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枝》
1. 第 1 章
连下数日雨,天地织网,绵延不尽。
在山林间冒雨赶路的人不知,这是东南海面上的飓风带来的雨水,但也觉天地异动,所过之水泥沙翻涌,所过之路虫蛇横窜,纷纷加快脚步,加鞭催马。
“姑娘,”马车内的丫鬟语气有些惴惴:“这都到广右域内了,在静江府的姑爷会否派人来接咱们?”
靠在车壁上阖目小憩的女子眉眼未动,倒是她身旁坐着的嬷嬷开口轻斥:“青红,既知入广右了,不可再唤姑娘。”
被唤作青红的丫鬟低低应了声“是”,不再出声,只用一双杏眼忧愁地看着自家姑娘。
靠坐着的女子容色端丽,眉若烟笼月云,颊似红纱裹玉。她身上穿一件浅青罗褙子,头顶戴着的纱面团冠透露出她已为人妇,鎏金梳篦紧贴着她的云鬓两侧,使得她的头发在如此簸荡的马车里也未散乱一分。
这位女郎正是前段时间走马上任的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谢闻的新婚妻子,观棠。
相较于她状元及第、寒门出身的夫君,观家在大兆实在显赫。
观棠的曾祖为兆国开国辅将之一,随太祖南渡,后掌西线兵权,离世后又被追赠郡王,部曲尽收禁旅。至观棠父亲这一辈,仍有叔伯领军中要职,她的伯父如今官任秦风路都部署,权控西北四路。
新帝继位后,为防边将坐大,重演前朝兵祸,在各路分设了代行皇权的经略安抚使,用以节制各地军、政、法、财四权,新科状元谢闻便领了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兼提举常平司一职。
仁熙二年,新帝颁布常平新政,设提举常平司在各地进行稻改,此举遭到世代屯田的旧党反对。当新旧两党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官家一纸诏书将观氏女赐婚给了新党的能臣干吏谢闻,以息两党之争。
这一番御赐的新旧联姻,到底使得两党暂时偃旗息鼓。
于旧党而言,谢闻被派往的不是膏腴千里的东南六路,反而是土瘠人稀、瘴林丛生的广南西路,且时有夷族作乱,新政要在这样的地界推行,京中的世家大族也只待看笑话。
于新党而言,观氏女有肃雍之德,可入储闱,同宗伯父手握兵权,控关东、扼河湟,使得无人敢窥陇右,有观氏女在,左右可保谢闻平安归京。
只不过,这场诸方皆誉的政治婚姻,却无人在意两位当事人的意见。
二人当中的一人此时在马车里睁开了眼,轻咳了两声说:“还有多久到梧州?”
自入岭南,逢雨寒气袭人,放晴后又热气蒸人,一日常有四时之气,时而冷时而热,实在叫人措手不及,观棠因此着了病。
她自幼长在汴京,虽曾乘舟南下至扬州,但那时她随出就外傅的兄长一路游玩,倒不觉难捱。今次过扬州,先走水路到杭州,又转陆路翻山越岭,入广南东路时便已耗在路上三月有余。
这一路舟车劳顿,观棠近日突然开始咳嗽,夜间难以入眠,此时的她眼下一片青黑,说话也稍显无力。
“娘子,还要走至少三个时辰。”向车夫打听完了的青红回道。
观棠掀开身侧的车帘,感受着凉凉雨意,人稍稍轻快了些,只是一息之间便有两匹高头大马踏步上前。
当先一人三十上下,方面扩额,须眉如戟,乃殿前司下属侍卫亲军的一位虞侯,名叫姜丕。
御赐的两姓联姻,为显圣恩,官家派了一支六人的侍卫亲军护送观棠南下,只不过众人皆知,官家这是怕有人为阻挠新令,在路上对观氏女下手。
这支队伍由行事刻板谨慎的姜丕统领,此刻的他勒马傍车而驰,目视前方道:“谢夫人可有什么指示?”
观棠说:“姜虞候,按车夫估摸的时间,到梧州时天色已暝,恐城门关,需派个人去通禀知州大人,看能否通融一二。天气如此差,大队人马实在不宜宿在城外。”
三江襟喉的梧州是大兆在广南东西两路最大的水路枢纽,商舶云集,城防森严,夏日最迟戌时三刻闭城。
姜丕闻言道:“是,我这就安排。”
观棠颔首,随后放下帘子,重新阖目。
就在车厢内的人以为她已经入睡时,她突然开口道:“我与谢郎君并非因情谊结为夫妻,日后入了谢府,莫要指望他人,凡事还是顾好自己罢。”
年轻的女郎仍旧闭着眼,眉头微蹙,带着病的沙哑嗓音里透出一股子厌厌不振。
身旁的钟嬷嬷看着她,抿了抿唇。
观棠其实并非有意提点母亲派到身边来看管她的这位嬷嬷,而是方才她迷迷蒙蒙间听见已入广右,忆起数月前的大婚之夜那位谢安抚使同她说的话,便有些心绪不宁。
男子冰冷的声音言犹在耳:“你我虽是官家赐婚,但实若参商。从今往后,我不会干涉你所作,你也莫问我所为。后日我便要快马南下赴任,你这一路可尽情赏花观月,缓行而至。”
隔着繁花锦绣的销金纱盖,还未看清自己的夫君,他就与她结下了秦晋之盟。
想到这里,观棠似乎再次入梦。
梦中有前朝诗人低吟: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他用相隔万里、此出彼没的参星和商星形容他和她,是想要与她划清界限,从此相敬如宾?只因她乃旧党世族,而他是新党寒士?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句诗词从远方飘来耳畔: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作为一名女子,她自然数次设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她与他又当如何相处。得知自己被许婚给谢闻时,观棠首先是茫然,她并不识得此人,说明他应非汴京贵胄子弟,但很快,她想起官家钦点的进士科状元,那位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的谢少行,谢闻。
她既想不到自己会嫁给寒门出身的谢闻,亦无法料到自己婚后会得夫君如此冷待,但自待嫁起,她心中不无期盼。
与能够靠伯父照拂、恩荫入仕的兄长不同,观棠是女子,只能终日被母亲和后宅琐事围困。
在她及笄之前,母亲王氏便在京中大肆为承袭了她美貌的女儿造势。官家赐婚后,王氏日日泣涕涟涟,哀叹自己的女儿竟嫁给了那样一个出身的人,又说观棠与武定侯府的嫡次子自幼相识,青梅竹马长大,若非半年前她执意跑去延州,这婚事早就定下了。
观棠忍了几日,终究还是冲她母亲发了火。
“母亲,自我及笄,您并不急着为我议亲。去年宫里传出消息,官家有意立储,您以为旁的人不知道您的心思?我也曾劝诫过父亲,伯父手握重兵,若再图谋储闱,官家心生疑窦,与伯父生了嫌隙,西北何安?可惜父亲为了母亲,向来是听不进女儿的话。如此我只好求助于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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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多少在延州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
她说到这里,见母亲还是冥顽不灵,似要同她辩驳几句,于是继续道:“赐婚的圣旨到的那日,远在京兆府的伯父得了消息连夜赶回延州,又与宣旨的李内侍长谈至夜深。第二日伯父请我去跟前,同我细说如今的朝堂局势,末了跟我说,母亲您想送我入宫的心思到底还是惊动了官家。如此,女儿的婚事即便您再不满,从今往后也莫要说了!”
