摇了摇头,说:“这一路不可控太多,即便是文四、薛虎二人也无法保证我的安危,更何况再加个你。”


    青红忍着泪意,帮观棠梳好了头发。


    三人一路疾行,文四身形魁梧,在前开路。此时,不少庐舍漂没之人扶老携幼得往衙城而去,身边孩童哭嚎声不绝于耳,令人动容。


    观棠强忍着鼻尖酸涩,反复劝说自己沉住气。


    自从姜丕告知她烽火一事,她便在心中思索:徐知州不燃烽火,则意味着整个梧州州府不仅放弃求援,甚至还想将灾情瞒下。


    为何要这样做?


    大兆对各州县官员有着严格的考核标准,连年灾报则不利考课,徐知州等人若因此瞒下灾情,观棠尚可理解。但听客栈掌柜所言,梧州大小灾年皆有上报朝廷,如此便走不通此缘由。


    那么为何年年皆呈,今年却突然匿报呢?


    观棠想,唯一的变数便是谢闻。


    两个多月前,他来到了此地。


    身为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谢闻能征调禁军,三司之内,漕司和宪司受其桎梏,只有监司可直奏官家,暗中督查谢闻。如此大的权力,他还兼领了提举常平司,一举扼住了整个广南西路的官粮。


    无论徐知州背后的人是漕司还是宪司,亦或是京中那些贵人,他们想要的,恐怕是让灾情来得大些,再大一些。


    况且,水灾洪涝不光影响梧州一处,本州上下游,自柳州到象州,这些地方皆为广南西路的税贡重镇。光宗时期,广南西路土官兵变,直至显宗时期才算平息。本地兵民修养数年,突逢此灾,万灶皆沉,直至饿殍遍野、鬻妻卖子之境,恐怕俚僚又将趁机作乱。至若那时,谢闻面临的便是愆期救灾,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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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不力,以及戍兵哗变。


    即便他见招拆招,一一化解,大灾之后必是大疫。无论是饥疫还是病疫,谢闻必将开常平粮仓赈济。


    观棠记得书上曾载,本路的土稻九月熟,若遇雨涝便会颗粒无收。如今恰是七月末,意味着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常平仓尽空,谢闻这个提举常平司需四处筹措,借粮填仓。然大兆粮田多由世族所控,谢闻又能从谁手中调运粮草呢?


    待来年常平仓不见稻黍,兼司一本参上,谢闻便会被罢官。


    即便手握重兵,在此节骨眼上想强推稻改,逢广南西路大半田庐尽成泽国,他也无从下手。


    观棠想,于那些世家大族而言,恐怕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一步棋局,得多少谋士深夜笑谈。


    至兵马营的这一路上,她亲见百十为群、茫然无措逃难的百姓,又想到那些为救百姓投入洪水中化为人桩的兵卒。


    这些人有妻有儿,有父有母,唯愿方塘一亩,箐筿千竿。


    然而,为了满足京中豪右的私欲和权斗,他们便要失去性命,妻儿也只能流离失所。


    即便是脚踩万里阡陌,这些世禄之族仍贪利如蝇。


    什么是天灾,什么又是人祸?


    望着兵马营高高的木栅栏围墙,观棠随手抹去脸上雨痕。


    三人一路行至此,为赶时间皆未打伞,此刻浑身尽湿,十分狼狈。


    文四走上前,将文牒递给了兵卒,直言要见兵马都监。


    那兵卒见他气势汹汹,看了一眼手中文牒,目光惊诧,随后很快转身入营。


    三人在兵马营外等了许久,两位着劲装之人才从里面走出来,观棠很快通过二人着装认出其中一位乃兵马营都头,另一人只是小卒。


    她心中不由揣度起兵马营都监之用意。


    经略安抚使无品级,乃寄禄官职,谢闻从前任昭文馆学士,官至从三品,她将这经略安抚使家眷的名帖递入了都监帐中,此人怎么着都应该派一位副指挥使品级的人来接她。


    文四曾入军营,见来人如此,面色森冷道:“都头如何称呼?”


    那都头似有些哂然,拱了拱手道:“在下袁及南,见过诸位及经略使夫人。”


    观棠并不出声,文四见状道:“经略使夫人有要事要见都监大人。”


    袁及南头也未抬道:“实属不巧,这几日都监大人并不在营中。俚僚闹事,都监率兵前去羁縻州平乱了。”


    还未及文四回头,便听见身后女子的声音如一枚冷箭穿透雨幕:“不见都监大人也无妨,指挥使大人呢?”


    “指挥使大人也随都监南下了。”


    观棠听到这里,知那设局之人做戏做了个足,气极反笑道:“梧州罗城此刻水势滔天,几乎半城被淹,兵马营的烽燧为何不燃?”


    袁及南抬起头远远瞥了观棠一眼,只觉这位经略使夫人气势迫人,但还是不改颜色道:“兵马营的烽燧只有知州及都监大人能够下令点燃。”


    观棠正待说什么,突听身后马蹄声铮铮,一时之间似破土碎石,连大地都为之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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