王氏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女儿,终究是如鲠在喉。母女生了嫌隙,直到观棠与谢闻成婚回门那日,见了女婿的她才面色稍霁。大婚第三日,谢闻启程往任地去,因婚事仓促,观棠迟他半个月收拾好行装南下。
* * *
马车辚辚,雨水淅淅,到了梧州城果见城门紧闭,幸好观棠提前吩咐了下去,对过文牒,守城吏打开了一扇只能通人的侧门,钟嬷嬷等人从马车上取下今夜所用之物,又仔细叮咛了守车的仆役看好夫人的行装,一行人这才进城。
穿门而过,一脚踏入的是梧州罗城,也就是平民百姓所居的外城。几辆马车早早候在城墙下,打着油纸伞着官服的众人站在高高的车轴旁,显是为她而来。
如此阵仗,这一路南下倒从未见过。
直到此刻,观棠才清晰地意识到,她确实已经不再是青红口中的“姑娘”,不是观家的三娘子,而是经略安抚使身后的官家夫人。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倦意与来人一一见礼。
为首的徐知州约莫四十上下,头戴直角幞头,着绛色官服。他身子瘦削,行礼的时候微微岣嵝着背,叫人看不清神色。
借着暗沉的夜色和如梭的细雨,徐知州用一双窄眼仔细打量起观棠。
面前女子身形窈窕,为其撑伞的仆妇落后半步,显得雨幕好似为她掀开了帘子。
她行走时步态轻盈,徐知州鼻嗤一声,目光下移,果见她身下襦裙随着步伐逐渐沾染泥泞,但女子似无知无觉,又似浑不在意,屈膝颔首朝众人行礼。
动作行云流水,格外舒展,仿佛一朵昙花绽放时压低了茎叶。
这便是京中贵女。
在场众人心中几乎同时闪念。
行完礼,观棠的头还微垂着,眼眸却已经抬起扫视过去,这一刻,徐知州只觉她的目光如冷雨拂面,傲气慑人。
“劳知州徐大人与诸位雨夜相候,实在愧不敢当。”女子开口,声音微哑。
徐知州听了暗叹,自己不过是个梧州知州,她却能通过所着官服准确道出他的官职和姓氏,莫非整个广南西路的官员脚色皆为此女所记?
总之,这位谢夫人同她夫君一样不可小觑,更不用提她背后的观家……按捺住心中所想,徐知州开口道:“安抚使夫人这一路辛苦了。”
此时观棠的注意力并不在徐知州身上,雨声细密,远处似乎有人的呐喊声,以及一些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她辩听了一会儿,问:“知州大人,这么晚了,罗城似乎还很热闹?”
徐知州单手负于身后,说:“天公不作美,若夫人早几个时辰进城,下官可携夫人在城内四处看看。但如今天色已晚,还请夫人尽快去客栈休息。”
观棠只觉他讲话弯弯绕绕,心中生疑,掩面低咳了两声说:“客栈?不是衙城官驿吗?”
2. 第 2 章
梧州衙城是官衙及官员宅邸所在,与百姓所居罗城由内城城墙隔绝,唯镇南门可通。
只听徐大人沉声道:“连日下雨,那官驿年久失修,今早塌了一道墙,实在抱歉。不过夫人大可请放心,客栈里一切已收拾妥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观棠也不好说什么,由青红搀着上了马车,才坐稳,她便掀开帘子对姜丕说:“姜虞候,我有件要紧的东西忘在车上了,劳驾您去城外帮我取一下。”
姜丕闻言,见她身边随侍丫鬟嬷嬷以及她伯父为她选的那四位好手皆在,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阔步走到马车边。
观棠举起团扇半耷在自己的鼻尖,低声说了几句,姜丕听罢拱了拱手,朗声说:“我这就去给夫人取,夫人放心。”
他说完大步走向侧门,见守城吏迟疑着不开门,姜丕的手抚上刀柄,回首看向徐知州。他是官家的禁卫亲军,不怒自威,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自是令人胆寒。
徐知州几不可闻地朝守城吏点了点头,后者这才打开了门。
观棠在马车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徐知州的目光移向自己,带着些许探究之味,她垂眸故作疲态,说:“多谢徐大人。”
徐知州说:“夫人早些休息。”随后挥了挥手让车夫赶马,站在原地目送着观棠一行人离去。
到了罗城客栈,钟嬷嬷见屋内陈设清雅,似是特意布置过,带着些许赞赏道:“夫人,这徐知州看着倒是个十分周全的人。”
观棠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钟嬷嬷是观棠母亲观二夫人当年的陪嫁之一,此去广南路遥,特意被派到她身边照顾她生活起居。
观二夫人姓王,本家乃前朝五姓七望之一的并州王氏。前朝兵祸后,并州王氏大多南迁,再不复从前鼎族,观二夫人娘家是仍留在并州的一系旁支。
为了重振家族,观棠的外祖汲汲营营了一辈子,致仕时却仍只是个知县。他膝下三子二女,长女嫁给了并州通判之子,次女以美貌著名,嫁给了当时在河东路任都总管副使的观棠父亲。
观棠的母亲在一定程度上承袭了其父的心性,她唯利是图,借观家之势纵族中子弟放谷贷和印子钱。
时年,不少官员都私设质库取息,但王氏一族却被新党借机拿来弹劾观棠的伯父,谓他这般不束宗亲之人,又如何治军?最后,新帝的父亲光宗只得将他贬至延州,直到观棠的伯父拼死收复河湟后才重新重用。
因观棠的伯父掌兵,观棠的父亲被调至汴京,担任了河堤使这样一介小小京官,就此远离了枢庭。
见丈夫仕途无望,观棠的母亲只好将她的一切希望都放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然而,知二弟妻族荒唐事多,观棠的伯父做主将侄儿观晏送到了扬州的书院,直到知事才送回汴京,没过多久又安排了河东路巡检使的差事。
王氏虽无法亲自教养儿子,到底无话可说。
观棠南行前,王氏将自己的贴身仆从钟嬷嬷派到了她身旁,留了照看观棠数年的沈嬷嬷在府中,观棠心里知道,母亲这是要钟嬷嬷盯着她,即便是到了广南这样遥远的地方,她的周围还是时时刻刻笼罩着母亲的阴云。
这位钟嬷嬷是个贯爱揣摩萱堂之人,观棠虽闭口不言,却并不能打消她的疑虑。
方才她钻进马车时,听见那虞候说要给夫人取物,她问夫人落了什么东西,夫人却说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
钟嬷嬷的目光移向正在整理被褥的小丫头青红,她自幼服侍夫人,一心向主,问她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但又不能直接去问那官家侍卫。
左思右想间,钟嬷嬷将屋子里外收拾妥当,准备寻机明日再问,随后带着仆妇们离开去了隔壁间休息。
钟嬷嬷等人走后,观棠轻舒口气,青红见她面色苍白,卸下在人前的贵女妆容,病态和疲态尽显,低声说:“姑娘,要不先睡下吧?”
此间只有她和观棠,不由得又用了旧称。
观棠闻言轻轻摇头,朝青红宽慰般地笑了笑,后者顿时觉得心中稍安了些,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以她家姑娘的聪慧,定能平安到谢姑爷身边。
至后半夜,窗外雨声似珠玉落盘,清脆有声,也更加催人入眠。
观棠洗漱完换了身干净衣裳,合衣坐在榻上等信。
方才在城墙下,她总觉得那雨声似乎掩盖着什么,便以落东西为由请姜虞候去探究一二。
除了那些声响,还有徐知州所安排的这间位于梧州罗城的客栈也令她心生不安。
作为安抚使夫人,她每到州城皆宿官驿,一来她乃官眷,按规需宿官驿。二来,她也可借驿馆递信往静江府的谢宅,告知行踪,安排事宜。
雨势愈大,渐渐地,除了雨声什么声响都听不见了。
观棠不由地开始疑心,是否是自己多想?
王氏自她幼时起便说她是个心思颇重的孩子,看人的目光也总像在审视着什么,显得疏离而不近人情。
观棠尝向母亲解释,这只是她的行事习惯,最后却总得母亲一句:“反正以后你不同我过日子,自是和你未来夫婿在一块儿,且看人家能不能忍受你罢!”
言辞狠厉,似赌气又似恶咒,令观棠语塞,同时也令她分外悲戚。
夫子曾说,慈亲育子,施不望报,母亲却截然相反。观棠幼时便总觉母亲看待世间万物都在衡量其价值,仿佛时刻不停地拨弄着算珠,啪嗒、啪嗒,搅得人心绪难平。
啪嗒、啪嗒。
好似一个噩梦被唤醒,观棠一个激灵从榻上坐起。
原来是房门被重重叩响。
在外间候了一夜的青红赶忙起身开门,果见姜丕站在门外。
还不待他说什么,观棠穿好外衣快步从里屋走了出来,将他请进屋。
见来人浑身都被雨淋透了,面上还滴滴答答淌着水,观棠本想命青红拿来一些干净巾帕,却发觉向来稳重的姜丕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慌乱与急切,于是静立着等他开口。
姜丕仓促行了个礼,说:“谢夫人,出事了,连日下雨,河水疯涨,郁江沿岸的堤坝已经被冲垮了!”
观棠听了心中骇然。
梧州城外除郁江还有桂江和浔江,此三江成包剿之势,环绕梧州东南西三路,若遇溃坝,三江泄流,大半个罗城都将被淹没!
* * *
沿梧州西路的桂江水系一路北上,七八日便能到广南西路的首府静江府。
此地面环一水,背靠一山,得地利,城内屯兵万人。除水陆两军外,静江府还有戍守当地的厢军,以及由本地夷族俚僚组成的乡兵。
谢闻来此月余才将当地戍务厘清,随后又马不停蹄地前往昆仑关巡检边防,点兵校阅,待他返回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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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已经是七月末了。
有些漫不经心地,这天早上用过膳往书房去的路上,谢闻问宅中管事狄良:“观氏走到哪里了?”
“前些日子驿馆来了信,算下来应是过了康州了。”狄良打量着谢闻的神色,踌躇道:“郎君,要不我让德庆带人去梧州候着夫人?”
谢闻在心中算了一下日子,眉头微蹙,说:“不用,左右就这几日了,一去一回的还麻烦,你派人盯着码头和城门就是了。”
狄良久未出声,谢闻偏头看了一眼老者,问:“狄叔,你想劝我?”
“郎君,观家小姐不远万里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得,您是她唯一的倚仗。”
年轻男子的脚步在廊庑下顿住了,说:“是吗?我临走前与孙参知秉烛夜谈,他话里话外倒是要我多多倚仗他们观家。”
“夫人是女子,您是她的夫君,我所说的倚仗自是指这家宅内,您却同我讲官场上的事,老身不懂那些。”
狄良说完,见面前的郎君许久未开口,抬眸看了过去。
男子负手立于廊下,穿一件竹青色圆领襕衫,侧影峻拔。他眉骨如峰,眉下一双眸子如一块无暇墨玉,其中似有暗潮涌动,又似只是倒映着天边密布的乌云。
过了一会儿,谢闻提步向前走,自嘲一笑道:“我同她……可真是孽缘。”
“御赐的婚姻,怎会是孽缘。”狄良低呼:“郎君可千万别这么说。”
谢闻不再说什么,抬脚便进了书房。
他数日未归,案牍堆叠如山,直到太阳西落,屋子里的天光一寸一寸消下去,桌案上的公文被染得幽蓝。
他在书房时不喜有人随侍,磨墨添茶等一应事务皆亲自料理,见只剩最后几份公文,谢闻懒得唤人进来掌灯,决定速速看过再行决断。
公文上说,南海近日飓母如断虹,已罢市舶,禁舟航数日。沿海各州恐遭水患,需速检堤堰,固闸澳。
这是广南西路州府的会要抄报,以防灾患时要仰广南西路诸州军赈济,特地承报到了谢闻这位经略安抚使这里。
谢闻读完抄报,迅速找出急递用的椒纸,提笔命静江府近日回文限两日到军,随后唤德庆送去州衙。
德庆是他的长随,幼时曾投军,有些功夫在身,办事牢靠,接了信行了个礼便动身去了。
看着德庆离去的背影,谢闻突然想起狄叔白日里同他说的那番话。
观氏女快要入广南西路了,左右不过这两日。
狄叔自他十六岁回房州读书起便相伴他左右,数月来,他以公务缠身来掩藏自己对新妇的寡情,终究是瞒不住待他如亲子的狄叔。
他七岁丧父,其父死于房州任上,作为流放州的房州当时并无解试名额,母亲遂带着他投奔远在淮南东路的舅父。舅父经商,有些家资,决定助他读书,为他上下打通关系,把他送到了扬州的广陵书院。当时,他本想以寄应生的身份在解额较多的扬州参加解试,但各中曲折,使得他九年后重返房州,十八岁才得以应试参考。
人生只走过春秋二十三载,竟有种已然耗费半生精力之感。
谢闻独自一人站在书房前,见游廊至深处有竹影摇曳,仿若幢幢人影。
起风了,似要来雨。
谢闻想。
他与观氏女的这段孽缘,或许便是他在扬州读书时种下。
3. 第 3 章
广陵书院春秋释奠,七年前的暮春,早已过了入学时间,一位自延州而来的学子到了书院,其名邹晏,年十四,朗目疏眉,器宇轩昂。
自邹晏来后,谢闻的同窗不时调笑他,说书院里有了这号人物,那谭家恐怕就要放弃谢闻,另行择婿了。
谭氏乃扬州大族,世代居于此。时年流行“榜下捉婿”,像谢闻这样无甚背景的学子,一旦中举,便似羊入虎口,他的同窗曾建议他尽早寻一位靠山,他才学过人,即便过了解试,也还要上京参加省试,这一路所耗资材自不在话下。
同窗所言,谢闻大多付之一笑,鲜少理会。他曾与舅父、母亲约定过,待解试过了再行议亲之事,谭家屡次试探,若都碰壁而归,自会另寻他人。
那日,家中派人送来衣物,谢闻去书院门前取物,正巧撞见同窗口中那位邹晏从一辆青幔马车上下来。他手上捧着沉甸甸的包裹,想着尽快回到校舍,却听周围传来一阵低吁,谢闻回头望去,见邹晏正伸手扶着一位着缥色襦裙的小娘子从马车上下来。
“这是……邹晏的妹妹吧?”
身边的学子交头接耳了起来。
“眉目如珠辉玉映,长大以后必然容色超凡。”
“不知日后何人能娶她作娘子。”
“你省省吧,看看人家那通身的打扮,也不知这延州邹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底。”
“能送来咱们书院附学旁听,每日还乘马车上下学,保不齐是什么近臣的外室子女……”
谢闻微微皱眉,面前的小娘子不过十一二岁,稚气未褪,却被如此议论,他听得心烦,低声说:“诸位,还是莫要在此品评他人了。”
周围人一见是谢闻,议论声顿时少了些。
他在广陵书院颇有声名,皆因初入学府时,有夫子拿着他的策论说他有连中三元之才。自那以后,书院学子们私下以“谢三元”之名称呼他,戏谑居多。面对这些事事非非,谢闻并不驳斥,始终像书上所形容的,岩岩若孤松独立。没过多久,突然有谭家想要招他为婿之言,围绕他的非议虽未歇,到底不会再传到他面前了。
似是听见谢闻所言,那位小娘子向他投来审慎的目光,原来她早将他们的话都收入耳中,只不过置若未闻。
她年纪虽小,一双眼眸却似沉水碧玉,波澜不惊,如此气派,倒像是冷傲自持的京中贵女,而非长在延州那样的演武之地。
谢闻思索着,目光在她的面上停留得久了一些,发现方才那些生徒所言非虚,她与她兄长生得肖似,二人龙章凤姿,皆容貌出众。
收回目光,谢闻转身离去,依稀听得身后的那对兄妹在说着什么,不知为何,他竟放缓了脚步,只听哥哥说:“好了,看到书院了,可满意?”
妹妹声音轻灵:“这是我博戏得来的彩头,自然要好好看看。”
“你再不回去,我上课便要迟了。”
妹妹似乎并未接话,哥哥劝道:“这样,我将今天所习课业皆带回去给你誊录如何?”
“一言为定。”
“我真是怕了你了……”
兄妹二人语态亲昵,但妹妹倒像长姐,哥哥好似幼弟,再加上女子誊抄兄长的课业,实在罕见。
一路胡思乱想着,谢闻回到了屋内。他解开裹布,首先打开母亲每次随衣物附上的书信,读着读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一目十行读完,谢闻粗乱将信纸叠好塞进衣服里,走到案几前倒了杯水仰头饮尽。
冷茶入肚,却浇不灭他心中怒火。
母亲在信上说,谭家上门了,这次舅父实在无法回绝。他依靠舅父花大价钱才取得寄应之名,但不知怎地,旧地房州的原籍档案丢失了,他迁来扬州的时间不明,按照大兆的贡举条例,籍贯不在本州需居满七年才有资格寄应参考,没有历纸佐证,今年他便无法参加解试。
书信末了写道,谭家的意思,是要以解额逼婚。
他坐在案几旁,面前数缕阳光投入屋内,照得光尘舞动。
佛书有言,阳焰浮动,肖似野马。看着那些飘散在空中的尘埃,谢闻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一年他十六岁,也曾听闻学子受豪贾千金而弃学贩盐的故事。他只恨自己从前的天真和自以为是,谭氏这样盘踞于此地数代的大族,怎会将自己这样一个命如浮尘的寒门学子放在眼中?今年参加解试的学子中也有谭家子弟,若不能为谭家所用,他就是一枚弃子,连放在棋盘上的资格都没有。
当日堂上作诗,他提笔写下:姚黄艳先谢,楸枰劫子多。
范夫子经过他的时候,命他下学后去斋舍找他,讲诗时也只字未提他的诗作。下学后,周围同窗纷纷来观,却见纸上只有短短一句,于是面面相觑。
“谢兄今日身体不适吧?”一位同窗呵呵一笑,打了个圆场。
谢闻抬起头,见桌前的邹晏似是因倒着看字,反复辨认才读完这句,随后,那双他上午注视过的相似的眸子投来了些许好奇之色。
仿佛被冰冷的溪水浸透,谢闻一下子从杌凳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到了斋舍,谢闻以为夫子要斥责他一番,此时距离解试不足三月,诗文显露他心绪不平,未料范夫子只是将他的诗收走,随后将一张请帖放到了桌上。
“三日后旬假,平山堂请了大儒讲学,拿着这请帖赴宴去吧。”范夫子说。
后来,在平山堂,他得了如今的参知政事孙向愚的垂青,拜其为师,再不受谭家所胁。只不过当时新党势薄,孙向愚令他即刻返回房州,谢闻不解,问:“房州并没有解额,孙师这是何意?”
孙向愚并不言明,但谢闻知道自己已然走投无路,与母亲、舅父商议以后,回到了房州,潜心读书,静待机缘。
五年后,新帝继位,令各州学生徒满两百人处增解额三人,房州这样的流放州降为八十人的标准,如此,谢闻虽迟了数年才得以参加解试,但确也像广陵书院的夫子所言,在两年内一路高中解元、省元,殿试时再被钦点为状元,成了名副其实的“谢三元”。
只不过,当年那位言说他有三元之才,在他将入死局时为他谋求生路的范夫子,却因他悲愤时写下的那句“姚黄艳先谢,楸枰劫子多”被劾奏谤讥朝廷。
当时在位的是新帝的父亲光宗,新党宰相利用新政处处掣肘世家,遭旧党反扑,最终以光宗妥协,贬谪推行新政的官员为结局。
光宗崩逝同年,旧党扶持光宗六子继位,为显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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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新帝的兄长。显宗身子羸弱,朝廷终日被旧党把持,为了扑灭新党最后的火苗,旧党趁机抓住了这句诗文来打击蛰伏的新党势力。
姚黄艳先谢,楸枰劫子多,姚黄乃牡丹头名,最为华贵,“先谢”二字即是含沙射影官家沉疴。至于楸枰劫子,则是指棋盘上的劫争,意指朝廷不顾党争,鱼肉百姓。
便是七拐八绕,也要用一句诗文定罪,如此成了世宗在位时的“广陵书院案”,牵连新党塾师学子诸多,唯有早早离开扬州又被谭氏毁了历纸的谢闻躲过一劫。
当“广陵书院案”传至闭塞的房州时,被定罪为诗稿作者的范夫子,已经瘐死在流放岭南的路上了。
数年后,谢闻跪在地上询问孙向愚,为何范夫子被定为诗稿作者,堂上作诗的他却被隐去了。
“为师不妨将话说得再明白一些。”谢闻只觉老师的声音如山间晚钟,带着一丝苍凉:“恩荫制度让那些世家大族源源不断参与荫补,此乃冗官;自太祖年至今,禁军翻了四倍有余,此乃冗兵;数次败仗,使得朝廷向坚辽、晖夏两国年供岁币五十万两,此乃冗费。若再不寻求变法,大兆……国祚难恒。光宗在位时,不是不想改革,但结局是什么?新政废止,无数官员被罢朝。先帝继位后,旧党急需一个惩治新党的口子,而范俞,为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
“所以……范夫子只是个弃子?”谢闻颤着声问。
孙向愚并未否认,只说:“他说他能当你半师,此生无憾。”
谢闻将头趴得更低了些。
孙向愚走上前,左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叹了口气,说:“知远,这就是你要走的路。这条路很长,很孤独,随时都会有人离开,无论是为师,还是范夫子,亦或是你,在大局面前,都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谢闻抬袖擦去面上的泪痕,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说:“师父,那诗又是如何流传入京的?”
孙向愚沉默半晌,为他解惑:原是有位稚子,为她在广陵书院附学的兄长誊录书卷。后来稚子返京,家中的法书师在检查她课业时偶然发现了这首诗,当做投名状呈递给了当时旧党把控、专举谏之事的提举学事司。
听孙向愚说完,谢闻脑海中如惊雷般炸响。
惶恐、愤怒、懊悔,以及一丝令他羞愧的不可置信,齐齐涌上心头。
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知道是何人所为,但他不知她姓甚名谁,哪家所出。
方才师父描述稚子返京,而非回到延州,如此,她那兄长“邹晏”恐怕是个持化名下扬州的王孙子弟。
尽管他心里清楚,无论是那位高门大户的法书师,还是提举学事司的学官,亦或是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的旧党,都要比她和她兄长可恨,但不知为何,谢闻此刻迫切需要知道亲笔抄传他诗稿之人是谁。
于是,他咬牙道:“稚子何人?”
他说完,在记忆中努力搜寻起她的模样。
此去经年,少女的面庞已然模糊,只有一双仿若一汪沉渊碧水的眸子,泛着点点寒星,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上齿狠咬着唇带来的疼痛让他保持着理智,终于,谢闻等来了师父孙向愚的回答。
“你可知……观氏?”
4. 第 4 章
三月,金明池开,琼林设宴,这是属于大兆及第者们最明媚的春,其中饱受瞩目的自然是那位寒门出身却连中三元的谢状元。
自汴京的街巷走过时,花果香囊、金锞罗帕,数不胜数的彩头投掷在他身上,就连几只蛱蝶都被其身上的香蜜所吸引,翩然左右,与头戴簪花官帽、着青绿锦缎斓袍的清俊男子交相辉映,瑰丽夺目。
如此情景,直至三年后的春闱,依然为汴京城百姓所津津乐道。
然而,相较于欢呼雀跃的人群,高马之上的状元郎却显得十分沉寂,好似一把新硎的宝剑,正用剑鞘掩映着自己的锋芒。
自那日孙师同他言明兄妹二人身份以后,他着人打听观家之事,知晓了那位哥哥如今在哪里当差,果然如他所料,观晏靠着恩荫得了个武职。唯独让他意外的是,年逾十七的观氏女却仍待字闺中。
她在家中行三,旁人称她观三娘。
这位三娘子以容貌冠绝京城,也说她恪守姆训,庄重禀德,为世家女之典范。
谢闻初听德庆同他转达的这些话时,并未置评,只问:“为何她还未许下人家?”
“有两说。一说那观家与武定侯府乃世交,观三娘同武定侯的嫡次子魏旭青梅竹马长大,二人自幼便定了娃娃亲。只不过魏旭如今在信安军水虎营里,似乎暂无成婚的打算。”
德庆说完,默了片刻,谢闻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迟疑,开口道:“你继续。”
“还有一种说法,说……这观氏女是太子妃的人选。”
“太子妃?”谢闻听罢,先是紧拧眉头,随后面上露出一抹讥笑。
且不说而立之年的官家是否有立储的想法,他膝下最年长的二皇子如今也才十二岁,那观家竟如此图谋?
真不愧是能用一句诗来构陷旁人,取贪残之道的世族。
只不过,想到观家那位稳坐了三朝的秦风路都部署,谢闻还是敛了神色,吩咐道:“我在京中待阙的这段时间,观家有什么变动随时来报。”
* * *
新帝上位以来首开恩科,自是声势浩大。琼林宴后,及第的进士们得宴请无数,唯恐酒慢。
汴京繁华,人间天上,人醉不知处。
与谢闻同年及第的榜眼陈霖家世煊赫,三代皆官至中枢,其父曾为太常少卿,出使大定、丽水等国,后任谏议大夫。
台谏两院初设时虽独立于内朝,显宗继位后,御史台为旧党把控,谏院的规谏权力渐渐消弭。参知政事孙向愚职同副宰,受两位旧党人士所任的同平章事桎梏,新帝继位四年来,孙向愚一直试图让谏院重归正位,再行谏争朝政之职。
由此,谢闻虽敬谢了诸多宴请,唯陈家的这场曲水宴他应约而至。
陈霖稍长他几岁,已娶妻生子,席上,他将自己两岁的小儿抱来与诸座嬉闹,也许是孩童在场,一场酒宴仿若家宴,众人皆有些倾盖如故之感。
午后,酒过三巡,陈霖提议众人同他一道去芥园观石,也好散散酒气。
光宗在位时,曾言陈霖之父性秉正,谏言骨鲠,特赐了一块太湖石。此石形状如烟,孔窍贯通,似乎是光宗在提点其父为人要学会变通,刚则易折。若是寻常人士,恐怕要将此石藏于府中,但陈霖的父亲却为此石修葺园林,引人相看。
“攸同兄,为何此园名芥?”一位进士问。
“大家可以猜猜。”陈霖煞有介事道。
“莫非是芥字音同诰诫的诫?”一人猜道。
“非也。”陈霖摇摇头。
“我知道了!”另一人道:“佛书有言,以须弥之高广,纳芥子中,这芥便是指其中玄妙。”
陈霖笑道:“楚白兄此解甚奥,这“芥”字确实也源于佛经,不过家父所想,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
在场诸人顿时思绪翻飞,一时皆默,忽听一人道:“芥子投针。”
陈霖的笑容微凛,随后感慨道:“诸位,少行兄答对了。”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那位身着青色暗花长衫的新科状元,他面上并无明悦的喜色,只是淡笑抬袖行了个虚礼。
陈霖见他不言释,突然说:“不过少行兄,这芥园之意,可不光你一人答对过。”
这下,就连谢闻眸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
“去年适逢小妹及笄,家母请京中闺秀观礼,宴后携她们来此地,当时,有一位姑娘也说出了芥子投针之典故。”
陈霖用此女的话解释道:芥子投针,源自《南本涅槃经》中的“如以芥子投针锋,如以蚊蚋脚蹑须弥山”,其意指世事难成,仿若将芥耔投入针孔,所耗之巨大而所收之甚微。
谢闻听了他所言,心思微动。
他能想到芥子投针,不过是以己度人,代入了陈霖之父为官几十载之所思。尤其在经历了光宗新政的失败,以及显宗时期枭獍的旧党当道后,如今陷于谏院的陈父深知,一道政令下去,又岂能朝令夕至,各中迂回曲折,辗转翻覆,实若芥子投针罢了。
陈霖用词“姑娘”,便是一位并未出嫁的闺秀。谢闻心想,此女若非侥幸蒙对,即十分深谙人心。但若能叫一个未经官场的女子将芥园、芥子投针以及庙堂之事联想至一起,他也实在难以相信。
此时,周围人纷纷好奇此女何人,追问陈霖,谢闻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诸位可知那观家三娘子?”陈霖讳莫如深地道。
他这么一说,在场有几个人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另有一些长在汴京之外的学子则面露疑惑。
陈霖含笑道:“总之,此女绝非一般女子。”话题就此打住。
谢闻缓步跟在继续游园的众人身后,心中却想着先前德庆同他所说,观家女或是太子妃之人选,若以她这样的家世以及心性,真的步入储闱……
这时,他的思绪突然被陈霖打断,后者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旁,说:“少行兄,我大兆建国以来,你是唯一一位连中三元之人,如今名动天下,该是多少岳翁心中的乘龙快婿啊!”
走在前面的吴廉听见,回首哈哈一笑,说:“攸同,你怕不是想给你妹妹说媒了吧!原来今个儿咱们都是来作配的啊!”
他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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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笑,谢闻只好捧袂道:“楚白兄说笑了,攸同兄之妹乃京中贵女,以某之家世,实在难栖上苑。”
他们如今站在花竹秀野的芥园内,大兆文人喜赏园,芥园在汴京虽非头名,但因光宗所赏奇石,颇有时誉。
谢闻以上苑比喻陈家,陈霖虽知他有心相拒,听了也并不恼怒,只转向了吴廉,无可奈何道:“吴楚白,你真是……”
吴廉笑着快步走远了,如此便算揭过此话。
园游毕,众人往筵席所在的衔兰阁而去,经过临湖的抄手游廊,便见对岸的凉亭之下有两位姝丽女子娉婷而立,丫鬟仆妇都在亭外候着。
其中一人面朝着众人,正在投食喂鱼。她着粉纱衫裙,头绾双鬟,鬓插簪花,面若盈月,肖似陈霖,想来便是他的妹妹。另一人以背影示人,她头未戴冠,梳着垂挂髻,头系青白相错的打线彩绦,上穿鹅黄对襟衫,下身着新绿齐腰褶裙,身形纤长似柳枝拂风。
那陈霖妹妹听见动静,抬头看向众人,使得这群在殿前对答如流的进士们一时踌躇了起来,不知是该远远见礼,还是该对两位未婚女子视若无睹。
这时,陈霖嘴里咕哝了一句“胡闹”,随后引他们快步离开了廊下。
落在后面的谢闻听得鱼儿争食的水声泙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巧撞见原先背对着他们的女子转过身子,正同陈霖妹妹说着什么。
他顿感失礼,回过了头。
虽然只是仓促一瞥,但仍觉女子容貌慑人,如惊鸿照影。
回到席上,众人饮酒对诗,至酣时,吴廉笑道:“攸同,你妹妹如此可人,何愁嫁不出去。”
陈霖说:“家父老年得女,将妹妹宠得无度了,大家见谅。恐怕是听说了今天要宴请诸位,她……”陈霖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坐在他对首的谢闻,面露一丝苦笑,并未再说下去。
这位年轻的状元郎不知,数日前新科盛典,状元巡城,他的才貌实在是捕获了不少在场观礼之人的心,他的妹妹自也在其中。
这时,有人卷着舌头道:“攸同兄,今日你妹妹身旁之人是谁?看她衣着打扮似乎并非府上之人。”
陈霖听见这话,思忖了一会儿,说:“我也未料到为何她今日在府上,不过她与小妹交往颇深,恐怕是小妹邀来的。”
以为陈霖要卖关子,提问之人撇撇嘴,起身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也给他斟了杯酒。
二人杯酒下肚,陈霖吁一口气,说:“那位便是咱们在芥园中提过的,观家三娘子。”
话音刚落,突然有杯盘相碰的声音响起。
陈霖赶忙放下杯子,却见向来老成持重的新科状元谢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长衫上一道水痕。
“抱歉。”男子声音暗哑。
“这有何妨。”陈霖连忙命人拿来自己的干净衣物,又令其带谢闻去厢房更衣。
谢闻跟着陈府的下人在暮色中一路前行,直至下午他经过的迤逦游廊,谢闻停了步,转眸看向湖面。
斜阳若浮光跃金,水波清荡,而湖水之上的凉亭里,空无一人。
5. 第 5 章
待谢闻返回席间,已一切如常,众人只当他不胜酒力,一人笑道:“少行兄,以后这样的场合多了去了,你可要抓紧练练你的酒量啊。”
陈霖挥了挥手,说:“别听他瞎说,少行,日后若你真入了昭文馆,便是陛下近臣,需得无偏无党,无党无偏!像今日这样的聚会,难咯!”
听到昭文馆三个字,在场尚还算清醒的人皆难掩复杂神色,望向了谢闻。
光宗在世时,并史馆、昭文馆、集贤馆为崇文院,三馆中昭文馆居首,职责为典籍校雠、御前讲史,因此一直被视作宰储之地。
以谢闻之资,得陛下亲擢,若再入昭文馆,那真可谓是一步登天,旁人毕生都难跻了。
见席间有人面色不虞,气氛凝滞,吴廉忙道:“我看啊,攸同是吃酒吃多了。咱们今日不谈政事,只把酒言欢!”
于是众人又开始传杯弄盏作乐,直到点灯时分,还听得衔兰阁四周笑闹声不歇。
陈姌送观棠离府的时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仍止不住地往那喧嚣处望。
观棠笑道:“今日人也见到了,可还开心?”
陈姌撇撇嘴,说:“哥哥都不带他来同我见见礼。”末了眼睛一转,说:“棠姐姐,可惜你没瞧见他,我早说让你不要背过身去,你偏不听我的。”
观棠淡笑未语,二人走到陈府的大门外,陈姌十分不舍道:“棠姐姐,你真要去延州吗?延州那么远,一来一回得得好久呢,你何时回汴京?”
观棠说:“恐怕是要费些时候。你放心,待我到了延州,第一时间就写信给你。”
陈姌依依不舍将她送上马车,扒在车窗上同她说:“说好了,一定要写信给我。”
观棠揉了揉她的发髻,说:“等我回来,同你讲发生在延州的事情。”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陈姌这才允马车走。
见陈姌转身进府了,青红放下车帘,笑道:“姑娘,陈家姑娘可真是个性情中人,就是不知道她回去之后会不会被责罚。”
观棠说:“她父母慈爱,父兄也都十分偏宠她,今日之事虽有些出格,但若以陪我观鱼做挡箭牌,想来最多也就被责备几句,不会有事的。”
“真是说巧不巧,今日她邀姑娘来府上话别,偏赶上这样的事。”沈嬷嬷叹了口气,说:“姑娘,她性子这样跳脱,日后真不知婚配何家。”
观棠倒不甚在意,说:“姌娘的赤忱性子才是千金难求。”
“我看她今日同你闲话,十句有九句都未离那新科状元。姑娘,你也该向陈家姑娘学学,对自己未来的大事上上心……”沈嬷嬷在一旁絮絮叨叨,观棠听着听着却神游起来。
午后在陈府的凉亭里,不过回首的功夫,她与那群尚未授官的选人中一人视线交错,有一瞬间,观棠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这人。
是在何时,又是在哪里呢……
“姑娘,姑娘……”青红急切的声音传至耳畔,观棠从梦中抽离。
睁开眼,只见面前青红的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观棠才凝神厘清她所言:“姑娘,文四来报,说那水已经涌入城内了!”
昨日夜里,姜丕来报西江溃堤之事后,观棠虽有些骇然,还是决断道:“梧州地处三江口,常年遇水患,无论是府衙还是水军司应皆有备预。如今既已入广右,南行的大队人马也好不容易才休整歇下,我看还是不要惊动大家了。姜虞候,我建议让文四他们同你的部下轮值,若今夜发现水汛入城,即刻通知大家。”
姜丕稍加思索,点点头,又问:“那城外的车马……”
观棠暗道自己居然忘了这桩事,忙命青红磨墨,边提笔书写边道:“物件比不得人命,若真遇上事儿了,请那些车夫以及家丁弃车乘马往静江府去,有我亲笔书信,谢府知悉后也不会追责于他们。”说完又盖上了自己的小印。
她下笔飞速,等黄纸上的字迹半干便塞进竹筒,又用蜡封上,最后递给姜丕,说:“劳驾您请守城吏传信与他们。”说完又转身对青红道:“取两贯钱来。”
此地守城吏一年俸禄不过三十余贯铜钱,这两贯钱足以让他们替自己跑个腿,同时照拂一下那些歇脚在城外的车夫。姜丕边感慨着观棠的面面俱到,边将沉甸甸的两贯钱和竹筒一应装入怀中,匆忙行礼离开了。
姜丕走后,观棠累得沾枕即眠,直到此刻青红将她唤醒。
观棠从榻上坐起,心下懊恼,自己这一觉竟睡得这样沉,还梦到了旧事。只是想到这里,她伸手穿过衣袖的动作顿了顿。
难道去年在陈府水榭,她曾见到的人是谢闻?若那是她和谢闻的第一次会面,她又为何会有熟悉之感?
“姑娘,怎么办,如今还能出城吗?”青红颤着声问,见她家姑娘恍若未闻得穿好了衣服,只剩一个绦带未系,便伸手替她束好。
观棠回过神,将手搭在了腰间青红的手上,只觉她手凉如冰,沉声安慰道:“青红,凡事莫急,总会有办法的。即便咱们现下出不去梧州城,那衙城傍山而建,地势高于罗城,我们多少可去衙城避一避。你现在去同文四说,让他去请姜虞候来商议一下。”
青红离开房间后,趁钟嬷嬷等人还未来,观棠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扇。
迎面而来一股浓厚的土腥味,令人有些不适。观棠掩住口鼻,往外望去。昨夜她乘马车而来,并不知晓下榻的客栈在何处。
此时天色未曦,雨势稍缓,但面前的一切好似被罩上了一层灰黄的绢布。看着远处决堤了的郁江江水湍流,原本临江的码头已寻不着踪迹,观棠大致知晓了自己此刻所在位置。
梧州罗城以衙城的镇南门为轴心向外延展,整座城呈东西向盘绕在郁江北岸。通往镇南门的十镐街上商贾林立,百货聚集,是最为繁华之地。她所居客栈应当位于十镐街东侧,地势居高,因此能遥看郁江。
观棠正思索着是即刻动身往衙城去,还是暂时守住客栈这处高地,钟嬷嬷等人梳洗好来寻她了。
便是如钟嬷嬷这般循规蹈矩之人,听说决堤淹城一事,面上也难掩慌乱。
“夫人,要不趁水势不高,我们赶紧出城吧。”她说。
观棠不是没有想过她的提议,却见面前大小丫鬟仆妇五人,其中最小的丫鬟核桃才十三岁,正踌躇不安地站在那儿搓着衣袖。观棠想,她们皆为弱质女流,江水漫涨,影响的肯定不止梧州这一路,若真出了城,路上遇到山崩水出,恐难保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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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平安。
于是她摇头说:“钟嬷嬷,你去请客栈的掌柜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他,也请他准备些吃食送过来。”
钟嬷嬷应声而去。她刚走没多久,青红便带着文四以及姜丕来了,小小的屋子一下子堆满了人,观棠对稍长的林嬷嬷说:“林嬷嬷,你们去隔间候着吧,将东西收拾好,也许我们随时会动身。”
林嬷嬷带着丫鬟们走了,观棠请文四和姜丕坐下,说:“我请了客栈掌柜来,他是土人,此地常年水患,我想先请他判断一下局势再行定夺。”
观棠的判断确实没错,客栈掌柜年逾四十,本地生人,因常年待人接客,张口也是流利的官话。他躬着身说:“安抚使夫人,这梧州城每年夏天总有这么一遭,您不用担心。”
观棠问:“罗城城内有多少人?”
掌柜思索了一会儿,说:“罗城内百姓千户,另有羁縻州贾以及未在官府上户的俚僚等,加起来或有万人。”
上万人……若水淹四分之一座城,便要有上千人流离。
观棠又问:“郁江决堤每年皆有?”
掌柜似难以作答,顿了顿首,开口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知夫人是否知晓,梧州以东有一座泥沙淤堵形成的沙洲,名为系龙洲。此州横截郁江江心,激水成涡,郁江只要涨水,被系龙洲这么一挤,水势更加湍急,冲垮堤坝也是寻常事。”
“掌柜的恐怕不知,我父乃京中河堤使,江流水利之事我略为知晓。沙洲激水,疏理便是,断不会是这连年壅城之根因,你所说怕只是他人的搪塞之言。”观棠冷声道。
方才边听掌柜所言,她心中边想,梧州无论大小年皆有水患,说明州府治理不当,但如此,能连年向朝廷上报领赈灾粮钱……只不过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不会随便宣之于口。
观棠心中有疑,语气不免显得有些居傲。那客栈掌柜年纪长于她,被这么这么一说,满面涨红,下意识想反驳几句,遂抬起头去看观棠,迎面却撞上坐在一旁怒目圆睁的姜丕,吓得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见他这般,观棠声音和缓下来,说:“往年涨水时,州府都是如何处置的?”
“若遇寻常漫水,则命百姓在城内待水退去,低岸受灾之户可入衙城暂避,同时征壮年民夫以及江上蜑民的舟船去郁江塞决。”
这与观棠所想无出,她又问:“那若是逢大水呢?”
“那官衙则会击鼓鸣锣,这意味着大家都要往白云山去避难了。”掌柜的说到这里,拱拱手道:“夫人且宽心,往年便是淹水了,也未及衙城。我这客栈毗邻衙城城墙,应是无事。”
掌柜既如此说,观棠与众人商议一二,决定留在客栈暂缓,且看形势。
众人用过早饭,姜丕派手下章朔去打听州府动向,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派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了,脸色却极为晦暗。
“怎么?”姜丕问。
章朔抬眼看了一眼观棠,似在斟酌是否该当着她的面说。姜丕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沉静女子,说:“但说无妨。”
“那徐知州守在溃坝之处,令兵卒用绳相捆,系在合龙门上……”
他话还未说完,观棠便腾地站了起来。
6. 第 6 章
姜丕见观棠眼神微烁,迟疑道:“谢夫人可还好?”
观棠闭了闭眼,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说:“诸位可知何为合龙门?”
除了方才亲临现场的章朔,在场几人皆摇头。
“合龙门不过是个雅称,更为贴切的名字应该是——水鬼桩。”说到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念出。
她说完,屋内顷刻间静了下来。
窗外雨声未歇,淅淅索索,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桑叶的蚕。众人只觉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青红和钟嬷嬷相视一眼,悚然地看向站在屋中央的观棠。
“溃坝久不合,便先沉闭水龙骨。这龙骨由木架构成,可在坝底起阻拦泥沙的效果,随后命兵卒腰系牛筋索怀抱木桩,排成纵队往决口处走。”女子声如霜浸,“若水势和缓,他们能脚踩龙骨,再将木桩钉在溃流的河床之上,但这种情况极少。大部分时候,兵卒们只能逐一跃入水中,脚踩在前人的木桩之上……待水褪去,便只剩怀抱木桩溺死的尸骸。取生人骨血为桩,是为水鬼桩。”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姜丕又惊又怒。
观棠缓缓摇头,说:“这是记载在河工手册里的方法,只不过姜虞候常居四京丰饶之地,未曾听闻罢了。去年滑州水患,河南府采用的便是沉粮袋止水之法。但如梧州这般,逢水灾便断水道,三年前桂江发水,本地斗米千钱,一石米起码需要一万文,且有价无市,反观溺死的水工及兵卒只用恤三十贯……”
她话未说尽,听者却也品出其意。
在广南西路这样的贫瘠地,一条人命或许连一石白米都比不上。
众人想到这里,皆有种凄惶感萦绕于心。
屋内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观棠行至窗畔,抬目远眺。她曾在书上看见此苍梧之城“城堞连云,胡商列肆”,聚西南诸蕃货,岁比扬州。当时,她不知是怎样的繁华景象,毕竟广右偏远,非轺传不能抵达。
如今当她真的站在此地,见四野化为陂湖,又听说合龙门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愤然和哀伤,却听身后姜丕与章朔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上前道:“夫人,我观此地差役、衙蠹猬集。昨夜您遣我去送信,那守城吏既知我是京中人士,收起办银来居然无所顾忌。如此情景,大多是上行下效。因此我特意遣章朔去探城中烽台有没有点燃,章朔说许是被雨势扑灭,又或是从未点燃,总之他未见烽火,连问数人,也无人知。我想……这徐知州若有心瞒报水患,恐酿大祸。”
观棠听完他所言,顿觉懊恼。漏刻似流水无歇,此刻的她应全神贯注带众人脱离困境,而非在此伤春悲秋。
她略思一二,说:“姜虞候,我记得府志上载,梧州有三处烽燧。一处在城西桂江河畔的水则碑,由水文吏看管,此烽火点燃则求援上游,但如今江水漫城,水则碑的烽台恐怕早已被淹。还有一处烽火在衙城内,由州府司理参军负责,我想请您携您的部下速去衙城命他们点燃烽火。”
姜丕听她所言似还有所隐瞒,站在原地扶剑道:“夫人,圣上令我不能轻易离您左右。”
观棠道:“你是京中虞候,若你不去,那司理参军绝不会听命行事。趁徐知州等人此刻在郁江畔,即便是闯进去、杀进去,你也要点燃烽燧,明白吗?”
姜丕凝神望了观棠一会儿,见她眼神决绝,开口道:“夫人,您说有三处,还有一处呢?”
女子沉吟片刻,道:“最后一处在罗城东面的兵马营,我准备以经略安抚使夫人的身份前去,请兵马都监派人至上下游求援,并告知灾情。”
“我随您去兵马营。”姜丕快速道。
“不,姜虞候,您此去衙城,除了迫司理参军点火,还要让他鸣锣令罗城百姓速往衙城避难,亦或是往白云山上去。”
见姜丕面色仍在犹疑,观棠厉声道:“姜虞候,你是陛下的御前侍卫。天子若为民之天,兵则为民之护,若连一城之民都无法保全,何颜以对天子?”
听完她所说,姜丕只觉无法辩驳,心中哀叹。默了片刻,他只好沉重地点了点头。
几刻钟后,观棠换了男装,携伯父观闳派到她身边的文四、薛虎二人一同往兵马营而去,留了两个年纪稍幼的在客栈守着青红的等人。
临行前,观棠命青红她们换好便利衣物,收拾好包袱,见水势不对,即刻往衙城而去。
“姑娘,”青红颤着声拉着她的手,说:“我想同你一道。”
观棠摇了摇头,说:“这一路不可控太多,即便是文四、薛虎二人也无法保证我的安危,更何况再加个你。”
青红忍着泪意,帮观棠梳好了头发。
三人一路疾行,文四身形魁梧,在前开路。此时,不少庐舍漂没之人扶老携幼得往衙城而去,身边孩童哭嚎声不绝于耳,令人动容。
观棠强忍着鼻尖酸涩,反复劝说自己沉住气。
自从姜丕告知她烽火一事,她便在心中思索:徐知州不燃烽火,则意味着整个梧州州府不仅放弃求援,甚至还想将灾情瞒下。
为何要这样做?
大兆对各州县官员有着严格的考核标准,连年灾报则不利考课,徐知州等人若因此瞒下灾情,观棠尚可理解。但听客栈掌柜所言,梧州大小灾年皆有上报朝廷,如此便走不通此缘由。
那么为何年年皆呈,今年却突然匿报呢?
观棠想,唯一的变数便是谢闻。
两个多月前,他来到了此地。
身为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谢闻能征调禁军,三司之内,漕司和宪司受其桎梏,只有监司可直奏官家,暗中督查谢闻。如此大的权力,他还兼领了提举常平司,一举扼住了整个广南西路的官粮。
无论徐知州背后的人是漕司还是宪司,亦或是京中那些贵人,他们想要的,恐怕是让灾情来得大些,再大一些。
况且,水灾洪涝不光影响梧州一处,本州上下游,自柳州到象州,这些地方皆为广南西路的税贡重镇。光宗时期,广南西路土官兵变,直至显宗时期才算平息。本地兵民修养数年,突逢此灾,万灶皆沉,直至饿殍遍野、鬻妻卖子之境,恐怕俚僚又将趁机作乱。至若那时,谢闻面临的便是愆期救灾,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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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不力,以及戍兵哗变。
即便他见招拆招,一一化解,大灾之后必是大疫。无论是饥疫还是病疫,谢闻必将开常平粮仓赈济。
观棠记得书上曾载,本路的土稻九月熟,若遇雨涝便会颗粒无收。如今恰是七月末,意味着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常平仓尽空,谢闻这个提举常平司需四处筹措,借粮填仓。然大兆粮田多由世族所控,谢闻又能从谁手中调运粮草呢?
待来年常平仓不见稻黍,兼司一本参上,谢闻便会被罢官。
即便手握重兵,在此节骨眼上想强推稻改,逢广南西路大半田庐尽成泽国,他也无从下手。
观棠想,于那些世家大族而言,恐怕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一步棋局,得多少谋士深夜笑谈。
至兵马营的这一路上,她亲见百十为群、茫然无措逃难的百姓,又想到那些为救百姓投入洪水中化为人桩的兵卒。
这些人有妻有儿,有父有母,唯愿方塘一亩,箐筿千竿。
然而,为了满足京中豪右的私欲和权斗,他们便要失去性命,妻儿也只能流离失所。
即便是脚踩万里阡陌,这些世禄之族仍贪利如蝇。
什么是天灾,什么又是人祸?
望着兵马营高高的木栅栏围墙,观棠随手抹去脸上雨痕。
三人一路行至此,为赶时间皆未打伞,此刻浑身尽湿,十分狼狈。
文四走上前,将文牒递给了兵卒,直言要见兵马都监。
那兵卒见他气势汹汹,看了一眼手中文牒,目光惊诧,随后很快转身入营。
三人在兵马营外等了许久,两位着劲装之人才从里面走出来,观棠很快通过二人着装认出其中一位乃兵马营都头,另一人只是小卒。
她心中不由揣度起兵马营都监之用意。
经略安抚使无品级,乃寄禄官职,谢闻从前任昭文馆学士,官至从三品,她将这经略安抚使家眷的名帖递入了都监帐中,此人怎么着都应该派一位副指挥使品级的人来接她。
文四曾入军营,见来人如此,面色森冷道:“都头如何称呼?”
那都头似有些哂然,拱了拱手道:“在下袁及南,见过诸位及经略使夫人。”
观棠并不出声,文四见状道:“经略使夫人有要事要见都监大人。”
袁及南头也未抬道:“实属不巧,这几日都监大人并不在营中。俚僚闹事,都监率兵前去羁縻州平乱了。”
还未及文四回头,便听见身后女子的声音如一枚冷箭穿透雨幕:“不见都监大人也无妨,指挥使大人呢?”
“指挥使大人也随都监南下了。”
观棠听到这里,知那设局之人做戏做了个足,气极反笑道:“梧州罗城此刻水势滔天,几乎半城被淹,兵马营的烽燧为何不燃?”
袁及南抬起头远远瞥了观棠一眼,只觉这位经略使夫人气势迫人,但还是不改颜色道:“兵马营的烽燧只有知州及都监大人能够下令点燃。”
观棠正待说什么,突听身后马蹄声铮铮,一时之间似破土碎石,连大地都为之震荡。